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五年(1492年)秋,王阳明到杭州参加浙江乡试,和孙燧、胡世宁一同中举。这年王华丁忧期满,回京复命,王阳明随父亲到京城居住。其间,王阳明一度专心辞章之学,喜欢谈论军事,学业大有长进,射箭的技术也日益增长。
弘治六年(1493年)春,王阳明在京城参加会试,满以为进士及第是不在话下的,可偏偏名落孙山。作为状元的儿子没有金榜题名,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安慰,唯独首辅李东阳笑着对王阳明说:“你这次没有考中,下一次科考必定高中状元,不妨先尝试写一篇《来科状元赋》。”
王阳明听罢,竟然没有推让,立马提起笔就写,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这篇《来科状元赋》,令在座的官宦们大为震惊,不仅惊叹于王阳明的天赋,更加佩服他的才能。然而有嫉妒他的人私下议论说:“年轻气盛,如果他将来中状元,必定会目中没有我们这些人了。”
落第后王阳明以诗言志,抒发心中的苦闷,比如在《忆龙泉山》中写道:“ 我爱龙泉寺,山僧颇疏野。尽日坐井栏,有时卧松下。 ”稍后,王阳明回到余姚老家。从古至今,但凡考场落第,文人们大多寄情于山水诗画之间,二十二岁的王阳明也没能够免俗。出于对龙泉山特殊的情感,王阳明在龙泉山寺办起了诗社。诗社人数不多,都是些没有名气的文人,大家聚在一起,无非是琴棋书画、花草鱼虫。余姚淳朴的民风和士气,和他在京城所感受到的浮夸之风,大有区别。龙泉山清秀的环境,让王阳明度过了他人生中惬意悠闲的一段时光。
弘治七年(1494年),王阳明的龙泉诗社又吸收了很多当地的士子文人。然而,在诗社中高谈阔论,在山水间饮酒作乐,都不是王阳明的理想。他在《重游开元寺戏题壁》中写道: “君不见富贵中人如中酒,折腰解酲须五斗。未妨适意山水间,浮名于我亦何有!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感受,一片山坳怎么能够满足鸿鹄展翅高飞的渴望呢?
次年,二十四岁的王阳明来到越城(今浙江绍兴),有意远离诗社的雅聚。因为他发现诗词中的风花雪月、山水花草,和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诗词写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诗人、是个名士,而自己想要做个圣人。
弘治九年(1496年)春,王阳明再次到北京参加会试。果不其然,被当初私下议论他的人打压,依旧名落孙山。看到同舍落榜的学子垂头丧气、精神不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甚至羞愤异常,王阳明好心地劝慰说:“你是以没有考中而觉得羞耻,而我觉得没有考中因此心灰意冷才羞耻。”这就是王阳明,能够正视生活中的挫折,不因为一时的得失而自暴自弃。
这一年,居住在王家余姚老宅瑞云楼的钱家,诞下了一个儿子,叫钱德洪,后来成为王阳明的弟子,并撰写了《瑞云楼记》和《王阳明年谱》。
弘治十年(1497年),关外蒙古族常常入侵山西大同一带,边关情况紧急。而当时的明朝,在“土木之变”后,国家基本太平,长期安定的局面加之没有居安思危的想法,导致文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武将不敢主动要求出战迎敌。如此局面,朝廷四处寻求将才,一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曾经有志经略四方的王阳明,反思朝廷虽然按期开设武科,但中试的大多是些善于骑射、搏击的孔武之人,难得有雄韬伟略能统率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将才。因此他开始学习诸家兵法,凡是收集到的各类兵家秘书,都认真阅读。对边关的战事信息,也广为收罗,仔细分析。若有朋友聚会,就用果核来排兵布阵,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三军大元帅。然而,他的做法却被朋友们嘲笑是和赵括一样的“纸上谈兵”。
