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获得勇气,比任何其他教养都重要。缺乏勇气被认为是孩子出现不良行为的最基本原因。一个行为不端的孩子通常是灰心丧气的。每个孩子都需要不断地被鼓励,就像植物需要水一样。没有鼓励,他就无法成长、发展并获得归属感。然而,我们今天使用的养育孩子的方法往往让孩子经历一系列令人沮丧的事情。在年幼的孩子看来,大人似乎身形高大、效率非凡、能力惊人,是孩子最初的勇气使他在面对这样的大人时不至于完全放弃。孩子的勇气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如果我们也处于同样的境地,生活在无所不能的巨人中间,我们能像我们的孩子一样表现出色吗?面对各种困境,孩子们会生出强烈的愿望,他们希望获得技能,克服困难。
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不足,渴望成为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在他们试图获得认可,找到自己位置的过程中,他们不断遇到挫折。事实上,让孩子们感到沮丧、挫败的正是时下流行的家庭教养方法。
四岁的佩妮跪在餐桌旁看着妈妈收拾食品。妈妈把冰箱里装鸡蛋的容器放在桌子上,又从食品袋里拿出装鸡蛋的纸盒。佩妮伸手去拿纸盒,想把鸡蛋放进纸盒里。“噢不,佩妮!”妈妈叫道,“你会把鸡蛋打破的!你还是别管了,亲爱的。等你长大了再做。”
妈妈无意中的举动让佩妮心中充满了沮丧的情绪。她给佩妮留下了多么沉重的印象——她太小了!这对佩妮的自我认知有什么影响?事实上,即使是两岁的孩子也能小心地处理鸡蛋。如果你给孩子一个机会,你会看到他虔诚地把鸡蛋一个接一个地放进容器里。当工作完成时,孩子会表现出多么自豪的神情!妈妈对他的成就该是多么高兴!
三岁的保罗正在穿他的防雪衣,准备和妈妈一起去商店了。“过来,保罗。我帮你穿,你太慢了。”
妈妈似乎具有快速做事的神奇能力,而保罗深感自己效率低下。他灰心丧气,索性让妈妈给他穿衣服。
我们以千百种微妙的方式,通过语调和行动,向孩子表明我们认为他无能、不熟练,而且通常低人一等。面对这一切,他仍然试图找到自己的位置,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们没有给孩子提供机会,让他们用自己五花八门的方式来测试自己的能力,相反,我们不断地让他们接纳我们的偏见,接纳我们对他们能力的怀疑。我们为孩子设定不同年龄层次的标准,并以此来证明我们的偏见是正确的,而他们只被允许做特定标准限定的事情。当一个两岁的孩子想帮忙收拾桌子时,我们迅速地从他手里抢过盘子,说:“不,亲爱的。你会把它打碎的。”为了节省一个盘子,我们打破孩子对自己刚刚萌芽的能力的信心。(你以为塑料盘子是由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发明的吗?)我们阻碍了孩子发现自己力量和能力的尝试。我们是如此高大、聪明、高效、能干,高高凌驾于孩子之上。当一个婴儿穿上了他的鞋子时,我们会说:“错啦,你把鞋子穿反啦!”在一个孩子第一次尝试喂饱自己,因此把脸、高脚椅、围兜和衣服弄得一团糟的时候,我们会说:“噢,你把自己弄得一团糟!”我们叫着,从他手里拿过勺子,由我们自己喂给他吃。我们让他知道他有多笨,而我们多聪明。最重要的是,当他以拒绝开口向我们表示报复时,我们会对他发脾气!孩子们想要发展自己的能力,从而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我们一点一点地摧毁了他们的愿望。
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却已经无意识地打击了孩子的信心。首先,我们认为他软弱、低人一等从而一再否定他——这种态度本身就会产生一种令人沮丧的气氛。我们现在对孩子的能力缺乏信心。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等他“长大”了,他就能做事了;但因为他此刻还那么小,所以他是不完整的、是无能的。
当一个孩子犯了错误或没有完成某个目标时,我们必须避免任何表明我们认为他是失败者的语言或行动。“太糟糕了,搞砸了。”“很遗憾你没成功。”我们要把行为和人分开。我们必须在自己的头脑中清楚地认识到,一次“失败”只意味着缺乏技巧,绝不影响这个人的价值。只有当一个人勇于犯错误,勇于失败,而不必感到自卑时,他才能在自己心中找到勇气。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需要这种“不完美的勇气”,没有这种勇气,我们会无可避免地陷入沮丧的情绪之中。
所谓鼓励孩子,有两条非常重要的注意事项。第一就是避免以羞辱的言行或过度保护致使孩子感到挫败。无论我们做出何种行为,使孩子对自身的能力产生怀疑,他就会感到挫败。第二是要懂得鼓励。所谓给予鼓励,就是引导孩子树立勇气和自信。但具体如何操作,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需要父母仔细研究和思考。我们必须观察我们的训练计划的实施结果,并不断地问自己:“这种方法对孩子的自我认知会造成什么影响?”
