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由方思扬去运黑水。颜君旭想起了莫秋雨的龟甲车,要将它改装成避水车,怕万一方思扬有事被耽误,无法及时返回,他就要冒险下水去保护公输遗址。而珞珞的任务是在黑狐的机关附近望风,以防黑狐随时启动机关。
在湖边耽搁了半日,等他回到书院,已是傍晚时分。午后下过一场大雨,西天尚有积云未散,在夕光中变成了一道五彩瑰丽的晚霞,金紫红黄交织在一起,宛如闪亮的绸缎般铺在天边。
他踏着霞光溜进书院,却不停地挠头,不知该跟莫秋雨如何张口。他脑子虽然机灵,撒谎却毫无天赋,一说谎话就心虚,总是被轻易识破。
他边走边想,伴着课室中的琅琅书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莫秋雨做机关的后院。
书院特别为莫秋雨辟出一块空旷的场地,铺满了砂砾,方便他演练新做的机关,此时在晚霞的映照下,恰似一片金色的海洋。而莫秋雨正坐在这光海中央,对着十几个木桶发呆。
也不知这桶中装的是什么,竟令他如此冥思苦想。颜君旭登时将如何撒谎抛到了脑后,好奇地向莫秋雨走去。
他的脚踩在砂砾上,发出沙沙细响。莫秋雨回过头,一见是他,立刻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你这么快就从禁闭室出来了,不是说要三天?”他笑眯眯地说道,“不过禁闭室的锁太简陋了,料来也关不住你这机关高手。”
“这些是什么?”颜君旭跑过来,好奇地指着木桶问。
“都是避水的材料,有的是瓦工涂在瓦上防雨水的,有的是木工涂在梁柱上以防木柱腐烂的,却没有一种能用在我们这龟甲车上。”莫秋雨摇了摇头,叹道,“若是用油布,也做不到严丝合缝。”
颜君旭听他说着,脑中想的却全是自己在《公输造物》中看到的避水术。这避水术应该有几章,但他手中的,却只有一章,讲的恰好是如何熬制避水胶漆的。
他挨个打开木桶,一一查看里面的液体,只见桶中有刺鼻的黑漆,有金黄的树脂,有涂油布的桐油,有鱼胶,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东西。
颜君旭查看了一番,问向莫秋雨:“有乳香吗?若是乳香脂就更好了。”
“乳香?那不是熏香入药的?你要做何之用?”莫秋雨摸着下巴,好奇地问。
“我要熬制一种新的避水胶,要松节油、树脂、鱼胶,乳香脂这几种材料。对了,还要一大坛酒。”
他说到最后一个需要的物事时,莫秋雨不由笑出了声,调侃道:“你是要事成之后,跟我一起饮酒庆祝吗?看来你对这避水胶是胸有成竹呀!”
颜君旭见天色渐晚,惦记着人鱼湖那边的动静,心急如焚,听到他的打趣也笑不出来。
莫秋雨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个小书童应声而来。他将颜君旭要的物事写在了纸上,要书童去采买。还好树脂和鱼胶是现成的,松节油和酒也轻易就能觅得,只乳香脂难办一些。
小书童领命而去。两人坐在后院的凉亭中,边研究龟甲车边等待。颜君旭不停地看向空地,只盼小书童快点出现。
但乳香脂既名贵又难买,莫秋雨还让他尽可能地多买,只怕两天工夫也备不齐。
夜幕降临,星子如璀璨的宝石,点缀在丝绒般的天幕上。当一弯皎洁的明月如玉盏般悬在中天之时,颜君旭连坐都坐不住了,在凉亭中转个不停。
“君旭,少安毋躁,这些物事再寻常不过,他们不会耽误太久。”莫秋雨扶了扶戴着的琉璃片,笑着安抚他,“咱们一拿到材料就抓紧制胶,不会误了你的大事。”
颜君旭听到他最后的话,心头立刻一凛,暗道:“他怎知我要做什么?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研制前无古人的避水胶,难道不是大事吗?”
