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过后,整个白鹭书院都陷入了沉重压抑的氛围中,书院还不知从何处调来了十几个精壮的护院,手持着木棍,日夜在书院内外巡逻。
每个学子来上课都要记名签到,甚至休息时间也不能在书院中乱走。众学子不知发生了什么,都觉得奇怪。
“昨晚听说有个书生死了,就是那个天天死读书的,他是被鬼害死的……”大家都闷闷不乐,只有卢生又在暗地里偷卖咒符。
“只有我的咒符才能保平安,不要犹豫,再犹豫过不了今晚了。”
他妖言惑众地到处游说,而奇怪的是,大家发现他确实说的没错。那个天天阴沉着脸坐在第一排,如顽石般只知死读书的冯守正,竟然真的不见了。
有胆大的学子去他的住处看过,说里面笔墨依然,行李搁在墙角,冯守正根本不像是离开了书院,但人却凭空消失。
而且不只是冯守正消失一事,颜君旭在午休时,跟小婢女悄悄聊了几句。但见她眼神严肃,完全不似平日活泼俏皮,似有心事。
“怎么了?难道你也信鬼神之说?害怕了?”
“不是……”她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水,“是有人把你做的洗衣桶弄碎了,也不知是谁干的。”
她一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方思扬。方思扬一袭月白色长袍,袍角还画着两朵墨莲,正坐在窗边画画。
颜君旭看她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怀疑方思扬竞争不过自己,使出卑劣手段。
方思扬却毫不心虚,拿起笔朝他们摇了摇,皱眉道:“看我干吗?是也想跟我求画吗?”
颜君旭从未见过如此自恋之人,伸了伸舌头,忙别过了头。小婢女若有所思地看了方思扬一会儿,才翩然端着茶盘离开。
课堂中传来一阵骚动,以唐鹤为首的几名书生,拉帮结伙地走了进来,推开了一个挡路的瘦弱书生,坐在了方思扬的身边。
唐鹤拍了一下桌子,赔笑道:“方公子,你许诺给我们的画,什么时候能给到呢?”
“本公子答应你们的,何必心急?”
方思扬当然看出小婢女的眼中满含怀疑和惊惧,不知她为何如此看自己。此时唐鹤过来巴结,难免有些不耐烦。
“那臭小子的玩意儿,兄弟我昨晚给弄散架了。”唐鹤压低声音,讨好地对他说,“让他再到处逞能,压你的风头。”
方思扬立刻明白了方才小婢女的眼神,他愤怒地想骂唐鹤两句,但一想到他是为自己出气,满腔怒火又咽回了肚中。
“方公子,你若有空,给我画几张画吧,我还能捉弄他一下。”唐鹤笑嘻嘻的,脸上横肉纵横。
其余的几个书生也七嘴八舌地撺掇他,让他给颜君旭点颜色瞧瞧。
方思扬本就年少气盛,哪经得住这么多人劝说,便朝唐鹤道,“说吧,你要什么画?不过千万不要惹是生非,既然咱们在读书,就是君子,即便竞争也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唐鹤拍了拍胸脯,笑道:“方公子你放心,我才不会那么粗俗。再说水墨丹青,又怎能伤人呢?”
