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年,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下了《涅朵奇卡:一个女人的一生》。这是他以女性视角写就的中篇小说,书中的涅朵奇卡因自卑、缺爱的性格对继父百般讨好,而厌恶自己的母亲,这种扭曲的心理造就了一个价值观畸形的文学形象,以至于很多读者看完这本书,纷纷感慨作者的思想过于超前。
可能,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魅力吧。
很多年后,一个叫王小波的中国读者读到了它,并且将它写在了自己的作品《绿毛水怪》里,在该书中,王小波描述道:我看了这本书,而且终生记住了前半部。我到现在还认为这是一本最好的书,顶得上大部头的名著。我觉得人们应该为了它永远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
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说,它的知名度显然无法与《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等长篇相比,如果没有王小波的提及,可能它在国人中的知名度还要再打折扣。但只有读完它,才会深刻理解王小波对它喜爱有加的原委:书中的主要人物都有一个悲惨而无法躲避的命运,这些命运产生的缘由更多的是来自对自我认知的缺陷。主人公涅朵奇卡作为当事人,更像是一个拿着摄像机的记录者,她经历了自己的悲惨,也见证了他人的痛苦,但是这一切似乎并不能将她击倒,她在生活的万花筒里不断腾挪转移,试图抓住唯一的那一抹美好。因此,它保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贯的阴郁、沉重的叙事风格,以及对人性的无情剖析,同时又对人自身的苦难抱有极大同情。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读者不会对此感到陌生,然而惊喜在于——也许是因为它是早期作品,写作技法并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巅峰状态,但却意外地有着一股原始创作欲望所携带的粗犷与真挚的气息。
对于一个伟大的作家来说,在他伟大的作品里看到他的伟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在他不那么成熟的作品里看到伟大的萌芽,则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体验。就像是站在一棵大树前与站在即将成长为大树的幼苗前的区别。
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下这篇小说,没过多久就遭到了流放,小说也因此戛然而止,有的人说,他已经写完了,更多的人则认为,这是一部半成品。
如果是半成品,为何后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再续写它?
没有人知道答案。
伟大的作家在他即将伟大前的作品里为我们留下了无数的悬念:这部小说的戛然而止是故意的吗?涅朵奇卡会被养母的丈夫赶出家门吗?即将18岁的她会做出什么举动呢?她能找到一直在追寻的纯粹的爱吗?她的不幸会贯穿她的一生吗?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就像生活本身,也没有答案。
我们为什么热爱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他一直在写我们内心深处那些关于人性的困境,在无法解决困境的夜晚里,我们不如选择读一读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