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杨无善除了做做家务杂活之外。还要完成首阳的吩咐,每三天一次就要填满屋里的那口大水缸,而每到这个时候,首阳回来基本上只会在床上看到瘫软的杨无善,只因那山泉水的源头在另一座山顶上,那山杨无善不知道有多高,但以杨无善最快的速度往返也需要至少半天左右。
而他就算担负最大盛水量,也需要往返五次,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所以虽然首阳吩咐的说是三天挑一次水,其实他天天都得上山来回奔走。虽然每天挑水比较累一些,但是好在时间长了之后身体也慢慢习惯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给自己这么“沉重”的任务,不过既然是师父说的,他自然照做就是了。杨无善没有感觉到的是,他的肌肉和身体都慢慢强壮起来,比刚到这里时强了许多。从最开始的非常吃力,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和肌肉得到了不断的强化,在潜移默化中他还尚未察觉自己的变化。
这一切他的师父首阳心里清楚,有时也会偷偷地跟在无善后面看他是否偷懒,然而无善自挑水以来每次都尽心尽力,即使有时会累到虚脱,却还是在林间或苦无居里休息一会儿,等恢复力气了之后一如既往地往返,这让首阳看了连连点头,如果连这点苦、连这点坚毅之心都没有,那就更别提练武的事了。
习武之道练习的不仅仅是人的筋骨,同时也是一个人的心性。当一个人有着莫大的毅力和耐性的时候,在武学之道往往能够有更高的造诣,无论是正派的高手,还是心性险恶的小人,他们都是心中有所偏执,所以才能在江湖上有所成就。
而杨无善在这轻松的氛围下仿佛也忘了沉重的仇恨,他的性格慢慢的发生了些许变化,虽然不像他在侯府时的调皮开朗,却也比刚到这里时缓和了许多。这一切都是杨无善将一切心事埋藏于心底,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一刻都没有忘也不敢忘。
这一点和他朝夕相处的首阳能清晰的感觉到,然而他也发现,虽然无善不是像过去那样愁眉苦脸,但他却从来没有笑过,最多也就是面无表情的给自己言说两句,只能在语气里听出一星半点他的情绪,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更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成年人,这也让首阳无可奈何。
身体上的疾病可以用良药来医,而心理上的疾病又有什么好的良药呢?
这天晚上,正是杨无善担水回来填满大水缸的那天。现在他的身体在锻炼下强健了许多,也不至于整个人瘫软在床,每天只是身上出出汗罢了,比开始担水轻松了不少。他的小胳膊和小腿都长出了健壮的肌肉,也比最开始到这个地方时晒黑了不少。
师徒两人在凉亭吃着饭菜,今天首阳带回来一只烧鸡和半斤牛肉,这让无善甚是欣喜,两荤两素的饭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丰盛了,首阳喝着酒和无善吃的都很舒畅,他把鸡肉和牛肉大部分都夹在无善的碗里,叮咛他多吃些肉类的长身体。
“唉,老夫这一辈子都在追求这样的生活,平平静静、颐养天年。摸爬滚打那么久,到后来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却好像依然是一无所有,来到这么个小地方安度晚年,没想到还让你小子给打扰了,真是够可以的…”嘴里抱怨个不停,但杨无善还是能听得出他的满足。
杨无善放下吃的正香的鸡腿,“古人常说,一人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无善定为师父养老送终,相依为命。师父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严肃而又认真的说。
首阳听了心中欢喜,强忍着不动声色,“哼,小兔崽子嘴倒是挺甜,不过看看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连大话也是你说的,可好意思?”
这话一说,杨无善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他也是个机灵的小鬼头。赶忙夹起另一只鸡腿放到首阳的碗里,谄媚的为师父倒酒,表现出一副殷勤的样子。首阳这才捋捋胡子,笑着大吃大喝起来。
杨无善也拿起那半只鸡腿,啃的不亦乐乎。一大一小两人都吃的满手油腻,哪还顾得上什么形象。“师父,我心中有些疑问,能否请师父告知?”无善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首阳连头也没抬,含糊的从塞满鸡肉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那个……师父是江湖散人,没什么俸禄,无善好奇,这每日有酒有肉的,钱财从何而来?”原来杨无善看首阳整天无所事事,不是钓鱼就是静坐,不由得感到担忧,于是便问出了心中疑惑,他真有些怕某天师徒二人无法过活下去。
首阳一听哈哈大笑,不急不缓地吞咽下了口中食物,斜眼仔细的看了杨无善半天。
这才说道:“你这小子,小小年纪问题怎么这么多。年龄没长大,却有着管家婆的风范了!也罢,今日闲来无事,为师就让你开开眼界。”说完连鸡腿也没丢下,一手吃着,一手抓起了杨无善的腰带,就那么顺手一提。无善就这么被师父抓在手中,带着一起飘身而去。
苦无居四面环山,一般进出山来只有一条林荫小道可行,七转八绕的杨无善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带着自己上了哪座山,只知道自己在黑夜中急行着,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又被师父放了下来,和师父齐身立在一漆黑山洞外。
眼看着首阳要进去,杨无善面对着黑漆漆的山洞实在是有些害怕,赶忙阻止道:“师父,里面太黑,咱们还是白天再来吧。万一摔跤磕碰……”
“怎么就你话多!跟我来!大男人家的还怕这怕那!”首阳啃完了鸡腿,鸡骨随手扔在了洞外,带着杨无善走了进去。