一个孩子如何评价自己?从他的行为中我们就能发现线索。当一个孩子怀疑自己能力和自身价值时,就会展现出自己的“低能”,他已经不再通过有意义的行动、参与他人的行动和对他人做出贡献来寻求归属感。他会深陷沮丧,并转向负面和挑衅的行为。他确信自己能力不足,不能有所贡献,于是决定至少要以某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被打屁股总比被忽视要好,况且被称为“坏小子”还能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呢。这样的孩子已经确信,自己根本不可能通过合作行为找到自己的位置。
因此,鼓励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其目的在于给孩子一种自尊感和成就感。从婴儿期开始,他就需要帮助来找到自己的自尊并且通过成就获得地位。
芭芭拉已经七个月大了,每当她被放在她的围栏里独自一人时,她就会发脾气。这小宝宝拱起背,恶狠狠地用脚踢,使劲尖叫,脸都发紫了。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脾气,这令她的妈妈惊讶不已。芭芭拉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从出生起就一直被人抱着。在餐桌上,她坐在妈妈的腿上,通常她的围栏总在妈妈的视线范围内。当妈妈不在房间的时候,就会叫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来逗芭芭拉开心。在午睡或就寝时间,总有人哄她,直到她眼睛睁不开了,才把她放在床上。她入睡后,母亲会等着她醒来,她一醒来就会发现妈妈在她身边。芭芭拉高兴地迎接她。妈妈认为她是个快乐的孩子。
7个月大的芭芭拉就有了挫败感。她认为只有别人逗她开心,她才有自己的位置,如果没人注意她,她就会迷失自我。除非她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否则她就无法参与到家人的互动之中。
有人可能会问:“一个婴儿要怎么参与家人间的互动呢?”事实上,生活对任何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学会自给自足。孩子需要学习如何照顾自己,这个学习过程从出生时就开始了。芭芭拉需要学会如何自娱自乐,从家人不断给出的关注中独立起来。妈妈非常爱芭芭拉,希望她成为一个快乐的孩子。可是她对这个孩子保护过度了。芭芭拉很快意识到,哭泣会让她获得满足。母亲尽一切努力不让她哭,不让她难过。母亲真诚地鼓励芭芭拉做一个快乐的孩子,却在不知不觉中阻碍了她的自立。如果母亲放任芭芭拉想哭就哭,给她提供玩具让她玩,让芭芭拉独处,她将不再被芭芭拉的脾气所左右。这就是一种鼓励。每天应该留出一定的时间,让芭芭拉自己照顾自己。这项新的训练计划最佳的开始时间是上午,那时大一点的孩子都在上学,母亲正忙于家务。然而,要忽视哭闹的宝宝是非常困难的。芭芭拉的母亲可以增强自己的勇气,意识到能够促进她的成长才是自己能给予她的最好的爱。一个“好妈妈”没有必要对孩子的所有要求都做出让步。当一个宝宝只有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才能获得快乐时,那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宝宝。
真正的快乐不依赖于别人的关注,而是源于自我满足。一个家庭里最小的孩子比其他孩子更需要这些知识,因为比她年长的孩子已经能完成很多事情了,而她还是个小宝宝。
三岁的贝蒂想帮妈妈摆桌子准备晚饭。她拿起牛奶瓶,打算倒满杯子。妈妈抓起奶瓶,非常亲切地说:“不,亲爱的。你还太小了,我来倒牛奶。你可以把餐巾铺上。”贝蒂看起来很沮丧,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孩子天生就有巨大的勇气,他们看到别人在做什么,就急切地想去做什么。即便贝蒂洒了一些牛奶,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让一个孩子失去信心不是比洒了牛奶更糟糕吗?如果贝蒂有勇气接受新的挑战,母亲可以通过交付信任来鼓励她。如果牛奶洒了,贝蒂将面临失败,需要立即接受鼓励。妈妈应该肯定她尝试的勇气,把打翻的牛奶擦干净,然后轻声说:“再试一次,贝蒂。你可以做到。”