方思扬松了口气,水墨丹青就是在指他的画了,这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能飞走的画,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唐鹤讨好地凑到他的耳边,细如蚊蚋地说了几个字,于是方思扬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宛如乱麻般拧在了一起。
之后颜君旭偷偷去婢女们的住处看过,只见他的洗衣木桶被拆得七零八落,几处木板甚至碎成了粉末,破坏这桶的人,显然力气非凡。
“这贼人是晚上悄悄把桶弄走破坏的,若是在院子里干这种事,非被我抓到不可。”小婢女恨恨地道,琥珀色的眼中闪烁着寒光。
颜君旭见她身姿窈窕,估计也没几分力气,还在逞强卖狠,不由暗自发笑。
“不要紧,我再给你做个新的。我回去后又想了一下,这个桶是手摇的,不如脚踏的省力。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便是如此。”
“近日你晚上尽量不要外出,千万切记。”
临走时,她还不忘细细叮嘱他,但颜君旭只笑着道谢,根本没放在心上,脑中全是新想出来的脚踏洗衣桶。
这晚夜幕降临,学子们依旧像是往日一样在灯下苦读,灯火照亮了几十间客房,荧荧如炬,令夜晚的白鹭书院如天宫一般静谧美丽。
渐渐月上中天,灯火一盏盏熄灭,白鹭书院完全被黑暗吞噬,天地之间,只有一轮弦月高挂天心,洒下淡淡银辉。
这时便听走廊上传来“嘎吱”一声轻响,一个衣衫不整的书生从房中摸了出来,迷迷糊糊地向茅房走去。
茅房离他的住处没有多远,他便没有提着灯笼。可刚走到茅房边,他就觉得不对劲,再一回头,只见假山旁赫然站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那恶鬼手持着双斧,斧子上还有淋漓鲜血,格外狰狞可怖。
“鬼!鬼啊!”书生连登时吓得屎尿齐流,边跑边大叫着奔回了卧房。
恶鬼似阴笑了一声,身影一晃,消失在夜风中。而书院中的灯在这叫声之后依次亮起,护院们也在院中奔走寻找,这次辉辉灯火直亮到天明,方才熄灭。
书院中最高的那棵大树上,正蹲坐着一只毛发火红的狐狸,眯着眼睛,将整个书院尽收眼底。
次日清晨,晨课的钟声一响,众书生就如孤魂野鬼般,脚步虚浮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们大多都一宿没睡,脸色青灰,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到课室就趴在桌上补眠。
这次书院的风云人物换了人,不再是万众瞩目的方思扬,而是卖咒符的卢生。但见他身边人来人往,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的咒符就流水般卖了出去,钱袋里铜钱落袋的声音“叮当”不绝。
“听说昨晚真的有人见到了‘鬼’!那人吓得屎尿流了一裤子,直到天明时分,才赶去盥洗。”
“那鬼还拎着两个斧头,也不知是要去砍谁?”
丁家兄弟也没睡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他们聊了一会儿,见颜君旭正在琢磨什么,便好奇地来问他:“颜兄,你怎么不怕呀?”
颜君旭皱着眉道:“因为我觉得有蹊跷,之前冯守正是直接消失了,这次却只见鬼影,没人失踪呢?难道这鬼改了脾气?”
“或许是这人跑得快呢!你知道冯守正那家伙,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就是逃跑都得抱着他的书本,自然比别人慢一些。”
颜君旭听他们说得有道理,便去偷空补眠,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方思扬身上。只见平素高傲风流的他,此时正抿着嘴,满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他握着笔,既不画画,也不看书,倒像个呆子。
颜君旭看出他的反常,但他素来不爱猜忌他人,很快便陷入沉眠,梦中也全是新式洗衣桶的雏形。
书院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转眼又是三日过去。颜君旭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到小婢女了,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为自己送饭,便想找个机会去探望一下。
正好他设计的新式洗衣桶草图已经画好,决定做一个新的给她送过去,再借机见上一面。
这晚他好不容易挨到了灯火完全熄灭,悄悄摸出了卧房。自从前几日闹鬼之后,即便是深夜,书院的回廊中、灌木里也燃着油灯,虽灯光微弱,也好过黑漆漆的一团。
