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博比坐在桌子旁用蜡笔涂色,妈妈正在计划本周的菜单。博比开始用脚轻敲地板。“别闹了,博比!”妈妈生气地说。博比停下来,轻轻耸了耸肩。但他很快又开始了。“博比,我说过不要再吵了。”妈妈再次责备他。博比又停了下来。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敲了起来。妈妈把钢笔摔在桌子上,伸手打了博比一巴掌,喊道:“我说了别吵了!你为什么总是做让我生气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安静地坐着?”
博比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停地敲地板,他无法回答妈妈的问题。但他的行为是有原因的。有一种方法可以处理这种情况,而不会让妈妈和博比陷入一场对他们来说都很痛苦的冲突。
然而,为了知道如何激励孩子以有益的方式行动和思考,并且能与他人达成协作,我们必须了解一些相关的心理机制。
如我们所见,一切人类行为都有其目的,都是朝着一个目标而进行的运动。有时我们知道自己行为的目的是什么,有时我们不知道。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我们对自己发问:“到底是什么让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我们的困惑是有道理的。我们的行为背后总有一个原因,而这个原因隐藏在我们意识之外。
孩子也是如此。如果我们想帮助一个孩子改变他的行为方向,必须先了解他的动因。我们很难改变一个人的行为,除非意识到行动的背后是什么。我们只能通过改变他的动机来诱导他改变行为。有时我们可以通过检查孩子得到的结果来探究他行为的目的。
在上面的例子中,妈妈被惹恼了。博比想惹恼妈妈——当然,他并不是有意的。他这样做是出于一个隐藏的动因。妈妈大吼大叫,打他耳光,对他来说是一次胜利,因为他得到了妈妈的全部关注。他为什么要停下来呢?看看辉煌的成绩吧!他可以让他的妈妈一直关注他。这是一条线索,让我们可以探察博比的秘密和隐藏目标。博比不知道他内心有这样的动机,但他每天可能无数次这样做。当母亲做出这样的回应时,她实际上对博比隐秘而不自知的要求做出了让步,强化了他隐藏的目的。如果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得到同样的结果了——即使敲打地板也不再让妈妈烦恼,那么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呢?相信他很快就会放弃的。如果他只是安静地玩耍,不打扰妈妈,并因此得到了温暖的微笑、愉快的拥抱和赞美的话,他就不太可能通过令人恼怒的行为引起妈妈的注意了。
反过来从母亲的角度说,当她被孩子惹恼时,博比感到满足,她想要制止孩子的行为却无济于事,她打孩子的脸,这只能显示她在孩子面前气急败坏、甘拜下风。这样只会强化孩子的动机,让他更想惹怒她、打败她。博比的脚其实在表达他对妈妈的感情——“看看我!跟我说点什么,别埋头做笔记了!”如果妈妈能看出来,那她就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了。他只是想要吸引妈妈的注意力,想要在她的视野里有一席之地。有了这些了解,妈妈就能更好地处理此类状况了。被孩子的隐藏动机牵着鼻子走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只会让他继续惹恼自己。通过下文我们会了解很多应对的方法,让妈妈可以化解博比的强制要求。
孩子也是社会性的存在,他最强烈的动机就是渴望归属。他是否能获得安全感完全取决于他在群体中的归属感。这是他的基本需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自己的位置。从婴儿期开始,一个孩子已经在亟亟探索成为家庭成员的方法。他努力观察,通过行为获得成就,由此不断得出结论——这不是用语言表达的,但却是明确的——“啊!只要这样我就能归属到家庭中去了!这样我才是有意义的存在!”他已经选定了某种方法,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他的基本目标。而这种方法成为他的直接目标,并构成了他的行为的基础。
换句话说,这就是动机。归属感是他的基本目标,而他为达到基本目标设计的方法则成为他的直接目标。因此,我们可以说他的行为是目的导向的。一个孩子从来不会意识到他的行为背后的动机。当被问到为什么敲地板时,博比会诚实地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找到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仅有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感知探路,而不是有意识地进行推理,然后得出结论。他的行为是出于内心的动机。他通过试错来学习。他会重复那些让他有归属感的行为,放弃那些让他遭到冷落的行为。
由此,我们就得到了引导孩子行为的基础。不过,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很多麻烦,除非事先了解孩子会“在何种情况下”认为自己找到了归属感。
为了获得这种至关重要的归属感,一个孩子会采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或者说,选择各种错误的直接目标,在讨论这些方法之前,我们需要了解一些儿童的普遍性特征:一个孩子如何观察,他所处的环境究竟是怎样的,以及一个孩子在家庭中究竟处于怎样的地位。
孩子是专家级的观察者,可是,他们对自己观察到的事物的理解会犯很多错误,经常由此得出错误的结论,往往在寻求归属感时用错了方式。
