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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打不相识

“我赢了,我赢了,刘巧儿归我了!”勾践振剑高呼道。

不到一刻钟,两百根竹竿摆在范蠡面前。范蠡亲自动手,以竹竿代人,布了一个八卦阵。

酒刚刚过了三巡,门外响起了马嘶声。刘向跑到门口一瞧,大惊失色道:“不好了,那姓天的带着十几个官兵寻上门来了。”

等邑吏离开书房后,文种便开始写辩书,将彭大少如何收买小木匠之弟之事和盘托出。可廷理不听他的,楚昭王也不听他的。他原打算亲去郢都一趟,面见昭王,范蠡连道不可。

“为甚?”文种问。

“廷理是个佞臣 ,大王又非明君。是非曲直您已在辩书中写得明明白白,可他们仍然固执己见,您就是面见大王,又有何用?”

“如此说来,我只有听任他们流放了?”

范蠡道:“咱先不说流放之事。小弟问您,咱大楚衰败,衰于何人之手?”

“伍子胥。”

“不,衰于申公巫臣之手!”

申公巫臣,文种并不陌生。他是楚国的王族、大夫、叛臣。他的叛国,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起。这个女人叫夏姬,长得比天仙还天仙,嫁与陈国大司马夏御叔为妻,称夏姬。因她精通房中之术,四旬有余,宛如十七八岁的美女一般。陈灵公为她丢了性命,楚庄王为她夜不能寝。楚庄王的弟弟公子重亦对她垂涎三尺。争来争去,却被申公巫臣弄到了手。巫臣自知斗不过公子重,偕夏姬投奔晋国,公子重一怒之下,灭了巫臣之族。巫臣为报灭族之恨,说动晋景公,携带战车三十乘,出使吴国。吴那时还是一个荒蛮之国,位于楚国东边,不知布阵,更不知车战之法,经巫臣教习,建立了一支拥有四百辆战车的强大军队。于是,巫臣便教唆他们攻楚,楚之东方之属国,尽为吴有。自此,楚之边境,无有宁日。若无申公巫臣吴国之行,吴国不可能强大,也不可能攻陷楚都。楚国确实是衰于申公巫臣之手,可这和我的流放有什么关系呢?

“有。”范蠡就像文种肚中的蛔虫。

“贤兄如果不想被流放,贤兄如果很想施展自己的抱负,贤兄不妨学一学申公巫臣。”范蠡缓缓说道。

文种忽有所悟:“少伯之意,莫非要我效法巫臣,上书大王,请做大楚使越的使者,说动越国叛吴、攻吴,以解除吴国对大楚的威胁?”

范蠡纠正道:“不是去做使者,是去做越国的官。”

“为什么?”

“为使永远是客,做官就成了主人,就可以执掌越国的军政大权。只有掌握了军政大权,才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文种心存疑虑道:“大王既然铁了心要流放我,他会听我的吗?”

“会。”

“为什么?”

“越国位于吴国之南,也是一个蛮荒小国,让您去越,这和流放巴蜀没有多大区别。您如果真的能在越国站稳脚跟,助越伐吴,吴国就不敢再对我大楚用兵。明是助越,实是助我大楚,傻蛋才不同意呢!”

文种转忧为喜,当即拟奏书一封,上达朝廷。书云:“罪臣文种,有负大王之望,获罪应当流放。然,流一文种,对大楚无补,只是多了一个罪犯而已。罪臣听说,越国与吴国毗邻,既小又弱,屡受吴国侵伐,对吴恨之入骨。大王若能网开一面,放臣赴越,臣当竭尽全力而助越,越强,必报吴。小则,使吴不敢放手骚扰我大楚ꎻ大则,灭亡吴国,以报我破都之恨。”

书发十日,王使来到了宛邑,宣楚昭王之旨,允文种所请,赐五百金。

文种偕范蠡回到郢都,将私邸重新修补一番,留下三百金,便和范蠡一块儿上路。因吴、楚两国刚刚罢兵,长江一带常有吴国水军出没,水路不通,不得已改走旱路。经过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方才来到越国国都诸暨。