他沿着回廊行走,像是走在一条荧光辉映的道路上,看着两侧郁郁葱葱的花木,仿佛又回到了在山里玩耍的日子,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哎,不知那只小红狐狸跑哪儿去了?”他想到地震之时遇到的脾气极大的小狐狸,突然很想摸摸它软软的毛发。
花木中传来“扑哧”一声轻响,似乎是谁打了个喷嚏,颜君旭定睛看向花枝,只见一只毛发火红的小狐,正蹲坐一簇蔷薇花丛下。
“咦?你怎么在这里?”他喜不自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欢呼一声,将狐狸抱在了怀中。
狐狸被他揉得不舒服,发出“呼噜噜”的叫声,伸爪便在他手背上重重挠了一下。
颜君旭吃痛,手一松,狐狸便跳到了地上,钻进了花丛中。但它却不走远,蹑手蹑脚地跟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琥珀色的瞳仁中闪烁着警惕的光,似在守护着自己的宝物。
这小红狐正是珞珞,她跌入瀑布中,跟颜君旭分离后,就一路疾奔,赶到了白鹭书院。
恰好书院为了迎接新一批的学子,在广招婢女,她就假扮成个农家女孩,顺利地被招进来。她女红厨艺一律不会,所幸会点小法术,经常偷着使些隔空搬水,御风劈柴等小伎俩,居然混了过去。
在青丘时,她听狐族姐妹们说,对付人类男子最好用的就是“美人计”,只需将他们迷得七荤八素,不要说是一枚灵珠了,怕是将他们的脑袋摘下来都不在话下。
珞珞第一次下山,从未施过此计,但她揽镜自照,觉得目前所见的人类少女,没一个姿色超过自己,不由信心满满。
但人算不如天算,从第一个学子登门之后,书院的管事就让她们都戴上了面纱,将脸遮得密不透风,只余下一双眼睛视物。再加上婢女们都穿着一样的灰衣布裙,站在一起俨然一个个灰扑扑的人桩,不要说美丑了,怕是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可怜她的美人计还未施展,便胎死腹中。
她郁郁地在书院中等了七天,终于等来了颜君旭。她略施小计,像是青丘的姐妹们教她的那样,对他抛抛媚眼,多关心他一下。果然,这个背井离乡的小书生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更妙的是半路还冒出一个方思扬,两人为她争风吃醋,每天争着讨好她,多了个竞争对手,颜君旭对她更热情了。
后来她跟年龄稍大的婢女们聊天,这些妇人们信誓旦旦地说,男人们就是喜欢“狐狸精”,一见到就挪不动步了。即便受“狐狸精”们坑害,也是一副甘之如饴的蠢样。她们说到愤怒处,还会小声咒骂,暗自垂泪,似乎都有被“狐狸精”抢走男人的经历。
珞珞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中,暗道原来如此,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狐狸精”,他们被迷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就在颜君旭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取珠大业即将完成之时,她在书院中,竟然闻到了别的狐狸的味道。次日便有书生离奇失踪,晚上还有鬼怪出没,闹得学子们人心惶惶。在这氛围中,她不要说施展“美人计”了,常常一天下来,连颜君旭的面都见不上。
而她也寝食难安,生怕颜君旭万一真被“鬼”害死了,自己那颗宝贝灵珠也要跟他一起共赴黄泉。
自此她夜夜都变成狐狸,守在颜君旭的身边,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半夜出来溜达,居然想起他们在山中的初遇,还对她这个小红狐念念不忘。
哎,怪不得古人都说“红颜祸水”,果然没错。看来无论做人还是做狐,自己的魅力都无法阻挡。
“吱吱!”她想着想着,又笑出了声。
此时颜君旭正从灌木中拖出了一只木桶,想要改造成洗衣桶,听到声音后一抬头,就见一只小红狐正站在假山之上。
“原来你没走远,一直陪着我。”他很开心,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线,“那太好了,不然夜这么深,我还有点害怕呢。”
珞珞跳下假山,蹲坐在他的脚边,离他更近了。
“你真好,还守着我呢。”颜君旭一边用锯子锯木桶,一边满心欢喜地说,“希望我今晚能把这桶做好,就能送给我那个小姑娘了。她的手那么嫩那么白,经常洗衣服一定会受伤的……”
“本姑娘洗衣服只需用尾巴在盆里转几下,就干净如新了,傻子才费那么大力气!”珞珞又吱吱叫了两声,还翻了个白眼,但不知为何,虽然夜风清凉,她的心却有些温暖。
“你也在夸我体贴吗?”颜君旭欣喜若狂,手中的动作更快了,揉了揉鼻子道,“若是她能陪伴我做机关,我不知该有多欢喜。”
珞珞摇了摇头,觉得他傻得无可救药了,追求姑娘竟是要人家陪他做机关,而不是生儿育女,也不知谁肯嫁给这种呆子。
可想到这点,她突然脸热得厉害,也不知是为什么。
