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受创之人出现的症状中,有一些非常令人恐惧且常常很离奇,其中包括闪回、焦虑、惊恐发作、失眠、抑郁、身心失调、封闭、无故大发脾气以及反复出现破坏性行为。曾经健康的人也会被短期之内发生的事情推到“精神失常的边缘”。一提起心理创伤治疗这个话题,大多数人就会想起退伍军人或童年时期受过严重虐待的人。
心理创伤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所以很多人甚至都意识不到它的存在。每个人都深受心理创伤的影响。我们每个人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都遭遇过创伤性经历,无论它是否给我们留下了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因为心理创伤症候可能会在触发事件过去数年之后才显现出来,所以我们中有些受过心理创伤的人可能还没有表现出受创症状。
受创诱因和症状都极其广泛多样。如今,人们认为,心理创伤是屡见不鲜的事,甚至一些看起来无害的事都可能是它的诱因。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并不一定会与它终生相伴,至少不必永远如此。心理创伤是可以治愈的,甚至是可以轻易避免的。如果我们愿意接受自身中自然生物本能的引导的话,即使最奇异的心理创伤症状也是可以被解决掉的。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学会以全新的方式理解和感受自身。而这,对我们许多人来说,就好像进入一片新大陆一样。
我将带你进入黑暗的史前世界,这里一度只是爬行动物的栖息地。这个史前世界还活跃在我们身体中,里面还蕴藏着我们最宝贵的个人资源。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接受的教导都是,要忽略这种先天资源,依赖技术提供给我们的“优势”。我们选择接受这种答案,而没有意识到我们其实放弃了自身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当人类还在山顶谷底漂泊流浪、到处采集块茎和浆果、捕猎野生动物、穴居在山洞中时,我们的存活与自然世界密切相连。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随时处于戒备状态,以保护我们自身、我们的家人以及我们的伙伴免受捕食者和其他危险的伤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史前人类遭遇的危及生命的事件恰恰又是当代人神经系统的塑造者,它们使我们在感知到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时做出更有力、更全面的反应。一直到今天,当我们展示出这种天然能力时,我们还会感到精神振奋、活力充沛、强劲有力,蓄势待发等待接受任何挑战。威胁性事件唤醒了我们身体最深处的资源,使得我们能够充分体验人体的全部潜能。反过来,我们的情感和身体健康也会有所提高。
现代生活使我们利用这种进化能力的机会明显减少。如今,我们的存活越来越多地依赖我们的思考能力,而不是我们的肢体反应能力。由此带来的结果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与那个自然而本能的自我,尤其是我们身体中本可以被自豪地而不是鄙视地称为动物性的那一面有了距离。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自身,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讲,我们其实都是人类动物。我们如今面对的基本挑战到来的速度相对较快,但是我们的神经系统改变的速度相对缓慢得多,所以在遭遇心理创伤的时候,跟自己的自然自我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往往应对得比较好,这绝非偶然。因为不能轻易地得到蕴藏在原始而本能的自我中的资源,所以人类的身体与心理就疏远了。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把自己当成动物。然而,脱离了本能和自然反应而生活,我们就是不完整的人。非动物又非全人的状态只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容易遭受心理创伤。
