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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拾壹
涂山之玉

颜君旭却置身于这片乌云之外,一大早就忙着跟莫秋雨一起打造龟甲车了。方思扬画的图精密准确,他们按图准备部件,事半功倍,不过一个上午,龟甲车的龙骨就完成了。

午后莫秋雨劳累过度,干咳不止,不得不去休息,而颜君旭也回到了学堂,捧起了久未拿过的书本。

“仁者,人人心德也,心德即是良心,良心即是天理,乃推己及人意也。”夫子端坐堂前,为众学子讲“仁义礼智信”这五字中的辩证。

原本颜君旭对这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毫无兴趣,可今日却觉得句句都打在了自己的心坎里。

他忍不住掏出那残破的几页《公输造物》,偷偷翻看,“四两拨千斤”“结绳术”他都看完了,“轮轴术”鱼翁曾传给过他。接下来的是“避水术”,虽然不知此术能用在何处,他还是认真地读着。

便在此时,一片蔷薇花瓣飘在了他的书页上,花瓣有半个巴掌大,颜色粉嫩,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正是他前日在小婢女的花圃中见过的“荷花蔷薇”。

可这花瓣如何会从湖边,飘到了自己的书桌上?他打量着窗外,却只见竹枝掩映,夏风绵绵,根本看不到一朵鲜花。

他拿起花瓣细细端详,只见上面用针刺着蚊子大的三个小字,却是“方思扬”。他心中突地一跳,皱了皱眉,只见左前方,方思扬正趴在桌上酣睡,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想起昨晚的所见,方思扬确实离开了房间,难道书院发生的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吗?

天色渐暗,黄昏很快到来,西天积云层层,遮蔽了落日的余光,似乎山雨欲来。

“你不是会做机关吗?给我们弄个保命的玩意儿吧,如今这冯守正也不知是人是鬼,在书院里晃荡,晚上谁也不敢歇息,实在难熬。”几个书生抱着书本,七嘴八舌地围在颜君旭的身边。

他手边没有任何材料,临时做个有用的机关,哪有那么容易?他抓破了头,五官皱成一团,再也说不出“这有何难”了。

“大家把门窗锁好不就行了,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至于吓成这样?”只有方思扬丝毫不怕,倚在窗边,潇洒地扇着折扇,俊逸风流。

“门窗锁好又有什么用?书院的大门天天锁着,他不是照样来去自如?”他话音方落,便有书生出言反驳。

颜君旭看到方思扬月白衣襟上画着的墨竹,目光又落在了课堂外的竹林上。所谓“君子如竹,争风逐露,却心中有节”,为了鼓励学子们,书院的课堂边都种满了翠竹。

他望着亭亭竹影,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纵身一跃跳出窗外,在竹林中徜徉。

众书生见他举止怪异,不由面面相觑,还以为他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突然发起了疯。

不过当天晚上,当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着一个竹筒机关时,这些书生就心服口服了。

这是颜君旭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把枯死的竹子掏空,锯成四寸长的一段,再以麻线拴上一块石子吊在竹筒中。只要门被推开,门框碰到竹筒,里面的石子就会撞在竹子上,发出“咣咣”之声,能惊醒沉睡中的人,就不怕夜半贼人推门而入了。

书院里有木匠的工具,众书生见这法子极好,纷纷卷袖帮忙,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每个房间都挂上了竹筒,还为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作“君子守”。意思是将它挂在门上,便如有个君子站在门边保护一般。

书院的书生都像吃了定心丸,即便细雨飘飞,天幕积云如堆,也安心埋头苦读,不再害怕。

雨天潮湿,廊下的油灯也被雨水浇灭。众书生昨晚闹了半宿,都疲惫至极,不到亥时,学子们的住处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丁家兄弟也早早就把门窗锁好,四人说了会儿话,便熄灯歇息。颜君旭特别观察了一下方思扬,只见他心情愉悦,睡觉前还哼着歌,没有半点异常。

午后飘落在他面前的蔷薇花瓣上,为什么会写着方思扬的名字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一首婉转徘徊的歌,他累了几日,眼皮越来越沉,终于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知睡到了几时,寂夜中突然传来了“咣咣”的声音。声音只响了一下,便再无声息,颜君旭被吵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可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想起,这不正是“君子守”的响声?难道夜深人静之时,有人悄悄溜进了房中?

如此一想,他立刻吓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坐起。只见夜色漆黑,隐约可见屋门敞开了一条缝隙,而方思扬的床竟然是空的。

他本想叫醒丁家兄弟,又怕方思扬生性不羁,万一这家伙只是想午夜赏雨,岂不是闹出一场笑话?

