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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排除本市28所孤儿院与敬老院。”
“已排除本市两所监狱。”
“已排除自xx路以南自xx路全部居民区，共计6所幼儿园，两所小学，一座露天公园（结界已覆盖），社区福利建筑加居民楼共237栋。”
言林坐在阳台上看着手机屏幕，喝了一口中界的气泡饮料，悠悠地冒出一句：“妙啊。”
从他到中界开始，手机就没停过。这中界玩意儿可太好用了——算下来琉烟派去的增援已经给言林发去了一百多条消息，逐一排除他自己无法搜查的死角。有他们在，言林的工作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现在每收到一条消息他都想唱歌。
但即使这样他也有太多的信息要处理。言林来到中界的第三天，小小的出租屋墙上已经贴满了巨大的地图，被他用各种颜色的笔画得一片狼藉。这两天他已经在各个搜索过的区域布下了无数结界，一旦具有汶力的人进入那些区域，他就会得到提醒。然而结界分不出息汶人和克汶人，他被提醒了有一百次，每次看到的都是那些来中界捕猎的克汶人。
跟踪这些克汶人是不现实的，他也没有精力去打或者阻止他们。他只能看着反馈图像上克汶人的信号慢慢穿过他的结界，然后融化到空气中。
太多了。太多了。难怪中界越来越乱。没有汶力的地方却要强行容纳这么多汶力源，这么多混乱冗杂的汶术关系。即使琉烟说过中界没有那么脆弱，他也无法想象按照这种势头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个念头让他笑不出来了，克汶人绝对是汶界毒瘤。从他们生活的地方到他们自己的习俗，每一点蛛丝马迹中都透着邪。如果没有克汶人，息汶根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不停地交战，他们是息汶唯一的敌人。而息汶人这一百年都快打到麻木了。他能通过结界成像看到那些克汶人的身影，无风飘动的袍子透出鬼魅之气。如果不是琉烟的命令，他很可能会忍不住多管闲事。
“你把那些杂种标记好，到时候交给我。”琉烟是这么命令他的。他知道她自己也不肯放过铲除毒瘤的机会。六年前克汶塔与息汶神殿达成协议，约定中界是休战区，也是克汶人与息汶人的公共涉足地。在协议生效的第二天，几个克汶人就冲进位于首都复地最大的息汶聚居区，收割庄稼一样地砍了整整一打人头，协议成了一纸狗屁。克汶人的无耻与卑鄙是随着时间递增的，最开始就不该信任他们。
他摇了摇头，从阳台上跳下来，走向客厅墙上那面最大的城市地图。
特遣队发来的消息说，这个城市汶力流动最高的地方是三条主干道。现在他已经排查了两条。有琉烟在帮他，这个任务现在看起来并不难。渝鑫要失望了，他眯起眼睛自得地笑了笑。没准到最后他还能提前完成任务，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麻烦的家伙带回去以后，他就可以继续在云影街和纤羽一起悠哉地混日子了。偶尔还能去琉烟的办公室抢东西吃……思绪至此，他突然无比怀念日落时分金光闪烁的梅尔塞斯，还有纤羽做的甜点的香气。
“干活吧。”他叹了口气，对自己说。
他开始默念汶术令，透明的城市在他眼前展开，在那条还没被搜索的路上，黑与白夹杂着坠落，蒸汽般铺展开来，呈现出规律起伏的汶力流。
“有戏！”言林眼睛一亮。
或许因为是城市最大的主干道，这里的明暗汶力波动都非常明显。他一个人做不到精准定位汶力的来源，但是显然，相比那些汶力贫瘠的地方，那个人更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到底什么人能有两种汶力？言林想不出答案，他只能假设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克汶人或者息汶人。但这仍然是个悖论。理论上，人类孩子有可能由于基因变异而获取极弱的明汶力，这一点在息汶神殿的资料里有记录，但这人并不弱；而任何后天获取汶力的猜想都和那个“先天”相悖。
息汶和克汶从力量到思想全不相容。谁会天生具备这两种敌对的力量呢？在整个汶界历史上，恐怕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或许他该换个思路。
言林烦躁地挠头。不论怎么说，现在最好的措施就是赶快去这条主干道上继续搜索。如果他能找到这个人，怎么琢磨汶力来源都好说，前提是他先把这人找到。如果这十几天他就一直和这个人擦肩而过呢？万一这人是个公务人员，碰巧在这个市区里到处转悠，完美和他的每一次行动错开，又阴差阳错躲过了特遣队在全市布下的搜索点，那……
言林被自己吓住了。这事虽然狗血，但是有可能啊，完全有可能。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出差呢，谁知道他怎么回事？毕竟言林从始至终连这人的性别都不知道啊！
不给性别，不给年龄，不给长相，什么都不给……言林跳下阳台回客厅，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渝鑫，抓起窗台上的面包就匆忙准备出门，却被斜放的桌子绊了一下。
言林住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此前言林从来没出过这种中界任务，但他知道息汶神殿不可能给公务人员配置这么糟糕的环境。房子在市区的角落暂且不提，进门就有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墙是花的，显然屋顶漏水。窗户上生了一层锈，虽然打不开，但会在刮风时发出危险的声音。小阳台的门玻璃破了，被蜘蛛结网补全。花盆里的花死了，厨房的水池底下却长出了蘑菇。在人类的冰箱——相当于息汶的保鲜台——底下，言林端了一个蟑螂窝。这屋子破，蟑螂倒被养得挺肥的。言林翻箱倒柜，从床头柜里找出了房主剩下的几包虫药，包装上用黄边红字印着：“蟑螂不死我死”。