但颜君旭毫无所知,对这只小狐狸,开始口无遮拦了,“其实吧,我连这姑娘的面都没见过,我估计她再美也美不过我的三表嫂,顶多跟秦夫子家的宝贝女儿差不多……”
珞珞听到此处,气得喉中“呼噜”作响,恨不得扑上去在他俊秀的面庞上抓两道血痕。
“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很亲切,像是很久之前就与她相识。跟她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哪怕有时候知道她在耍我,我也一点不生气。”
珞珞登时愣住了,这话像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自从在驿馆见到他第一面起,她就觉得这个少年很有趣,尤其当他侃侃而谈地说着机关时,眸子亮得像青丘夏夜的星辰。
他会变戏法似的做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机关,引得她十分好奇,经常只顾猜想下次他还会拿出什么新奇玩意儿,甚至有时连取灵珠的大事都忘到了脑后。
宁夜静谧,星图浩瀚,一人一狐相伴,在星空朗月下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温柔的夏风吹过他们身边,都绕成了千千心结。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颜君旭的洗衣桶即将完工。珞珞困得睁不开眼睛,卧在花丛中打起瞌睡。
就在这时,草木中传来“沙沙”轻响,似乎有人在接近。珞珞耳尖,马上跳了起来,颜君旭却依旧毫无察觉。
“小狐狸,你怎么不睡了?”他放下手中的锤子,好奇地看着珞珞。
珞珞抬头一看,只见颜君旭身后,一个朦胧的影子正在缓缓接近。
那是一个拎着铁索,瘦骨嶙峋的小鬼,它飘飘然拂过花木,仿佛完全没有重量。
她吓得一个激灵,一头扎进了颜君旭的怀中。颜君旭被她差点撞了个跟头,只觉怀中毛茸茸的狐狸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惊吓。
“喂,你怎么了……啊啊啊!”颜君旭刚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小鬼,立刻吓得连声大叫。
眼见这狰狞恶鬼即将扑到他身上之时,不知从何处吹过来一阵风,鬼影在黑暗中一闪,竟凭空消失了。过来一会儿,他才睁开了眼睛,只见月色下花木扶疏,书院里荧灯闪烁,静谧而安详。
他揉了揉一头乱发,觉得定是自己又产生了幻觉,毕竟他在山里时也总是看到狐狸的影子,可能换了个地方居住,连幻觉都跟着改变。
可他也提不起精神继续做机关了,将木桶再次藏在了灌木中,打算回去睡一觉,忘了今晚可怕的经历。
珞珞挣扎了几下,从颜君旭怀中跳出来,一双金棕色的瞳仁闪烁着警惕的目光。
跟颜君旭不同,珞珞五感敏锐很多,她起初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发现其中的奇异之处。
哪知颜君旭急匆匆从花园中绕出来,才走到回廊上,便见莹莹灯光中,一个白影轻飘飘地悬在离他两丈远的半空中。
白影双脚离地一尺,整个身体随着夜风轻颤,根本不像个人,倒像一片悬在半空的树叶,只见这鬼脸色铁青,双眼翻白,红色的舌头垂到了膝盖上,像极了老人们说的白无常。
难道自己寿命将至,这是白无常要来拿自己了?他再也抵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一声,撒腿就要跑。
他逃命还没忘抱上狐狸,可他伸手一揽却揽了空,一直跟在他脚边的小红狐,居然双腿一蹬,朝悬在半空的白无常扑去。但见白无常被扑得在空中晃了晃,衣袂飘起,居然露出了方方的白色的一角。
狐狸一晃就落在花木中消失了,颜君旭一愣之下,也转头撒腿便跑。奇怪的是,他这一跑不要紧,身后居然又响起了两声尖叫,而且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似有人正在他的背后急追不舍。
可他方才明明看到白无常是飘着走的,怎会突然生出脚来?他越想越不对,忙拐到一根梁柱后,悄悄观察。
只见两个人影大呼小叫地跑来,同时从他身边疾冲而过,居然是丁宝玉和丁宝贝两兄弟。他向他们身后看去,只见回廊上空空如也,方才的白无常居然消失了。
他忙要追上丁家兄弟,想要他们不要跑了,哪想丁家兄弟听到了他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跑得比方才更快。
如此一闹,三人乱成一团,直至跑到大门边,颜君旭总算追上了他们。两兄弟本来挥舞着拳头,做出拼命的架势,在看清是颜君旭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我们二人睡到半夜,见你出去了许久也不回来,便有些担忧,出来寻你……”丁宝贝气喘吁吁地道,“可哪知刚走到回廊上,就见一个白幡飘在半空中,可吓煞我们。”
“白幡?”颜君旭愣住了,“不是个人吗?”
