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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魔颜如玉

吕明见这黑少年双目放出异光,衣衫凸起,满心诧异,怒道:“黑小子,闹什么古怪?赶快出来受死!”

岳峻峰此时只觉体力充盈,内息如江河汇海,浑身舒泰,如沐春光。他转过火堆,也不废话,左掌向吕明猛击而出。吕明只觉一股大力涌至,难以呼吸,奋起双臂,去迎岳峻峰单掌。

卫真、于问水为岳峻峰掌风所迫,竟连退数步,才依墙立定。

岳峻峰左掌用了七成力,和吕明三掌接实,只听“喀嚓”一声,吕明双腕齐断,额头被拍塌了一个凹洞。可怜夺魂鞭追随萧无毒横行江湖二十余年,临死叫也没叫一声,便倒地身亡。

室内之人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掌惊得目瞪口呆,卫真“妈呀”一声扔下于问水,连跌带撞地逃出暗室。辛惟芳倒提长剑,走近于问水,启齿一笑。

于问水说道:“姑娘。”话未落音,一截剑尖已从后背透了出来。

岳、辛二人自暗室钻出地面,只见明月在山,清风穿林,偌大的一座巴山,竟无一点人声。

思尘师太清醒过来,见自己双手已被铁铐锁住。身旁低哼一声,峨眉掌门恶剑客陈不喜也醒转过来。她们对视一眼,听到磷磷的车轮声,感觉到身体的颠簸起伏,才知自己是身处一辆大车之中。

只听车前有人说话,是柳瘦的声音:“卫老弟,这么垂头丧气地干嘛?那三个死了,正好少了你争宠的对手不是?捉住五散人和双绝的功劳,毕竟不如你一个人得划算,嘁!”

又听卫真道:“他们三个死便死了,关我屁事!我是怕这几个老家伙药劲一过,挣脱铁铐,咱们可不好对付。”

柳瘦道:“还没过两个时辰,不妨事。你说门主费这么大劲,捉这几个棺材瓤子来干么?一刀一个杀了,岂不干净。”

卫真“嗤”了一声:“柳先生,你见过丢孩子的没有?”

柳瘦道:“没见过,不过我想颜如玉肯定见过。”

卫真道:“谁家丢了孩子,都会发了疯似地去找,咱们抓了这几个老家伙,不知丐帮、少林、峨眉等派会不会来找?”

柳瘦嘿嘿笑道:“卫老弟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猜着了门主的心思。”

卫真笑道:“丐帮、少林一旦派人寻来,便是龙出大海,虎离深山,咱们以逸待劳,又握有人质,他少林和丐帮虽然强大,可也无所用武之地哪。”

二人大笑,林中宿鸟惊起。

忽听林中有人应道:“凭你们这些杂碎,也用得着丐帮和少林来收拾么?”从路边一棵古松之后,转出一个黑面少年来。卫真见来人正是岳峻峰,直吓得魂飞魄散。

岳峻峰一字一顿:“把囚车留下,你们自杀!”

柳瘦干笑一声:“小兄弟,你可知若被金蛇门缠上,想痛快的死,都很困难?”

岳峻峰道:“若不按小爷说的去做,会让你们后悔不该被爹娘生下来!”

随看一声怪笑,柳瘦一把透风锥已电射而出,卫真的虎尾三节棍也到了岳峻峰顶梁。

岳峻峰骂了声:“该死!”衣袖一挥,左手已抓向三节棍棍头。

那透风锥遇到袖风,四散而飞,大部分击中车旁的鬼脸人,受锥者立时仆地,缩成一团。显见那飞锥之上,淬上了剧毒。

云中鹤卫真双手擎棍,飞身腾空。柳瘦拽出一对分水刺,从旁夹攻而上。卫真轻如烟尘,翩然飞起,姿式曼妙。

岳峻峰展开身形,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地发挥出来,方圆数丈内旋风陡起,棍刺不能近身。

柳、卫二人避实击虚,一个在空中翩若惊鸿,一个在地下类似滚球,与岳峻峰一味游斗。

岳峻峰身聚六十年浑厚功力,但实战经验欠缺,首尾不能兼顾,一时三人斗成平局。

柳瘦见二人联手苦战这少年不下,不由焦燥,分水刺左右交错,滚入来直刺岳峻峰下阴。岳峻峰将身一纵,云中鹤已自半空落下,“嘭”地一声大响,一棍在岳峻峰背上夯实。

只见布片翻飞,三节棍却弹起老高,将卫真砸得头破血流,昏晕倒地。岳峻峰回手一摸衣服,怒道:“狗贼,你敢砸烂我的衣衫?”抽出长剑,走向马车。

柳瘦见这黑少年内功如此精纯,不由大骇,忽听有吟诗之声自前面响起:“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杨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吟罢,大呼道:“万毒归宗!”柳瘦听了,喜笑颜开,接道:“一统江湖!东方左使,这里来。”

