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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贾雨村护官乱判案

审理薛蟠案件的应天知府贾雨村,正是林黛玉的老师。他之前曾做过地方官员,但因为得罪权贵而被免职。后来朝廷重新启用被革职的官员,他借机去求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希望能谋得一官半职,林如海则修书一封,把他推荐给了黛玉的舅舅贾政。就这样靠着贾政的关系,贾雨村得到了应天府知府一职。

没想到,贾雨村刚到任就接到了这么一桩人命官司。他传来原告详细询问,原告说:“被打死的是小人的主人。那天家主买了一个丫头,谁知那丫头是拐子拐来的,又被拐子偷偷卖给薛家。家主知道此事,便去找卖主,想把丫头要回来,却不想那薛家是金陵一霸,竟叫奴才把家主打死了。如今主犯潜逃在外,家中只剩下几个局外人。小人告状一年,官府也不敢做主。求老爷拘拿凶犯,伸张正义。”

贾雨村听完原告陈述,勃然大怒道:“竟有这样的事!打死人竟然就这样跑了。来啊,左右,还不快去将之捉拿归案!”说罢,就要发签下令捉拿凶犯家属。正在这时,旁边一个仆役连连向贾雨村使眼色,叫他不要发签。他心中狐疑,只得停手,退堂之后,将那个仆役留了下来。

那仆役请了安,道:“老爷既荣任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贾雨村忙问:“何谓‘护官符’?我竟然不知。”

仆役惊道:“这还了得!连这个都不知,这官怎么做得长远呢!如今凡是做地方官的人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列的都是本省最有权势和钱财的富绅姓名,各省都一样。如果不知道,一旦得罪了他们,不只官位不保,恐怕还会累及性命。刚才所说的薛家,老爷怎么得罪得起!”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护官符”来。

贾雨村从仆役的手上接过那张“护官符”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仆役见贾雨村脸上有不解之色,便道:“这‘护官符’上的四句话说的是本地最有权势的四大家族:贾家、史家、王家、薛家。这四大家族互有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打死人的薛家就是‘丰年好大雪’的‘薛’。他们世交故友多得很,老爷拿谁去?”贾雨村笑道:“听你这么说,此案又该如何了结呢?”

仆役笑道:“不瞒老爷说,凶犯是谁,躲在哪里,被拐卖的是谁,被打死的是谁,我都知道。被打死之人叫冯渊,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我听说老爷能来此为官,也是仰仗贾府、王府出的力。这薛蟠恰好是贾府的亲戚,老爷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位大人。”

雨村低头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话是这么说,然则人命关天,又如何能徇私枉法呢?”仆役冷笑道:“老爷说的都是大道理,只是如今世道,这却行不通。老爷若要秉公执法,只怕自身也难保全。”

贾雨村低头沉思,半晌才说:“那么,依你看怎么办?”仆役说:“小人想了一个主意:老爷明天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发签拿人,凶犯自是拿不到的,就把薛家的仆人拿几个拷问,让他们报个‘凶犯暴病身亡’。再把拐子严加惩处,让薛家赔冯家些银子。冯家也没要紧的人,得了银子也就无话可说。老爷觉得此计如何?”贾雨村摇头笑道:“不妥不妥,待我再斟酌斟酌。”

第二天坐堂,贾雨村自是详加审问,发现冯家果然人丁稀少,不过是想借机要点儿银子,只是薛家仗着势大不肯相让,于是官司迁延。贾雨村看破此案玄机,当即便按照仆役所说的法子胡乱判了此案。冯家得了银子,也不再告了。

贾雨村办妥此案之后,便立刻给贾政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写去书信,声称:“令甥之案已完,不必挂念。”因此事全赖那名仆役指点,贾雨村怕他说出此案的私隐,于是便寻了他一个错处,远远地将之充军了事。