为了保持健康状态,我们的神经系统和心理需要面对挑战、成功地接受挑战。如果这种需求得不到满足,或者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地战胜挑战,我们就会缺乏生命力,并且不能全身心地投入生活。我们中那些被战争、虐待、车祸以及其他创伤性事件打败的人承受的后果更为严重。
人们基本上都能认识到心理创伤带来的问题的严重性,然而却很难理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生活在心理创伤的阴影下。最近一项对1000多名男性和女性进行的研究发现,40%的人在过去三年间都经历过创伤性事件,而最常被提及的事件是:被强暴或被攻击,遭遇严重车祸,目睹他人被杀或受伤。在美国,多达30%的流浪者都是越战老兵,他们遭受着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折磨。大约1.75亿名美国人在童年时期经历过性侵或身体虐待。美国医学协会保守估计,多于30%的已婚女性以及30%的孕妇都曾受过配偶的家暴。平均每九秒就有一位女性被自己的丈夫或爱人暴打(而对孕妇施暴还会使她们腹中的胎儿也产生心理创伤)。
战争和暴力几乎影响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无论是男性、女性还是孩童。在过去的数年间,曾有整个社区都被自然灾难抹平或摧毁,如雨果飓风 、安德鲁飓风 、伊尼基飓风(Hurricane Iniki,1992年发生于美国夏威夷州)等,美国中西部及加利福尼亚州的洪水泛滥,洛马·普列塔大地震(Loma Prieta,1989年,发生于美国旧金山地区)、洛杉矶大地震(1994年,发生于美国洛杉矶地区)、墨西哥城大地震(1985年,墨西哥)、开罗大地震(发生于1992年)以及阪神大地震(1995年,发生于日本阪神地区)等,不胜枚举。所有受到这些事件影响的人都面临心理受创的危险,或者已经产生了心理创伤。
还有许多人,他们的创伤症状还不为人所知。比如,10%~15%的成年人都有惊恐发作、莫名焦虑或恐惧症症状。去看医生的人里面,多达75%的诉说被人认为心理有问题,因为他们的症状找不到合理的物理解释。我的工作使我相信,这些人中许多都有心理受创史,而这至少应部分地为他们的症状负责。抑郁和焦虑常常都伴有心理受创史,其他心理疾病也一样。心理创伤领域德高望重的研究者贝塞尔·范·德·科尔克(Bessel van der Kolk,创伤压力治疗领域的专家,波士顿创伤治疗中心的创始人)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某家大型精神病院中的病人时常出现心理创伤症状。当时这些症状中许多都被忽略了,因为没有人认识到它们的重要性。
遭遇暴力或危险、性虐待、身体伤害和情感伤害都会深刻地改变人的一生;如今,许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许多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事件也可能会致人心理受创。创伤的后果有时广泛而隐秘。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创伤症状可谓五花八门——行为和心理问题、缺乏活力,等等——这些症状的诱因不仅有上述提及的创伤性事件,也有一些很普通的事件。
常见的事情有时也会产生创伤后遗症,这些后遗症会跟退伍军人或童年时受过虐待者承受的后遗症一样令人饱受摧残。创伤后遗症并不一定总会在致创事件发生后立刻显现。它们有时会处于休眠状态,默默地积累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然后,在某个受压时期,或者在另一件事的激发下,毫无征兆地显露出来;而且,也许根本看不出与初始致创事件有任何关联。于是,一件看起来很微小的事情也许就诱发了突然的崩溃,而且跟单一的灾难性事件诱发的崩溃毫无二致。
说到创伤,我们的无知有时会给我们带来伤害。不知道自己有心理创伤,这并不会使我们避开心理创伤带来的问题。然而,因为关于创伤和创伤的治疗存在许多不可思议的误传和谬见,所以难怪人们会对自己心理受创一事矢口否认。
单单是应对心理创伤症状,不用额外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心理创伤焦虑、不用为创伤症状什么时候会消失而焦虑,就已经够难的了。焦虑的突然出现可能会有各种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当你的配偶、朋友以及亲戚都一致认为你该摆脱过去继续自己的生活时,你会产生深切的痛苦。他们希望你表现得正常点,因为他们认为到如今你应该已经学会忍受自己的症状了。再者,如果有人向你提出不恰当的建议,认为只有终生服药或者终生接受治疗才会减轻你的症状,你可能会有绝望、无意义感。而想到要跟别人谈论你的症状时,你可能会有疏离感和恐惧感,因为你的症状如此匪夷所思,你认定任何别的人都不会经历类似事情。你还怀疑,如果你真的告诉他们的话,是否有人会相信你;你还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再者,随着你一次次接受测试、诊治疗程、转诊以及最终做探查手术以确定你那神秘病痛的缘由,如山的医疗账单会给你带来额外压力。你最后也不得不接受医生给你做出的忧郁症判断,因为他们找不出你这些症状的缘由。