他只能悄悄一人溜了出去,临出门前把“君子守”摘下又挂好,也发出了“咣”的一声轻响,想来方才的声音就是方思扬出门时弄出来的。

廊下细雨如丝如絮,化入夜风之中,将夜色也浸得潮湿,如一匹漆黑亮泽的绸缎,将书院裹得密不透风。

煤油灯全部被雨水浇熄,明月星子都被层云遮蔽,他只能借着雨中淡淡的辉光,摸索着走了出去。

所幸他刚刚走到庭院中,就看到了方思扬的身影,而且在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那人低着头,将面容完全掩盖,形迹十分鬼祟。颜君旭留了个心眼,蹑手蹑脚地向两人靠近,落脚专拣有厚厚草甸的地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见灯光如晕,方思扬脸色惨白,嘴角紧抿,似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你这疯子,缠着我干吗?”他厉声朝提着灯笼的人喝道,但声音颤抖,毫无底气。

“自然是看中了你身上的本事。”那人声音沙哑,阴沉沉地笑了一下。

灯光如淡淡黄纱,笼罩在他脸上,明暗的阴影勾勒出他消瘦的脸颊,木然的五官,竟然是那如鬼魅般的冯守正。

颜君旭之前只见他在湖边奔跑的背影,根本没看到他的脸,此时见他脸上黑气浓郁,瘦得形销骨立,简直就是一具活着的干尸,吓得心“怦怦”乱跳,差点就要叫出来。

而方思扬却感受到了比他更强烈的恐惧,“啊”地大叫一声,后退了两步。

“快点把你的画技交出来,跟我一起成为涂山之玉吧!”冯守正冷笑两声,右手伸向方思扬,只见他手掌中握着一块半红半白的玉,看起来十分名贵。

“什、什么是涂山之玉?”方思扬到了如此危急时刻,居然还能好奇发问。

“涂、涂山之玉……是涂山狐族的秘宝,能萃取人类学识精华,令智慧和才能流芳百代……”冯守正面露得意神色,颇为自豪地说,“肉身会衰老死亡,但成为涂山之玉后,你的技艺便能永存于世,成为涂山会的一部分。”

“去你的永存于世!”方思扬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糊住了冯守正的脸,转身便跑。

雨水令地面变得湿滑,他跑了两步脚下一滑,一跤跌在地上,正摔在颜君旭面前。冯守正抹去脸上的泥,十指如刀,便向他脖颈插去。

颜君旭见状一把抓住方思扬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拽向自己,所幸地上湿滑,方思扬在泥地上像是游鱼般滑开。

冯守正的手指落空,“扑”的一声,插到了泥地里,插出了十个黑黝黝的窟窿,令两人吃惊不小。

没想到这看似干尸般消瘦的冯守正,手劲竟如此之大。

冯守正见到颜君旭,居然丝毫不怕,仍纵身向他们扑来。方思扬灵机一动,将背囊一把推进了他的怀中,便是这么一阻,两人已经从藏身的灌木中逃了出来。

“嘿嘿嘿,你这小子来得正好,你的机关之术,一起给我吧!”冯守正低声冷笑,又追了上来。

颜君旭忙从布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就要跟他拼命,然而就在这时,斜里冲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跃纵上半空,一脚就踢在了冯守正的下颌上。

冯守正高瘦的身躯,像是个轻飘飘的风筝般,被踢得飞起来,又跌落在地。

颜君旭忙看向这人,只见她身穿青灰色粗布衣裙,腰如裹素,手脚纤细,居然是小婢女。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思扬也很吃惊,看了看珞珞,又看了看颜君旭,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我也不知道啊!”颜君旭将头摇得似拨浪鼓,“没想到她竟然身怀绝技。”

两人见这纤弱的姑娘武艺非凡,如天女下凡般救了他们,俱是又惊又喜,哪还顾得上追究这少女的奇异之处。

珞珞一直在暗中盯着方思扬,她本以为捣鬼的是他,却见方思扬偷偷摸摸要跑出书院,意外地被冯守正困住。她本想多听听冯守正的话,打探一下这个“涂山会”到底是什么组织,可他穷凶极恶,没说几句就开始动手。眼见颜君旭就要被这凶徒所伤,她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出手救了他。

冯守正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身影如风,绕着他疾奔,趁他不备便踢他一脚。冯守正手脚僵硬,所有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没一会儿就挨了十几下痛击。