五岁的斯坦在离家两个街区的操场上没精打采地玩着沙子。他安静、瘦削,一脸严肃,动作缓慢地把沙子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上。他的母亲坐在附近的长凳上。过了一会儿,斯坦问道:“我现在可以荡秋千了吗?”“如果你愿意,”妈妈回答,“把手给我,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斯坦从沙堆里站起来,拉住妈妈的手。“我们必须小心,离得远一点,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打到。”他们走近秋千时,妈妈这样解释道。斯坦坐在秋千上。“你要我推你吗?”“我能自己来吗?”斯坦问道。“你可能会翻倒下来的,”妈妈回答,“来,我推你。现在抓紧了。”斯坦静静地坐着,紧紧地抓着,妈妈推着他。不久他就厌倦了摇摆,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小心点,亲爱的。”母亲说着又拉起了他的手,“你不想被别的秋千打到吧。”他们经过了单杠。斯坦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几个孩子,他们在单杠上摇摆、转身,甚至头朝下悬空。“我能这么做吗,妈妈?”“不行,斯坦,那太危险了。到滑梯这边来。上去的时候要非常小心,你可不想掉下去吧,我会在底下接住你。”斯坦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上滑梯的台阶。他坐下来,紧紧抓住滑梯的两边,慢慢地滑下来。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等等,等其他孩子滑完再说,他们可能会撞到你。现在你可以上去了。”妈妈又说。滑了几次之后,斯坦说他想回家了,他累了。他拉着妈妈的手,离开了。他没有喊叫,没有大笑,没有疯跑,也没有跳起来。他玩得不太开心。
斯坦的母亲用过度保护的态度劝阻他。她担心斯坦会受伤,这阻碍了这个男孩,以至于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不能参与到其他同龄孩子的活动中,不能为自己行动,在行动前总是先问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当别人允许他做的时候,他也不会全情投入,没有精神,也没有乐趣。他的无精打采、闷闷不乐,都是在表达内心的沮丧。人生总有磕磕碰碰,孩子需要学会从容面对痛苦。受伤的膝盖会痊愈,但受伤的勇气可能会伴随一生。斯坦的母亲需要意识到,她这样竭力保护儿子不受伤害,实际上是在向他指出他是多么无能,并增加了他对危险的恐惧。一个五岁的男孩在操场上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尽管他的确需要成年人在场保证他的安全。其实他应该在设备上进行有力的锻炼,从而获得自信,从而相信自己有能力避开秋千移动时的危险,并在单杠上控制自己。为什么他就不能体验一下从滑梯上急速下滑时的快感呢?
孩子需要成长的空间,需要测试自己应对危险情况的能力大小。这并不是说我们必须对孩子漠不关心,我们可以站在一边,在孩子需要时再提供帮助。
八岁的苏珊和十岁的伊迪丝拿着成绩单回家了。苏珊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伊迪丝则跑向妈妈。“看,我的成绩都是A。”妈妈把成绩单看了一遍,为她获得好成绩感到高兴。“苏珊在哪儿?”她问,“我想看看她的成绩单。”伊迪丝耸了耸肩。“她的成绩不像我那么好,”伊迪丝评论道,“她很笨的。”苏珊正要出去玩,妈妈看见了她,把她叫了回来。“苏珊,你的成绩单在哪儿?”“在我的房间里。”她慢慢地回答。“你的成绩怎么样?”妈妈又问。苏珊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地板。“我猜,又都是最差的,是吗?把你的成绩单拿来让我看看。”苏珊得了三个D和两个 C。“我为你感到羞耻,苏珊,”母亲脾气爆发了,“这件事没什么借口可找。伊迪丝的成绩就一直很好。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姐姐那样呢?你就是懒,不专心。一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不能出去玩,回你的房间去。”
