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的悖论

20世纪90年代，戴夫·查普尔成为一名大受欢迎的单口喜剧演员。随着HBO（美国家庭电影台）特别节目的播出，喜爱他的观众也不断增加，于是喜剧中心频道在2003年推出了《查普尔秀》。节目一炮而红，被称为“美国电视喜剧史上独一无二的巨制”。《查普尔秀》第一季结束后，喜剧中心频道的新母公司维亚康姆给查普尔开出了5 500万美元的两季续签合同。合同还允许他外出表演，并参与DVD（数字通用光盘）销售的分成——DVD销售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

他热爱为现场观众表演单口喜剧，所以继续巡回演出。明星身份对表演事业的干扰显然令他感到不满。2004年6月，他到萨克拉门托演出，现场座无虚席，他在观众不断高喊其火爆“金句”的呼声中谢幕。当他再度登台时，他对观众说：“《查普尔秀》正在毁掉我的生活。”

2005年5月，查普尔退出了《查普尔秀》第三季的制作。他放弃了天价合同，甚至拒绝了数额更大的合同谈判。整个娱乐圈对查普尔的决定口诛笔伐，因为人们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处于行业巅峰、签约条件丰厚、节目深受欢迎的人会退出。

在这种情况下退出是如此不可思议，以至于有一种说法广为流传：查普尔一定出了什么事。《查普尔秀》就快完蛋了。他失踪了。他滥用毒品。他把自己关进了精神病院。

这些都是谣传。

戴夫·查普尔退出是因为他“穿越到未来”，弄清楚了两件事。一是他的未来没有快乐。查普尔知道，继续出演节目会对他的生活质量造成越来越大的负面影响。

二是他可以看到“鲨鱼”。他意识到观众很快会从“和他一起笑”变成“对他冷嘲热讽”。节目就要走下坡路了，而他日益增加的苦恼也会促成这一点。

正如查普尔在两周后的一次采访中所说：“我不想戴着脚镣跳舞。”90分钟的采访快结束时，他问道：“这还不能证明我既没有吸毒，也没有发疯吗？”

同样的失望情绪也出现在2019年菲比·沃勒-布里奇宣布电视剧《伦敦生活》将要完结的时候。两季《伦敦生活》（2016年第一季6集，2019年第二季6集）在全球范围内赢得了广泛赞誉。在第二季播出后，该剧将6项艾美奖揽入囊中，包括最佳喜剧类电视剧、喜剧类电视剧最佳女主角、喜剧类电视剧最佳导演和喜剧类电视剧最佳编剧。尽管沃勒-布里奇解释说女主角的成长决定了这部电视剧应该走向完结，但感到被抛弃的粉丝们一直在要求拍第三季。

纵观电视剧史，决定急流勇退的节目不在少数，包括《我爱露西》和《宋飞正传》在内。观众普遍认为这些电视剧应该继续拍摄下去。无论是露西尔·鲍尔、德西·阿纳兹、杰瑞·宋飞、菲比·沃勒-布里奇还是戴夫·查普尔，在人们眼中，只要他们还没有“跳鲨鱼”，就不应该过早退出。

戴夫·查普尔携家人搬回了养育他长大的俄亥俄州小镇。他按自己的方式慢慢地、不定期地重回舞台。2013年，他再次开始巡演。2016年，他与奈飞以每期单口喜剧特别节目2 000万美元的价格签订合约，并在总统大选后一周主持了《周六夜现场》，而且凭此获得了次年的艾美奖。2019年，他被授予马克·吐温幽默奖。

戴夫·查普尔和斯图尔特·巴特菲尔德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两者都在事业将要达到巅峰时选择了退出，因为他们都预见到了不太乐观的未来，无论这个未来对外行人来说有多么美好。

就像巴特菲尔德一样，退出的决定解放了查普尔，使他得以自由探索更多增强自身幸福感和创造性满足的机会。

在“退出”会被如何看待（或者说他们认为会被如何看待）方面，甚至也存在共同点。查普尔需要面对全世界都认为他吸毒或发疯的压力。巴特菲尔德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但他担心人们会认为这个决定不合情理，便先发制人地告知投资人：“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焦躁不安或觉得无聊。”

关于退出的决策通常令人困扰。我们在理解世界的过程中会找各种借口。退出者不是懦弱无能，就是在发神经。这是人类面对未知的天性。我们试着去理解它们，但谈及退出者时通常不太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