“是,确实是大事……”他暗中松了口气,生怕被莫秋雨发现自己的打算,他实在不想骗这位亦师亦友的朋友。
他话音刚落,便听空地上响起辘辘车轮声,只见一个青衣总角的小书童提着盏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工人,正拉着辆木板车朝两人走来。
“真的买到了!”他又惊又喜,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莫大人,您要的物事已备齐了,若是还需何物,请尽管告诉小人。”书童朝莫秋雨行礼,将一块木牌交给了他。
莫秋雨晃了晃手中镶金的木牌,朝颜君旭笑道:“有了工部的采购令牌,谁敢耽误工夫?药店和制香店若是乳香不够,富贾大户也得捐些家藏珍货。”
颜君旭喜不自胜,立刻卷起袖子分配材料,在凉亭边架起铁锅,按照《公输造物》的记法熬起胶来。
松节油树脂一加热便融成一团金黄色的黏液,稍微冷却就会凝结成块,哪能涂在车上?莫秋雨见了不由连连皱眉。
颜君旭知他心意,又丢下跟松节油和树脂等量的乳香脂在锅中,接着他抱起酒坛,慢慢将一坛酒倒了进去。
酒一倒入,黏稠的油脂登时被稀释了。莫秋雨忍不住点头,方知他要的酒是用在此处的,真是巧妙至极。
最后他将鱼胶倒入铁锅。此时锅中已经满是沸腾冒泡的淡黄色胶体,他不断用木棍搅拌,直至几种材料完全融为一体,木棍上拉出黏稠的丝,才将火熄灭。
两人趁着胶尚未凝结的时候,拿出鬃毛刷刷在木盒上试了一下,果然是滴水不沾。
颜君旭欣喜若狂,开始给龟甲车刷起了胶。莫秋雨见了也在旁协助。两人还怕漏水,当第一层胶干了之后,又刷了第二层,如此直刷了七层,龟甲车的外壳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金色,折射着月色星辉,仿佛是一颗小小的,停在地面上的星子。
他们刷完了龟甲车,仍沉浸在研发了新的避水胶的兴奋中,莫秋雨见酒坛中还有残酒,倒了两碗,将其中一碗酒递给了颜君旭。
“此车一造成,我再无遗憾,明日就可启程回京了。在这白鹭书院遇到君旭你这样的小友,真是收获颇丰,确实令我意想不到。”莫秋雨端起酒碗,与颜君旭手中的碗一碰,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秋季大考之时,我在京城等你。”
“怎么?莫大哥你竟要走了?”
颜君旭吃惊地望着莫秋雨清瘦睿智的面孔,虽然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但颇有共同话题,又携手做了个新机关,仿佛知己一般。他还有好几个机关的设想要跟莫秋雨分享,哪知他就要回去了。
“白鹭书院是我宣讲新的科举制度的最后一站,在来这里之前,我可是兜了个大圈子,在全国书院讲了三个月。”莫秋雨安慰他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以你的机关水平,定然会在科举拔得头筹,我们搞不好会在京城的考场再次见面呢。”
虽说如此,颜君旭也心绪郁结,喝完了一碗酒不够,又喝光了酒坛中仅剩的一些残酒。
莫秋雨见他不胜酒力,喝得脸庞通红,颇有几分借酒浇愁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为了安慰这个失意的少年,他指着龟甲车道:“临别没有什么礼物,这车就送你了,我回京路途遥远,单人也没法驾驭两辆车。”
颜君旭喜出望外,他本还想着如何跟莫秋雨借这辆车,哪知他如此大方,竟将车送给了自己。
他忙从布袋中掏出笔墨,埋头写了一会儿,将一张纸递到了莫秋雨面前:“小弟无以为报,将这胶水的各种材料配比赠予莫大哥,希望您不嫌弃。”
莫秋雨笑吟吟地收下了纸,端起酒碗,轻轻吟道:“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酒入愁肠愁更愁,在这幽静的夜晚,听着莫秋雨念着离别之诗,他只觉头脑昏沉,方才喝的酒气骤然逼上胸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到黎明时分,他突觉浑身湿冷,才发现凉亭外已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花落,枯叶萎地,秋天的脚步已渐渐临近。
莫秋雨不知何时离开了,却将自己的外裳留在他的身上,显然是怕他受凉。颜君旭将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从顶部打开了龟甲车的门,钻了进去。
他脚踩踏板,用手柄控制方向,从狭窄的琉璃窗缝中望着方向,缓缓驶出了书院。
书院看门的仆人睡得迷迷糊糊,他前半夜看到莫秋雨驾车离去,不明白为何后半夜又跑出来一辆车?