是时,越国之王,乃是允常

越国在今浙江省一带。越国人和吴国人其实是同族,都属于百越族,衣(麻、葛)、食(稻米、鱼类)、住(干栏式建筑)、行(舟楫)、文字(鸟篆)、语言(鸟语)、文化(断发文身、崇拜鸟)都十分相近。只不过因为地域的关系,吴国更接近中原,再加上吴国的先王来自中原,所以吴国比之越国更加开化一些。而越国从上到下,都是土生土长的野蛮人,喜欢凿齿 锥髻 、契臂为盟 、踞箕而坐 ,喜生食、善野音 、重巫鬼。

越国的首任国君虽说也来自中原———夏少康帝的庶子无余,但传了十几代后就被一个叫无壬的土著所代替,越王允常便是这个无壬的后代。

因越弱吴强,故而,越国常受吴国欺侮。公元前 506 年,当吴国一举破楚之时,允常见他后方空虚,又有吴王阖闾之弟夫概做内应,便贸然起兵,偷袭吴国,一举而拔吴之国都姑苏。

阖闾见越人端了他的老巢,而救楚之秦兵也已进入楚境,慌忙撤兵。

允常自忖不是阖闾对手,满载着从吴国抢掠来的金银财宝,撤出姑苏。

自此,吴、越二国的仇恨结得更深了。

允常知道吴国不会放过他,拼命地招兵买马,广揽人才。但当人才真的送上门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珍惜。

这事也不能全怪允常。

允常有一个宠臣,叫石买,善于权辩,在军事上也很有两下子。楚都被破之前,他曾作为越使赴楚,商议联合抗吴之事,在楚都停留了三个多月,少不得要和一些士大夫交往。士大夫谈起文种,交口称赞。至于范蠡,褒贬不一,然庄生却对他推崇备至,说什么范蠡之才盖过了齐国贤相管仲。石买寻思,如此两个人物,结伴来到越国,若是为允常所用,那越国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得设法把他俩赶出越国。

为了把他俩赶出越国,石买鼓动了几个大夫,轮番上阵,说文种和范蠡的坏话。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造谣说,文种是伍子胥的姨家表侄ꎻ范蠡胸无点墨,却又狂得出奇,人称“范疯子”。

允常本就不是明君,加之又上了年纪,竟然听信了石买之流的谗言,有心将文种和范蠡礼送出境,又恐堵塞了进贤之路。想了三天,方才在偏宫中召见了文种和范蠡,告之曰:“汝二人初来乍到,一是对越国的情况不大了解,难以建策,二是未建尺寸之功,骤任高官,恐众臣不服。这样好不好,汝二位先到各地走走,熟悉一下我越国的地理形势、乡风民情,而后再来辅佐寡人。”

这话冠冕堂皇,内中真正的原因,文种和范蠡尽管心知肚明,却又不能说破。回楚国吧,没法向楚昭王交代,特别是文种,是以戴罪之身来到越国的呀,若是就此回国,岂不要走上流放之路!

去其他国呢?楚昭王肯定不会答应。文种的父母和妻子儿女,范蠡的兄嫂,都在楚国,若是惹恼了楚昭王,后果不堪设想。

唉,世上的路千条万条,留给文种和范蠡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无条件地服从越王允常的安排。

某日,文种和范蠡游到一个叫刘家湖的地方,广场上围了一百多人,在看两个汉子比武。比武的原因,是为了争一个女人,争一个叫刘巧儿的女人。

一来好奇,二来无事可做,文种和范蠡交换一下眼色,挤进了人圈。

比武者,一高一矮。矮者,年纪三旬有余,锥髻、断发文身,身高九尺 ,虎背熊腰,浓眉深目,一脸的络腮胡子。说他矮,只是与同他比武的那个汉子相较而言。

高者,年纪二十七八岁,身高一丈,又高又瘦,脖子特别长,方方正正的脸上几乎没有胡须,这使他的嘴巴显得又小又尖。由于用高冠束着头发,又浓又黑的眉毛显得分外长,使得他的那双眼睛看上去虽小却锐利。按照相面人的说法,这叫“长颈鸟喙”。

高者使剑,矮者使棍。也不知斗了多久,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这使剑者我咋觉着面熟?范蠡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竟然让他想了起来。

他是越王的太子,名叫勾践。对,他就是勾践,范蠡和文种来到越国的第一天,他们在北城门口相遇。那时,勾践正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出城狩猎,架着鹰,牵着狗。等勾践远去之后,行人开始议论,归纳起来,大致有这么几点:好色,好狩猎,为人狡诈,但他喜欢读书,处事果断,能大能小,能屈能伸,特别喜欢结交侠士、死士。譬如灵浮姑等,这些人士对他忠心耿耿,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尽管他有些好色,作为越国的太子,又在越国的地盘上,无论相中了哪一家女子,只需嘴唇一碰,就可召到宫中,还需要在这里争吗?那使棍者敢和他争吗?难道,难道他不是勾践,只是和勾践相貌相仿而已?