在诊断心理创伤症状时,匆忙得出错误结论有时候也会给人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如果某人孩童时期并未受过虐待,而对症状进行的误判使他们相信自己在孩童时期遭受过性虐待、身体伤害或甚至习惯性的虐待,那有时也会产生不良后果。我并不是说童年时期的受虐不会发生。在我们社会的各个角落里,每天都有大量儿童被人肆无忌惮地虐待。他们中的许多人直到成人之后才会记起自己曾受过虐待。然而,就像我会在随后章节中解释的那样,心理创伤也有反作用力,它们会炮制出令人恐惧的、不可思议的过往“记忆”出来,这些过往事件看起来会跟真的一样,但实际上从未发生过。
关于心理创伤、关于创伤的治疗以及受创者的康复前景,其中谬误令人震惊。即便许多专攻心理创伤学的专业人士也对这些错误信息不甚了解。因此,这些错误信息就不可避免地会给人带来焦虑和更多痛苦。
在描述某些经历的时候,我们都有过词不达意的时候。我们会耸耸肩,说:“你当时要是也在就会明白。”心理创伤就是这样的经历。受创者经历的极度痛苦根本无法准确用言语形容。这种痛苦的强烈程度使任何语言都黯然失色。许多受创者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私人地狱中,其他人都不可能了解其中况味。虽然这种看法并不全对,但是其中相当一部分非常正确。以下是严重心理受创者所受痛苦的缩影:
我都不知道自己不怕什么。早上的时候我害怕起床,我害怕走出自己的屋子。我非常怕死……不是怕自己将来某天会死,而是怕自己几分钟之内就会死。我害怕自己或别人的怒火,哪怕它根本就无影无踪。我害怕被拒绝或被抛弃。我害怕成功和失败。我每天都胸痛,每天胳膊和腿都感到刺痛和麻木。我几乎每天都腹绞痛,有时候是类似来月经时的抽痛,有时候则是强烈的疼痛。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感到疼痛。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头疼。我每时每刻都精神紧张。我气短、心跳过快,还恐慌。我常常觉得很冷,而且觉得口干。我吞咽东西很困难。我没有精力,没有干劲。做完事情之后,我往往没有丝毫满足感。我每天都觉得不知所措,每天都有失落、无助、绝望感。我常不可遏制地大发脾气或心情抑郁。
如果受了伤,请将伤口藏起。
——米切尔·马丁·摩菲《牛仔的逻辑》
因为与心理创伤相关的症状和情感有时非常极端,所以我们大多数人(以及我们的亲近之人)都会躲避并试图压制这些强烈的反应。不幸的是,这双重排斥有时会使我们无法痊愈。我们的文化中一直对心理受创之人表现出来的情感脆弱缺乏容忍。我们几乎没有为走出情绪化事件留一点时间。我们总是被逼迫着在不可抗拒的事件发生过后迅速调整自己。
我们的文化中,排斥如此常见,以至于排斥性话语已经成了陈词滥调。“振作起来,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忘掉它。笑一个,忍住痛苦。是时候继续你的生活了。”这些词出现在你耳中的频率是多高?
在面临危险和威胁的时候,我们能否做出恰当反应,要取决于许多不同因素:
事件本身。 事件本身威胁性多大?它持续了多长时间?发生的频率多高?强烈的持续威胁性事件给人带来的挑战是最大的。反复出现(但是有间歇)的严重威胁性事件也具有同等挑战性。战争和童年时期遭受虐待是两种最常见的创伤性事件。它们往往会超出人的应对能力。
致创事件发生期间个体的生活环境。 家人朋友的支持(或缺乏支持)会对我们产生极大影响。同样要紧的是糟糕的身体状况、持续的压力,疲倦或营养不良也会对我们产生重大影响。
个体的体能特征。 有些人天生(基因决定)对压力事件的承受力比别人强。力量、速度以及整体身体素质在某些情况下也非常重要。比这更重要的是人的年龄或者生理发展及承受水平。对于一个婴儿来说,独自一人被留在冰冷的房间里绝对是一件要命的事儿,对于学步幼童而言则是令人恐惧的,对于一个10岁儿童来说则是令人忧虑的,而对于青少年或成年人来说则只是轻微的不适而已。