但这书院之中,除了莫秋雨还有谁能驾驭这样的机关车呢?他连忙打开大门,恭送车辆离去。
他搔了搔头,猜想方才所见不过是夏末秋初的一场幻梦罢了,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住处,又沉沉睡去。
珞珞坐在树梢上望风,一双绣花鞋一荡一荡地,恰似飞舞在林间的两只彩蝶。可她眼中却满含忧郁,脸上也毫无笑容。
细雨暂歇,山风中掺杂着湿润的寒意。她望着忙碌的黑狐,和即将搭好的高大木架,就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轻轻打了个冷战。
或许在混乱中就可顺利取珠离开,正如蓑衣人所说,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颜君旭的死活?
她五指一晃,纤纤玉指变成了如刀似刃的利爪,想颜君旭那肉体凡胎,她只需轻轻一抓,便能将他心口处的灵珠取回来。
可不知为什么,当想到颜君旭浑身是血,不知生死的模样,她心中骤然一痛,指间的利爪随即消失。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脑后传来破空之声。此时已近黎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难道竟有人发现了她?
她纵身一跃躲过了攻击,方才坐的树杈却被一道亮光齐齐砍断,跌了下去。她无暇查看对方使的什么兵刃,只想快快离开这黑狐聚集之地,以免被包围。
可掉落的树枝,还是引起了督工的蓝将军的注意。他将图纸交给身边肥胖的唐鹤,从腰中抽出软鞭,悄悄追了上去。他姓蓝名夜,是涂山会中的首领狐妖,不但身手高超,还得长老传授了机关术。
苍茫树林中,遥遥可见,在林间纵跃的两人身形都十分窈窕,竟然是两个少女。
他越发迷惑了,他来此地已经半月有余,怎么一直没发现此处卧虎藏龙,连年轻女孩都如此身手?
珞珞一路在树枝上纵跃,身姿轻盈优美,宛如乳燕穿林。她跑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只见一个暗白色人影,正躲在一棵树后。
那人将脸藏在阴影中,衣袂飘飘,随夜风浮荡,如鬼似魅般神秘莫测。
如果追来的是黑狐,她半点也不惊讶,可见这人打扮,怎么也猜不透来路,倒像极了在青丘听姐妹们讲的“怨鬼”。她战战兢兢地立在树梢,不知该如何是好。
树后人衣袖一展,一道水箭发出“嗤嗤”轻响,朝珞珞射来。珞珞立刻掏出狐尾琴,挡在面前。水箭击在琴上发出“嗡嗡”轻响,如飞花碎玉般散开,打在她脸上生痛。
而这一交手,她立刻明白追击自己的人是谁了,忙娇喝道:“月曦,你搞什么鬼?突然对我下手?”
“你们这些坏人,我爹爹就要被你们害死了。”月曦不再躲躲藏藏,从树后走了出来,晶莹美丽的脸蛋上尚有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这话从何说起?你们这些人鱼蛮不讲理,恩将仇报,将我们赶出来将近两日了。我连你们又躲去哪里都不知道,怎会害璇玑先生?”