苏珊成绩不好是由于她内心的挫败感。她是家中的老二,总觉得自己没有机会达到妈妈设定的标准,也没有机会达到“聪明”姐姐的成就。而母亲给了苏珊更多的挫败感。首先,母亲没有看到成绩单,就表示她预计苏珊有不好的成绩。由于母亲对她没有信心,苏珊放弃了,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然后,妈妈说为她感到羞耻,苏珊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接下来,母亲称赞伊迪丝的好成绩,并通过暗示再次为苏珊的自我怀疑提供了理由。母亲说苏珊应该像伊迪丝一样,坚持一个目标并为之努力——可这个目标苏珊怎么也够不着。苏珊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像伊迪丝那样。比她大两岁的伊迪丝总是走在她前面,苏珊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追赶她。母亲接着批评苏珊懒惰,提供新的证据证明她毫无价值。当她指出苏珊是整个家庭的耻辱时,又进一步增加了苏珊的沮丧感。苏珊意识到伊迪丝也认为她是个笨蛋。伊迪丝想保持自己聪明的地位,她进一步贬低妹妹,这让苏珊更加沮丧。在这一切之上,母亲惩罚苏珊,剥夺了她外出玩耍的权利。
与大众的看法相反,刺激两个女孩之间的竞争并不意味着鼓励。相反,它会让气馁的孩子感到绝望,让成功的孩子担心自己可能无法保持领先。她过于雄心勃勃,给自己设定了不可能实现的目标。除非她总是走在前面,否则她可能也会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
为了鼓励苏珊,妈妈不能再拿伊迪丝当榜样了,所有的比较都是有害的。苏珊应该以自己的方式发挥作用,而不是作为伊迪丝的复制品。除非母亲对苏珊有信心并表达出来,否则她无法帮助苏珊。在这种情况下,苏珊所做的正是每个人对她的期望。只有恢复信心,她的能力才会增强。为了避免批评的倾向,母亲可以指出并认可苏珊做出的成就,不管这成就多小。
让我们重复同样的事件,并展示如何为一个已经非常沮丧的孩子提供鼓励:
苏珊和伊迪丝带着成绩单回到了家。苏珊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伊迪丝拿着成绩单跑向妈妈。“看,妈妈。我的成绩都是A。”妈妈看了看成绩单,签了名说:“很好。我很高兴你喜欢学习。”(在这句话中,母亲把重点放在了学习上,而不是成绩上。她把热情的赞美改成了对孩子用心学习的肯定。)意识到苏珊在回避这个问题,母亲等到和她单独在一起时才开口:“你不需要我在你的成绩单上签名吗,亲爱的?”苏珊不情愿地把成绩单拿给她。母亲看了看,签了名,然后说:“我很高兴看到你喜欢阅读(这是苏珊得了C的课程之一)。这门课很有趣,不是吗?”她给了苏珊一个拥抱,提议说:“你愿意帮我摆桌子吗?”做家务的时候,苏珊似乎有些不安。最后,她说:“伊迪丝的成绩都是A,而我的成绩大多是D。”“你和伊迪丝的成绩并不重要。你也会有喜欢学习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比以前想象的要优秀得多。”
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母亲突然改变态度,苏珊会发生什么事。起初,苏珊可能不会相信她;毕竟在此之前她和母亲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家里只有伊迪丝才能取得好成绩。而苏珊确信她在学习上几乎没有进步的可能,在她看来,她的任何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使自己的阅读成绩得了C,这表明了她的实力。当母亲认可了苏珊的勇敢和努力后,她给了苏珊一个重新评估自己地位的机会,减少了竞争带给她的压倒性压力。就这样,母亲给了她进一步努力的动力。苏珊现在有机会看到她的C成绩确实有一些优点。她会觉得:“如果这个分数也是可以的(而不是无望的),也许我还可以做得更好。”这微小的一线希望成为鼓励,激励着苏珊去做更多的尝试。
十岁的乔治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是个不安分的孩子。他做过很多自主学习的项目,但从来没有完成过其中任何一个。他在学校的成绩勉强达到中等水平。他是家中三个男孩里最大的,两个弟弟一个八岁,一个三岁。乔治很喜欢和孩子玩,但经常和他的弟弟吉姆打架。吉姆在学校成绩很好,尽管他的兴趣不像乔治那么广泛,但做事情能有始有终。一天,乔治快要完成他正在做的一对书架了。由于他的母亲担心他又会半途而废,便想鼓励他:“这书架很可爱,乔治。你做得很漂亮。”出乎意料的是,乔治突然哭了起来,把书架扔在地板上,尖叫道:“它们不可爱,它们是可怕的。”说完,他从工作室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说的话表面上看是在鼓励他。她表扬了他。然而,乔治的反应告诉她,她的赞扬并没有起到鼓励的作用,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增加了他的沮丧。为什么?表扬成就应该是鼓励,不是吗?
