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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父亲给我讲过的另一个伟大的故事是关于袭击杜奈的,我喜欢那个故事的所有内容,因为它的结局是最好的。在我看来,我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父亲当时还年轻,要娶亲了。在柯迪家和德拉姆家的领地,也有我们这族人。我祖父费了很大的力气,跟柯迪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也试图消弭喀司普罗和德拉姆家族之间以前那些恶意。他不参加对这两个家族的劫掠行动,也不让族人从这两个家族盗牛偷羊。这是出于对在那些领地的亲戚的情谊,也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从这两个家族中娶个媳妇。我们的灵能是父子相传,但没有人怀疑,血统纯正的母亲会加强灵能。我们自己的领地之内没有纯正血统的姑娘,于是家族将目光投向柯迪莽,那里有一些我们家族的年轻男子,但未婚女子只有一个。她比卡诺克大二十岁。这样的联姻已经很常见了——只要能“保持灵能”,什么都可以。然而卡诺克却犹豫了,还没等奥莱克强令此事,德拉姆莽的头人奥吉给自己最小的儿子定下了那位姑娘。柯迪一族在奥吉的控制之下,把那个姑娘给了他。

这样一来,就只能在德拉姆莽的喀司普罗族人中寻找血统之内的适婚女子。那里有两个姑娘,如果能再长几年,本来可以具备足够的灵能。要是能嫁回亲族的领地,她们本来也会很乐意的。然而奥吉头人还深深地记着德拉姆家族和喀司普罗家族的旧怨。他拒绝了奥莱克的提亲,对他开出的聘礼冷嘲热讽,在那两个女孩子十四岁和十五岁的时候就将她们嫁了出去,一个嫁给了一名农夫,另一个嫁给了奴隶。

这是故意羞辱那两个女孩,以及她们的血统世系,更过分的是,这是故意削弱我们的灵能。各个领地上的人都不能苟同奥吉的傲慢无礼。灵能之间的公平比试是一回事,不公平地攻击灵能本身则是另一回事。然而德拉姆莽实力非常强大,奥吉头人在自己的领地上为所欲为。

因此,卡诺克没法同具有喀司普罗血脉的女子结婚。他对我说:“奥吉给我省了事,不用娶柯迪莽那个老女人,也不用娶德拉姆莽那两个长得跟鸡崽似的女孩子。于是我对父亲说:‘我要去打劫。’”

奥莱克还以为他的意思是去突袭格伦家族,或是进入北边的摩加莽,那里的好马和美女都很有名。然而卡诺克有着更大胆的想法。他召集了一队人马,有喀司普罗莽的年轻农民、柯迪莽的几个喀司普罗族人,还有特诺克·罗德,以及来自几个领地的其他年轻人,这些人觉得干点儿抢农奴或劫掠财物的事是个好主意。五月的一个早晨,他们在汐尔陡崖下的路口集合,沿着窄窄的小道,骑马向南驰去。

七十年来都没有劫掠过低地了。

农民们穿着硬邦邦的厚皮上衣,戴着青铜盔,带着长矛、短棍和长匕首,以备血战之用。具备灵能血统的男人穿着黑毡褶裙,光腿光头,长长的黑头发编成辫子,跟棒子一样。他们只带一把猎刀,还有自己的眼睛,此外别无武器。

“看到我们这群人,我真希望自己先去偷了摩加的马,”卡诺克说,“本来我们这队伍挺壮观,只不过大多数人骑的马不怎么样。我骑着国王,”——那是罗安妮的父亲,我只能想起它是匹高大的红色马儿——“但特诺克骑着匹拉犁的马,嘴唇耷拉着,而巴尔托只有一匹瞎了一只眼睛的花斑马。不过骡子倒还不错,是我父亲养的三匹好骡子。我们牵着它们。它们是用来驮战利品的。”

他笑了起来。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总是很愉快。我想象着那支小队伍,那群一脸冷酷、眼神明亮的年轻人,骑着步履沉重的马儿,鱼贯而行,嗒嗒地走在长满了草又遍布着石头的狭窄小路上,走出高地,朝下面的世界而去。要是他们回头看,就会看到背后的艾恩山高高耸立,还有灰色峭壁的巴里克山,最后是高出所有山峰的喀兰塔奇山,山顶是白色的,山形巨大。

在他们的前面,极目望去是一片长满草的山丘——“绿得像绿宝石一样”,我父亲说,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那片空空荡荡的丰饶土地。

他们骑行了一天,没有遇到一个人,无论是人还是牛羊都毫无踪迹,只有鹌鹑和盘旋的鹰。低地人在自己的地盘和山民之间留出了很大的空地。一行劫掠者骑行了一整天,拜巴尔托那匹半瞎的马所赐,他们的速度很慢,在一处山麓扎营。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开始看到用石头围起来的山丘上有绵羊和山羊;随后是远处的一座农舍,还有溪谷边的磨坊。小路渐渐变成了车道,又变成耕地之间的大路,然后,在他们面前,洒满阳光的山坡上,红色屋顶的房子炊烟缭绕,那就是杜奈城。