“哪里,是块白幡啦!”丁宝玉摇了摇头,“那玩意儿在半空中一闪就不见了,我们刚敢回寝室,就听到了有人在后面追我们,简直吓煞我了!早知道是你,我们也不跑了。”
颜君旭皱起了眉,陷入沉思,他不会记错,自己看到的就是白无常,那血红色的舌头、青白的脸色,如烙印般刻在脑海中。怎么到了丁家兄弟眼中,就是一块白幡了呢?还有方才小红狐突然一扑,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当时白衣人的衣角飘了起来,却是方方正正的一块。
“最近书院禁止学子晚上在外游荡,我们趁人还没发现,不如快逃吧……”丁宝贝又急又怕地扑到了书院的大门上。
“没错,我们还不如回家去继承油坊呢,一辈子当个油老板,也好过把命丢在这鬼地方。”
“等等,我觉得这是有人在捣鬼,就是要将我们吓跑!如果被夫子发现夜半外出,我们都会被除名。”颜君旭冷静思索,连忙拉住了他们。
“你、你发什么疯啊?我们跑了,对书院有何益处……”丁宝玉刚说了一半,便张大了嘴巴,惊恐地望向颜君旭的身后。
他的弟弟丁宝贝也没好到哪儿去,牙关打战,抖得如同筛糠。
颜君旭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半空中竟悬着几个狰狞的鬼怪,它们有的手持双斧,有的拎着锁链,还有他方才看到的白无常,正缓缓向他们飘来,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狰狞恐怖。
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从随身背着的布袋中掏出了一把小刀,就要朝这些恶鬼们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辘辘车轮声,很快就停在了门外。白鹭书院门外的青石板路下是空的,这车轮声在寂夜中听来被放大了数倍,在书院中回荡,宛如雷鸣。
此时已是深夜,谁又会这么晚来到这位于荒郊野外的白鹭书院?
颜君旭被这车轮声一搅,脚步也不由慢了几分。而丁家兄弟本就吓得半死,再听到这声音登时瘫坐在地,不停嚷嚷着“打雷了”“鬼现身了”之类的话。
车轮声很快平息,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徐徐打开,一个身穿靛蓝衣袍的青年,正站在门口。
他手持一个精巧的铁制提灯,看到悬在半空中的鬼怪时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几支火棉,在灯笼中点着,手指一弹,火球就划破夜空,落在了离他最近的白无常身上。
火焰飞舞,吞噬了青面长舌的白无常,灰烬落在地上,竟然是一团被烧成了灰的纸。他又弹出两团火球,另外两个恶鬼也转瞬在火光中化为飞灰。
灰烬在灯影中飘飞,宛如几十只翩翩黑蝶,围在他身边旋转飞舞。
“雕虫小技,徒惹人发笑尔。”他轻哼一声,眼含轻蔑。
但见这人年约二十五六,身形高挑,面容儒雅,脸颊略有些消瘦,似经历了奔波之苦。
他额发比寻常人长,几乎盖住了左边的眉眼,而且左眼上挂着块透明的水晶片,除此之外身上毫无装饰,一袭靛蓝色衣袍,以蟒带束腰,显得精干利落。
颜君旭和丁家兄弟都对服制略有所知,普通百姓是不能穿靛蓝、束蟒带的,眼前这位青年,必是位官员无疑。
“请、请问,这位大人是谁?”丁宝贝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本官是工部员外郎,姓莫名秋雨,今日路上耽搁,才这么晚才到白鹭书院,没想到却意外看到了一场好戏!”莫秋雨朗声道,打量了颜君旭一番,最终目光停在他手中的小刀上。
颜君旭连忙将刀放回布袋,跟丁家兄弟一起,向莫秋雨行礼,报上了姓名。
白鹭书院的书童被闹声吵醒,一见到莫秋雨,连忙叫来了五六名仆人,几人一拥而上,将莫秋雨请进了书院。
颜君旭似被攫住魂魄般,动也不动,只盯着门外莫秋雨乘坐的车,只见他坐的车车辕上并没有骏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关。
机关下有两条履带,上面还有轮轴,看起来非常复杂。
他满怀激动地看着这辆车,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