“有时害人未必要亲自动手!”月曦却不依不饶,“你们临走时不是赠给我爹爹一张羊皮卷吗?那便是害人的物事。”
珞珞更摸不着头脑了,此时东边已经泛出淡淡的蟹青色,她想起要去接应颜君旭,实在不想再听她说胡话。
“羊皮上面是棋谱,传说中的《烂柯局》,说是王质上山砍柴时看到有人对弈,被棋局迷住,浑然忘了时间。等他被对弈之人的童子提醒后,才发现斧柯烂尽,时光匆匆已过百年。这本残局弈棋之人谁不想要得之?得到了的又有谁会忍住不看?我爹爹拿到后废寝忘食地钻研了两日两夜,就在方才……他、他呕出了几口鲜血,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下一招了……”
“令尊真是糊涂!如今大敌当前,他居然不保护自己族人的老巢,却跑去研究什么棋局?还急得吐血……”珞珞说到一半,想起自己为了取灵珠离开青丘,如今自己却对被视为猎物的颜君旭屡屡手下留情,也不怎么高明,急忙闭上了嘴。
不过由此可见,塔中的秦夫人让他们送谱,确实是没安好心。亏她自诩聪明,却毫无察觉地被利用,成了递刀杀人的手。
望着两个争执不休的女孩,躲在树后的蓝夜不由暗自发笑。他跟璇玑打过几次交道,这人鱼族长看似一副文质彬彬的老白脸模样,实则非常难缠。甚至有一次,他们乘船追击落败的人鱼,哪知是璇玑使的诱敌之计,在湖中掀起大浪,差点就把他们全部淹死。
想不到老白脸为了个残局急到吐血,倒为他去了个麻烦。毕竟使用这抽水机关,最大的风险就是被人鱼族破坏,给自己来个釜底抽薪。既然身为族长的老白脸将死,人鱼族群龙无首,还有什么可怕?
天色渐明,一轮红日缓缓自云海中升腾而起,照得湖面上金光粼粼,宛如一面嵌在山林中的明镜。
“哎,要我说你真是死脑筋!只需趁你爹爹不备,将这棋谱撕得稀巴烂,他想无可想,过几天也就忘了。”珞珞见月曦平静了些,开始出馊主意。
月曦美目一斜,瞪着她道:“他只看一眼,谱中的所有棋子摆置都印在了脑中。我撕了棋谱又有什么用?再说今晨、今晨他竟失踪了!一定是你们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不告而别的!他病得那样重,万一落入歹人手中,哪还有活路?”
“烂柯塔!”珞珞立刻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树林中居然响起了一个男声,也在同时说出了“烂柯塔”三个字。珞珞转过头,只见颜君旭正挥着手,像是只刚放出笼来的灰鸽子,兴高采烈地飞奔而来。
原来颜君旭将车驶到跟珞珞约好的湖东,却左等右等也不见伊人身影,便知她定是被人绊住。他放心不下,便将龟甲车藏在了芦苇中,沿着湖边向西寻找,才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见到珞珞和月曦正站在树林中。
他凑到近处,只听到了一些对话。在月曦说到璇玑失踪后,他立刻就想到了林中奇怪的塔,和塔中更加奇怪的秦夫人。
“什、什么烂柯塔?”月曦见他们都知道这地方,更是一头雾水了。
“哎,跟我们走吧,你爹十有八九就在那里。”珞珞朝她招了招手,“下次可别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了。若不是我有点本事,这条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你手里?”