三岁的贝丝是一个快乐且讨人喜欢的孩子,她的成长如此迅速,让她的父母感到高兴。她不到一岁就会走路,十八个月时就学会了上厕所。两岁时,她就能说合乎语法的句子,且吐字清晰准确。她非常善于用自己的萌态和能力赢得成年人的认可。可是突然间,她开始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哭哭啼啼,接二连三地把衣服打湿或者弄脏。这些行为看上去是她的退步,可是在两个月前,她的小弟弟降生了。在最初的三个星期里,贝丝对这个小弟弟非常感兴趣,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妈妈给他洗澡、换衣服和喂奶,每当贝丝提出帮忙时,妈妈都坚决但亲切地拒绝了。然后贝丝似乎渐渐失去了兴趣,她不再来儿童房了。此后不久,她就开始做出上述惹人心烦的举动。
贝丝看到了她的小弟弟受到所有关注,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备受期待的弟弟把妈妈从她身边夺走了。妈妈现在把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弟弟身上,而不是她。贝丝的观察是正确的,妈妈在幼小无助的婴儿身上花了很多时间。但是贝丝犯了一个错误,她把这理解为她失去了自己的位置,而如果她把衣服弄脏,表现出自己的无助,就能让自己变得重要。她想象自己可以通过做一个婴儿来重新获得失去的地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小弟弟相比有很多优势。
五岁的杰里和他的妈妈经常吵架。无论妈妈告诉他什么,他都要争辩两句。不管妈妈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拒绝。他脾气暴躁,经常破坏玩具、盘子或家具。他善于逃避妈妈布置的家务,除非被强迫或遭到惩罚,否则绝不妥协。他的妈妈很困惑,事实上她本人已经树立了先尽义务再享乐的好榜样。其实杰里很早就发现,妈妈所说的一切爸爸都会言听计从。妈妈总是怒气冲冲,对爸爸施加压力,而爸爸为了求得安宁选择屈服。爸爸极其讨厌冲突。有几次,妈妈想对杰里严厉一点,爸爸就想方设法为儿子求情。
杰里观察并钦佩妈妈的权力。他的印象是,有权力的人就有显赫的地位;因此,他努力想要获得类似的显赫地位。他模仿他的妈妈,用愤怒作为获得权力的手段。他妈妈实际上控制不了他。他感知到了这一点,而妈妈却毫无所觉。她以为当她惩罚他时,她占了上风,却没有意识到儿子会施加报复,他下一次的发脾气和对抗就是对她的报复,是他们之间新一轮的权力较量。在母子两人的斗争中,杰里实际上是占上风的。
既然杰里通过展示权力来获得地位的方法如此成功,那么他的错误在哪里呢?杰里能算一个快乐的孩子吗?当他走进一个要求人们相互妥协的集体时,他学会的交际方式还有用吗?杰里能通过发脾气来处理生活中可能发生的所有状况吗?他能在所有场合都成为占据上风位置的人吗?他和异性的关系,以及最终和妻子的关系会是怎样的?他如何看待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孩子注视着他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从他所看到的东西中得到自己的结论,并摸索出某些方针以指导自己的行为。早在幼年时期,一个孩子就必须学会适应他的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并应对这两种环境中出现的种种状况。所谓“内部环境”,就是孩子的遗传禀赋。婴儿出生后的头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被用在试验和学习如何处理自己的身体。他学习如何协调移动胳膊和腿,这样他就可以变换姿势,抓住他想要的东西。还要学习如何让自己的身体按照自己的意愿运作。学习观察和解释他所看到的——去听、去感觉、去嗅、去品尝、去消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学会了如何运用他的智力,解决他面临的难题。在所有这些成就中,他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的内心环境。他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和不足。当一个孩子遇到困难或者发现自身的缺陷时,他要么放弃,要么用其他动作作为补偿。有时候,孩子们甚至会为了弥补自己的某些弱势而发展出某种特殊的技能(这个过程称为过度补偿)。
伊迪丝出生时没有右臂,而她的双胞胎姐姐伊莱恩则是正常的。伊迪丝没有被严重的残疾吓倒,她用一只胳膊完成了姐姐用两只胳膊做到的事情。当两姐妹学习爬行的时候,伊迪丝用后脚跟拖曳,用小屁股在地面挪动,以跟上姐姐的步伐。之后她又学会了自己穿衣服、扣扣子、系鞋带、整理头发、洗澡——都是用左手。她渐渐长大,变得擅长做家务,甚至还会缝纫。现在她结了婚,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庭主妇。极少的情况下她才会寻求帮助。
艾伦五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这导致他右腿肌肉无力。母亲为他提供帮助的同时鼓励他锻炼身体。她极力推荐他游泳,而且艾伦从这项运动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到16岁时,他已经完全克服了自己的缺陷,成为高中游泳队里的明星队员。
四岁的米琪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出生时就有严重的视觉障碍。然而,她并不是完全失明。她才四岁,却已经丧失了信心。家人为她穿好衣服,喂她吃饭,除了走路她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走路时也得有人牵着她的手。家里的每个人都耐心地放慢步子等着她,尽量逗她开心。在自己的残疾面前,米琪已经放弃了,由着别人为她做好所有的事情。