颜君旭和方思扬也没闲着,两人大叫大嚷着“救人”,挨个房间拍门,但奇怪的是,门里的学子都像是睡死了一般,竟没有一人醒来。甚至连平日维持秩序的书童和家丁都不见了,雨夜之中,只有颜君旭所做的“君子守”受到大门的震荡,不断地发出“咣咣”声,在冷风中回荡,像是无助的哀鸣,连绵不绝,每一声都透着绝望。

“别叫了!这地方是他的巢穴,屋里的人都中了他的法术睡不醒了!”珞珞见冯守正被她打得抱着头呆立,已无还手之力,她宛如一朵落花,轻飘飘地立在风雨中,轻声说道,“这潜伏在白鹭书院多年的妖怪,就要现原形了。”

“真、真的有妖?”颜君旭和方思扬同时问道,两人都以为所谓的妖鬼只是卢生骗钱的谎话,哪想竟是真的。

“当然,不然是谁将他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珞珞指着如人干般的冯守正笑道,“这臭狐狸躲在暗处捣鬼,根本不敢现身,只会弄个傀儡吓人!”

“傀儡?姑娘是指冯守正?”颜君旭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地问。

“不错,这家伙只是个凡夫俗子,哪有本事去迷惑人类,夺取技能呢?”珞珞一扬裙摆,从裙下抽出狐尾琴,娇声喝道,“再不现身,不要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方才还站着的冯守正,突然四肢瘫软,像是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般,“啪”的一声扑倒在地。

这时,从墙头的一簇茂密的树枝中,跳出了一个人。他双手都拿着操纵木偶的提线木棒,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狰狞笑容。

颜君旭和方思扬俱是一惊,尤其是方思扬,瞪圆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围着方思扬转个不停,唯他马首是瞻的唐鹤。

“方公子,没想到吧?”唐鹤胡萝卜般短粗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指间木棒,幽幽笑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两张破画接近你?其实我是在等待机会,要将你制成‘玉’,届时多少张画都唾手可得。”

“你、你这个小人!骗子!下三烂的玩意儿!给你爷爷我提鞋都不配!”方思扬看起来高雅脱俗,骂起人来却毫不含糊。

唐鹤依旧笑眯眯地,朝他们作了个揖:“这次正式地做个介绍吧,本人是涂山会的‘玉匠’,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具有将人的思维固化的本领。诸位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块块会动的玉石而已。”

“呸呸呸,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好意思沾沾自喜?”珞珞娇声骂道。

“所以书院里一直有闹鬼的传闻,都是你搞的?”颜君旭想起卢生的话,终于明白这白鹭书院为何会如此古怪了。

唐鹤摇了摇手中拴着丝线的木棒,地上的冯守正的手脚也跟着动了一下,他颇为自得地道:“没错,我在这书院也有十来年了,但不是每一年的学生都身负奇才,值得浪费我的灵玉。你们看到我该感到荣幸,这可证明你们是学子中的佼佼者!”

“十几年来?书院就没有发现吗?”方思扬困惑地问,“总是有学子失踪,或者变得痴傻,竟然无一人怀疑?”

“方公子,你弄错了因果。”唐鹤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中的木棒,几十根丝线从冯守正身上掉下来,像是蛛丝般在半空中飞扬,“不是先有书院,才有了我,而是因为有我,才有了这座书院。况且科考压力这么大,偶尔有一两个学生发疯,精神失常,简直再正常不过。”

方思扬一愣,连颜君旭也愣住了,白鹭书院背景强大,建立时聘请名士大儒为师,是何人有如此能力,竟为了“玉匠”建造了它?

“我还要感谢你呀,方公子……”唐鹤小眼一瞥,又看向了珞珞,“还有这个古怪的小丫头,若不是因为有你们二人,我还试不出这会机关的小子,立不了大功呢……”他话未说完,木棒上的丝线陡然如钢丝般挺直,疾向颜君旭飞去,低喝道:“小子,《公输造物》是不是在你手里?把它交出来!我挑拨你跟方思扬竞争,引你施展机关术,我拆过你做的木桶,设计精妙,绝不可能是你自创的,定是从《公输造物》上学来的!”

颜君旭一愣,只见眼前寒光点点,哪里躲得开?就在这时,斜里飞出了一把琴,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了所有的丝线。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自己送死?”唐鹤见丝线被挡回来,一甩手向方思扬袭去,方思扬躲避不及,被缚住手脚,立刻手舞足蹈个不停。

唐鹤冷笑一声,手指微动,方思扬就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向颜君旭和珞珞冲去。

可他手脚被控制,意识却清醒,嘴中大喊着:“快避开呀,我要向左边打去啦!”

