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初冬,江州已经下起了小雪。
这在南方并不常见,令许多城内百姓倍感新奇。他们冒着小雪在街上呼朋引伴、玩耍嬉闹,直到夜深了才尽数回到家中。
相对他们而言,悦来客栈里的伙计们可就冷静多了。
他们大多来自北方,这点儿小雪还不足以引得他们出去观赏,还有些嫌弃南方冬日里的湿冷,正围在一个大炉子前头听少主人顾轻玖训话。
顾轻玖年方十九,因其父是青云观的掌门、自己也是道门高徒而在各地名气不小,自己也懂分寸、待人好,除了有些单纯外也无甚缺点,所以深受各地手下的信赖与拥戴。
单纯,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单纯并不影响她的聪慧。
顾轻玖抬起手来,将一张白布展在面前,上面写着“武林大会”的邀请公文。
客栈的掌柜丁七“啧”了一声,疑惑道:“武林盟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到底想要干嘛?他们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不错,自前周覆灭,武林大会已经停办了二十载,为何突然重启?”顾轻玖看着上方的文字,眉头微蹙,“武林盟的现任盟主是娄玉楼,他的心思向来活泛,也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更重要的是,武林盟和比武地都在江州城,我们断然不能不做准备。”
有一伙计道出了关键:“娄玉楼向来做事聪明,不可能在这时候主动重启大会的。大家想啊,梁国新政之后,朝廷看武林不爽可好久了,他在此时重启,不是在冲人家耀武扬威、显摆势力吗,还嫌不够讨嫌吗?”
顾轻玖点点头:“正是。所以,我和丁掌柜都觉得,这里头的水很深。你们看,这上头写了,获胜的头五位皆可获得一块令牌,在各地可便宜行事,至于状元……”
“啊?免罪金牌?!”
“这这这……武林盟没本事发这个吧?”
丁七道:“想必,他们是受了朝廷的许可,或者说……受了朝廷的指派。”
“那这娄玉楼到底想干嘛?投靠朝廷吗?”
顾轻玖倒不同意这一说法,摆摆手道:“那也未必,武林向来同朝廷没有牵扯,他若真这么做了,各大世家也不肯听。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的。可我倒真是好奇,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丁七“噗嗤”一声,突然激动地拍了拍桌子:“那你直接去问嘛。”
顾轻玖一头雾水:“直接去问?我哪来的大脸?”
“少主,你还不知道吗?掌门没跟你说吗?”此时,丁七时而抽风的毛病怕是又犯了,笑得直掐自己的大腿。
顾轻玖被他笑毛了,推他一把问道:“什么呀,赶紧说,卖关子者必定挨揍!”
丁七揉着涨红的脸,笑嘻嘻道:“掌门在你尚不记事的时候,就替你和娄盟主定了娃娃亲呀,你俩可是有婚约的,就直接去问呗,说不定他惧内呢?”
顾轻玖:……
青云观属于道家的天一派,秉承“红尘有道千秋在”的仙师遗训,向来在俗世中修道,别说成亲了,就是当街除恶的事儿也干了不少,这便是为何青云观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居然早已定亲?!
顾轻玖一脸不敢置信,嘴巴张了又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敲了敲门,这引得房中的伙计们俱是一惊,默契地屏息凝神起来。
顾轻玖也反应了过来,冲伙计们打了一个意为“静默”的手势。
说来奇怪,悦来客栈一早便发出了告示——由于有伙计身染恶疾、不便接客,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知好歹、还会来敲门呢?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嘿,老板在吗?给小爷我开门!”
顾轻玖递了一个眼神过去,丁七忙接话道:“在啊,但是抱歉啊,我们店里有人染了恶疾,不便待客,请您换别家去吧。”
“胡说,小爷我夜观星象,你们店里根本没有人染疾。”那人使的是内力传音的功夫,显然武功颇高,声音虽小却直接灌到了几人的耳中,令众人心神一悸。
顾轻玖给伙计们一个手势,要他们去找地方自行隐蔽,自己也抄起了长剑。
为掩盖伙计们的脚步声,丁七打着哈哈道:“瞧你说的,今夜有雪,哪里来的星星?”
“小爷我来了,雪自然停了。”那人笑道,“别跑了,你们一共四十三个人,我都知道。”
顾轻玖心下一惊,抬手用暗器熄灭了三盏灯,带着丁七缓缓摸到了门口,准备将那人生擒下来,仔细盘问。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只白色的小猫咪居然自己打开了窗户上的暗扣,跳了进来。
顾轻玖:……
她意识到了什么,全身放松下来,摆了摆手让丁七退到一旁,免得影响自己待会儿打人。
那只猫咪径直跑到了门边,一个跃起后,成功扒拉掉了门栓,然后灵巧地避开了门口灌进来的一阵阵冷风,找了个暖炉暖身子去了。
一个身着白色狐皮斗篷和淡黄色襦裙的少女笑嘻嘻地蹿了进来,二话不说,先逮着顾轻玖的脸一顿揉。
“哈哈哈哈,吓到了你没!让你上次假传掌门的话吓我,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哈!小爷我模仿人声音的本事是不是又长了!你快夸我啊!”
顾轻玖被她冰凉的手激得浑身一抖,想起来什么,立刻关掉了门,也不想再算账了,急忙把她拉倒了炉边,训起了话。
“林宇曦啊林宇曦,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你自己的身子骨就不咋地,自己不知道吗?我爹还允许你还乱跑?!”
“你爹哪儿拦得住我呢?”林宇曦的笑容有些微僵,她将斗篷上的雪花都拍掉后,又急忙穿了回去,似是冷得厉害,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把顾轻玖气得脸色发青。
“看吧看吧,你的寒毒又发作了?”待她好些后,顾轻玖耐不住地又训起了话,“就这,你还敢在大冬日到处乱晃?明知故犯,你还好意思自称医者?”
林宇曦将小白猫阿离抱到了怀里,一边玩着它的尾巴,一边露出了一个略显古怪的表情:“小九,你不知道,我真是来办正事的。”
“什么?”顾轻玖将信将疑,接过了一碗丁七送来的姜汤,一边喝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