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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圆鲹

巴浪,鲈形目鲹科多种鱼类的泛称。常见的正巴浪,中文名蓝圆鲹或红背圆鲹( Decapterus maruadsi );巴浪,中文名颌圆鲹或细鳞圆鲹( Decapterus macarellus );竹叶巴浪,中文名长身圆鲹( Decapterus macrosoma )。它们共有的俗名还有硬尾、四破、甘广、金棍、鳀鲒、黄鱄、黄占、棍子鱼、刺巴鱼、池鱼等,福建有些地方把它们混称为鳀鱼。

日本竹䇲鱼,学名 Trachurus japonicus ,又称润身巴浪、大目鲭,鲹科竹䇲鱼属。

巴浪被老闽南人视为至爱的情人,一名之下,至少有五六种鱼。

它们都是流线型身材,背脊蓝黑、腹部银白,这是海洋表层洄游鱼类的标准特征。快速游泳使其进化出瘦长尾柄、大开裂尾鳍和降低水流阻力的锯齿状棱鳞。

几种巴浪,也借体形、侧线和棱鳞的差异来识别。

蓝圆鲹是巴浪名号的原始拥有者,有人唤它“正巴浪”。宽宽的侧线起于目上,随背脊线走到高处,陡然滑到肛门上方,再沿体侧中线向尾部延伸,棱鳞扩大并隆起为锐脊,到尾部又收窄,状如尖长梭镖。

竹叶巴浪的官名叫长身圆鲹,细侧线到身体高点后缓慢下滑,棱鳞只在后部正中行走。身材狭长而偏圆,闽南渔人也叫它“管子”,以喻其圆。各种巴浪的覆体鳞片出水后多蹭落,而它蹭脱得最干净,光溜溜的,更像圆管子啦。

巴浪,即颌圆鲹,形态介于蓝圆鲹和长身圆鲹之间。

资深煮夫煮妇知道,最好吃的是润身巴浪——雅号“真鲹”的竹䇲鱼。身材比正巴浪宽、短、扁平,但棱鳞宽大且凸起,更突出的是那圆溜溜的大眼——俗称“大目鲭”。

偶尔也能见到红鳍红尾的无斑圆鲹,俗称台北巴浪。

近年捕捞技术发达,渔网可及800米深海,一些罕见的巴浪陆续现身,比如通体宛如镀金的穆氏圆鲹。

“还有一种像大目鲭,但身形更宽,叫‘大目凸’,肉质柴些,”渔老大阮阿良和我讨论一番巴浪后,摇头笑道,“海里的鱼,认不完啊。”

发自脑后的侧线,特别是其中的棱鳞形态,是辨识巴浪品种的简单标志。

巴浪活跃在暖水海域,跳跋于湛蓝洋面,一阵阵跃起落下,随波涛而去。明代胡世安《异鱼图赞补·闰集》把它叫作“波郎”。我认为此类鱼的原名是它,后来才畸变为“巴浪”“巴拢”。

胡世安说,波郎“五六月间多结阵而来,多者一网可售数百金”。可见,其身价不菲。巴浪原不是常见鱼种,1980年出版的《福建海洋经济鱼类》收录了台湾海峡常见的125种鱼,竟没有它。1970年前,闽南民谚还说“肉油( 猪油 )煎巴浪,好吃不分翁( 老公 )”,这证明至少在贪吃婆娘眼里,它是稀罕美味。

巴浪之所以稀罕,一来种群弱小,二来旧时渔法是延绳钓,虽然用钩阵伺候,但它不易受骗吞钩。

闽江口向来盛产巴浪,混称“鳀鱼”。清代有一次大洪水,闽江冲下许多稻草。渔人发现众多巴浪隐蔽其下,遂发明“鳀鱼树”:以大石绑数丈粗草索堕于海流中,隔二三十丈置一树。“树干”上隔半米扎一围稻草,巴浪、青花、鳁仔甚至鲣鱼等游来,个个口衔一茎,随波逍遥。

渔船绕树布完网,三四个大汉合力拔树外移。接着拢网,起网,多时一网四五千条,如此反复,不到一潮水就满舱。

我的老朋友张亚清,幼年随漳州石码渔业大队远征舟山。他回忆说,那是渔家唤作“十月烧”的天气。初冬回暖的大晴天,海面上突然有紫色波纹如云光倒映,远远近近,一片一片漾动。船长赶紧攀上桅顶兜椅,一看,不得了!每一片云光端头,是枪尖一样破浪的头鱼,领着鱼群粼粼移动。

满舱巴浪啊!

