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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汤菌还是炒菌

大部分古籍记载的吃菌方式,菌子基本都是作为配菜或调味料。然而在云南的食菌季节,菌子是作为主菜存在的,这与云南菌子种类丰富、产量巨大有关。小时候,每次上山,通常会采到十几种菌子,包括前面提到的大部分。回家分拣之后,就面临一个问题:是炒着吃还是煮着吃?

我相信大部分喜欢吃菌子的人,都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我的记忆里,煮或者炒,恰恰也是菌子分类的一种逻辑。兰茂以青、黄、赤、白、黑给菌子分类的逻辑,是在野外采菌子的场景下识别有毒与否的方法,可以理解为是个科学问题。而以煮或炒来给菌子分类,是在厨房加工的场景下,是个手艺或艺术问题。

厨艺与食材特性的对应关系,体现出来就是汤菌和炒菌的区别。哪些宜汤,哪些宜炒,对于讲究的吃菌家庭和厨房掌勺人来说,是有泾渭分明的界线的。否则做出来的菌子,会被认为不好吃,也会被认为是浪费食材,可惜了好菌子。

比如各种“过菌”,也就是牛肝菌类,我很少见过煮而食之的,通常都是爆炒。因为牛肝菌加热以后会缩小,所以锅里不用加水,也可以炒出黏稠的汤汁。牛肝菌的美味和精髓,就在于这些汤汁。如果用煮的方式,这些汤汁就会被大大稀释,失去了香滑肥腴的口感。

北京有不少知名的云南菜餐厅,我也点过炒牛肝菌,十几片菌肉夹杂在青椒之间,味道虽然尚可,但从来没有吃出黏稠汤汁的感觉。因为食材太珍贵,要炒出我在老家吃过的那种感觉,需要很多原材料,估计要奔着好几百一盘来卖。

一筐子“汤菌”,泡泡的梦想家园摄(云南楚雄)

如果在山上遇到采菌的邻居或熟人,关系好的就会互相看一下彼此的箩筐。如果看到你的箩筐里诸如牛肝菌之类的菌子数量很可观,对方会羡慕地说一句:“厉害呢嘛,找到不少炒菌!”从这样一句寒暄,可以看出炒菌在菌子家族中的地位是比较高的。除了口感本身,比较难找到是另一个原因。

由此可以推知:老人头菌、云彩菌这两个珍贵的品种,也是宜炒不宜煮的。

而青头菌、大红菌、奶浆菌、鸡油菌、谷熟菌、皮条菌、火炭菌、虎掌菌、珊瑚菌之类,既可以炒也可以煮,但更适合煮来吃,所以在我的老家,它们被归到了汤菌的范围里。这个门类的一大特点是,新鲜的菌子,菌褶容易碎,不耐储存,更不用说长途运输了。采菌新手,或者在山间身手不够稳健,稍有不慎就会摔倒,然后就发现箩筐里的炒菌碎成了渣渣,让人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汤菌虽然不够金贵,但如果在山上,你的箩筐里满满都是各种汤菌,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毕竟汤菌大杂烩的味道,炒牛肝菌也替代不了。

汤菌中,我最喜欢的是煮大红菌。大红菌在山林间,顶起一片片枯叶和杂草,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它的身影。采回家来,简单洗净,掰成小块,切几片腊肉,舀一勺猪油,放几瓣蒜、几个干辣椒,爆炒几下,倒入半锅水煮沸,一锅鲜香四溢、汤色红亮的美味就成了。尝一口,鲜甜无比。

和松茸,这两个是厨房里的另类,爆炒或做汤,都能做出独具特色的口感及风味。云南火腿爆炒鸡 ,能释放鸡 的氨基酸物质,鲜嫩无比;鸡 烧汤,放点青辣椒丝,香甜的汤汁带着鲜辣,其甜香更胜过煮大红菌。香煎松茸、爆炒松茸,也是鲜得一塌糊涂;松茸炖鸡汤,那浓郁的香味能带入睡梦。菌中极品不是浪得虚名,因为它俩最不考验厨艺,怎么做都好吃。而且鸡 和松茸都没有毒,生食的口感也俱佳。顶级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松露的故事,和其他菌子不同。在云南,它一直是非主流。长期以来,它的主场实际上在欧洲。我对松露的认知很晚才建立,而且仅限于如何吃它。我喜欢的吃法是西班牙火腿卷黑松露切片,动物氨基酸和菌类氨基酸在口腔里猛烈交锋,大道至简就是这样。

松露黑乎乎的一坨,其貌不扬,完全颠覆了我们对菌子认知的经典形象:各种美丽的小伞。但是松露奇香无比,如果不是要吃它,把它归入檀香之类的香料大家族,其实也可以。松露对厨艺几乎没有要求,切片生食、白嘴吃都很好;或者炖汤,在汤七八成熟的时候,加入几片,有画龙点睛之效。唯一要谨记的是,松露不耐高温,所以起锅之前放最合适,下锅太早就废了。

从山野到厨房,菌子被归入不同的流派,它们在厨房的身份,可能反过来决定了菌子在山上的地位高低和被取舍的程度。松露在中国的食单上长期缺席,但在欧洲,它两千多年来都被奉为餐桌钻石;松茸在日本餐桌上“封神”,在云南却长期被认为有股药味,不好吃。前者在云南彝族和藏族地区被称为“猪拱菌”,后者被称为“药鸡 ”,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一桶“炒菌”,柳开林摄(云南楚雄)

然而我想,在最初的时代,比如采集狩猎时代,汤之美对菌子身份及地位的定义,可能要让位于熊熊的火塘。毕竟好几种没有毒的菌子,烤一烤也非常好吃,比如青头菌,就很适合在火上烤熟之后蘸点盐巴来吃。

汤菌与炒菌的分别,其实很晚才出现。在此之前,云南菌子首先进入的是药谱。兰茂的《滇南本草》和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都是这么对待野生菌的。比如,兰茂写道,牛肝菌“主治清热解烦,养血和中”,李时珍则认为鸡 “甘,平,无毒”“益胃,清神,治痔”。吃了几十年鸡 ,我才知道它能治痔疮。松茸在日本的走俏,据说也是因为可以抗癌。

药用真菌在中国的历史和中医一样悠久,比如灵芝、冬虫夏草、茯苓,就经常出现在中药方子里。灵芝的功效被人类演绎得更为传奇。灵芝仙草的故事,我从小就熟悉,白娘子盗草(古人认为真菌属于植物,灵芝是一种草)救许仙,是京剧的经典剧目。药用真菌学在现代已经是一门学科,现在的药用大型真菌,包括实验有效的种类已经达到五百多种。科学家在二百五十多种大型真菌中发现了真菌多糖,具有抗肿瘤活性,可以增强人体免疫力;在一些毒蘑菇,如毒鹅膏菌中,发现了可以抑制癌细胞的物质,简直是以毒攻毒。

网盖牛肝菌,王庚申摄

菌子美味,采菌子可以减肥健体,常吃菌子还可以延年益寿。我又多了一个每年夏天回老家采菌子、吃菌子的充分理由。 E69Sd3Qrr25ENwOiw/xHuatyVOvv3kDf+HXLAUb9FalXFSYxw9tg5nwiRgfSw4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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