他正在肚中问自己,文种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儿,小声说道:“勾践怕是有些不支了,咱得助他一把。”

是勾践,看样子他真是勾践,但众目睽睽之下,要助他一把并非易事。范蠡还没有想出来暗助勾践的法子,勾践虚晃一剑,跳出圈外,高声叫道:“诸稽郢,我要拉肚子,咱休息一会儿再打。”

诸稽郢说道:“好,爷等着你。”

约有半盏茶工夫,勾践去而复归,二人一来一往,又斗了起来。斗有七八个回合,勾践探手入怀,抓了一把细沙,向诸稽郢扑面撒去。

诸稽郢没有料到这一手,赶紧闭眼,哪里还来得及,双眼为细沙所眯,他忙伸手去揉。

就在他揉眼的时候,勾践当胸一剑,向他刺来。若非他下意识地闪了一下,这一剑非要了他的小命。

“你……”诸稽郢左手捂着右肋,慢慢地蹲了下去。

“我赢了,我赢了,刘巧儿归我了!”勾践振剑高呼道。

忽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呸”地朝他吐了一口说道:“靠阴谋取胜,胜之不武,我皓进第一个便瞧不起你!”

勾践欺他是一书生,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服吗?你果真不服,敢和我斗上三百回合吗?不,不说三百回合,斗上三十回合,你敢吗?不,三十回合有些太多。三个回合,只三个回合,我若杀不了你,我便自杀以谢天下!”

皓进道:“你明知我是一介书生,偏要向我挑战,更不是玩意儿!”

勾践用剑抵住皓进胸口,狞笑道:“你明知自己是一介书生,偏要多嘴。你比不比?你若不比,我就一剑刺你个透心凉!”

范蠡看不下去了,一声断喝,冲出人圈,对勾践说道:“在下愿意和你斗上三百回合如何?”

勾践扭头一看,见是一个中原人士,身材修长,国字脸,特别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不言而威。

他……师父一再告诫我,中原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况且,我已和诸稽郢斗了八十多个回合,我的剑路,他已了然于胸,还要挑战我,看样子,他的武功在我之上,我不能和他斗。

但他已找上门来,不斗,岂不要把颜面丢尽!还有那个刘巧儿,就会成为别人的女人。

天下美女多的是,就是刘巧儿成为别人的女人,我也不能和他斗。但不斗,又如何收场?

勾践的脑瓜儿顷刻转了十几个圈儿,终于转出来一个可以让他很体面地收场的主意。

“这位大侠……”勾践满脸微笑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和诸稽郢已经斗了八十多个回合,耗尽了体力,却要挑战我,可有些不大仗义!这种做法呢,在你们中原,叫作乘人之危……不,确切地讲这叫打乏鸡 。打乏鸡的事,我想大侠不会干的。”

范蠡何等聪明,勾践一张口,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如此阴毒之人,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得好好治他一治,不仅要他知道天外有天,还得要他知道如何礼贤下士。想到此,双手抱剑道:“好,在下不打你的乏鸡,可在下想问一问你,比武有几种比法?”

勾践不假思索道:“比拳脚、比弓箭、比刀枪剑戟……”

范蠡道:“汝说的这几种比法,确实相当耗费体力,但也有不耗费体力的,汝知道吗?”