如何鼓励孩子,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的答案,也没有明确的规则,完全取决于孩子的反应。上面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个道理。乔治的问题在于,他太过野心勃勃了,他为自己设定的目标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当妈妈表扬他时,他生气了,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能把事情做得足够完美。他觉得母亲的表扬是一种嘲弄。乔治希望自己完成的作品能达到极致的完美。他的努力与他的理想相去甚远,因为他缺乏从实践中得到的手工技术。他希望立即达到完美,稍有不足他就不满意。当他的母亲表扬他时,他觉得自己远没有达到他对自己的期望,他觉得,“连她都不明白,没有人能理解我是多么失败”,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
乔治非常需要鼓励。他认为自己做任何事都是绝对的失败者。在开始一个又一个新项目时,他给人一种忙碌和积极的感觉。事实上他没有完成任何事情,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的不完美和失败。他的弟弟很成功,这让他更加自卑。他的野心过大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吉姆超越了。除非他能重新超越吉姆,否则他什么都不是。他坚信自己必须跑在弟弟前面——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目标。而当他看到保持领先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时,这个任务变得更加不可能实现了。他觉得自己只能是个失败者,因此给他再多的赞扬也不会起到鼓励的作用。如果此时妈妈告诉他“不必苛求完美”,那只会让他更加坚信没有人能理解他,仍然起不到作用。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完美,自己能否做出完美的事情决定了他自身价值的高低。即使他在某件事上成功了,他也会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他的挫败感还在继续加深,一旦他做出的某件事助长了他的野心,或导致他的自我判断继续恶化,都会让他感到更加挫败。乔治需要把他的注意力从“如何做出完美的成就”转到“如何做出贡献并获得满足”。然而,乔治觉得,除非贡献是完美的,否则他仍旧是一个失败者。
乔治需要更多必要的帮助来重新评估他自己和他在家庭中的地位。父母可以亲自参与其中,乔治的完美主义也不是凭空而来的。父亲或母亲——或两者——可能对子女成就的标准太高了。他们可能会告诉乔治,他不必做到完美,但他们以自己为例,自相矛盾。这个家庭需要和所有的孩子公开讨论,一个人要有多好,才能“足够好”。与其称赞乔治,不如告诉他:“看到你喜欢做书架,我感到很高兴。”这样会更有效。
五岁的依瑟尔正开心地努力整理床铺。她把被子东拉西拉,终于把被子放到了自己想要放的地方。妈妈走进房间,发现被子铺得并不整齐,就对她说:“亲爱的,我来铺床。这些被子对你来说太重了。”
母亲不仅暗示依瑟尔因为个子小而低自己一等,而且还动手用自己娴熟的铺床技巧使依瑟尔站在那黯然失色。在母亲的完美主义面前,她在拉被子这件困难的事情上所获得的成就感消失了。依瑟尔很快就会觉得:“我做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妈妈做得好多了。”
如果母亲对依瑟尔想要铺床的愿望表示高兴,说一句:“你能把被子拉起来了,这可真棒。”或者:“看看我的乖女儿,能自己铺床啦!”依瑟尔就会感到一种成就感,产生一种愿望,希望下次还能做类似的事情。不管完成的“作品”如何皱巴巴不成样子,妈妈都应该抵制住诱惑,不要让女儿看到自己能做得更好,而是晚些时候趁女儿不注意的时候再重新铺床。任何时候,依瑟尔的注意力都不应该集中在她在被子上留下的褶皱上。在她独自整理了几次床之后,母亲可以巧妙地提出建议来鼓励她,比如:“你把被子四个角都卷起来,然后一个角一个角地拉平,看看会发生什么?”或者:“如果你站在这里拉,会发生什么?”到了换床单的时候,妈妈可以邀请孩子一起铺床,并开始一个谈话游戏——在此过程中一定要避免批评,而要提出支持性的建议。例如:“现在我们俩都抬起床垫的一角,把床单的一角藏在下面。现在我们一起拉,这样床单的顶部就会碰到床头板。您好,床头板先生。”于是,学习成了一种愉快的游戏,变成了一件母女俩在一起做的有趣的事情——事实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依瑟尔无法做好这件事。