个人的习得技能。 婴儿和孩子,或任何缺乏应对威胁性局面的经验或技能的人,更容易心理受创。在上述例子中,青少年或者成年人不仅更能忍受寒冷和孤独,而且他们可以抱怨、可以寻找调温器、可以设法离开这个房间、可以穿上毛衣,或者哪怕只是摩擦手臂。而幼童或婴儿则不同程度上不具备这种选择权。正因为这个事实,受创反应往往可以追溯到童年早期。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记住,无论诱发创伤的事件在他人看来如何,创伤反应的出现都是合理的。
个体根据经验对自己的危险应对能力做出的判断。 有些人通过自身经历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在危险来临时保护自己,而有些人则不这么认为。这种笃定的、来自以往经验的判断力非常重要,而且它并不完全由我们在面临威胁性局面时可资利用的资源决定。这些资源既可以是外在的,也可以是内在的。
外在资源。 环境中提供的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安全的东西(比如,一棵粗壮的树、石头、狭窄的裂缝、一个绝佳的藏身处、一件武器、一个乐于助人的朋友等)会让我们感到有依靠;不过前提是我们的发展水平得达到能够利用这些资源的层面。对一个孩子来说,外在资源可以是一个能尊重小孩而不是虐待小孩的成年人,或者也可以是一个安全的不会受到虐待的地方;他们的资源可以以多种形式(对小孩来说尤为如此)呈现——如一只动物、一棵树、一个毛绒玩具,甚至是一位天使。
内在资源。 一个人基于经验对自己做出的判断会受到大量资源的影响。这些资源包括心理态度和经验,但更重要的是个人的本能反应,即先天性行动计划,这些是深深植根于机体中的。所有的动物,包括人类在内,都会利用这些本能反应提高自己的生存概率。它们就像预设程序一样(比如吃饭、休息、繁殖以及防卫)。如果个体健康,那么无论何时出现危险,他的神经系统会促使这些先天性防御行动计划发挥作用。比如,你的胳膊会突然抬起以保护你免受某个突然朝你扔过来的球的伤害。再或者,在走到低矮的树枝下之前那一瞬间你会低下身子。此外,先天性行动计划还包括战斗和逃跑反应。
举一个比较复杂的例子。一位女士给我讲过以下故事:她正步行回家,周围一片黑暗。突然她看到两个男人从街对面向她走来。他们的行为举止有点不对劲,这位女士立刻警觉起来。在靠近她之后,那两个男人分开行动,一人穿过街道直直向她走来,另一个则向她身后迂回包抄过去。之前的疑虑现在已经得到证实——她正面临危险。她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突然更加警惕,她的大脑飞速转动,寻找最佳反应方案。要尖叫吗?要跑起来吗?应该往哪边跑?应该喊什么?各种念头在她心头闪过。选项太多了,她根本来不及一一考虑。富有戏剧性的是,她的本能占了上风。她其实并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但是她突然无意识地迈着坚定的步伐快速迎着从街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走去。那个人明显被她的大胆吓住了,突然转向。而在此人失去战略位置之后,她身后的那个人也闪进了黑影中:他们被她的举动搞糊涂了。她安全了。
由于她能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她没有心理受创。尽管她开始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听从了自己的某个先天性防御行动计划的指引,成功地避开了攻击。
伊丽莎白·托马斯在妙趣横生的《狗狗们不为人知的生活》( The Hidden Life of Dogs )一书中讲了一个类似故事,讲述的是一只名叫米莎的西伯利亚爱斯基摩犬的故事,这只小狗当时两岁。一个晚上,米莎出去散步的时候与一只体型巨大且性格凶猛的圣伯纳犬遭遇,被困在了这条大狗和一条高速公路之间:“在最初的几秒里,米莎的境况看起来很不妙,但是它出色地解决了遇到的问题。它高高地昂着头,尾巴轻松地高高竖起,好像一面自信的旗帜,它突然一路小跑,蹦跳着向那只圣伯纳犬跑过去。”无论是走在黑暗街上的那位女士还是小狗米莎,他们都从本能的行动方案中成功地找到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的方法。
成功或失败史。 我们能否利用这些本能的行动方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以往在类似情况下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在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我所观察到的致创事件和创伤反应范围之广令我惊叹。有些事件,比如孩童时期所做的手术,看起来完全无害,但在个人的记忆中却意义重大。一位客户讲述了在他4岁时发生的对他影响很大的一段经历:
戴面具的巨人正在把我往一张高高的白色桌子上绑,我奋力反抗。冰冷而刺目的灯光中,我看到一个人戴着黑色面具向我走来。他的面具上有一股肮脏气味,这种味道让我窒息。当他把脸贴到我脸上的时候,我使劲挣扎。我拼命尖叫并别过脸去,眼前出现了可怕的幻觉,我看到了一个令人目眩的黑色隧道。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灰绿色的房间里,精神错乱。除了嗓子疼得难受之外,似乎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有种深切而彻底的被抛弃和背叛的感觉。他们只跟我说会给我买我最喜欢的冰淇淋,说爸爸妈妈会一直在我身边陪我。但对我来说,手术之后,那个安全的可理解的世界消失了;在那个世界里我才有反应能力。一种令人绝望的羞愧感吞噬了我,我还觉得自己很坏(他的理性大脑告诉他,他一定很坏,所以才会遭到这样的惩罚)。这个毁灭性事件发生后的数年时间里,我一直害怕就寝时间到来,我有时还在半夜里醒来。我觉得呼吸困难,但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且羞于哭出声来,所以我就一个人躺在那里,害怕自己会窒息而死。
到了六七岁的时候,来自家庭和学校的压力加剧了我的症状。我被送去见一位精神病医生。她的主要关注对象是一只毛茸茸、脏兮兮的玩具狗,我睡觉时必须有它在身边才能入眠。她没有找到我焦虑和过于内向的缘由。她的治疗方法是进一步恐吓我,她跟我说,我对这只玩具狗的依赖会在我成年之后给我带来很多问题。我得说她的治疗方法确实治好了我对这只玩具狗的依赖(我把我的狗扔了)。然而,我的症状并没有消失,而且我形成了慢性焦虑发作症,我常常头疼,还有其他身心失调症状,这些问题一直从初中持续到我研究生毕业。
许多事件都会使人在以后的人生中出现创伤性反应,这取决于此人当时对事件的感受。常见的一些先行性致创事件有:
● 胎期创伤(还在子宫内时)
● 分娩创伤
● 失怙、失恃或失去亲密家庭成员
● 疾病、高烧、意外中毒
● 人身伤害,包括跌倒和事故
● 性虐待、身体虐待及情感虐待,其中包括被遗弃或毒打
● 目睹暴力
● 自然灾害,如地震、火灾及洪水等
● 某些医疗或牙科手术
● 外科手术,尤其是乙醚麻醉下实施的扁桃体切除手术;耳科手术,以及所谓的“弱视”手术
● 麻醉
● 长期卧床;各种原因造成的幼童腿部或躯干打上石膏(扭到脚,脊椎侧弯等)
住院和医疗手术常常会使人心理受创,这个事实令许多人感到吃惊。长期卧床、住院治疗尤其是外科手术带来的创伤后遗症往往持续时间更长、情况更严重。虽然我们可能会认识到手术是必要的,虽然在手术刀切开身体、肌肉和骨头时人往往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身体仍把它视为危及生命的事件。在“细胞层面”上,身体会认为自己遭受了严重伤害,足以危及生死。理智上我们也许会信任手术,但是我们身体中原始本能对手术并不信任。就心理创伤而言,人通过本能的神经系统获得的认知起的作用更大,比理智大得多。这个生理事实是外科手术后人往往会出现创伤后应激反应的首要原因。
在1993年7月份的《读者文摘》上,有一篇很“普通”的标题为“诸事不顺”的文章,文中一位父亲讲述了他儿子罗比接受的一个“微小的”膝盖手术:
医生告诉我说一切都好。膝盖是没事儿,但是其他一切可都不好。因为罗比从药物引起的噩梦中醒来,在病床上上下翻腾——他原本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他从麻醉中醒来,用野兽般的眼睛死盯着护士,拼命拍打她,尖叫着问她,“我还活着吗?”还逼我掐他胳膊……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认不出我是谁。
男孩被带回了家,但他的恐惧并未消失。他夜间断断续续地醒来……“他一直想吐,而我(孩子父亲)则拼命想为他做点什么,所以我就像美国郊区其他父亲那样,给孩子买玩具,这样能让自己感觉好一点。”
数以百万计的父母为此感到绝望无助,他们理解不了孩子在遭受一系列创伤性事件后发生的巨大或微妙变化。在第四部分我们将讨论如何避免成年人及孩子出现这些反应。
从现实意义上来讲,所有生命都相互关联。所有人都必然是相互关联的网中的一分子,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一人受直接影响,则全体都会受到间接影响。我的福祉永远不会实现,除非你们都实现了自己的福祉;你们的福祉也不可能实现,除非我也实现了我的福祉。我们的世界就是如此相依相存。
——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