颜君旭忙向右边闪避,可没想到木棍居然一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头上,将他打得头昏眼花,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叫道,“你不是说打左边,怎么打的是右边?”

“啊!抱歉,手脚怎么不听使唤?”方思扬哇哇大叫,又举棍击向珞珞,他痛苦地闭上眼,嚷道,“姑娘,小生得罪了,这棍儿要打你下盘了!”

珞珞却理都不理他,微微一笑,扬起狐尾琴,毫不客气地给了他肚子一下。方思扬惨叫一声弯下腰,木棍也脱手而飞。

方思扬蹲在地上呻吟,一时爬不起来了。珞珞手臂一扬,十指如刀,轻易就切断了他身上的丝线。

“看来要先把你这捣乱的鬼丫头干掉……”唐鹤一甩木棒,所有的丝线又弹回到他手中,接着他双手一扬,丝线都如箭一般激射而出。

这丝线上还沾着半空中落下的雨滴,携着如暴风般的劲力,劈头盖脸地向珞珞飞来。

珞珞见抵挡不了,纵身一跃,躲到了回廊中。随即身后传来“刷刷”轻响,只见自己方才站立之处的树枝都被丝线切断,纷纷落到了地上。

颜君旭从地上捡起根木棍,跟着她躲在了栏杆之后,紧张地问她:“姑娘,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珞珞娥眉紧蹙,面对着强大的狐妖,她终于明白自己少了一颗灵珠的缺憾。

她体内明明有更多的潜力,却半分也施展不出来,像是蓄积的洪水,始终找不到一个开闸的泄口似的。

“看你能躲多久?”唐鹤扬了扬手,狞笑道,丝线又要脱手而出。

“把它们射出去!”颜君旭从布带中掏出了几根竹签,是今晚做“君子守”时剩的,飞快地放在珞珞手中的琴弦上。

珞珞何等聪明,立刻会意,纤手微动,将琴弦拉满。瞄准了唐鹤后,她手指一松,七八根竹签就射向唐鹤。

这一击她用了十分力气,琴弦发出“嗡嗡”轻鸣,激起一阵罡风,轻薄的竹签便如飞刀般,刺向了唐鹤的胸口。

唐鹤手一扬,将手中丝线舞成了一张网,将竹签打落,但却有一枝实在离得太近,转眼就要射进他的右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肥胖的身体重重往泥地中一摔,总算躲过了这一击。

等他再爬起来,只见他双眼血红,身体大了一倍,将书生的青衫都撑破了,而且周身长满了厚厚的黑毛,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颜君旭从未见过这种妖物,吓得躲在栏杆后,大气也不敢喘。他悄悄地掏出布带中所有的竹签,大概有二十几根,都递给了珞珞。