一声长啸,蓝影闪动,一个长须蓝衣书生已来至马车之前。见他一步步行来,却是迅疾如风,轻功惊人。

那书生扫了一眼柳瘦,问道:“寻龙使,事情办得如何?”

柳瘦施礼道:“东方先生,擒了几个老的。高、吕、于三人殉职,卫真受伤。”

书生很不高兴:“是什么人伤了我的四大金刚?”

岳峻峰接口道:“是我!”

书生看了岳峻峰一遍,淡淡笑道:“英雄出于少年,很好,很好。”口里说着话,手中已打开了一把大折扇,向岳峻峰挥至。扇子未到,先有一股阴冷至极的内力透衣而入,似要穿入岳峻峰骨髓。扇到中途,忽然收拢转向,由极缓变为极快,“啪”地一下,打中岳俊峰的脊背。

饶是岳峻峰内力雄浑无比,这一下也差些儿吐血,向前猛冲几步,站稳身躯,骇道:“这人身法如此之快,到底是人是鬼?”

书生见对方竟未倒地,诧异道:“阁下内力强得紧哪。再接我一招试试!”漫天扇形,在月光下譬如一面银网,向岳峻峰当头罩下。岳峻峰空有一身内力,招数却是不敌,左躲右闪,已无退路。

便在此时,最后一辆马车“轰”地一声,炸裂开来。木片纷飞之中,三条人影腾空而起,其中一人喝道:“逍遥狂生东方笑,你看我是谁?”

三人向那书生疾扑而下,一柄拂尘已将扇影搅散。

来者正是恒山思尘师太,恶剑客陈不喜,红衣侠女辛惟芳。辛惟芳和岳峻峰联袂而来,趁岳峻峰和柳卫二人打得热闹,潜入马车用宝剑切断师父和思尘的镣铐。两人一得自由,立时震碎车厢,纵跳出来。

思尘师太对败在迷药之下委实不甘,高喊一声,挡开书生全力击向岳峻峰的一招。书生收扇退步,惊道:“思尘老尼,峨眉掌门,你们怎么出来的?”

陈不喜怒道:“东方笑,闽西双煞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不想今日竟还学会了迷药害人,以大欺小!要脸不要?”

原来这书生,竟是二十年前横行江湖的“闽西双煞”之一,“逍遥狂生”东方笑!

东方笑道:“陈道长,你既知我名,当知厉害。‘英贤扶明主,俊鸟登高枝’。咱们萧门主求贤若渴,广揽人才,特命我来邀诸位商议武林大事。我想陈道长和思尘师太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罢?”

陈不喜道:“放屁!”身形疾退,回掌拍死一个鬼面人,劈手夺了长剑。恶剑客身法奇速,夺剑后掠回原地,那鬼面人才扑通倒地。

东方笑神色不变:“陈道长,在下看你脚下迟滞,似有内伤未愈。你不是本人对手,不要自找烦恼。”

陈不喜脸色变了数变,沉声道:“好,他日相见,贫道必报今日之仇,芳儿,咱们走!”

岳峻峰见她师徒竟要在这当口离开,叫道:“辛姑娘,你…你这就走了吗?”

辛惟芳回望岳峻峰一眼,却被师父抓起小手,如飞般向西绝尘而去。

东方笑看出陈不喜脚下虚浮,出言相诈,不想她说走便走,再想拦时,已然晚了。

岳峻峰看着她师徒去远,将手中长剑一抖,喝道:“姓东方的,你到底放不放我师父?”

东方笑施然一乐:“小兄弟,你既有本事杀我四大金刚,想必也有本事救你师父。倘若能在本使手下过得十招,便放了你师父,你看如何?”