勾践将头轻轻摇了一摇。

范蠡一字一顿地说道:“斗阵。”

“斗阵?阵是什么玩意儿?”勾践歪着脖子问道。

“阵嘛,就是交战时的战斗队列。特别是领兵打仗,靠的不仅是战车和刀枪剑戟,还有‘阵’。‘阵’的出现相当早,可以这么说,军事对垒都不可能是杂乱无章的,都必然有一个最基本的次序和排列,这个次序和排列当时虽不叫‘阵’,但已经是‘阵’的雏形。后来,由于战争的不断增多,经验的逐步积累,人们渐渐懂得,在战争中适当地运用一定的部队组合,会起到克敌制胜的效果,于是,‘阵’被有意识地用于军事中。大约到了周平王之后,‘阵’在军事上已被广泛运用,并形成了多种不同的阵,诸如:方形阵、圆形阵、雁行阵、衡轭阵、钩形阵、数阵、疏阵、弯月阵、鱼丽阵、八卦阵等。”

越国为一蛮荒小国,只知硬打硬拼,对阵的概念十分模糊。勾践虽说贵为太子,热衷的却是刀枪剑戟、拉弓射箭。对于范蠡这一番宏论,并不多感兴趣,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国王,我也不是国王。你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将军。即使是,没有士兵,那阵如何布?阵不能布,拿什么来斗?”

范蠡道:“没有士兵,可以用竹竿来代。”

“竹竿能布阵?”

“能。”

“这倒新鲜,那就请汝布吧。”

范蠡将头一抬,目扫众人道:“诸位,谁家有竹竿?”

围观者七嘴八舌道:“我家有。”“我家也有。”

范蠡解开随身褡裢,摸出一把钱说道:“诸位,在下也不白要你们的竹竿,只是想借诸位的竹竿一用。这样好不好,谁能扛来两百根竹竿,我便把这三十枚钱送给谁。”

好家伙,三十枚钱!两百根竹竿就是卖,也卖不了三十枚钱,何况是借!围观者大声嚷嚷道:“我扛。”“我扛。”

范蠡将手摇了一摇说道:“诸位别嚷,在下再加十枚钱,请你们推荐一个代表,由他来帮在下筹集这两百根竹竿。”

于是,围观者不再嚷嚷,推来推去,推出一个叫希毛的出来。

不到一刻钟,两百根竹竿摆在范蠡面前。范蠡亲自动手,扎了一个篱笆门,门内,扎了十几个巷道,行距七尺六,株距二尺一,这一行往那儿歪,那一行往这儿歪,横竖交叉,没走多远便是一个门。扎好之后,范蠡对勾践说道:“请问,大侠高名上姓?”

勾践回道:“在下姓天,名一。”

范蠡指着篱笆说道:“这便是在下布的阵,阵名叫作八卦阵,传自周文王。汝若能从这个门进去,再从这个门走出来,在下给汝磕三个响头,拜汝为师。汝若走不出来,便给在下磕三个响头。汝敢不敢应战?”

勾践嘿嘿一笑道:“汝这玩意儿和村童过家家差不多,这头汝磕定了。”

范蠡道:“不见得。天大侠请。”

勾践迈步走进篱笆阵。他这一走,走了两个时辰,走得满头大汗,可就是走不出这个篱笆阵,气得他将篱笆推倒,向正东而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诸稽郢被人搀着,蹒跚着向范蠡走了过来。

搀他的人,亦是锥髻、断发文身之人,年纪六旬有余。

诸稽郢向范蠡深作一揖道:“在下诸稽郢,多谢大侠。大侠为在下出了一口恶气,恩同再造。在下给大侠磕三个响头。”一边说,一边就要下跪。

范蠡忙伸手拦道:“小事一桩,不必行此大礼。但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侠以实言相告。”

诸稽郢道:“恩公有什么不明,尽管问来,小弟一定坦诚相告。”

范蠡道:“据在下观之,大侠之武功不说在越国,就是在中原列国,也是上乘,因何为了一个女人,和那姓天的以命相搏?”

诸稽郢苦笑一声道:“在下虽说爱色,但也不至于爱到以命相搏的地步。但这个刘巧儿,八岁的时候,已经许给小弟,半道上蹿出来一个姓天的,硬要霸占巧儿,您说我该怎么办?”

范蠡道:“当然不能答应!”

“可他……”诸稽郢指了指搀他的老者说道,“他又把刘巧儿许给了那个姓天的。没奈何,来了一个比武招亲。”

范蠡冲老者问道:“汝是何人,与刘巧儿又是什么关系?”

老者回道:“老朽姓刘,单名一个‘向’字。老朽乃刘巧儿的爷爷。”

范蠡道:“汝既然是刘巧儿的爷爷,刘巧儿许配诸稽郢之事是否属实?”

“属实。”

“既然属实,为何又来一个比武招亲?”

