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文物考古工作者在距湖北省江陵县城西北二十一公里的楚墓群中,发掘了马山砖瓦厂一号楚墓。初步估计,这座墓葬的相对年代当在公元前三、四世纪之间,为战国中晚期,比长沙马王堆汉墓早二三百年。墓葬虽小,入土不深,却保存了不少精美绝伦的丝织物、锦绣等珍品,给近代考古发现史充实了崭新的内容,对于世界文化史也是一份极其重要的贡献。
江陵位于湖北省西部,地当南北水陆要冲,是中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春秋(前770—前476年)战国(前475—前221年)时,我国南方重要大国楚国的王城“郢都”就在这里。楚国自楚文王元年(前689年)“始都郢”,传王位二十,延续了约四百年之久。据古代文献记载,当时的郢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鲜而暮衣弊”,十分繁荣富足。郢都旧称“纪南城”,距今江陵县城只五公里。城外分布四大墓葬群,遗留有楚国王侯公卿贵族豪富大墓约七百座,小墓以万千计,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也是研究楚文化的一个特别重要的中心。近年零星发现的“越王勾践”剑、“楚王孙渔”戈及凤纹铜尊等,都是罕见的文物珍品。
江陵马山砖瓦厂一号楚墓出土的丝织品,种类繁多,有平织的各式绢、纱,有绞织透孔的罗,有多种经丝或纬丝提花织造的彩锦,有只用经丝编织的素色和有花纹的组(丝织宽带)、绦(丝织的绳),还有织成后再经加工涂饰的漆
——一种透孔织物,以及使人叹为观止的高级刺绣织物,等等。按衣着分类,则有素绢绵衣、素纱襌(dān,单)衣、绣绢襌衣、绣绢绵衣、绣罗襌衣、黄绢夹衣、朱绢绣袴(kù)、素绢裙、锦帽、锦鞋、锦衾(被)、绣衾(图1)等二十余件。衣制一律作交领,右衽,直裾长袖,用锦、绣缘边,是人们目前所见到的时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古代锦绣服装实物。先秦文献如《左传》《诗经》中,常有以锦作为国与国间的聘礼和以锦绣应用于衣物的记载;从文字注释和较后实物中,虽知道锦是一种多彩提花高级纺织品,但对春秋战国锦的具体知识还不多。史传又称“衣作绣,锦为缘”,这在近半世纪来出土彩绘楚俑中虽常有反映,却难以理解当时衣必用锦作缘的用意。现在面对楚墓出土的实物,才明白锦属厚重织物,既文彩华丽,富于装饰效果,又耐磨损,用于绮罗作地的薄质衣料作缘边,能起骨架作用,穿着时也较多便利,这应是它在实际应用方面的意义。此墓出土的彩锦,有两类品种。一为窄筘(kòu)腰机织成的“阑干锦”,用杂彩纬丝起花,在极小面积中织成不同形状规矩的图案,甚至能织出车马人物逐猎猛兽的惊险紧张场景;组织谨严,织造精工,为以往所未见,似为专供衣领边缘使用而制。一为阔幅大机织锦,有的织成通幅大单位花纹,以经丝起花,作对称规矩图案,横向分段织出双龙、对凤、对虎以及双人对舞等不同纹样。这些,和近代湘西苗族、土家族妇女的某些织造方法大同小异。至于那些绣衣绣衾图案主题设计,虽和楚漆器及铜镜纹样上经常使用的龙凤云纹近似,但内中一件,用红黑两色搭配,绣成两两相对的虎形,与两龙一凤交互勾连,凤冠特大,作侧面钟形“郁金香”花式,整体形成一种壮丽无匹的效果,更显出当年绣工设计的巧思和艺术创造上的活泼大胆。绣件针法虽为西周(前1100—前771年)
到两汉(前206—220年)常用的“琐丝法”,但在技术处理上却非常细密精巧。绣线色彩有的至今还十分鲜丽,如绛红、紫红、朱砂红、金黄、蓝、绿、黑、白等;其他可辨识的还有土黄、灰绿、深浅棕褐等色。玄黄陆离,配色复杂,对比衬映恰到好处。从这份刺绣遗物上,我们才进一步明白,古称“珠玉锦绣不鬻于市”,禁止作为商品应市的深一层含义。因为如不是在春秋战国诸王侯贵族兼并时期,还保留周代半奴隶制性质作陪媵随嫁的大量针黹(zhǐ)女奴;另一面又从长期兼并战争中掠夺得来更多的长于织绣的工奴,实不可能用如此大量劳动力生产这类特种工艺品。
图1 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衾 战国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
图2 织锦绣绢针黹盒 汉 武威磨嘴子汉墓出土 甘肃省博物馆藏
此外,同墓出土的还有一件半规形短柄竹扇,用朱墨二色漆篾编成精美图案,也是迄今为止考古发掘所见保存完整而又最古的“便面”(扇子)。出土的若干铜器,擦去附着物后,光亮如新。另有四件高约六十公分,身着紫绢绣衣的少女木俑,面目描绘文静秀美,也为一般楚俑所少见。随葬漆器虽然不多,却是以往出土同类文物中的稀有精品。
图3 便面 西汉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
这些重要发现,可充分说明战国时期楚国劳动人民在手工业工艺品生产各部门的高度成就,给文物工作者以崭新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