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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亢龙有悔

辛无疾心悬川中分舵众兄弟的安危,和李珏连夜踏上奔赴成都的路程。

这一日,二人经过沙坨子,前面不远便是沙口镇。

辛无疾道:“兄弟,到了镇上,无论如何也要沽两坛酒来吃,这两天只顾赶路,口中要淡出鸟来了。”

话音未落,路旁响起一阵狂笑,一个粗豪的声音道:“酒你们是没福消受了!”劲风响处,十六只铁鸟向二人疾飞而至,扑面一股腥甜之气,显是淬了剧毒的暗器!

辛无疾冷笑一声,大袖一挥,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于耳,十六只铁飞鸟已全被击飞。林中跳出一帮黑衣汉子来,为首一个身材高大,面似黑炭,手提一对铁枪。

那黑汉哈哈一笑,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辛帮主果然神勇过人。金蛇岛玄武堂堂主双枪谢铁雄,在此恭候多时了。”

辛无疾沉声道:“我帮川西副舵主白玉堂兄弟,是何人所杀?”

谢铁雄道:“你不要问,只把这笔帐算到谢某头上便了。”

辛无疾点头道:“好的很,就是这样。”上前跨出一步,左手虚引,右掌回拖向前推出,登时面前刮起一股狂风,直向谢铁雄横压过来。

谢铁雄见状大骇,叫道:“降龙十八掌!”身体急旋三匝,连翻十数个空心筋斗,才将掌力卸开,脸色已是蜡黄。谢铁雄为抢占先机,不待辛无疾使出第二招,双枪一错,使开家传“泼风十八挑”绝技,一阵风抢入辛无疾怀中来。

辛无疾退了半步,变掌为抓,使开三十六路擒拿手,勾拍抓压锁挂扭靠,三两个转身,已将对方圈在掌影之中。

李珏已和那十余个黑衣人交上了手。这些黑衣人功力虽然都不甚高,招数却极尽刁钻。一个黑衣人看准李珏去路,举起手中铁棍,奋力砸下。李珏听到恶风不善,赶紧一低头,却没有躲利索,只听“嘭”地一声大响,背上早中。棍端反弹起来,将那偷袭的黑衣人砸了个万朵桃花开。

大力反震之下,李珏只觉一股热气顺着右臂冲将上来,到了劳宫穴却又收了回去。一愣神之间,又有一个黑衣人挥刀削来,左手却同时拍向李珏前胸。李珏斜身躲过刀锋,前胸被重重拍实。那黑衣人只觉一股大力冲至,身体如纸鸢般飞出,撞到一棵碗口粗的杉树上,落地身亡。这重重一掌,却将李珏闭塞的膻中大穴震开,体内真气一发而不可收,沛不可挡。李珏长声呼啸,胸中爽快至极,左掌右鞭,随意舞动,场中一阵狂风,那些黑衣杀手片刻间就倒了一大半。

惨叫声中,黑衣人中掌的如入洪炉,着鞭的似进冰窟,只要挨上掌缘鞭鞘就不死即伤。剩下的五六个黑衣人魂飞魄散,呐一声喊,远远逃入林中去了。

这边辛无疾斗得兴起,奋起神威,一掌劈在枪杆上,谢铁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长流。谢铁雄不敢恋战,倒拖铁枪,回身向林中便走。辛无疾垫步向前,举掌便打。

如山的掌风堪堪劈至,谢铁雄脚下一个踉跄,身形向左滑开一步,单腿跪地。辛无疾掌势落空,却见谢铁雄猛地侧身,铁枪自肋下飞出,直刺自己小腹。他招数已经用老,避无可避。就在此时,旁边一个人影飞掠过来,将辛无疾推向身后,只听“嗤”地一声响,来人“啊”地一声,已被铁枪刺进左臂。

来的正是李珏。铁枪入肉,惊骇之下内息倒转,李珏身子扑地倒了。

书中暗表,这谢铁雄本是隋末瓦岗寨神箭谢映登之后。谢映登和罗成关系莫逆,学到了罗家“回马枪”绝技,又传给了自己后人。到了谢铁雄,他利用步战的特点将单枪改双枪,“回马枪”绝技也就更加迅捷凌厉,鬼神难测。