我不知道父亲他们本来打算以什么方式劫掠——是像战士那样突如其来、迅猛地攻击惊恐万状的镇民,还是大摇大摆地进城,在令人畏惧、不可思议的灵能威胁之下,让人们去执行他们的要求。无论他设想的做法是怎样的,当他到了那儿时,他带着一行人进了城,走到大街上,他们没有疾驰而入,挥着武器高呼大喊,而是安静地排着队。就这样,他们混在集市日的人群畜群、马车和马儿中间,无人注意。直到他们来到中央广场和集市上,突然有人看到了他们,开始高叫:“高地人!巫民!”然后一些人奔跑躲藏,或者关门上闩,还有人赶着收拾集市上的货物,一拨人想逃走,还有一拨人赶来看热闹,两边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惊恐、混乱万分。货摊掀翻在地,遮篷拖在地上,受惊的马儿乱撞乱踩,牲畜高叫不已,喀司普罗莽的农夫们朝渔婆和锡匠挥着长矛短棒。忙乱之中,卡诺克召唤着他们,没有用他的灵能去威胁镇民,反倒是威胁起了自己的手下,直到他让所有人都集合到他身边,其中一些人还顽固地抓着从集市货摊上顺手牵羊的东西不放——一条粉色的披肩,还有一只铜制的炖锅。

他对我说:“我估计,要是在血战之中,我们就死定了。他们有成百上千人——成百上千!”

他怎么可能知道城里是什么样?他从来没见过。

“如果我们跑进房子里去抢东西,我们就会分散,他们会逐个对付我们。只有特诺克和我的灵能足够强,可以用来攻击或自保。而且我们要抢点什么呢?东西太多了,到处都是——吃的、货物、衣服,根本没个完!我们怎么可能把这些都带走?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我想找个老婆,但我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那边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们在高地真正需要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干活儿的人手。我知道,要是我不吓唬吓唬他们,这些人很快就会一拥而上。于是我举起示意谈判的旗子,希望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确实知道。市集边上的大房子里,一些人从窗户探出身来,挥着一块布。

“然后我叫道:‘我是卡诺克·喀司普罗,乃是喀司普罗莽的正统世系,我有消殒的灵能之力,我会给你们展示。’我先是击中了市集上的一个摊子,让它四分五裂。然后我转了半圈,确保他们看到我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我击中了他们所在的房子对面的一座高大石头建筑的墙角。我稳稳地伸着胳膊,好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看到那幢屋子的墙壁摇晃,鼓了起来,石块从墙上掉下,在墙上形成一个洞。那个洞越来越大,里面成袋的粮食爆开来,石头往下掉的声音很可怕。

“‘够了,够了!’人们叫道。于是我停下消殒粮仓,再次转身对着他们。他们想谈判,问我想要什么,我说:‘女人和男孩。’

“听了这话,人群发出惊人的怒吼。周围所有街上和房子里的人全都叫道:‘不!不!杀了这些巫师!’他们人太多了,叫喊的声音像一阵狂风。我的马跳起来嘶鸣。一支箭划伤了马屁股。我抬头看到先前示意要谈判的那帮人上方的一个窗口,见一个弓箭手极力从窗口探出身子,正再度拉开弓。我击中了他。他整个人像只布袋子一样从窗口落到下面的石头上,摔得四分五裂。

“随后我又看到集市上的人群边缘有个人,弯着腰走过来,手里拿着块石头,我击中了他。我只弄断了他的手臂。它掉在他的身侧,软绵绵的跟条绳子一样。那人尖叫起来,先前那个弓箭手掉下的地方也有人悲号恐慌。‘谁动我就灭掉谁!’我高声喝道。于是没人敢动了。”

谈判的时候,卡诺克让手下的人紧跟在他身边。特诺克替他照应背后。在他的威胁之下,代表镇民谈判的人同意给他五名女奴和五个男孩。他们开始提出,需要时间筹到这些所谓的贡品,但卡诺克不同意。“把他们送到这儿来。马上。我们会选择我们想要的。”他说,并稍稍抬起了左手。看到这一幕,对方同意了他的要求。