说到这里,读者可能会反对我们把事情简单化了。我们还没有谈到别人对这些残疾儿童的影响。这是有意为之。我们已经说明了,无一例外,当一个孩子发现自身的缺陷时,他们会为自己做出决定,认定某种应对缺陷的办法。每个孩子对周围人的影响都比我们所认识到的要大得多。伊迪丝早早就下定决心要跟上姐姐的步伐,这赢得了母亲的赞许,而母亲的赞许反过来更激励她重复这种行为。艾伦愿意帮助自己摆脱困境,这也让母亲更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支持他的游泳运动。米琪完全屈从于无助的处境,因此赢得了周围所有人的同情和帮助。每个孩子当初的决定不一样,正因如此,每个人的故事都会有不同的结局。
孩子在学习应对内心环境的同时,也在与外部环境接触。当一个婴儿第一次微笑时,他已经在寻求社会接触,这是他第一个社交性的举动。他也会回应周围人的鼓励,并以自己的微笑来回报微笑。第一个动态的、双向的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他感受到了微笑所带来的快乐。随着他处理内部环境的能力发展,他与外部环境的接触也会增强。此时,如果他遇到障碍,他要么放弃,要么启动补偿机制。
在孩子的外部环境中,有三个因素影响着他的个性发展。第一个因素是家庭氛围。在他与父母的关系中,孩子得以感知这个社会的总体面貌。是父母建立了明确的家庭氛围;通过他们,孩子体验到他所处的环境,体验这个环境中经济、种族、宗教、社会影响等方方面面的情况。他吸收家庭价值观、风俗习惯和习俗,并努力适应父母所设定的模式或标准。他对物质利益的看法反映了这个家庭的财商。他对不同种族的态度与父母的态度一致。如果宽容是一种家庭模式,孩子们可能会学会宽容,并以此为他们共同秉持的价值观。相反,如果父母看不起与自己肤色不同的人,孩子也会承袭这种观念,与不同种族的人打交道,或者参加集体生活时,他们就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众所周知,在孩子的幼年时期树立正确的宗教观念是非常重要的,尽管孩子们对此的反应可能差别很大。孩子们也能很快观察到父母是如何对待彼此的。
父母之间的关系为家庭中的所有关系树立了模式。如果父母是热情的、友好的,愿意相互配合,那么孩子和父母之间以及孩子们彼此之间也可能发展出同样的关系。“合作”会成为一家人共有的相处之道;相反,如果父母之间存在敌意,相互争夺主导权,那么孩子们之间通常也会形成同样的模式。如果父亲强势而又坚定,母亲温顺而又宽容,那么“男子汉式的理想形象”就可能成为孩子待人接物的主要参照模式,男孩子尤其如此。然而,在两性高度平等的今天,女孩也可能决定走“阳刚”路线。父母之间的关系给孩子提供了一个指导方针,他们可以从中选择发展自己的个人角色。如果母亲是主导人物,孩子可能会试图通过模仿她来获得类似的突出地位。父母之间的激烈竞争会使挑战家庭标准的竞争变得激烈。一家的不同子女所具有的共同特征可以有很多种,但无论如何,这些共同特征一定是父母所建立的家庭氛围的表现。不过,同一家的孩子也可能不尽相同——通常情况下,一家的兄弟姊妹天差地别。为什么会这样呢?
外部环境的第二个因素是“家庭系统排列”,这个术语表示的是家庭中每个成员之间的特征关系,就像一颗恒星在与其他恒星的关系中形成了北斗七星一样。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独特的结构。家庭成员对彼此的行为做出反应,彼此影响,在这种交互关系中,个人的个性就浮现出来了。个人在家庭系统中的位置——他扮演的角色——将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整个家庭的模式,也影响着这家每个子女各自的个性。
建立一个家庭最初只需要三个角色,母亲、父亲和一个孩子。母亲的角色不同于妻子,父亲的角色不同于丈夫,孩子的出现为夫妻关系提供了新的维度。而这个孩子此时是夫妻俩唯一的孩子,对于孩子而言,他在家庭中的位置与他自己的认知基本上是一致的。他是父母关注的焦点。孩子接受父母的关注,是关注的接收端,而夫妻俩的角色是这个独生子的父母,他们是关注的给予端——妻子提供的关注最多,因为她的角色是母亲。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明确的给予和索取的交互模式。在某些情况下,父母中的一方甚至会站在孩子一边反对另一方。这种结盟通常是由婴儿挑起的,并通过他的行为强加给父母。
当第二个宝宝降生时,家庭最初的三个成员各自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第一个孩子忽然失去了“王位”。他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他的父母不知怎么竟允许了这件事的发生。现在这个孩子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重新明确自己在“篡位者”面前、在父母面前的位置。由于系统排列的变化,家庭成员构成的关系网中出现了新的成员。眼下,刚诞生的宝宝是新加入者。第一个孩子觉得有必要在一个新的位置上重新确立自己的地位——两个孩子中的“老大”。与此同时,婴儿发现了他作为“新生儿”的家庭地位。这个位置看似与第一个孩子曾经占据的位置相同,实则不然,因为那个更年长的孩子此时已经在场了。
当第三个孩子到来时,每个人在整个家庭系统排列中的位置又发生了变化,与之相应的,各个位置所具有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妈妈和爸爸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母。老大以前被“废黜”过,现在轮到老二被“废黜”了。他发现自己处于长子和新生儿中间。随着每一个孩子的出生,家庭系统排列都会呈现出一种新的结构,具有新的互动模式和新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发现一个家庭中的孩子并不都是一样的——尽管在某些方面,他们可能会结成统一战线。同一家庭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之间的相似之处并不太多,相较而言,两个来自不同家庭,但同样是长子的孩子更可能具有相似性。