“这么说……你们真的没有害我爹?方、方公子呢?他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月曦见颜君旭孤身一人而来,犹疑地问。
“他去取黑水了,我们要给死黑狐点颜色看看。”珞珞根本没察觉到蓝夜就在附近,将自己的计划小声地说给她听。
伏在草丛中的蓝夜,双耳骤然变成一双狐耳,如蒲扇般大小,高高地竖起来。即便林中风急,他仍隐约听到些“黑水”“水下行车”之类的话。
唐鹤被颜君旭和珞珞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万分地从书院中逃出来,绝口不提自己如何落败,更没说颜君旭的机关术。所以在他看来,“水下行车”简直是异想天开,倒是这个“黑水”不得不防。
他再也无心偷听,转身就快速奔袭,径向烂柯塔跑去。这两日为了建抽水机关,所有的狐妖都从塔中撤离,在湖边昼夜不舍地忙碌,谁也没空盯着孤身住在塔顶的秦夫人。
如今回想这位秦夫人,确实处处透着奇怪。半月前他来到人鱼湖,与人鱼族几番交手败下阵来,不得不找个既不惹人注意,又能长住的地方,便寻到了这荒凉的枯塔。
此塔远离人烟,可避免狐妖们现出原形被人类发现,站在塔上还能将人鱼湖景色尽揽,是个再绝妙不过的歇脚处。美中不足的是,此塔顶层居然住着一位孤身老妇,但在他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
如此一位弱不禁风的老妇,轻易就能除去。只要将她弄死,这塔不就变成无主之地了?
他率人闯入塔中,打算杀人占塔之时,这位老夫人居然从容地从塔顶走下来,跟他谈起了条件。条件是要他能对付人鱼族,若能让璇玑受到重创,这塔便随他们使用。只要不去七层,扰了她的清净即可。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对付人鱼族?”当时他被一眼看破心事,生怕这女人身负异能,顿时就起了杀心。
“在塔中可轻易望到湖边。诸君在湖边转了有几日了,我又不瞎,你们与人鱼族的几番交手都被我看到,这明晃晃的事连猜都不用吧。”她冷笑道,“偏巧我跟人鱼族也有些恩怨,若是诸位替我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就是因为最后这句话,杀人如麻的自己,才留下这夫人的一条命。毕竟立场相同,将来或能有用到她的一日。
而且她从不外出,每日都待在顶层,仿佛塔中空无一人似的。时间久了,黑狐们每日忙忙碌碌,已忘了她的存在。
他奔行疾速,宛如一团乌黑的旋风掠过丛林,转眼就来到了烂柯塔前。只见塔门洞开,明明轻易就能进入,璇玑却一袭青衫,端坐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之上。那柏树的枝丫繁茂,离塔尖不过两丈之遥。
他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张棋盘,风摇树枝,身子随之起伏,衣袂飘飘,翩然若仙。
“平六三,白。”他沉吟了一会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平九三,黑。”塔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竟是秦夫人跟他在隔空博弈。
“平六五,白。”
“平九五,黑。”
两人一来二去下了十几子,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璇玑沉吟了半晌,拈着一枚白子,不知该落向何处。
蓝夜见璇玑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重伤未愈,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
“今日一弈,让我想起了当年,彼时你我风华正茂,哪想再次对弈,却是这般情形……”璇玑感慨道,又轻咳了几声。
塔中人毫无回应,只有寂寞的山风,轻轻吹起璇玑的衣袖,宛如看不见摸不着的匆匆岁月。
蓝夜听着两人对话,猜想他们之前或许是好友,却不知何故成了死对头。机关建成在即,他还要回去派遣属下拦截方思扬,哪有空闲看这两人追忆往昔?
他冷笑一声,一扬手,袖底长鞭如灵蛇出洞般窜出树林,径直朝坐在树梢的璇玑袭去。璇玑在半空中无从借力,眼见一条闪亮的蛇骨鞭朝自己袭来,躲无可躲,刹那间就被穿透了胸口。他闷哼了一声,身子歪斜着栽下了树梢。
蓝夜见偷袭得逞,欣喜若狂,还想过去再补上一鞭,却听树林中传来一声哭喊,是月曦和珞珞先后到了。时间紧迫,他不想旁生枝节,反正这些不知死活的少年男女也斗不过自己。身影向后一跃,就消失在青翠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