没有施展自己方略的舞台,又不被朋友们认同,苦闷的王阳明又想到给兵部上书,但低头一琢磨,最终还是放弃了。
弘治十一年(1498年),两次落第,对于年少气盛的王阳明来说,内心还是焦虑的。既然举子学和辞章学不能够通达仕途,骑射之术又不能够策马沙场,于是他开始四处访求名师、益友,想要成就自己“圣人之学”的目标。然而,还是没有遇到让他心仪的师友,于是接受现实,决定继续探究宋儒理学。
一天,王阳明读到朱熹《上宋光宗疏》中“居敬持志,为读书之本;循序致精,为读书之法”几句,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作为。王阳明明白了所谓圣学,就是儒家之学,而自己之前虽然也算是博览群书,但都只是囫囵吞枣粗略一阅,并没有深入研究,看来还得精读才能提升自己。于是王阳明又开始苦读朱熹的《四书集注》,想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达到精益求精的效果。
在读《四书集注》的日子里,王阳明不断对比、思考,但是书中朱熹所说的物理和自己的内心,始终不能够融会贯通。比如朱熹说的“格物穷理”,“物”在“我”的身外,“理”在“我”的心中,如何能够穷尽世间万物的“理”呢?一草一木的“至理”,如何成为“我”心中的“至理”呢?“我心”穷尽不了的“物理”,那么是不是最终还是要判定在不同的两个地方呢?思而不得,王阳明竟然又大病一场。痛定思痛,王阳明越来越觉得,成为圣人,成为贤能之人,自有他的定分,没有必要去强求。
如此念头一生,病中的王阳明越发彷徨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他听说修道可以养生时,还产生了遗世入山的想法。但想法终归只是想法,并没有付诸行动。
弘治十二年(1499年)春,王阳明第三次参加科考,在礼部会试中排名第二。随后的殿试,其以二甲第七(全国第十名)的排名进士及第,被安排在工部供职。同时进士及第的还有伍文定,排名第二百一十七位。
这一年的会试,风波迭起,弄得一众考生人人自危,都唯恐祸及自己。这就是著名的“会试泄题案”,而且连累到明代大才子唐寅。唐寅,字伯虎、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鲁国唐生、逃禅仙吏等,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吴中四才子”之一。唐寅赴考途中认识了江阴的徐经,两人于是结伴而行。而作为会试主考官的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程敏政,都是饱学之士,一时名儒。
徐经到达京城后,曾给程敏政赠送金币,并拜师在他门下,又向李东阳求取给已故祖父徐颐撰写墓志铭。唐寅也曾在考前用金币向程敏政乞赐文章。由于这次会试的题目相当冷僻,很多考生都答不上来。唯有两份试卷,文辞优雅且贴切主题,程敏政阅卷的时候脱口而出:“此两张卷子一定是唐寅、徐经所做。”这话传了出来,到会试结束,已是满城风雨,说江阴富人徐经贿赂考官预先得到了试题。
户科给事华昶在没有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前提下,就急匆匆在朝堂之上弹劾主考官程敏政,并牵连到徐经、唐寅。孝宗下旨程敏政不再参与阅卷。李东阳会同其他考试官复审,经查徐经、唐寅两人都没在录取名单之中。卖题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只是民众仍然议论纷纷,整个会试差点因此而作废。朝廷为了平息舆论,经过审讯,依旧查无卖题的实据。最终程敏政罢官还家。华昶因所奏之事不实,降职处分。徐经、唐寅两人都被削除仕籍,发回各自所在县担任县衙小吏。程敏政归家后,愤郁发疽而死。唐寅从此耻不为官,归家后夫妻反目。此事在《明孝宗实录》中记录较为翔实。
很多年后,唐寅一度成为宁王朱宸濠的座上宾,幸好及时抽身,到王阳明平定宁王叛乱时,唐寅早已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而徐经则远离仕途,他的曾孙,就是大名鼎鼎的徐霞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