谢铁雄见李珏中枪,呵呵大笑,起身再刺。辛无疾大喝一声,抬脚将谢铁雄连人带枪踢向空中。谢铁雄笑声未歇,口吐满天血雨。两个黑衣人将他接住,飞也似地去了。

辛无疾见李珏双眼紧闭,左臂伤口中不断流出黑血来,血味其臭无比。辛无疾便知有毒,抱起李珏,拣起地下的银丝鞭,向着林内便冲。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捉住谢铁雄,逼他交出解药。

林中呼哨一声,无数黑衣杀手纵了出来。辛无疾喝声“要命的闪开”,将一条银丝鞭抖得笔直,猛力向左右狂扫。那软鞭被贯注了无上的内力,似一根坚挺的铁棍,听得“当当当当”一阵急响,便如打铁一般。鬼哭狼嚎声中,两杆长枪飞入空中,四名刀手骨断筋折,几柄长剑已变成了弯勾。

众杀手虽然凶悍,但眼见对方只有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自己这边倒下无数而对方竟毫发无伤,也是不由心惊胆寒,再无半点斗志。辛无疾冷眼斜视,大喝一声“谁敢上来?”众人回头,纷纷逃入林中。

辛无疾见李珏呼吸微弱,面色如同黄蜡,知道无法耽搁,点了他数处大穴,以免毒气攻心,再也顾不得寻找谢铁雄,含泪直奔沙口镇。

进到镇子,找到最大的一家“招商老店”,辛无疾丢给小二一大锭元宝,让他把镇上所有的郎中大夫都请了来。从早到晚,看着一个个大夫满怀信心地进来,再愁眉苦脸地出去,辛无疾的一颗心也一下下地沉了下去。

天色向晚,辛无疾见李珏还不见醒转,又怕义弟在自己睡去之时死掉,于是将其轻轻抱了起来,走到前面大厅,令小二切五斤牛肉,一只囟鸭,坐下来慢慢下酒。那小二见他抱着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举手间连干五大碗烈酒,不由惊得呆了。

酒入愁肠,一坛酒见底之时,辛无疾已有了熏熏之态。忽听背后一个淡淡的声音道:“这位大汉,这个人是得了病吗?”

辛无疾转身看时,见一个枯瘦的老者坐在桌旁,正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看着自己。他记得张桌子是空着的,并没有人坐。这个老者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是一点也没有觉察到。此人若非鬼魅,就是武功深不可测!

那老者道:“让我来看看。”手指已搭上李珏的右腕。

辛无疾稍一侧身,右手筷子轻轻一挡,说道:“且慢!你是何人?”

在说到“且慢”的时候只觉手上一震,筷子已荡到一边;而“你是何人”还没落音,那老者的手指已搭在了李珏寸关尺上。

辛无疾心下惊异。一招交手即落下风,那是在他艺成之后绝无仅有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托住李珏背心暗送真力,右掌向那老者胸前拍去。那老者左手三指刚搭上李珏寸关,就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弹了开来,心下也是一凛,伸右手与辛无疾的来掌接实。

“噗”地一声轻响,如击败革。那老者座下的方木橙子“吱吱”怪叫着向后滑退了三尺有余,而辛无疾却觉胸口发闷,一口气已喘不上来。

“好一招亢龙有悔!”那老者蓦地站起身来,问道:“郑九宵是你什么人?”

辛无疾还未回言,门外一人哈哈笑着走了进来:“王老哥,怎么欺负起后辈来了?”又转向辛无疾,施下一个大礼:“九袋弟子白不舍参见辛帮主。”

见来人手拄铁拐肩背葫芦,长须飘扬,正是本帮辈份最高的九袋长老白不舍。

白不舍施过参见帮主之礼,给双方介绍引见。辛无疾听说眼前此人就是渡劫神针王玉石老前辈,不由惊喜交加,急忙磕下头去。

王玉石听说这位大汉就是老友郑九宵的高徒,不由长出一口气,连连夸奖辛无疾如此年轻,竟练就这等可惊可叹的精湛武功。

吃喝已毕,三人来到辛无疾房间,王玉石着手为李珏疗伤。

王玉石一边转动银针,一边向辛无疾道:“珏儿曾服食过蟒血蛇丹,这枪上的毒倒是无碍的。他是体内真气受到外部大力震荡,造成反击自身受伤昏迷。怎么,我命他去见尊师郑老哥哥,他没有见到么?”