岳峻峰也不答言,一式“流星赶月”,长剑斜劈而下。剑出五尺,手腕一翻,变作“雁折翅”,将近敌颈又化为“巴山夜雨”,剑尖满天闪烁,恰如星网飞坠。他存了拼死之心,这一招三式如行云般使开,真气贯注剑尖,发出“嗤嗤”的啸声,身周立起一股金风。

东方笑见对方剑尖上隐隐长出一尺长的蓝光,嗤嗤有声,不禁大骇,不敢硬接,身躯连环退却,竟无还手之力。他失了先机,心中恼怒,不信对方小小年纪竟会有如许高的功力,一时间又是惊骇,又是怀疑。

岳峻峰长剑舞动,叫道:“十招已过,还我师父来!”岳峻峰虽然使过十招,而东方笑一招未出,是以并不算输,他这句话说得已近乎耍赖。

东方笑冷哼一声,折扇刷地展开,开始还招。

思尘师太见岳峻峰占了上风,清啸一声,冲向第二辆马车。柳瘦一声怪笑,拦住去路,与思尘师太斗在一处。这时卫真被啸声惊醒,纵上马车,挥鞭驱马向东疾驱。众门徒不离马车半步,飞奔着去了。

斗到分际,思尘师太奋起神威,拂尘搭住柳瘦双刺急扯,大喝一声,一掌将其打得口喷鲜血,一溜跟头翻下山去。

这边东方笑展开反击,与岳峻峰斗了旗鼓相当,忽见柳瘦落败,吃了一惊。只听“当”地一声大响,剑扇相撞,闪起一溜火星。东方笑虎口震裂,膀臂发麻,借势翻出十余丈,晃了几晃,消失在夜幕之中。

好俊的轻功!

岳峻峰追赶不及,想起大师父被害,二师父遭擒,垂泪不语。

思尘师太温言道:“怎么,岳少侠,灰心了?”

岳峻峰道:“非是灰心,是伤心!”

思尘道:“你伤心陈道长师徒背信弃义,中途退却么?”

岳峻峰不吱声。

思尘道:“如果陈道长再不走,她不但成不了我们的臂助,反而会成我们的累赘。”

岳峻峰道:“为什么?”

思尘道:“她中了柳瘦的毒掌,刚才是强提一口真气支撑,若再动手,怕要马上毒发不治了。”

岳峻峰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思尘道:“金蛇门总舵在洞庭湖君山岛,咱们一路向东,定能寻机救出左二侠他们。”

岳峻峰想想师太说的不错,遂收泪,和思尘向东追踪而下。

他们第二天中午赶到“飘香居”的时候,就刚好看见李珏和唐彪从楼上跳了下来。

且说李珏那日救了刘钦唐,却被他忘恩负义,解脱软鞭,摔落悬崖。李珏身体陨石般向崖下疾落,眼见身旁云雾疾速向上涌去,不由紧闭双眼,叫道:“我命休——”那个“矣”字没叫出来,一股水箭已涌入口中。

原来他落身之处,正好是封云谷那个深水寒潭。

那悬崖足有百余丈高,自上而下俯冲落水,冲力其大无比,只见一溜水线,直钻水底。冷水一浸,李珏头脑已经清醒,叫苦道:“乖乖,照这样沉下去,怎么得了?老子又不会水,没被摔死,却要被淹死了。”

突然身子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胸闷难熬。李珏伸手一抓,满把滑腻,竟是一条硕大水蟒!他这一吓魂飞天外,伸手摸了个空,才想起和柳瘦激战之时,已将长剑丢在崖上。

那蟒蛇将李珏拖至水底,伸口去咬李珏脑壳。李珏心中骇极,双手卡住蛇喉奋力外推。蟒蛇喉咙被卡,向上一长身,奋力缠紧,胸肤已贴紧李珏口鼻。李珏只觉胸口发疼,脑子发胀,眼冒金星,危急之中,忍不住张口,却将蛇腹咬破,一股浓血直喷入嘴中。

蛇血入口,李珏但觉胸闷一缓,哪里还肯松嘴?片刻之间,已灌了一肚皮蛇血。那水蟒鲜血流尽,身子滑向一边,甩了两下尾巴,不再动弹。

李珏只觉身体热烘烘地如同火炙。他心迷神乱,随手乱抓,暗道:“这回要热死我也!”迷迷糊糊中浮上水面,所幸竟没有窒息。他揪住岸边一丛水草,湿淋淋地爬出深潭,环顾四周无人,将衣服尽数脱了,赤条条地躺下养神。

半天工夫,历经数险,想想恍如梦中一般。

李珏暗骂:“狗日的天都四猪,天都四王八,下次让爷爷见到你们,非报今日之仇不可!大难不死,看来还是老子命大。”