(蔡祥山 供图)

19世纪初在广东成书的《中国海鱼图解》,记录巴浪俗名为“慈鱼”,饥饿年代,我们真切体会了这名字的含义。

附带说明,《中国海鱼图解》是中国出口图画书的一种。绘者应是广州一带受过西洋标本画训练的画工。该书由荷兰驻中国领事带回荷兰,现藏于荷兰格罗宁根大学。全书458幅图,除海鱼之外,还有淡水鱼、两栖爬行动物和甲壳类等动物。这本图册的生物描摹,特征清晰,用色准确,写实程度远超此前三百年聂璜的《海错图》。

对船公母分开,绕着“云朵”布网。头鱼似有察觉,转头领鱼群要游出包围。两船上的渔民用石头远掷,逼令头鱼折回。两船合拢起网,一两万斤,全是巴浪!

他说,幸好只有一两万斤,若是更大鱼群,会把网撑破。石码渔民原来在内河、厦门湾捕鱼,网具落后。而巴浪也不像黄花鱼,黄花鱼落网后挤死了,鼓腹浮上,把渔网顶到水面,堆起一座鱼山,人能蹚过去;巴浪挤死了,铅块似的下坠,有时会把网坠穿。

之后,他才注意到,舟山海边小石块都没了,敢情全被渔民捡去当石弹啦。

1964年,厦门港渔民在全省率先试验机帆船灯光围网作业成功,渔业进入了灯光诱捕、大围网、快速包抄的强力捕捞时代。中国海域的传统主角——大小黄花鱼、带鱼、墨鱼,在酷渔滥捕下日趋衰微。生命短、生长快、繁殖力强的巴浪,借机争夺了营养空间,到20世纪70年代骤然成为旺族。此后数十年,围网、拖网,用它喜欢的忧郁蓝光灯配合大围网诱捕,各种渔法发力,千万年来命定小角色的巴浪,突然被推上舞台中心,出演东海南海经济鱼类的第一要角。

20世纪70年代中期起,巴浪种群横行在北起黄渤海、日本本州,东到马里亚纳群岛,南至菲律宾、泰国的广阔海域。东海三个种群的捕获量,竟占据当地全年中上层渔获量的一半。

厦门渔业史专家陈复授先生回忆,20世纪70年代,巴浪极多。鲜吃不完,冻库满了,只能晒干。厦门港沙坡尾晒满了,便借邻近的厦大绿茵球场来晒,每年总有几个月飘扬着铺天盖地的鱼腥海臭。

当时的厦门人家,也在窗台、阳台、屋顶摊晒巴浪,两万多子弟在闽西插队呢。那些新“农哥”寡油绝腥,大肚汉一天不吃两斤米,走山路下水田腿都发软。幸好天赐贱价巴浪,父母弟妹用嘴里抠下的鱼,晒鱼干、做鱼松,遥寄山村。

晒巴浪很简单,蒸熟再暴晒就是了。有工夫就炊熟剔净骨刺,文火慢焙,用锅铲搓揉成丝,浇些酱油,再撒点糖,就炒成香喷喷的鱼松了。

巴浪鱼干、巴浪鱼松,成了当年厦门知青最主要的动物蛋白储备。记得有个春头,我们四条汉子的小食堂,全部荤味只有三斤生腌咸巴浪鱼干,专留着招待外地知青客人。一晚收工回来,山穷水尽,咸菜都没有。四个人又累又乏,粥熟了,等不得把它煎煮,草草水洗了,一人抢一条,撕咬着下粥。那口咸涩腥臭,一辈子不会忘记。