随着家庭系统排列的演变,每个孩子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常言道,“篱笆外面青草青”,每个孩子都会觉得自己的位置不如其他孩子。第二个孩子会对第一个孩子构成威胁。这时,第一个孩子会调整自己的内心环境,要么放弃,要么通过努力保持领先位置来进行自我补偿,至少在某些领域他们必须保持领先。第二个孩子在他和第一个孩子的关系中也是如此。他通常会怨恨第一个孩子的进步,要么寻求超越,要么放弃。一个孩子在家里排行老几,这件事的重要性完全取决于这个孩子如何看待,以及他如何诠释自己的排序。并不是所有排行老大的孩子都会下意识地通过竞争保证自己的领先地位。每个家庭系统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其内部成员对它的理解是独特的。童年时代我们对家庭系统排列的理解方式会在我们的内心留下终身的烙印。大多数家庭内部都存在极强的竞争性,第一胎和第二胎之间的竞争通常非常激烈,促使他们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父母错误地认为,让两个孩子相互对抗可以促使他们双方付出更多的努力,那么这种情况就会进一步加剧。然而父母这样做往往适得其反:孩子会把舞台让给更成功的对手,自己默默灰心丧气,走上一条与对手截然相反的道路。无论第一个孩子以何种方式取得了成功,第二个孩子都认为这个领域已经被征服了,并将寻求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让我们举例说明家庭系统排列演变所带来的最突出的影响。
A先生和A太太都受过大学教育,夫妇两人积极向上、机敏聪慧,而且精力充沛,两人都有杰出的学业成绩和社会成就。他们的女儿帕蒂出生时,他们非常高兴,很自然地期盼她能有“伟大的成就”。
帕蒂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受到大家的赞赏和鼓励。当帕蒂十个半月大并迈出了人生第一步时,A太太的骄傲是无止境的。在她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已经能很熟练地自己上厕所了。父母都为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感到欣慰不已。帕蒂感受到了父母对她的认可,于是更加努力地去留住这些赞许。当她一岁两个月大的时候,斯基珀出生了。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比姐姐帕蒂要病弱许多,他的体重没有正常增长,出牙的时间也比帕蒂晚得多。父亲原本憧憬获得一个健壮、“有男子汉气概”的儿子。而如今,这个孩子让他忧心忡忡,心烦气躁。与此同时,帕蒂研究着眼下的家庭关系情境。随着斯基珀的成长,她同样注意到自己比这个弟弟厉害多了。但是这个弟弟给她带来了威胁——他是横亘在她和父母之间的障碍。她要怎么做才能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呢?帕蒂自然不会用推理或思考解决这个问题。她感觉到了这种关系情境,做出了坦诚的、下意识的回应。她感觉到爸爸对这个虚弱的儿子的失望,于是利用这种失望,努力让自己显得充满活力——羸弱的弟弟成为她的反面对照。尽管如此,一旦斯基珀取得新的成就,帕蒂仍会感到恐慌。为了始终保持领先地位,现在她不得不做出某种新的成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帕蒂越来越专注于努力达到父母的成就标准,努力远远领先于斯基珀。她逐渐形成了一种错误的信念,认为自己必须是第一,是最好的。她还发现了阻碍和打击斯基珀的方法——贬低他的能力。
与此同时,斯基珀对自己的内外环境的认识也在增强。他开始感觉到,在某些方面,他没有达到爸爸妈妈对他的期望。他也感觉到了姐姐的聪明和干练,并对她心怀怨恨。他尝试了很多东西,却在心里暗自料想自己肯定不会成功。他很早就气馁了,并且多多少少有些自暴自弃。他逐渐产生了一种错误的信念,认为自己就是成不了气候。当爸爸或妈妈说:“帕蒂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能做到,为什么你做不到?! ”他会感到绝望,同时内心滋生一种对帕蒂的近乎仇恨的情绪。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并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并且决心更加努力,相反,他接受这些评论,认为这进一步证明他就是朽木。
在这个家庭内部关系发展的这个阶段,人们可以看到斯基珀不再对帕蒂构成威胁;她加倍努力和做出成就,并以此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斯基珀所处的外部环境自他出生起就与帕蒂不同;因为他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尽管他与姐姐有同样的父母,但这对父母对子女有着很高的成就标准,而且姐姐已经达成了他们的标准。由于身体不那么健壮,斯基珀对自己的处境进行了评估,摸清了自己的处境——每次他遇到某个障碍,都会感觉这些障碍是不可逾越的。他变得灰心丧气,并确信自己无法完成某些成就,更无法以成就跟姐姐竞争。他怎样才能找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呢?他的能力不足让父母伤透脑筋——他们确实一直在忙着催促他、强迫他、劝告他。他屡试屡败,父母对他的表现不胜其烦,他反过来又用哭泣来应对父母的态度。父母都为他感到难过,他得到了很多关注。有关斯基珀的话题暂时就先说到这里。