辛无疾道:“李贤弟到襄阳的时候,我师父已不幸升天了。”

王玉石愣了半晌,叹道:“天下五绝,已去其二,可悲,可叹!”白不舍嘿然不语。

一个声音来自院中:“什么天下五绝,已去其二了,王玉石,你是说咱们两个都要死了吗?”一个白胡子老头连蹦带跳地窜进屋来。

后面跟着一个骨格清奇的道士,一个白面黑须的文士,还有一个大和尚。

王玉石笑道:“左二侠和五散人都来啦,这回丐帮川中分舵可以保住啦。”

次日清晨,辛无疾带领四散人和左柱天,直奔成都丐帮西川分舵进发。李珏已经醒来,觉得身体并无大碍,也要跟了去,金针渡劫不肯,要他安心静养两天,等自已想出医治他内伤的办法,治好了再走不迟。

李珏躺在床上,听外间屋中传来义父的捣药声,把玩着手中的银笔,脑海中又闪出那个唐彪的形象。银笔在阳光下反射出熠熠的光晕,颜色变幻不定。

他轻轻下床,穿上鞋走向外屋。只见义父手里拿着一束草药,一边苦苦思索,一忽儿脸露喜色,一忽儿又颓然摇头。

李珏暗想:“师父的医术冠绝天下,尚想不出医治我内伤的良方,又何况旁人?既然我的内伤已无人能治,又何必让他老人家苦苦费神?”

等王玉石端着药碗进到里屋时,就发现窗户大开,李珏已经踪影不见。

李珏正奔驰在去成都的官道上。

细雨如雾,白衣胜雪。

这一日,李珏行经一处镇店。他心中有事,还想再赶一程,只是脚下已是甚感疲乏。忽见一个白衣人,牵了一匹白马,喜滋滋地走进一家客栈。客栈门楣上挂着一块牌,上写“白家老店”。

李珏见那匹白马极其雄俊,暗道:“我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到达成都?”就存了盗马之意,遂跟着那白衣人,也进了白家老店。

白衣人将马缰递给店家,直奔上房。店家回头看见李珏,堆笑道:“客官爷,您要住店么?”李珏说道:“不错。可有干净上房?”店家把马匹系在槽头上,一边陪笑道:“不瞒客官说,小店今日有人已经包下啦,您再高升一步吧。”

李珏道:“就是刚才那人,包下了你们整个店房么?”

店家道:“他一个人可包不下。他们一大帮子人呢,都是提刀挎剑的。嚯,凶恶的很哪!我说您老还是往前升一步。好在天还不算晚,您老何必非要住这里,惹那个不自在哪?”

李珏听这店家话中有话,好奇心顿起。拿出一块银子来,足有一两重,轻轻塞入店家手中道:“店掌柜,出门在外的。谁不愿意图个方便?难道偌大一个店子,便找不出一间空房不成?”

店家一见银子,笑逐颜开。说道:“既然这样,小人便偷偷给您老开间厢房。您老要是没紧要事,就别出来,休让那伙恶人撞见,不当稳便。”

李珏道:“好,便是这样!”

店家把李珏让进西厢房,又嘱咐道:“客人洗面水和酒食,小人这便送来。您老吃过饭便好歇着啦,休要出房乱走。”

李珏见店家唠唠叨叨,不由好笑,忙不迭地答应了。那店家把银子放入口袋,又舒手捏了一捏,乐颠颠地去了。

天到定更,李珏悄悄出了厢房,奔马槽摸了过去。忽见一个白影在马旁晃动,看身材正是白日牵马的那人。那白衣人一边拌料喂马,一边嘟哝道:“他奶奶的,你们都自顾吃酒,却让老子来喂马。堂堂白虎堂堂主,连人家一枚银笔都有躲不开,威风个屁!”

