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类题目的写作,也是对作者本人智慧的一个考验。“画虎不成反类狗”(《后汉书·马援传》),弄得不好,它就成了一个陷阱,适足以显出作者的愚蠢。不过,即使难免此厄,我还是打算一试。
本书所说的“中国诗歌”,主要是指中国的古典诗歌,它的范围不仅包括近体诗和古体诗之类狭义的古典诗歌,也包括词、曲之类广义的古典诗歌,有时还偶尔涉及一些其他的韵文样式。
要为本书所谓的“智慧”划定一个范围,相对来说就要困难一些。正如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在在都显示出其精神脾性一样,中国诗歌中小至一个词语的选用,大至形象思维的运演,也自然无不反映出中国诗人的智慧。本书只是选择了若干我们认为较具中国特色的侧面,来浮现中国诗歌中所表现的中国智慧的方方面面。不言而喻,换一个作者,也许会作出完全不同的选择,因而读者不必对本书的选择过于认真。更何况所谓“智慧”,本身也属于那种“可感难言”的东西之一,要说它对我们会特别垂青,那也是我们所不敢奢望的。
类似本书所要处理的内容,原本是不必划分什么章节,从而给活泼泼的“智慧”的表现强套上人为的框框的。不过分类也只是人类试图认识事物时所采用的不算最拙劣的手段之一,因而我们还是依所述内容的性质,大致上将各篇归了归类。第一编“诗艺篇”,涉及的主要是中国诗歌在形式方面表现出来的智慧;其余三编,则主要涉及中国诗歌在内容方面表现出来的智慧。第二编“时间篇”,主要想谈谈中国诗歌中所表现的时间意识的特点,它被认为是中国诗歌的抒情源泉之一,并潜在地影响了中国诗歌的季节意识、人生意识和历史意识。第三编“空间篇”,却与“时间篇”的如实取义不同,而只是一个比喻的说法,即想谈谈中国诗歌中所表现的广义的人际关系(个人与群体,人与乡土,男人与女人,人与生活)的特点,而不是想说中国诗歌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第四编“自然与超自然篇”,则涉及了中国诗歌中所表现的人类与自然及超自然关系的特点。这只是一个非常随意的分类,而且编以下的章、章以下的节的分类就更是如此了。
由于本书涉及了一个颇为广阔的范围,因而我们的论述不可能完全建立在个人第一手研究的基础上,这样,借鉴他人的研究成果就是必不可免的了。对于本书所借鉴的各种具体的研究成果,我们将在书中随处指出;至于本书在整体构思上所受到的各种潜在影响,则我们只能在此表示一个总的感谢了。
在这中间,我们尤其注意听取海外汉学家们的意见。这倒不是因为出于“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而只是因为意识到“认识自己要借助别人的眼睛”这个道理。海外汉学家们的看法,也许难免有隔靴搔痒或偏至不公之处,但因为他们所处的文化背景与我们迥然不同,因而也许能更敏锐地觉察到许多为我们自己所熟视无睹或习焉不察的问题。
本书不是为专业读者而写的,也不是一本导论性质的书,它仅仅想提供一些个人角度的见解。因此想要在考试中得到高分,或者想要获取一些“标准知识”的人,都没有必要来读它。本书的例证将尽量选取一些名诗名句,以期使本书也能稍稍具有一点鉴赏读物的功用。不过所引诗歌仅限于与所述内容有关的部分,不一定引全,也不使用省略号,这一点要请读者注意。大多数的小标题都选用了文中所提到的诗歌中的诗句,因为我们相信,在概括该节的内容方面,这些诗句也许比我们所能说的要更为简洁生动一些。
本书的写作使我度过了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现在它将要离我而去,我希望它能在读者中间找到朋友和知音,我也愉快地期待着来自读者的批评和反应。
邵毅平
1991年4月1日(愚人节)识于复旦大学
2007年12月13日改于沪上胡言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