帕蒂三岁零三个月大的时候,凯西出生了。帕蒂开始意识到,家里现在有了一个可以和她竞争的女孩。她对生活的了解大大增加了,她意识到这个婴儿是多么无助。在帮助母亲照顾这个无助的孩子时,她表现出惊人的能力。但随着凯西的成长和技能的发展,帕蒂开始警觉起来。现在家庭系统排列变了。帕蒂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而她必须保住自己的领先地位。在这个家里,她一直都是最有能力的人,弟弟妹妹中的任何一个取得的任何成就都会威胁到她的这个位置。当年幼的弟弟或妹妹成功地赢得认可时,她开始对他们产生怨恨。然而,这种“嫉妒”的表达给她带来了责难。为了克服这个障碍,她发展出了掩饰自己的技能。
在斯基珀眼里,凯西同样也是聪明的女孩,让他本就无望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他作为男孩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帮助,因为不知怎么的,他不太像个男孩。斯基珀现在排行老二,更倒霉的是,他是三个姊妹中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个。他既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也不是一个有男子汉气概的男孩。每次失败和挫折都会让他轻易落泪。大家都骂他娘娘腔。他进一步退缩,用敷衍的态度应付生活。比起凯西,他用于应付帕蒂的时间更多,但却扮演了顺从的角色,让帕蒂“领导”他。
凯西可爱迷人,整个婴儿时期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有四个人为她服务。随着她对周围环境的意识增强,她意识到了父母对孩子的成就标准。她意识到帕蒂才是真正具有领先优势的人,而斯基珀不知何故没有达到标准。但最重要的是,她看到帕蒂和斯基珀都被责骂了很多次,帕蒂挨骂是因为脾气暴躁、喜怒不定(既然父母把太多注意力挪到了弟弟妹妹身上,这些举动总算让帕蒂觉得自己跟那两人扯平了),斯基珀挨骂则是因为做事漫不经心,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哭。到了凯西两岁的时候,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的位置——与帕蒂和斯基珀不同,她会是那个快乐、满足的“好”孩子。于是,她找到了自己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的位置。
帕蒂六岁半的时候已经开始上学,并且成为妈妈的得力助手,为此她自信满满。这一年,阿琳出生了。现在帕蒂在家庭的位置非常稳固,因此,她并没有切身感觉到阿琳的降生实际上对她构成了新的威胁。当然,无论如何,对于帕蒂来说,最保险的办法是尽一切努力显示自己的能力,让这个新生的婴儿仅仅是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宝宝。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要求帕蒂“帮助阿琳”做这做那,帕蒂非常乐意为无助的阿琳做些事情。但当妈妈让帕蒂教阿琳怎么系鞋带时,帕蒂却犹豫了。她一边大张旗鼓地教阿琳,一边向阿琳指出她有多笨。斯基珀或多或少忽略了阿琳。另一个女孩凯西也是如此。妈妈经常说,斯基珀好像一直半睡半醒。凯西一个人玩,她很有创造力,也很少惹麻烦,因此很少受到责备,也不会激怒其他兄弟姐妹。她什么都不擅长,但也不打扰任何人。阿琳仍然是个“宝宝”,她要求很多的关注,也得到了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注。
于是,到了阿琳三岁的时候,家庭系统排列呈现出这样的状况——父母两人充满活力,秉持很高的成就标准;长女帕蒂九岁半,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也是一个聪明的小学生,坚信只有当她是第一名时,只有当她出类拔萃时,她才有意义;斯基珀八岁半,他软弱、无能、气馁,深信自己只有当个“爱哭的宝宝”,让别人感受到他的难过,他才具有意义;凯西六岁,既不被大的也不被小的承认,但她快乐、满足、品行良好,懂得如何通过良好的行为来取悦他人,但她并不关心自己是否能获得很大的成就;阿琳三岁,是个可爱但不会说话的“小婴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位置和角色,每个人都有明晰的感知,知道如何才能取得在生活中的成功。
不用说,并非所有四个孩子的家庭都以同样的方式发展,我们的例子仅仅说明了其中一个家庭。相反的情况完全可能存在,比如第一个孩子完全有可能在竞争中遭遇挫败,被第二个孩子后者居上。具体来说,或许第一个孩子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而第二个孩子非常可爱,吸引很多注意力并且在竞争中超过了他的姐姐。在每个家庭里,每个孩子如何理解家庭的处境,如何看待自己对父母期望的完成情况,当他遇到障碍时会如何应对,这些因素对家庭系统排列的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个家庭原本可以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的面貌。如果帕蒂觉得父母的成就标准对她来说太高了,如果她觉得弟弟是一个难以克服的威胁,她可能会选择限制自己的成就领域,或者选择自暴自弃。同时,斯基珀可能会觉得学校里的各种荣誉都会对自己发出召唤,他会在学校表现出色,以此作为一种对自己的病弱体质的补偿。而凯西也可以决定做一个健壮的、调皮捣蛋的“假小子”——家里的“小恶魔”。同理,在前三者的影响下,阿琳可能会成为家里的“好”孩子。
在家庭系统排列内,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取决于自己看待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的方式。同时,他的行为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其他孩子的行为。每个人的行为都会给其他孩子带来难题,与之相对的,系统里的另一个孩子面对这个问题,并决定他打算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他对自己的立场的理解,以及他对系统内其他人的行为意义的理解都会影响他的决定。如果他的解释有误——这是经常发生的——人们就很容易看出这个孩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误入歧途的。如果父母意识到孩子们内心存在的错误观念,他们就能更好地引导孩子做出更正确的评价(不幸的是,大多数父母和孩子一样,很少意识到孩子行为的重要性)。如何做到这一点,将在本书的结尾处揭示。