“这房子，这破房子，除了我还能有谁住？”言林在心里感慨，一边觉得自己惨，一边又觉得屋主挺幸运的，“试问谁会如此虐待自己呢？”
他用力地关门（因为不用力这个门关不上），打车去他要去的主干路。他不能轻易用移形，公务人员执行任务期间的行为都会被记录，他麻烦已经够多了。这房子呢，果然离哪都远，前两天去别的路要三十块，今天居然更多，要四十。言林的零钱用完了，直接递给司机一张一百块，告诉他不用找了。司机显然觉得他有病，但是也没打算照常找钱，还溜得比前两辆车都快，车后轮卷起一阵土灰。
言林轻轻叹息一声，站在这条建安路的路牌底下，掏出手机打给特遣队的队长。
特遣队其实是琉烟从战备组抽调的士兵，她把整个第一大队都派到了中界帮他。即使琉烟不说，言林也明白，这么做是违规的。琉烟虽然是第一祭使，也有调用士兵的权力，但是第一大队隶属于尖端汶术基地（J.W）军事总部战备组。即使理论上第一大队属于琉烟在J.W的后备军队，但同在J.W，琉烟想调用一大队必须先经过基地决议中心的批准。
言林不知道她这次有没有经过批准。批准是正常的，毕竟琉烟和决议中心的某几位人士关系不错。但不批准同样正常，这次归根结底是他的错，而且乱子闹得太大了。
“以波里尔之名。”那头立刻就接了起来，男声十分有力。“战备组第一大队，飞鸟。”
“以波里尔之名。”言林说，“我是02299091执行指挥言林。请开始定位，坐标建安路起点，”他用手表核对了一下坐标，“隅制横3分17秒，纵9分17秒。”
隅制是息汶三套坐标体系里刻度最小的一套，言林给出的数据又很精确，飞鸟基本连他左右脚的站位都能确定了。果然，那边很快就传来反馈。
“收到，定位精确，立刻帮您辅助成像。”飞鸟说，“您可以开始搜索了，请和我保持联系。”
言林开始默念汶术令，同时轻声吟诵辅助令。人来人往的街头，他召出圣赋杖——不太情愿，但别无他法，他不能离开定位的坐标。他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隐身，接着令身体浮空，保持在大约五十米的高度，现在这个高度已经可以让他的身体周围保持空旷。
“言指挥，确定体力。”
“够搜索完这条街了，我浮空还是比较在行的。”言林说。
“成像，准备接收。”手机那头，飞鸟对着队员喊，“左右支队长，现在汇总！”
接着，言林背后的景象与这条路的全部枝干都化作密密麻麻的半透明影像，在他身周投射开来。在五十米以下的街上，那些行人都化作移动的二维人形，投射到言林的头顶。比头顶还远的地方，言林看见一团黑白互相夹杂着朝他落下，投出巨大的阴影。
他睁眼望着它扑面而来，撞击在扁平的人像上。黑与白的烟雾猛地散开来，从人像和透明街景之间穿过，波动着逐渐稳定。
“言指挥，请开始！”
街景活了，人像亦步亦趋地移动。言林便像一条鱼一样地跃了出去，面朝天空躺下，开始朝这条街的末端前进。
成像美而震撼，汶力流清晰明确，飞鸟的工作做得非常不错。但即便如此，躺着浮空并不是一件逍遥的事情，言林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汶力从背后某个巨大的容器中抽出，流水一般消耗着，但他只能这样，现在他一只手把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握着圣赋杖维持结界和汶术。
“潜级，239，199，213，”飞鸟在手机里报出汶力的量化数据，言林眼睛紧盯着那些起伏的黑白，“301，276，205。”
“商贸中心排除。”言林说。
“收到，请继续前进。”
汗从言林脸上流下，但他觉得自己状况不错，应该还能撑很久。同样的工作他已经重复了挺多次，今天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称为熟能生巧了——接下来，他便很庆幸自己的状况良好，因为看样子这路内容很多，甚至比它的长度还让人费力。
“广播电视中心，排除。”他机械地重复，“科技园，排除。第二商贸中心，排除。第一医院，排除。”
几十分钟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走得比影像里的车还要快，但这路看上去远不到尽头。这城市挺大啊，他举着圣赋杖的右手快折了，不得不把两只手换一下。
“潜级，489。”飞鸟报出数字。
“高起来了。”言林说，心里燃起一点希望。
将汶力数据化后，不同的数值被分为成级、潜级、默级。之所以如此拗口，是因为级别的名字皆由古神语音译而来。如果按地域来算，潜级其实很高，已经等同于息汶一些不大的市区了。但这几天他去了不止一个潜级地点，具体数值从来没有高于400过，言林知道这些地方汶力高八成是因为克汶人太多了。计算汶力的汶术是分不出汶力种类的。
但现在，这里的数值不但突破400，马上就直逼500了。如果到了600折合成默级，那个人很大可能就会在这里了。默级汶力不可小觑，甚至可能不止一个源头。言林想到种种可能——尤其是三天就收工回家的可能——越发兴奋起来，感觉自己的汶力也消耗得快了很多。他不得不让自己稳住，在天上已经飘了几个小时，再不注意他怕自己掉下去。
“继续，盯紧！”
“潜级，533。”飞鸟缓缓报出。
再高点！再高点！言林心里几乎叫破了喉咙。给我一点成果！
“潜级。”飞鸟也顿了顿，“587。”
“准备！”言林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减速。
“潜级，594。潜级，599。默级，30！”最后一个数飞鸟是喊出来的，他和言林一样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今天找不到人类，这种数量级的汶力也必然会带来一些新的发现。一切皆有可能！
“强汶力级！停止搜索！”言林让自己停在原处，对着电话大喊，“凯昱中学！重复，目标定位，凯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