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后,我正要回教职员办公室,偶然间看见了布藤鞠子的背影。我压抑下嫌麻烦的心情,喊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噢,老师……”
我这么努力地搭话,你也稍微拿出点精神嘛。我想要这么向她抱怨,但是当然没有说出口。漠视大人的关怀,可以说是孩子的特权。
“后面的故事,我已经看完了。”这指的当然是那篇写在笔记本里的小说。她前几天交给我,因为篇幅不长,我马上就读完了。
“谢谢你拨冗过目。”她的说话口气简直像个大人。
“挺有意思的。”这是我打从心底的感想。虽然是个荒诞不经的幻想故事,但两个猫狱会猎人的惊悚冒险故事读起来颇为过瘾。
“过奖了。”
我怕话题就此结束会有些尴尬,赶紧接着说道:“对了,我可以说一个提议吗?”
“什么提议?”
“当然是关于小说内容的提议。这篇冒险故事的主角,是个性悲观的蓝猫以及天性乐观的短毛猫。他们两个应该都是个中高手吧?”
“个中高手?”
“意思是,他们擅长找出坏人,给予惩罚。不过老师认为,虽然他们都是采取突袭的方式,但不见得每个对手都能够轻易被摆平吧?如果他们的功夫没有两把刷子,应该没办法顺利打倒所有敌人才对。”
“嗯,或许有两把刷子吧。”她的语气简直像在谈论别人的作品。
“既然如此,老师认为应该给个机会让他们展现高强功夫,让读者知道。”
“例如打斗场面吗?”
“都可以,比起单纯的形容词句,当然还是带有动作的场面更能让读者身临其境。”
“老师,你说得好像自己是大作家一样。”布藤鞠子以冰冷的视线凝视着我,“不用你说,我刚好写了打斗场面。”
“哦?”
她从书包里取出了几张打印纸:“手写实在太累了,而且笔记本在老师手里的时候,我没办法写后面的剧情,所以决定改成电脑打字了。”
“啊,原来如此。”我看她越写越认真,心里反而有一点毛毛的。
“接下来的剧情,是要对付一个女性的猫狱会成员。”
“猫狱会成员也有女性?”
布藤鞠子又抬头朝我望来,说道:“女人也是有能力虐待猫的。”
我听了不禁苦笑。这说法好像哪里怪怪的。
“但我不确定这是否就是老师想看的场面,请读读看。”
我感觉自己又被交付了一项作业。
“老师,关于那个怀疑自己是小说登场人物的角色,你有什么感想?”她接着问。
“怀疑自己是小说登场人物的小说登场人物?”听起来像后设认知 的概念,“你想写这样的小说?其实已经有一些小说家挑战过这样的作品了。”我接着举了几个作品,供她参考。她虽然没有抄下来,但低声复诵了几次,显然有想要记住的意思。
布藤鞠子离去之后,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打印纸,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时,里见大地刚好从我的面前走过,我又基于班主任的使命感及义务感,向他搭话。
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无论如何,我不想重蹈从前的覆辙。
就算学生对我倾诉烦恼或在家中的煎熬与艰辛,我也不见得有能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这点我自然心知肚明。即便如此,我希望自己至少是一个能够真心关怀学生的教师。
“什么事?”
里见大地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我一看他那副表情,就忍不住想要打退堂鼓,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对话是相当重要的,更何况我有句话想要向他问个清楚。
“上次你不是说,你爸爸对家人相当严格吗?”我问道。
出于这个缘故,我更加担心他在家里可能会遭受虐待。
里见大地露出一脸强忍笑意的表情,说道:“抱歉,那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老师似乎有这样的误解。我心想,不管老师说什么,我只要都说是,这样或许就能让老师愿意见我爸爸。”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暴君父亲命令大地:“告诉老师,上次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但大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足是个恶作剧的少年,实在不像是说谎。
“我爸爸虽然工作很忙,平时很少在家里,但他是个好人。”
“噢,是吗?”我差点脱口说出“原来他是个好人”。
“他常说很担心我的事,担心到晚上睡不着觉。但只要是放假的日子,他几乎都在睡觉。”
“听起来你们过着相当平和的生活啊。”
“啊,不过……”里见大地忽然欲言又止。
这下我又开始感到不安了。或许里见大地的家庭果然有一些问题。“怎么了?”我的声音也不禁变得紧张。
“呃,没什么。”
“你就行行好,说出来吧。”我忍不住央求他,但他就是不肯说,我也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