记忆中最好的巴浪鱼干,是知青朋友方俊达刚从厦门回来,取出整袋巴浪鱼干来下酒。他家的巴浪鱼干晒得如笋干般脆硬,一掰嘎嘣响,十分耐嚼,一条配下二两白酒,回味深长。

我的一位知青兄弟感慨:巴浪是我们青年时代的三大恩主之一,是知青“最家乡”的记忆。鱼是有季节的,但就这巴浪,四季皆有,价格也就格外亲民了。

四十多年前,公务员全年收入甚至抵不上个体户摆卖一天衣服赚的。巴浪一斤一角来钱,只有干部和蓬头百姓蹲在鱼摊前翻拣,于是得了个新名字——“干部鱼”,似乎是月薪数十元的国家干部专供鱼。风水轮流转,“干部”如今可以昂头过鱼市而视巴浪于无睹了。唯愚顽如我者,挚爱巴浪,忠贞不移。

巴浪从东北亚分布到东南亚海域,这是南亚某地的巴浪晒场。

(张伟伦 供图)

闽江口海量出产的巴浪,衍生出特别的烟熏工艺。巴浪汆熟沥干后入锅,锅底铺有草纸,用焦糖或麦芽糖熏蒸,鱼身金黄,卖相漂亮。

半世纪来,巴浪被推上东海渔获第一把交椅。对巴浪而言,或是喜剧;对人类来说,绝对是悲剧。

我看1929年的资料,闽南最主要的渔产是带鱼、大黄鱼、鱿鱼、鲳鱼、嘉腊、魬仔,巴浪归在小宗杂鱼里,做梦也不敢想有扬眉吐气当大佬的一天。一甲子后,曾为中国带鱼第一捕捞大县的泉州惠安,1989年巴浪产量占全县捕捞量三分之一,竟是带鱼的两倍,而大黄鱼、嘉腊、魬仔已从统计表中消失。

如果继续滥捕下去,斩获东海、南海第三轮捕捞量冠军头衔的巴浪,谁敢说不会重蹈大黄鱼覆灭前辙?

人工养殖的巴浪,身形滚圆。

(潘丹芸 供图)

近年福建东山出现了养殖巴浪,身价比野生者高十倍,身形滚圆,银皮泛白。以粗盐焗,腴肥嫩润,油香十足,吃两次就腻。但做刺身,滋味不逊上百元一斤的日本进口岛鲹。

巴浪周岁就能生殖,育龄有六。这些年大鱼被捕走了,主要生育鱼群由三龄提早到二龄,“小孩生小娃”,巴浪越来越小了。

2017年我逛日本“都市厨房”京都锦市场、大阪黑门市场,见到的巴浪多是每条一斤半上下,乃日本近海所产。厦门老渔人说,20世纪70年代初,还有一尺来长的巴浪,上岸后,用绲带将鱼尾一系,四条八条,沉甸甸的,提去看亲友。如今鱼一代代变小,用网兜装,一斤五七条,都是少年巴浪啊。

统计数据表明,全球海洋捕捞力还在劲猛增长,足够将全球海鱼捕捞四遍。就是生态友好型延绳钓,每年也新增14亿个鱼钩,新增鱼线可绕地球550圈。而现今最大的渔网,一张能装下13架波音747客机!

人类,给巴浪、水族,还有自己,留一条活路吧。

巴浪也可以玩高贵,比如加盐蒸到出汁,入冰箱冷冻,取出来布上洋葱、花生,淋上特制麻油和豉汁,在盛夏里让你体验深海的冰爽与秋野的郁香。

(张霖 供图)

养殖巴浪生鱼片脂香肉嫩,让老饕感叹不止。

(叶钊 供图) RFiiS2XvkWtcA/vxGCeFIoKPpr93WR7oPsyrFkUh+9iZzGb3IvyO46no95UAS/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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