然后是一段对他来说似乎极其漫长的时间,周围街道上的人群退去了一些,之后又多起来,逐渐靠近,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坐在自己那匹流着汗的马上,敏锐地留意有没有弓箭手和其他威胁。最后,一小群一小群可怜巴巴的男孩和女人从不同的街道被人驱赶着来到市集上,三三两两的,一边抽泣,一边哀恳,有几个甚至手足并用地在地上爬,被人鞭打脚踢地赶着。总共有五个男孩,没有一个超过十岁,还有四个女人:两名吓得半死的小女奴,还有两名年纪大些的女人,穿着污渍斑斑、散发着臭味的衣服。这两个年纪大些的是自己走来的,没有人赶着。或许她们觉得,就算跟巫人一起生活,也不可能比充当皮革匠的奴隶更惨。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卡诺克觉得,坚持要好一些的对象以供挑选是不明智的。如此众寡悬殊之下,他在这儿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可能出现被人群里某个人一箭或者一石头打中的事情,然后人群会把他们全都撕成碎片。

不过,他也不会被这帮商人哄过去。

“只有四个女人。”他说。

谈判的人叽叽歪歪地争辩着。

他的时间有限。他扫视整个市集,还有周围的大房子。在转角处一幢窄房子的窗户上,他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那女人穿着柳青色的衣服,他先前也留意到了。她没有躲藏,而是直接站在窗口,看着下方的卡诺克。

“就她。”他用手一指说道。他是用右手指的,但人们全都倒吸一口气,向后退去。看到这番景象,他笑了起来。他慢慢地移动右手,扫过围观的人群,假装要消殒所有人。

拐角处的门开了,那个柳青色衣裳的女孩子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她年纪不大,个子小小的,很瘦。她长长的黑头发披散在绿色的长袍上。

“你愿意当我妻子吗?”卡诺克对她说。

她站得笔直。“行。”她说道,慢慢地穿过残破的市集走向他。她穿着系带的黑色便鞋。他俯身朝她伸出左手。她踏上马镫,卡诺克手上发力,将她拉上马鞍,坐在他身前。

“骡子和鞍具归你们了!”他朝镇民喊道,想着这是显露灵能后的礼物。鉴于他那么穷,那可算是份大礼,不过杜奈的人们很可能觉得这是他临走前的傲慢之举。

他的手下各带了一名奴隶共骑。就这样,他们出发了,安静地骑着马,鱼贯而行,在一片沉默中,他们逐渐远离了人群,穿过街道,走出屋墙之间,上了北边的大道,看到了前方的群山。

喀司普罗莽对低地的最后一次劫掠就这么结束了。卡诺克和他的新娘子都再也没有走上过那条路。

她名叫梅乐·奥利塔。她所有的东西就是身上那件柳青色的衣裳,脚上穿的黑色便鞋,还有脖子上挂了条银链子,上面有一块小小的蛋白石。这些就算是她的嫁妆了。卡诺克把她带回石屋后过了四个晚上,他们就成亲了。他的母亲和家里的女佣准备了新娘子该有的衣物和其他东西,尽管十分匆忙,但仍充满了善意。奥莱克头人在石屋的大厅为他们主婚,当日一同去劫掠的所有人都在场,还有喀司普罗莽的所有人,以及从西边各个领地前来,愿意在婚礼上尽情跳舞的任何人。

“在那之后,”父亲讲完这个故事,我说道,“妈妈就生下了我!”

* * *

梅乐·奥利塔在鱼藤水出生,也在那里长大,她父亲是本德拉曼当地宗教的祭司兼治安官,她在家里五个姊妹中排行第四。祭司兼治安官的职级颇高,他与妻子生活优裕,在闲适和奢华中教养女儿长大,但家教严厉,因为当地宗教要求妇女要谦逊、贞洁、顺从,不顺从者则要告解赎罪,饱受羞辱。阿迪尔德·奥利塔是个慈和宽厚的父亲。他对女儿们最大的期望就是她们能成为神庙的侍神处女。梅乐学习了读书写字、一些数学、大量的神圣历史和诗歌,还有一些城市测绘和建筑学的知识,为那个荣耀的职业做准备。她喜欢学习,也是个出色的学生。

然而在她十八岁时,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既定路线,发生了某些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她从未说过,只是微笑着略过那件事。也许是她的家庭教师爱上了她,而她因此受到苛责;也许她有了心上人,偷偷出门去约会;也许是比这还小的事情。申请进入神庙的处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丑闻,整个本德拉曼家族的兴盛都系于侍神处女的纯洁。我曾经猜想,梅乐是不是有意策划了一点小小的丑闻,就是为了逃避神庙。无论如何,她被送到了北边的远房表亲家,在偏远的农村小镇杜奈。那些表亲也是值得尊敬的正派人,把她看得很紧,同时与当地家族商讨谋划,想替她找个合适的丈夫,并把议亲的人带来相看。

“其中有一个,”她说,“是个矮胖子,鼻子是粉红色,那人是走私猪的。另外一个男孩高高瘦瘦,每天祈祷十一次,每次一小时。他想让我跟他一块儿祈祷。”

于是她望着窗外,看见喀司普罗莽的卡诺克骑在他那匹红色牡马上,一个眼神就能杀人毁屋。他选择了她,而她也选择了他。

“你怎么叫你那些表亲同意你走的?”我问道,其实我知道答案,已经在提前享受那种快感了。

“他们全都趴在地板上,在家具下面,好让那个巫族战士看不到他们,不会熔掉他们的骨头或者杀死他们。我说道:‘别害怕,表兄。老话不是说过吗,纯洁的处女当拯救其家室财货?’然后我就下楼走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父亲不会殒灭你呢?”