再说那个打死冯渊的薛蟠,字文起,乃金陵人氏,出身书香继世之家。只因他幼年丧父,又是家中独苗,母亲对他溺爱纵容,致使老大无成。其母王氏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妹妹,和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姐妹,四十岁左右,只有薛蟠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叫宝钗。

这薛宝钗生得皮肤白嫩,举止端庄,才情禀赋远胜过她哥哥十倍,父亲活着的时候就十分疼爱她。因近日朝廷要选官宦之女入宫,宝钗一向知书达理,且聪明好学,王氏就想把她送入京城待选。

薛蟠听说京城乃是第一繁华之地,早就想去游玩一番,便趁此机会说要亲自送妹妹待选,顺便探望亲戚,其实则为游览风光。薛家一行人到了京城后,薛姨妈却听说哥哥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离了京都,巡查边关去了。

薛蟠心中暗暗高兴。舅舅不在京城,正好没人管他,可由着性子胡来,就跟母亲商量:“咱在京中虽有几处房舍,但十多年没来住过,看房子的人难免偷着租给人住,得先派人打扫了才好。”薛姨妈道:“何必如此麻烦。咱们或是住你舅家,或是住你姨家,以后再慢慢收拾即可。”薛蟠道:“舅舅正忙着到外省去,咱一大家子都去,岂不是没眼色?”薛姨妈道:“你舅虽出门,还有你姨家。这些年两家经常捎信要接咱们去,要不去你姨家,你姨爹能高兴了?我也知道你的鬼心眼儿,怕守着你姨爹受拘束,不能胡作非为。既如此,你就自己过去,我跟你姨分别多年,得亲热几天。我就带你妹子住你姨家。”

薛蟠情知拗(niù)不过母亲,进了京,只好直奔荣国府。王夫人已得知薛蟠的官司亏贾雨村一力维持了,刚放下心,哥哥又要去边关,正愁娘家没人走动,家人来报:“姨太太一家来了。”王夫人高兴得忙迎出来,把薛姨妈一家接进来。老姐妹相见,悲喜交集,自不必说。二人叙了别情,王夫人又领薛姨妈拜见贾母,献上人情土产,合家相见了,摆酒接风。

薛蟠拜见过贾政、贾琏,又见了贾赦和东院宁国府的贾珍。贾政便派人传话,要留薛家住在梨香院,贾母也一心留客长住。这一来,正对了王夫人、薛姨妈的心思。薛姨妈对王夫人说:“日常供应要免了,我们才好长住。”王夫人知她不缺钱,也就答应了。

梨香院是当年荣国公养老的地方,小巧玲珑,有十多间房,另有门通大街,西南有个角门,正通王夫人的东院。每日饭后或晚上,薛姨妈常来走动。宝钗与黛玉、迎春等姐妹在一起或看书下棋,或做针线,也十分快乐。

薛蟠起初怕受姨爹拘束,一心想搬走,待跟贾家的子侄混熟,倒同流合污了。贾政虽然教子有方,治家有法,但是族人太多,管不过来;再说房长是贾珍,族中事归他管,梨香院又有别门通街,薛蟠倒不想走了。

黛玉自进荣国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都一如宝玉,倒把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靠后了。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间的亲密友爱,也和别人相处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没有一点儿隔阂(hé)。不想如今来了个薛宝钗,年纪虽然大不多,却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说黛玉不及她。而且宝钗行为豁达、待人随和,不像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所以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们也多喜欢与宝钗去玩。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快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

而宝玉更像个孩子,他觉得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没有什么亲疏远近之分,加之一直与黛玉同住在贾母处,更为熟悉,所以言语上也就少了些顾忌。这日不知为何,两人话不投机,竟起了冲突。黛玉在房中暗自落泪,宝玉也后悔自己不该言语上冲撞她,前来认错,黛玉这才好了些。 0cFuF84oTxQ7y4FRz+FVbtobQj+bA6zYaOhyJGu/2P7p/RJXtzraIITfytSIru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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