夏天,十岁的乔治和八岁的大卫共同打理草坪。他们必须在晚上把割完的草耙好,否则第二天母亲就不准他们去游泳。大卫负责草坪前面的区域,乔治负责后面的区域。中午,大卫进来宣布:“妈妈,我一直是个好孩子,我的活儿都干完了。乔治在街上玩,他负责的那部分草坪现在动都没动。”“是的,宝贝,你一直都很乖。”妈妈回答,“去把乔治叫来,就说我找他。”大卫找到乔治,对他说:“妈妈需要你,你是咎由自取。我已经把院子里我那部分的活干完了,而你还没有。”大卫没料到,就在这时,乔治转向他,打了他一拳。一场战斗随之而来。当他们回到家时,大卫哭着向母亲诉说乔治给他的伤害“突如其来,毫无理由”。母亲转向她的大儿子。“噢,乔治,你为什么非要当个坏孩子?”“为什么你不做家务,还对你的弟弟这么刻薄?你们应该彼此相爱,而不是吵架。”
大卫出生后不久,两岁的乔治变得完全无法管教,两个男孩之间这种令人痛苦的关系就开始了。乔治无礼、目中无人、有破坏性,而且总是惹麻烦。母亲总是在“教训”他。与乔治完全相反,刚出生的大卫是一个特别快乐的婴儿。对于妈妈表达的爱和感情他会很快给予回应。母亲一次又一次地称赞他有多好。她隐约知道乔治对这个婴儿有些嫉妒,但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仍然花了很多时间在乔治身上。然而,在乔治看来,婴儿大卫已经篡夺了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既然她对婴儿的完美表现如此印象深刻,乔治就完全自暴自弃(而不是努力通过补偿或提高自己的能力给母亲留下深刻印象),转而“坏”起来,以此引起母亲的注意。另外,大卫是个好孩子,却也会巧妙地激怒乔治,让他把自己打一顿,这样自己就可以把乔治置于更坏的境地,从而确保自己“好”孩子的地位。乔治愿意和大卫对着干是为了报复大卫取代了他在家里的地位,两个孩子都让父母忙着照顾他们,两人各有自己的方式。每个人都根据自己对自己地位的理解行事,并与另一个人相互配合以维持平衡。当然,两个孩子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自身地位的解读是错误的,也没有意识到家里会出现这种龙争虎斗的局面,他们各自都为此出了一分力。
在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家庭里,曾经享有“婴儿”地位的老二已经被废黜,现在变成了不上不下的中不溜。他的位置极其艰难。老大和老三经常结成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老二总受到牵连的战术性胁迫。他会发现,曾经自己在老大面前没有年龄上的优势,如今在老三面前依旧如此,同时,他也不再有当宝宝的特权。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往往感到自己受到轻视和虐待。他觉得生活对自己不公,而且家里的人都没有公正地对待自己,在这样的设想之下,他会采取一种好斗易怒的姿态,以此求得内心的平衡。除非出现某一个契机,令他改变自己的观点,否则他很可能一辈子都带着这样的信念:人是不公平的,他在生活中没有成功的机会。然而,如果中间的孩子碰巧比他的兄弟姐妹更成功,他可能会更计较父母对孩子是否公平公正,并以此找机会挑起事端。举例来说,如果在家庭中母亲设定了高标准,同时这家的两个儿子中间的孩子是个女孩,那么这个女孩可能会模仿母亲,同样扮演一个完美主义者。女孩会利用自己的女性气质来获得这样的荣誉,先是在家庭中,然后是在以后的生活中。相反,如果家庭里更崇尚的是阳刚的男子气概,这个女孩就会和她的兄弟们竞争,成为一个“假小子”,长大之后,她会比自己兄弟中任何一个都更具“男子汉气概”。同样,如果父母因为没有儿子而感到失望,作为二孩的女儿可能会试图通过顺从的行为来寻求好感。换一个处境,如果这个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中间的是个男孩,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他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孩,胜过女孩们,他就拥有了优势地位,尽管他是家里的老二。相反,如果母亲是主导人物,中间的男孩感觉到她对无能的父亲的蔑视,他可能会发现自己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他可能会默默退却,认为男人都没什么本事。与此同时,他可能会和妈妈结成联盟对抗爸爸,变得更像个男人;他也可能会与爸爸结成同盟,不动声色地击败妈妈,压制她的权力。他的发展将取决于他对自己处境的理解和无意识下做出的决定。
在一个四口之家,第二个和第四个孩子经常结成联盟。这样的联盟很容易识别,两个孩子通常表现出相似的兴趣、行为和性格特征。孩子之间的竞争表现为他们在兴趣和性格上的根本差异。至于孩子之间的结盟和竞争关系将从何处发展,并没有普遍的规律。然而,联盟和竞争在家庭系统排列中是极其重要的。无论孩子之间存在什么样的相似之处,从这些相似之处中,我们都能看到整体的家庭氛围;而他们的个体差异,则取决于他们在家庭系统排列中所扮演的角色。