珞珞伸手接过,两人的手不知不觉地牵在了一起。在这危机四伏的雨夜,在面对这凶兽的时刻,恐惧被脉脉温情驱赶,他们拉着彼此的手,宛如在颠簸的怒海中,拉住了一根浮木。

“死小妮子,看我不将你撕了吃了!”唐鹤怒吼一声,一跃而起,他手中的丝线也骤然变成一指粗细,挥舞起来“啪啪”作响,俨然是十几道长鞭。

长鞭如同游蛇,在落雨中狂舞,将雨滴带得跟着旋转飞舞,将他周身上下护得密不透风。

“啊!”恰在此时,方才被珞珞打得闭过气的方思扬醒了,看到唐鹤半人半妖的模样,吓得高声大叫。

“你不争气的朋友都躲起来了,就拿你开刀吧!”唐鹤一鞭抽向方思扬,鞭子如毒龙出洞,向方思扬袭来。

珞珞手指一抚琴弦,竹篾飞刀穿透雨幕,“啪”的一声,将长鞭荡开。

唐鹤眼睛一转,似想到了绝妙主意,又一鞭抽向方思扬。珞珞的竹篾再次跟随琴音而至,打在鞭梢上。

如此一来,他抽了十几鞭,只听雨中琴音不绝,珞珞也射了十几刀。但在一边的颜君旭,却发现事情不妙,他们的竹篾只剩下五根,如果全部用光了,三人只能坐以待毙。

他朝珞珞使了个眼色,鼓起勇气拿着棍子冲出了栏杆,挡在了方思扬面前。方思扬并不傻,在地上打了个滚,就逃脱了长鞭的包围。

唐鹤见颜君旭跑出来,立刻喜不自胜,长鞭一甩就要将他捆起来。颜君旭深谙绳索的走向,将手中木棍立在身前,鞭子就顺势缠到了棍子上。

他见计谋奏效,再也顾不上其他,将棍子一抛,掉头就跑。唐鹤哪肯放过他,手臂一扬,几条鞭子同时向他背心袭来。

珞珞纵身一跃,抱起狐尾琴跃到半空,射出了最后几柄飞刀。刀光闪过,颜君旭躲过一劫,但两人却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雕虫小技,还想打过你的狐狸爷爷?”唐鹤狞笑着向珞珞走来。

珞珞抱着琴站在颜君旭身前,雨丝飘飞而落,宛如命运的大网,将她牢牢笼罩。怪不得狐狸奶奶说她取珠之路极为凶险,要她千万小心。

可若要丢下颜君旭逃生,万一这傻书生死了,连她的宝贝灵珠都得陪葬。自己真是青丘狐族之耻,明明狐狸精最会骗人,自己却屡次失败,才落到这等田地。

“小家伙,给我去死吧!”唐鹤甩起长鞭,向珞珞抽去。

罡风骤起,如无数风刀,将她的面纱割得粉碎。就在珞珞即将要被鞭子抽到时,颜君旭纵身一跃,将她推在了一边。

他只觉背上火辣辣地痛,如被开水泼了似的,但总算救下了珞珞。两人在泥地里打了两个滚,颜君旭此时才看清她的脸,心登时漏跳了一拍。但见她五官秀美灵动,如玉雕般精致,偏偏那杏核双眼,微翘的嘴唇,又透着些孩子气,更显得机灵古怪。

“完了!”珞珞瞥见唐鹤朝他们走来,惊呼了一声。

便在此时,她蜷缩在颜君旭身边,只觉他胸口气息鼓荡,竟与自己的呼吸同步。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们呼吸心跳频率完全相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宛如一体。她一直无法宣泄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骤然勃发,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唐鹤狞笑着双手持鞭,站在他们的面前,要将她勒死。而珞珞的手却抚在了跌落在地的狐尾琴上,琴发出“铮”的一声轻鸣,猛然从地上跃起。

琴弦爆起,化作锐利的钢丝,一下就穿透了唐鹤的胸膛。

这变故太过突然,不仅是唐鹤,连珞珞和颜君旭都没有想到。唐鹤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低头看着胸前流血的伤口,似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你们……待我叫蓝将军来,跟你们算账……”他一说话就喷出几口血沫,再也不敢逗留,变成一只黑狐转身跳墙逃走。

颜君旭和珞珞糊里糊涂地就打退了对手,死里逃生,两人瘫坐在地上,只觉手脚虚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的本事真大,居然连手都没动就打退了狐妖!”颜君旭满怀倾慕地看着珞珞,可他的脸瞬间红了,忙别过了头。

其实珞珞也不知道为什么唐鹤突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但听颜君旭夸她,便爬起来,叉着腰揽下功劳:“不过是雕虫小技,方才我是故意示弱诈他,所谓兵不厌诈……你应该懂的!”

“而且你长得好美,不但没有龅牙,更没有血盆大口……”颜君旭傻乎乎地挠头笑道。

珞珞听他夸赞自己容貌,更加得意,一甩手却有一物“啪嗒”一声,从她的袖管中掉出来,刚好掉在了颜君旭的怀里。

那是一只机关木鸟,红尾翠羽煞是可爱。颜君旭一看到这鸟,眼睛立刻瞪圆了,结结巴巴地指着珞珞道:“原、原来是你?”

恰在此时,方思扬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闪亮的物事。珞珞急忙捡起木鸟,拉着颜君旭一起过去看。

“这是唐鹤方才打斗时掉在泥里的,我便偷偷拣了,这到底是什么?”他摊开手掌,只见那是一块巴掌大的半透明物体,晶莹剔透,宛如一片云英石。

“这是鱼鳞呀!”珞珞翘起鼻尖闻了闻,笃定地道,“不会有错,而且是一条很大的鱼身上的鳞。”

她话音刚落,便见方思扬脸色惨白,身体晃了一下,似乎就要晕倒了。 8YXX9oGXJndtkn3KTQeXYqigcYcY13jdnOROvJ7p1Gad6SFnBF3qkSxtwI5IS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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