杨无善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峻石棱峰。虽然看了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仍然将目光注意在周围以及师父的身上,担心有什么突出来的石块伤到师父。走了不小的一段路程,首阳在前面停下了脚步,隐约中无善看到一扇黑漆漆的大门,随着首阳在墙壁上的一阵摸索,机璜的声音不断传来。
首阳有些神色复杂的偷眼朝后看了看杨无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里面可是有些能让天下人疯狂的至宝,不知道这小子是否会因这些东西迷失了本心!不过也就因为这小子,终于能让这些东西重见天日了。好家伙!原来这又是首阳对无善的一次试探和考验。
大门打开了,里面依然黑漆漆的,首阳领着杨无善走了没几步,无善的眼睛就亮了。当然,这是被里面的夜明珠映亮的,他不是没见过夜明珠,可是拳头一样大的夜明珠他还是第一次见,一下子就被这夜明珠镇住了,而它照的这山洞里宽广的石室甚是明亮。
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些拳头大的夜明珠仅仅是作为装饰和照明使用,镶嵌在墙壁之上以便外人能够看清洞府里面的内景。
入眼处,杨无善才感到来自灵魂的震撼,只见石室内银子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成箱的堆起来放着,大大小小的堆了好多堆。就连最小的那一堆都比腰上高上半头,金元宝也放了一堆,就像山里一堆堆的树叶一样,各种五颜六色的明珠宝石更是被凌乱的扔在一旁。
这些在外面被人们追捧的东西却被首阳像堆垃圾一样堆在一起,都像小山一样比无善还要高。他拧过头一脸呆滞的望向首阳老头,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的师父是个深藏不露的……富豪。
“嘿嘿,傻了吧。你别看这些金银在外面很值钱,其实在这个洞府里面都算是最垃圾的货色了。老夫当年也是颇有存货的,杀富济贫的事没少干,虽然最后散尽家财,当然……也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点点。”首阳笑的很是得意,像只狡猾的狐狸,他的眼睛盯着杨无善的双眸,却只从里面看到了震惊和佩服,没有一点点的贪婪和欲望。
杨无善听他说一点点的时候咽了咽口水。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崇拜,这时他才知道师父完全有坐吃山空的资本,而自己嘛……也可以跟着师父沾沾光!就拿原来杨府的存货来看,也许只有这些东西的万分之一,可见师父原来到底有多么的厉害。
首阳席地而坐,靠着银山。无善学着师父的样子,靠着金山而坐,他抓着一把金元宝感受着这奢华的手感,原来以为自己的父亲也算是富甲一方了,却没想到与这些相比起来……不!压根没办法与这些财宝相比。
“这下长见识了吧,实际上这些东西只不过黄白之物,世间平常皆有。这个洞府最珍贵的地方则是那里间的药房,才有真正超尘脱凡的圣物啊。”首阳感叹着,感慨良深。“今天咱们就不进去了,那机关不怎么好开,颇为繁琐。还有就是里面的一株神机草因你而要成熟了,咱们也别进去打扰,坏了灵气。”首阳抚须神秘的说。
杨无善一头雾水,他从未来过此地,也从未见过什么圣物,怎么说是跟自己有关。“请师父明示,无善听不明白。”
“唉,你的身体和资质本是中等之资,不怎么适合习武,最多成为个鹤立鸡群的高手,却难登武学巅峰。而这株神草是我在……所得,我在很久之前初到此地时植下它,这圣物据说有脱胎换骨、洗筋伐髓的神效。可自古传说此物百年来却只开花却从未结果。事实上它只欠一个契机便可成熟。”
首阳看了一眼杨无善,“那契机……叫做‘星尘’,相传若得此物便可得神果,可寻了若干年,我却对此物渺无音讯。说到这,你可明白了?”
杨无善这才明白什么叫这神果因自己而生,因为他知道,那叫做“星尘”的东西自己就有!想到这他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仅剩半面的牌子,没错,那星尘便正是此物,帮他挡下一箭的也是此物。
无善出生的时候,正有一天外陨石从天空坠落在侯府的管辖范围里,虽然是拳头大小的一块陨石,却据说当时还因这陨石死伤了不少平民百姓。大家纷纷议论这是有煞星下凡,为祸人间的预兆。
议论归议论,可县令充耳不闻,硬是生生把这说成祥瑞,呈献给了承业侯。这陨石水不能侵,火不能毁,寻常的利器刀剑都不能留下丁点的痕迹。有人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寻常人难得的宝贝。
而承业候府正巧无善出生,于是这陨石就被杨承业拿来亲自动手打磨成佩饰,当做了杨无善出生的纪念,意图求个吉祥安稳。
而这就是怪牌的来历,这也是为什么小小一块牌子能挡住天镞星红羽箭的原因了。首阳在听说了这牌子的来历后,就明白契机已到,将那天断裂的石牌下半部分研磨成粉,半信半疑的灌溉到了那神草的土壤里,没想到百年没有动静的它竟然一瞬间结出了青果,现在只要等待便能瓜熟蒂落,靠它改写杨无善的身体资质。
杨无善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感觉这世间的因果实属奇妙,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亦有所安排。或许这东西确实是为自己准备的呢,想到自己以后会因为这个东西改写自己的命运,杨无善的心中也是有些许的火热,他觉得自己似乎朝着那个目标迈进了一小步。
此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心中虽然有着万般的感动,表面上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现。只是恭恭敬敬的朝着首阳,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本可以不拿出来这东西的,甚至连这个地方都可以不带自己来。
虽然师父说的轻松,但是杨无善能够想到当时为了抢夺这棵神机草师父所付出的代价,如此脱胎换骨,洗经伐髓的神物,又怎能是轻易所得呢。
首阳抚着胡子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弟子,一切尽在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