四岁的沃利陪妈妈去邻居家玩,邻居家有一个刚满一岁半的小婴儿帕蒂,此时她正在客厅的地板上玩玩具。“和帕蒂一起玩,沃利,”妈妈建议道,“做个好孩子,别欺负她。”沃利耸了耸肩,脱下夹克,跑进了客厅。与此同时,房间里,两位母亲坐下来喝起了咖啡。可是没过多久,她们就听到帕蒂发出一声尖叫。两位母亲冲到客厅,发现沃利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表情,帕蒂的娃娃被他紧紧地抱在胸前。帕蒂哇哇大哭,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帕蒂的妈妈跑过去,把她抱起来,紧紧抱住,亲吻她的小脸。而沃利的妈妈一把抓住了儿子:“噢,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的娃娃抢走还打了她,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刻薄?现在我要打你屁股了。”她打了沃利两下,沃利也立即哭了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她对朋友说,帕蒂的妈妈现在已经让婴儿安静下来了,“他只会对更小的孩子刻薄。”沃利的妈妈转而试图让帕蒂再次笑起来。帕蒂转过头去,把头埋在母亲的颈窝里。而沃利只是闷闷不乐地看着母亲。“我们把咖啡喝完吧,”帕蒂的妈妈说,“她没事。我抱着她。”于是沃利的妈妈又把矛头指向了儿子:“你真是个淘气的孩子!你就会伤害比你年纪小的宝宝。你现在就坐在这把椅子上,规矩点,不然我会再打你屁股。”
这个案例反映出很多信息,但为了本章的目的,我们暂且只从孩子“遭受挫折”这个角度去分析。母亲暗示沃利会变坏,这是案例中第一件强化沃利扭曲的自我认知的事情。每当我们告诫孩子“要做个好孩子”时,我们就在暗示我们希望他考虑做个坏人,我们对他想做个好人的愿望缺乏信心。然后母亲告诉他不要戏弄小妹妹,以此来表明她希望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捣蛋;此外,母亲没有区分沃利的行为和沃利本人,她认为沃利是一个淘气的男孩、一个刻薄的男孩。母亲无意识中表达的期望,她对儿子的不信任,还有她说出的话都在强化沃利的自我认知。沃利之所以表现得不友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他并不认为自己能从母亲那里获得积极的关注。他只有扮演一个坏孩子的时候才能确认自己的位置,否则,他就会迷失。一个人会恃强凌弱,症结往往在他的童年——由于孩童时期最初的挫折,他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能够展示自己的力量时,他才是伟大的。事实上,他只是遭到了挫折,并不是淘气,也不是刻薄;因此我们必须分清人和行为二者的区别。我们必须认识到,不良行为是由灰心丧气而导致的错误行为。当一个母亲忽略此刻灰心丧气的孩子,转而更关注家里的小宝宝可爱的笑脸时,情况只会雪上加霜。
在这种情况下,比较有利的做法是避免所有令人沮丧的言论,因为这样的言论毫无益处。
要想让沃利相信自己有能力和帕蒂一起玩,其实更重要的是母亲的态度,而不是母亲说了什么。“我们去邻居家玩吧,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帕蒂一起玩。”如果母亲表现出这样一种愉快的期望,就足以让沃利自信起来。到了邻居家,妈妈可以再次询问男孩,让他自己决定他是想和帕蒂一起玩,还是坐在妈妈旁边。一旦两个孩子闹了起来,妈妈可以悄悄地走进房间,拉着沃利的手说:“儿子,真遗憾,你今天情绪不太好。既然你不想玩了,我们就回家吧。”当然,这样一来母亲不得不牺牲自己拜访邻居的乐趣了。但这样的做法可以“教导”沃利,如果他愿意规规矩矩,他还可以和妈妈一起来。如果他做不到,她可能会把他留给亲戚或另一个邻居——这样一来,沃利一定会反思自己的行为。
如果沃利的母亲能够避免所有令人沮丧的行为,那么她对沃利信心的打击就减少了一半。如果她能真心接纳沃利,即使他的行为不算友善,她也依旧给予鼓励,这就是对孩子的鼓励。当她给予他做错事的权利时,也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表明他必须承担后果。当母亲对孩子暗示,只要他举止和善就能跟她一起去拜访邻居时,她向孩子传达了信任,她相信他能反思自己的行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能用友好的方式跟其他孩子相处。
还有其他处理这种事件的方法,将会在接下来的一章中讨论。
两位母亲都过于关心帕蒂的不幸,这样的态度会加重帕蒂的沮丧感。帕蒂头上的那个小肿块并没有伤到帕蒂,不值得母亲们做出那样夸张的反应——把她抱起来,为她的伤大惊小怪。她们这样做的结果是,帕蒂从这样的经历中学到,她不应该忍受一点点的疼痛,她必须立即得到安慰。她对母亲的依赖被强化了,勇气和自给自足的意愿被削弱了。她可能很容易形成一种观念,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婴儿,必须依靠别人的保护。成年后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痛苦和不适,它们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除非一个人在孩童时期就学会忍受疼痛、冲撞、挫败和不适,否则他们成年后的生活将会加倍艰辛。我们无法保护孩子不受生活的伤害,因此,让他们做好准备是很重要的。为孩子感到难过是我们所表现出的最具有破坏性的态度之一,因为这样的态度实际上是在表示,我们对他们本身以及他们应对逆境的能力缺乏信心。