“我就是知道。”她说。

* * *

卡诺克纵马驰出群山,还以为杜奈跟我们的村子差不多,而梅乐对自己要去的地方、要过的日子也同样没什么概念。我们这儿的村子就是几座小屋或者茅舍,一个牛栏,八九个人住着,全都出去打猎了。没准她本来以为,自己去的地方跟她父亲的宅子没多大差别,或者至少也跟她家亲戚的房子差不多,干净、温暖、明亮,仆役众多,不乏温馨。她怎么可能知道?

在低地人心目中,高地是受到诅咒、被人遗忘的角落,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弃之而去了。他们对高地一无所知。如果是好战的民族,或许会派军队上去,清除这些可怕可憎的过往遗迹,但本德拉曼和俄尔岱欧的土地上多的是商人、农夫、学者和祭司,没有战士。他们只不过是将群山抛诸脑后,遗忘了它们。我母亲说,即使在杜奈,很多人也不再相信喀兰塔奇人的传说——成群的妖魔鬼怪,朝着平原上的城市席卷而来,他们是马背上的怪物,挥手之间就能点燃整片田野,眼神一瞥就能打垮整支军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卡姆贝洛还是国王”。这年头再没有那样的事情。有人跟她说,人们曾经从杜奈换得优质的乳白色高地牛,但那个种群几乎灭绝了。高地的土地极其贫瘠。没有人住在老的高地领地,只有贫穷的牧人和羊倌,还有在石头缝里刨食的农民。

结果,我母亲发现,那些传说都是真的,或者很大一部分是真的。

但在我母亲看来,事情的真相有很多种,就像故事也可以有很多。

我们小时候,她讲的所有故事里的冒险都发生在“卡姆贝洛还是国王的时候”。勇敢的年轻祭司兼骑士击败了化形为巨犬的恶魔,喀兰塔奇那些可怖的巫族,口吐人言的鱼警告地震将会发生,乞丐女得了辆月光做成的飞车,这些全都是卡姆贝洛当国王的时代发生的事。除了那一个故事,其他的故事压根儿与冒险无关,而那一个就是她自己踏出一扇门、穿过市集的故事。故事的两条线在那里交会,两种真相碰到了一起。

她讲的那些无惊无险的故事就只不过是描绘低地某个闷沉沉的国家里,一个中等城市中,保守古板的家庭里那些平淡枯燥的琐事。我也很爱听那些故事,甚至超过对冒险故事的喜爱。我要求她讲那些故事:讲鱼藤水的事!我觉得她喜欢讲那些故事,不仅是为了逗我开心,也是为了挑起和安抚她自己的思乡之情。她一直是身处异乡人之中的异乡人,无论她多么爱这些人,也备受这些人的尊崇热爱。她过得很快活,充满喜悦,活力十足,充满了生命力;但我知道,她最幸福的时候之一就是在她的起居室,塔楼上那种圆形的房间里,抱着我坐在小壁炉前的毯子和垫子上,给我讲鱼藤水的集市上都卖些什么。她讲了她和姐妹们曾经偷偷地看父亲全副装扮,穿上祭司兼治安官那套紧身衣、垫衬、长袍、外袍,穿着高底鞋,显得比其他人高大,走路摇摇晃晃的,还有他脱下那些鞋子衣服之后,整个人就像缩水了。她说自己曾经跟家族的朋友一起,乘船沿着特龙河一直到入海的河口。她告诉我,我们在采石场找到的那些用来玩游戏的蜗牛石曾经是海岸边的生物,它们小巧精致、色彩缤纷、闪闪发光。

父亲干完农活后会来她的房间——洗了手,换了鞋,因为她对于石屋以前没有的一些规则非常坚持——他会跟我们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他喜欢听她说话。她说起话来像涓涓溪流,明澈轻快,带着低地那种温柔流畅的感觉。对于城市里的人,谈话是种艺术,也是享受,不仅是出于实用和需要。她将这种艺术和享受带到了喀司普罗莽。父亲只要一看到她,眼中就有了神采。 PPMq6zWx2Xp2O7PhFS+FqCYtJrKHq0uRXFM9KFbVHlKN3vuyAlLw6+azXxy+UT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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