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莫拉有好几份日工。她最喜欢的一份日工在鹈鹕港海鸟救助站,那里的兽医和志愿者帮助受伤的鸟类和其他小动物恢复健康。她在那儿的工作是保持治疗室的卫生以及下班前给医疗器械消毒。有时她还要和表妹一起负责出海船只上船员的饮食。
卡丽总是提前去那里上班,这样就有机会接触到动物。救助站给她提供了白大褂,她很喜欢穿在身上,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医生。
兽医们都很信任她,因为她心灵手巧,对待动物非常仔细。今天,在布兰科医生的注视下,她给一只被鱼钩弄伤了咽囊的白色鹈鹕缝合伤口。缝合咽囊是一件细致的工作,必须要分层进行,每一处缝合都要单独完成,而且接受手术的鹈鹕还需要接受麻醉。
这是一份需要沉着与专注的工作。这和她童年时代的经历大不相同,那时候,她在战场上用床垫针缝合法给伤兵止血,有时把止血带与防雨披风简单地盖在受伤的胸腔上,一边用手压住伤口,一边用牙齿咬开压缩绷带。
忙了一天,鹈鹕已经在康复笼里睡着了,布兰科医生与其他人也已经回了家。
卡丽从冰箱里取出一只老鼠解冻,然后收拾了一下治疗室,并且把外面路边和围栏里的水换了一遍。
收拾好了屋子,给器械消完毒之后,她给自己打开了一罐罗望子可乐,然后拿着解完冻的老鼠走到外面围着电线的围栏边。
那只巨大的鹈鹕正在围栏里远处角落的一根栖木上睡觉。卡丽把老鼠从电线中间塞进去,放在一个狭长的食品架上。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听到鹈鹕过来的声音,以及随后它会扇动巨大的翅膀将风浪拂过她的脸庞。但是那只大鸟却未能会意,它直接用X型的爪子一把抓起老鼠,静静地踱回它的栖木,张开巨大的鸟喙把老鼠一口吞了下去。
这只鹈鹕是救助站的永久居民,它不可能被放回自然,因为一次电源线事故中它失去了一只眼睛,不具备捕食能力,但是飞行能力没有受到影响。城里学校的自然课上,它是很受欢迎的客人,经常需要接受几百双眼睛的观察,有时它会闭上眼睛在课上打起瞌睡。
卡丽坐在一个倒放的木桶上,背靠着电线,对面一只脚趾受伤的鲣鸟正注视着她。不久前卡丽用兽医教给她的方法用干净的滑轮针给它缝合了伤口。
附近的码头上,一条条船上已经亮起了灯光,厨房里的一对对夫妻在甜蜜地做着晚饭。
卡丽·莫拉出生在战争年代,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兽医。她用临时保护身份在美国生活了九年,当前的社会局势很不稳定,她的临时保护身份会被政府随时取缔。
在移民制裁前的几年里,她已经拿到了相当于中学毕业生的文凭。她悄悄地在文凭上加上了自己曾经接受过为期六周的家庭健康护理培训课程的经历以及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但是想要进一步深造,她提供的材料还得更有说服力。移民及海关执法局的官员整天盯着他们这种人。
热带地区的黄昏时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她搭乘公交回海湾的那栋豪宅。抵达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在最后一丝光亮的衬托下,棕榈树看上去黑乎乎的。
她在海边坐了一会儿。今晚的海风带给她的全是那些逝者的记忆——她给止过血然后在她怀里死去的那些大人和孩子,死前拼了命地呼吸,身体不停地颤抖,最后全身瘫软。
其他的晚上,海风轻抚着她,就像轻轻的一吻,像睫毛拂过脸庞,像爱人在脖子上的甜蜜的呼吸。
海风日复一日地吹拂,但每次的感觉不尽相同。
卡丽坐在房子外边听着蛙鸣,池塘里的睡莲与她远远相望。她看了看自己用木板做的一个鹈鹕屋的入口,没有看到里面有东西,只隐约可见入口处有三只青蛙。
她学园丁鸟吹了声口哨,但是没有听到回应。独自吃饭是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光,她感到一阵空虚。
巴勃罗·埃斯科巴是曾经的房主,但他从没有在这儿住过。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这个房子是他为家人买的,以防有一天他被引渡到美国。
埃斯科巴死后,这栋房子前前后后换过不少主人。有纨绔子弟,有糊涂虫,有炒房客,还有从法庭上把它买下来的花钱大手大脚的富人——他们的财富常有波动,房子在他们手上的时间一般不会很长。房子里随处可见他们当初的冲动:拍电影用过的道具,巨大的人体模型,这些道具和模型都做着猛冲或者伸手的动作。除此之外,还有服装人体模型,电影海报,唱片机,拍恐怖片用的道具,以及一些情趣家具。客厅里有一把纽约州辛辛监狱用过的早期电椅,这把椅子只处死过三名犯人,上一个给它调试电流的人是托马斯·爱迪生。
卡丽走过这些模型——匍匐着的电影怪兽道具,电影《佐恩星球》里十七英尺高的外星之母道具——回到台阶上面自己的卧室,一路上打开又关上一盏盏灯,最后,卧室里的灯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