如果帕蒂的母亲表现出更随意的态度,帕蒂将更容易学会如何接受痛苦。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要求孩子忍受痛苦和苦恼,同时绝不提供任何安慰,这种做法也太冷酷了,重要的是我们提供安慰的方式。“很抱歉你额头上有个印子,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忍忍就好了。”或许妈妈可以忍住把帕蒂抱起来的冲动,而是观察到帕蒂的伤势很轻微之后,出言安慰帕蒂:“你没事,亲爱的。只是碰了一下。”然后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妈妈也不必立即转移帕蒂的注意力,因为,妈妈围绕着她忙个不停,只会让帕蒂产生更多想要被伤害的情绪。在提供了安慰之后,妈妈可以不动声色地帮帕蒂安排玩具,然后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帕蒂有时间自己应对自己的处境。帕蒂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人,她不仅要克服痛苦,还要克服失去友好气氛和无力感的痛苦。如果妈妈给她一个机会,对她有信心,她会很快恢复过来,发现自己不仅有勇气,还有忍受不适的能力。
瑞秋正在学习刺绣。她很愉快,而且专心致志。她满意而自豪地把手里的小手帕举起来,欣赏自己绣在手帕上的图案。然后,她把手帕拿给妈妈,想请教妈妈一些她不太明白的针法。“瑞秋,这是太阳花针法。但是,说真的,亲爱的。看看你的后背缝线,你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的呀,可是现在,这些针脚都太长了,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不拆掉重做一遍呢?重来一次一定会好看起来。”瑞秋的脸色从喜气洋洋变成了极度痛苦。她叹了口气,撇撇嘴。“我觉得我现在不想再做了,”她说,“我想我还是出去吧。”
瑞秋原本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和自豪,但母亲的这番话简直让人崩溃。“你可以做得更好”,从来都不是鼓励。它暗示着已经完成的工作还不够好——没有达到标准。瑞秋认为可爱的东西在她妈妈看来却是“乱七八糟”,所以瑞秋又一次遇到了挫折。妈妈继而建议她把自己的作品拆掉重新做一遍,这是瑞秋根本无法忍受的。她放下整件事,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如果她的母亲注意到孩子的表情,她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话给孩子造成了什么影响。
对母亲来说,一个更有益的方法是再次向她展示什么是太阳花针法,并激发瑞秋对这件事的热情。“太漂亮了,亲爱的。你这针脚多漂亮啊——”她可以指着瑞秋缝的漂亮针脚这样说,“等你缝好了,我们肯定能在浴室里用它了。”这样一来,母亲和瑞秋一起享受着完成工作的乐趣,两人都会认为这件事是有意义的。母亲指出瑞秋作品的出色之处,就是在鼓励瑞秋继续努力,提高技能。我们要关注的是孩子做出的成就,而不是缺陷。缝得好的针脚就是瑞秋的成就,母亲应该提醒瑞秋注意这些成就。
有时候,父母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让孩子去尝试新的体验。
七岁的彼得刚拿到一笔零用钱,他曾在繁华的购物中心的玩具店里看到过一架模型飞机,现在他想要买下它。“彼得,我现在不能带你去商店,”妈妈说,“我们明天再去。”“妈妈,我可以自己骑自行车去。”彼得建议道。“彼得,你从来没有骑着自行车去过城区,你知道那里交通有多拥挤吗?”妈妈表示反对。“我能照顾好自己,妈妈。很多孩子都骑自行车去过那里。”母亲想了一会儿,她想到玩具店外停靠的那排自行车,她经常被其中一辆绊倒。她还想象着路上的交通危险。随即她想到彼得每天都骑自行车上学,而且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好吧,亲爱的。去吧。去买你的模型吧。”彼得高兴地冲出了房子。母亲试图压住自己不安的情绪。他这么小,她想,但他早晚要走出这一步。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彼得拿着他的玩具冲进了房子。“看,妈妈。我买到了!”“我太高兴了,彼得,”妈妈微笑着说,“现在你可以自己买东西了,这很棒不是吗?”