李珏一听,脑子“轰”地一声,暗道:“什么白虎堂堂主?一枚银笔?难道……难道……”抬头看那白衣人喂完马,咕哝着去了。

李珏也不去牵马,跟着那白衣人摸向上房。屋里一人叫道:“葛老三,你喂完马,再去厨房弄些肉食来,给爷们下酒。”

那白衣人葛老三应了一声,裂着嘴转身。李珏往檐柱子后面一躲,看着葛老三走远,才悄悄摸到后窗,靠墙根蹲下。

只听屋里一个阴沉的声音道:“没把他们的坟扒开来瞧瞧,我还是不能放心。”

一个尖细的声音接道:“依卫某看来,川中四杰未必是诈死。也许是他们以前的仇家,找上门去将他们连窝端的呢。”

那阴沉的声音道:“从墓碑上看来,立碑的是他们的弟子李珏。可那阻止咱们掘墓的小子,却自称姓唐。李珏这小子又去了那里?”

那姓卫的道:“那姓唐的小子,怕是乐山唐门子弟。李堂主不见那枚银笔上,刻着唐门的标志么?”

那李堂主道:“老弟所言极是。若不是卫老弟,姓唐的那一笔可就要了老李的命啦。”

李珏听了半天,判断出那李堂主正是在武侯祠见过一面的白开堂堂主李君孝,那姓卫却不知是谁。他暗道:“李君孝为什么会碰到唐彪?唐彪又去四杰峰干什么?他为什么阻止李君孝刨我师父的坟墓?丐帮那个姓云的叫化曾提到,他见过一个姓郗的拿着一枚银笔。这姓郗的却又是谁?可惜那姓云的死的太快,没来及仔细问他……”

正往下想,只听那李堂主道:“不管是什么姓唐的,姓李的,只要一个月后灭了丐帮和峨眉,再找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姓卫的道:“这话不差,只要咱们把那东屋那几个柜子运到邛崃山,到时候不管是谁,都让他上天!”

再往下听时,屋中两人却已转了话题,谈起美酒和女人来。他听了个要命的话头,决定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听出个门道来。顺着墙根向前摸,果见正房东侧还有一个跨屋。李珏轻轻一纵,无声无息地掠入房内。

借着天光看去,见屋内睡着五六个汉子,靠墙一排有六七只一人高的木柜。李珏解开裤子,顺着门枢撒了一泡尿,再拉门时便没有声音。刚要细看柜中有什么东西,忽听屋门外脚步声响,葛老三的声音道:“刚才让老子喂马,搞吃喝,如今又让老子锁什么门子。妈妈的!” 屋门推动,有烛光透了进来。

李珏无处可藏,便抬腿迈进柜子,拉上柜门。刚藏好身形,脑中却立刻闪念道:“糟糕至极!这个龟儿子说什么来锁门子……”念头还没有转完,听得柜门“咔吧”一声,自己已被牢牢锁在柜中。

还没有想出走出木柜的办法,李珏已觉自己被人抬到空中,出了屋子。

柜外一个声音道:“咦,这柜子怎么忽然重了许多?”

另一个声音道:“马老五,柜子怎么会重了?别是你又去找小翠,把身子淘虚了吧?”木柜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被放到马车上,咕咕碌碌地出了白家老店,上了官道。

这时却听得店家在西厢房里的声音道:“客官,您的夜宵来啦。咦,怎地人不见啦?”李珏在柜子里暗道:“你奶奶的,要想见老子,恐怕要到柜子里来见了。”一边想着,一边趁着车轮声响不易被人发觉,向后靠了一靠,想睡上一觉再说。

往后一靠,却忽觉后腰被硌了一下。顺手向后摸去,触手冰凉,似是一个大铁球。再向四周摸索一遍,发现柜子中还有一大堆这样的东西。李珏心中奇异,摸过一个铁球抱在胸前,见那东西约有西瓜大小,入手颇为沉重,球上还有一个小孔,露出一截纸捻。李珏用手轻轻一扯,将那纸捻扯了出来,小孔中落下一些黄色的粉末,药味扑鼻。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李珏看了半天,不得要领,索性不再理会,沉沉睡去。

等李珏醒来的时候,那马车已行了一天,押车的众人在野地里宿营。李珏听得众人走开,肚子里早饿得发慌,心道:“要是老子内力还在,震开柜门就走他娘的了。”在怀里掏摸,想要找出把匕首来划破柜门,却忽然碰到内衣袋中的一本书册。李珏脑中一闪,暗自悔道:“我倒把这本《云龙三十六式掌法秘要》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以前有空不看,现在就算要看,也是不能的了。” oeXmoiqMDHRquGhsXGhYBV8hoS0kozFKzn3B+m2CeUHKUwyZ8BicRBTddOebNI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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