如果一个家庭里只有唯一的男孩,其他的都是女孩,那么不管这个男孩的地位如何,他都会觉得自己的性别是一种独特之处。至于他将这种性别差异视为优势还是劣势,取决于家庭对男性角色的重视程度,以及他对自己能力的评估,即作为男性他是否能实现家庭对男性成员的期望。同样地,一家子男孩中唯一的女孩也是如此。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置身于健康健壮的孩子之中,如果家人同情他,他会认为“残疾儿童”的角色对自己是有利的。但是,如果这家人非常崇尚强健的体魄,虚弱会招致蔑视,他就会发现自己面对着艰难险阻。此时他可以做出两种不同的选择,要么选择放弃,生活在自怜中——感到自己没有立足之地,感觉生活虐待了他;要么选择努力克服疾病,投身到那些身体健康的家庭成员参与的活动中去,甚至在这些活动中比他们更出色。无论他做出哪种选择,在一个充满活力的家庭中,他都会面临重重困难。举例来说,如果一个男孩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么他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能使他在健康的人群中占有一席之地。而如果他放弃了,就会被嘲笑。不过,他可能会在完全不同的领域通过努力来寻求地位,比如成为一家子“运动员”中的“学者”。
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前,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夭折,那么这个孩子就要面对双重危险。在现实中,他是排行第二的孩子,排在他前面的孩子已经变成了鬼魂。与此同时,他现在又有了长子的位置。此外,他的母亲很可能在经历丧失第一个孩子的痛苦之后,对他采取过度保护的姿态,一味娇生惯养。而他可能会选择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也可能会反抗,争取自身的独立。
家庭里的婴儿有着独特的地位。他很快发现,因为他一开始就处于无助的境地,所以他有很多仆人。为了保持自己的特权地位,婴儿会倾向于让家里的其他成员忙着服侍他,除非父母对婴儿的这种倾向有所察觉。一个“无助的小东西”会发现,接受他人的服务远好过自己主动做出行动,想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很容易,但也存在着危险。
独生子女会遇到特别困难的处境。他是成人世界里的一个孩子,一个被巨人包围的侏儒。他没有兄弟姐妹,这个家里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人可以和他建立关系。他的目标可能会变成取悦或操纵成年人。他要么发展成人的观点,戒备重重,总是踮起脚,希望达到成人的水平;要么就自暴自弃,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婴儿,永远不如别人。他与其他孩子的关系,往往是紧张而不确定的。他无法理解他们,他们也觉得他“娘娘腔”。除非他很早就接触到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的集体生活,否则他不会对同龄人产生归属感。
没有“理想”的家庭规模。不管一个家庭有多少孩子,总会有一些特定的问题。这些问题根据家庭成员的数量和每个人对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的理解不同而有所不同。无论家庭的规模多大,家庭成员之间都会相互影响,相互释放压力,这两种因素源源不断地在家庭成员之间流动。对任何孩子而言,影响他成长的绝不会是某个单独的因素。所有的孩子都在相互影响,也影响他们的父母。每个人都积极地决定他和其他人如何发展,正如乔治和大卫的例子所显示的那样。乔治所看到的情况是,这个名叫大卫的婴儿是一个篡位者,他占有了母亲所有的爱和关注。因此,对于乔治来说,做一个“好”男孩是徒劳的。反之,如果他行为不端,妈妈却会注意他!在他看来,他宁愿被责骂,也不愿被忽视。虽然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但乔治现在渴望当“坏孩子”,因为这有助于他在家庭中建立自己的地位。“我是坏孩子,他们对我无能为力,这就是我的意义所在。”他会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乔治实际上并没有想到这些话,但这就是他所相信的。为了重新赢得妈妈的注意,乔治采取了不当行为。他其实并不开心。在遇到一个他认为不可逾越的障碍后,他变得灰心丧气,在消极但可行的做法中寻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乔治认为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克服大卫提出的障碍。他没有看到,其实他所能做的事远远多于那个无助的婴儿,这是他的优势。当母亲不断回应他的不良行为时,她实际上鼓励了他的不良行为。爸爸也来帮腔责备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弟弟那样?”于是乔治有了进一步的证据,证明他可以通过“变坏”来赢得关注;也有了进一步的证据,证明这个宝宝是“好”的。大卫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对乔治施加压力,煽动乔治进一步违抗父母的要求变成“坏人”。与此同时,大卫通过继续做“好人”,挑动乔治做“坏人”,保住自己的地位。爸爸妈妈在这段关系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责骂“坏”的那个,支持“好”的那个,让孩子们相互对立。就这样,家庭里各个角色相互间呈现出这样相互纠葛且恒定的面貌。
从前文可以看出,当一个孩子面对他所处的外部环境的各个方面时,他可能采取的反应方式五花八门,无穷无尽。没有经验法则可以让父母预知孩子会采取哪一种反应。但是,当一对夫妻了解了家庭系统排列的存在时,他们就能掌握信息,能够解释许多以前看起来很神秘的事情。敏锐的观察可能会带来惊人的认知。当我们察觉到一种处境时,我们已经处在更有利的位置,能更好地应对它。