彼得的母亲虽然感到不安,但她意识到彼得需要学会照顾自己。她已经克服了自己的不安,并对彼得驾驭自行车的能力表现出了信心。彼得对母亲的信心做出了回应,他没有辜负信任,而母亲也认可了他的成就。事后,母亲还进一步给了他独立的机会,答应他以后可以自己去购物。
六岁的本尼总是把毛衣上的扣子扣错,母亲决定暂时不去管这件事。后来有一天她说:“本尼,我有个主意。你为什么不看看,从最下面的纽扣开始扣会怎么样?我想这并不难办到。”本尼对这个新方法很满意,他听了这个建议,当他一路扣到最上面的扣子时,他高兴地笑了。这次尝试取得成功后,妈妈又把同样的方法用在另一个问题上。本尼总是把他的睡衣挂在衣架上,但由于他把睡衣的下半部分揉成一团塞在衣架上,所以睡衣通常很快就掉了下来。妈妈建议说:“如果你在把睡衣挂在衣架上之前,先抓住它的松紧带,把它抖一抖,你觉得会怎么样?”本尼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拿那件掉下来的衣服,抓住上面的松紧带,抖了抖,然后把它挂在衣架上。它没掉下来!他咧开嘴笑了起来。“那以后就这样办!”
本尼的妈妈找到了一种鼓励本尼的方法,她丝毫没有暗示他过去做这两件事的方式是错误的,激发了孩子的冒险精神和尝试新方法的意愿。本尼自己能看到结果,妈妈不需要给他指出来。她的微笑和脸上的光芒告诉他,她也为他的能力感到高兴。
从上文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鼓励的重要性,同时这些案例也指出了我们往往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的陷阱。鼓励是如此重要,在本书的其余部分中,它将被反复提及。当然,我们不能指望一次鼓励就能产生持久的效果。鼓励必须是持续的,才能让一个灰心丧气的孩子改变自己错误的自我认知,并使这种变化持续下去。
同样作为鼓励的一种手段,家长在“表扬”孩子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表扬”可能是危险的,正如我们在乔治的案例中看到的那样。如果孩子把表扬看作一种奖励,那么当他接收不到表扬,就会感到自己不被认可。如果他做的每件事都没有得到表扬,孩子就会觉得自己失败了。这样的孩子做每件事的动机都是获得奖励,而不是为了付出贡献本身带来的满足感。因此,表扬很容易导致气馁,因为它会强化孩子的错误观念,即除非被表扬,否则他就没有价值。一定要使用表扬的情况,最好使用最简单的语句,比如:“我很高兴你能做到!”“真不错!”“我很欣赏你所做的一切。”“看,你能做到的。”
不断鼓励孩子独立,这是父母的爱最好的体现方式。我们需要在孩子出生时就开始这样做,并在整个童年时期保持下去。这样的鼓励体现在我们对孩子的信念和信心上,无论什么时候,孩子最真实的样子都值得信任;它也是一种态度,引导父母和孩子一起度过童年时期的所有日常问题,度过一切的艰难处境。我们的孩子需要勇气,而我们要帮助他们培养并保持勇气。
在本章的最后,我们想对父母说一句鼓励的话。当你读这本书的时候,你会发现我们在许多方面都提出了有意义的技巧,同时我们也指出了你和大多数父母一样犯过的错误。除非我们发现自己的错误,否则我们可能会止步不前。我们指出当今教养子女的习惯做法中的种种错误,绝不是要对当今父母提出批评或谴责。每个家长都是自身无法控制的环境的受害者。作为学者,我们当然不想让困惑和沮丧的父母更加气馁,而是尽力提供帮助,并指出摆脱目前困难的途径。
父母勇气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每当你感到沮丧或发现自己正在想:“我的天哪,我做错了!”请马上告诉自己,你正陷在沮丧的情绪之中。此时你应该把你的注意力转向学术和客观的考虑,看看能做些什么来使事情变得更好。当你尝试一种新方法并成功时,要为自己感到高兴。当你重拾旧习惯时,也请不要责备自己。你需要不断强化自己的勇气,而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的是“接纳不完美的勇气”。在脑海中回忆你成功的时光,然后再试一次。对过去的错误耿耿于怀,只会削弱你的勇气。记住,一个人的勇气才是他脚下的基石,而软弱绝不可能是立足之处。谦卑地承认你注定会犯错误,承认错误,但不要觉得自己的价值丧失了,这样的观念将极大地鼓舞你的勇气。最重要的是,记住我们不必渴求完美,我们只需要不断改进自我。关注自己微小的进步,当你发现这些进步时,放松下来,并对自己能进一步提高充满信心。应用本书中提出的原则需要时间,你不可能一蹴而就。每一个小小的改进都是向前迈出的一步。每一个前进的步伐,都值得新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