恍恍忽忽,朦胧睡去。睡梦之中,李珏回到四杰峰,与四位师父学武。又回到遥远的童年,躺在妈妈怀里,被爹爹逗着傻笑。爹妈住的房子好大好大,却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也看不清爹妈的样子。又梦见自己长大了,自己武功大进,在巴山大会上独占鳌头,把天都四豪打得抱头鼠窜。又见那胖肉球柳瘦跳上台来,冲着自己喷火。火舌长达数丈,将自己吞噬进去……

李珏“啊”地一声,跳将起来,只见日色已经偏西。他穿好衣装,觉得肚中烧得难受,自语道:“想是蛇血喝的多了,在肚里闹怪。去喝些潭水,清清脾火。”来至潭边,却不由惊得呆了。

只见那水面上,不知何时竟结起一层半指许厚的薄冰。薄冰覆盖着碧绿的水面,却有一株水草,在冰层中央飘荡。那水草叶片碧绿,顶上结着一簇指肚大小的鲜红果儿,妖艳欲滴。果子上发出一片淡淡的雾气,雾气一散开便结成冰层。但果子周围尺余之内,却绝不结冰,只余下铜盆大小的一片水面。

李珏折了根树枝,将那怪草拉上岸来。那草果一挨地面,附近的野草便即挂了一层冰霜,立刻枯萎。

“乖乖,什么东西,这么凉?”李珏伸手去拿那株草果,刚一碰到枝叶,一股寒意已传上小臂,冷如针刺。李珏只觉腹内热燥不堪,仿佛开锅地一般,心想:这东西正好治我肚中热病。更不迟疑,摘下一枚红果儿,吞了下去。果儿落肚,腹内一凉,将热气压了下去。不一忽儿,热气又泛了上来,且带着一股血腥味。

李珏暗道:“不好,倒把水蟒血的脾气勾起来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摘下剩余的四枚红果,全部吞下。

五枚冷果入肚,李珏似觉舒坦了些,拍拍肚皮走路。从崖缝钻出,翻过一座小山梁,眼前却失了道路。

正彷徨之间,腹内一股冷气直冒上来,似一支钢刀般向四肢百骸游走,连血液也要凝固了。李珏张大了嘴,只见左半边身子挂了一层白霜,连衣服上都结成一层薄冰。略停得一停,又是一股热气涌上,和左边寒气一触即退,却向右半边游窜,使右半身汗流如雨,赤如炭火。

李珏不知,他所饮蟒血,乃世间至热之物,而后所食红果,却是天下至寒的宝物蛇丹果。蛇丹果生长于水底,据说百余年才结一次果,食之必冻死无疑。但这水蟒与蛇丹果同池而生,为抵御蛇丹的寒气,遂生就一腔热血。李珏不管单食哪一种,必死无活,可巧他先吸蛇血,后食丹果,此君之遇,了可算是世上之奇了。

那蛇丹果是他在水底晕昏之际拔起,漂浮至水面。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他先食蟒血,隔了一个多时辰才食丹果,寒热在腹内不能相合,以至各寻其途,一占左,一占右,却非天意所能预知的了。

言归正传。且说李珏寒热难当,苦不堪言,沿着山谷一路乱跑。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现出了一个山口。一条小溪曲曲弯弯地从山口向外流出,水花落在岩石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极为悦耳。

这时,山风自耳边吹过,风中一阙清歌响起:

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

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

西风残壁。汉家陵阙。

歌声随风飘荡,若有若无,语意哀怨悲忧,良久不绝。李珏立听片刻,触动心事,一时神魂俱醉。

歌声一停,一声幽幽长叹自山口外传来。

这一声长叹将李珏从沉醉中唤醒,暗道:“什么人在这里?”顺着溪水走出山口,眼前忽然一亮,来到一个开阔的小山谷中。山谷宛如画中世界,遍谷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中央却又是一个深水潭。那从山口穿过的小溪,一路叮咚成韵,便注入这深潭之中。

在深潭之中,却有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一个玉肌冰肤、仪态万方、倾国倾城的女子。

眼含秋水,美颜如玉。

这人便是江湖上臭名卓著的吸血狂魔颜如玉。 P8wbF232vnfv4kpLjnfOXE0oi4NDLlqeW6WkD0Dxic1Rfnw6trRMHMfjP/EyUF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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