当下有大量的研究理论是关于“如何塑造孩子的性格”的——就好像一个孩子是一块陶土,我们有责任把他塑造成一个能被社会接纳的人。这是一个严重错误的概念。正如我们已经证明的那样,实际情况与此恰恰相反。在我们意识到之前,孩子就已经在为自己塑形,他们同时也塑造了父母,塑造了他们周遭的环境。每个孩子都是一个活跃的、有活力的个体。他与环境中的每个人建立联系,而在此过程中,一个孩子的作用和其他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一段关系的形态完全取决于关系中的各方对这段关系的贡献,因此每一种关系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段关系都是通过两个人之间的行动、反应和互动发展起来的,无论这关系中的主体双方是成年人与成年人、孩子与孩子,还是成年人与孩子。这种人际交往的成分可以由任何一方改变,从而改变整个关系。孩子们会通过运用自己的创造力来发展与他人的关系,并在此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孩子会尝试一些东西:如果它有效,如果它符合他的目标,他就会保留它,作为一种寻找个人身份的方法。有时孩子可能会发现,同样的方法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那么他就面临两种选择。他可以选择退却,拒绝与这样的人建立关系,也可以采用一种新的方法,发展出一种完全不同的关系。
九岁的基思是独生子。他在家里很快乐,很讨人喜欢。帮助妈妈做家务,尽一切努力取悦父母。他安静、有礼貌、听话,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总是把玩具收拾好才离开。但是,他在学校却遇到了麻烦。他的老师说他“孤僻”。他从不打扰别人,总是坐在那里做白日梦,而不是听课,需要老师不断地提醒。基思在学校拒绝和同学来往,也不参加球赛或任何班级活动。
基思是家里的独生子,是这个成年人组成的小小世界里唯一的儿童,他通过取悦周围的成年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学校里,他不理睬其他的同学,与他们保持距离,因此周围都是取笑他的孩子。他最初试图通过自己的学习成绩取悦其他的孩子,却没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老师并不认为他与众不同,在老师心里,所有孩子都是一样的,基思也不是特例。基思不知道如何应付游戏中的竞争。他不能完美地投球,也不能用他好的行为给同学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匆忙撤回到自己的白日梦中,避免任何建立新关系的尝试。
孩子可以和父母双方发展完全不同的关系。
五岁的玛戈和七岁的吉米经常调皮捣蛋,让妈妈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其中一个想不出捣蛋的法子,另一个就会想出来。每当他们想要什么东西时,他们会先呜咽,然后大哭,最后暴怒,直到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然而,当爸爸在的时候,他们却表现得很好。只要爸爸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乖乖听话了。爸爸回家后,妈妈讲述两个孩子的表现,爸爸会觉得难以置信。“他们总是为我着想。”他得意地说。
孩子们知道妈妈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当他们做出不端行为时,她只会责备他们,但爸爸却是个信守承诺、说到做到的人。他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和对他们的善意,孩子们知道爸爸是有底线的,而妈妈则没有。
家庭中每个成员各有不同的性格,这往往导致各种沟通障碍和矛盾,但是,如果家庭成员们共同努力建立和谐的生活,无论什么样的障碍和困难,都会得到改善。没有十全十美的家庭关系。但我们可以心怀希望,朝着改善的方向而努力。如果父母理解中间的孩子被排挤的处境,他们就能通过有益的行为帮助孩子找到自己在家庭里的位置。知道老二的迅速进步会使老大灰心丧气,父母就会给予老大更多的鼓励,使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如果父母觉察到家里最小的小宝贝可能已经发展出了一种使家庭为他服务的伟大技能时,他们就能引导这个孩子认识到,他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取得成就,而不必一味地要求别人为他服务。
一个孩子对他在家庭中的地位可以有无数种理解方式,根据他的理解又会有无数种反应。敏感而警觉的父母会研究情况并问自己:“我的孩子对他在家庭里的处境是怎么想的?他行动背后的信条是什么?”
很多时候,我们成年人倾向于把我们自己在类似情况下得出的结论强加给孩子,而不是承认孩子的“私人逻辑”,然而事实上,只有孩子的逻辑才能解释孩子的行为。
孩子所处外部环境的第三个因素是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方法。下文我们会继续讨论有效和充分的训练方法,到目前为止提到的各种因素的重要性将变得更加清楚。不过现在,还有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把自己暂时从父母的身份中抽离出来,退一步,好好看看我们的孩子。孩子是如何处理自己的内心环境的?他发展出了怎样的补偿机制,甚至是过度补偿机制?他从观察中得到了什么印象?他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的位置是什么,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关于如何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将在我们进一步讨论教养方法时予以更详细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