老者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老朽和诸稽郢的爷爷,乃是世交,故而,当巧儿八岁的时候,便将她许给诸稽郢为妻。谁知,三年之后,诸家横遭盗祸,房屋也被盗贼点燃。老朽亲去诸家查看,无一生者,只是未见诸稽郢尸体。老朽又等了诸稽郢七年,未见诸稽郢露面,便以为他死了。刚巧这时,巧儿上山采摘桑叶,路遇几个流氓,正苦于无法脱身,姓天的来了,杀退了流氓,将她护送回来,他便提出要娶巧儿为妻,巧儿也有以身相许之意。于是,老朽便答应了。谁知,婚还没成,诸稽郢寻上门来,二人言语不合,便打了起来,彼此约定,胜出者可娶巧儿为妻。”

范蠡轻轻颔首道:“原来如此!”

“哎,刘老前辈,那姓天的已经落荒而逃,你打算将巧儿许给谁呀?”

“当然是诸稽郢呀。”刘向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如此甚好!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大侠明示。”刘向道。

“在下想去前辈家中讨杯喜酒,不知前辈是否答应?”范蠡道。

“在下求之不得。大侠请。”

于是,刘向搀着诸稽郢在前带路,范蠡、文种紧随其后,直奔刘向家中。

那是一个吊楼,三室一厅,还有一间厨房。诸稽郢重伤在身,坐了一会儿,便有些支持不住,刘向将他搀进一间面西的卧房。

安置过诸稽郢之后,刘向亲去厨房与刘巧儿一同忙活起来。

文种小声问道:“少伯弟,你道那个落荒而逃的汉子真的叫天一吗?”

范蠡道:“他不叫天一,叫勾践。”

文种一脸困惑地望着范蠡说道:“你既然知道他是勾践,为甚还要和他过不去?”

范蠡道:“小弟不是有意和他过不去,是他的做法有些过于阴鸷。子禽兄没有想一想,既然是比武招亲,就得正大光明地比。可他竟然用细沙撒人,这是小人伎俩。如此一个小人,若是当上越国大王,越国还会有希望吗?越国若是没有希望,你我待在越国还有什么意义?”

文种轻轻颔首道:“是这么一个理儿。由此看来,越国我们是不能待了。你我好好合计一下,到底是回楚国,还是去齐国和鲁国?”

范蠡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待在越国。”

文种苦笑一声道:“允常受了石买等人蛊惑,不肯重用你我。勾践呢,又被你如此羞辱一番,对你恨之入骨。他若是当了越国大王,定然将你我扫地出门。早晚是走,何不早走一步,免受其辱?”

范蠡道:“子禽兄不必过于悲观。勾践虽说有些阴毒,但从他的面相上看,并非一个没有志向、没有抱负之人,他为了实现他的志向和抱负,就得广揽人才。他虽说受了小弟的羞辱,但他知道小弟是一个人才,他不会就此而去。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他还会回来的。”

文种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

菜上来了,两凉两热,还有酒。诸稽郢强撑着坐到了酒桌旁。

正要举杯的时候,范蠡突然说道:“老前辈,那个自称皓进的您可认识?”

“认识。”

“他家住哪里?”

“就住在刘家湖的西岸。”

范蠡噢了一声道:“有些远了。若是不远,在下真想邀他共饮三樽呢。喝!”范蠡率先举起酒樽。

酒刚刚过了三巡,门外响起了马嘶声。刘向跑到门口一瞧,大惊失色道:“不好了,那姓天的带着十几个官兵寻上门来了。”

诸稽郢长身而起:“奶奶的,老子和他拼了!”

范蠡示意诸稽郢坐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诸大侠尽管安心饮酒。那姓天的前来,不是为了寻衅闹事,而是想请在下和子禽先生去诸暨城做官呢。”

诸稽郢虽说勉强坐了下来,但对范蠡的话,却是有些不大相信。

不相信范蠡的何止诸稽郢,也包括刘向。

“诸位,楼后有个小门,趁那姓天的还没有上楼,你们赶快走吧。”刘向一脸焦急,诚恳地说道。

范蠡笑道:“老前辈不必害怕。在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姓天的前来……”

忽听楼下高声叫道:“刘向,那个长着国字脸的中原侠士在不在楼上?”

刘向正要说不在,范蠡道:“老前辈不必害怕,您尽管据实而答。”

刘向见他如此镇定,只得将头伸出窗户,据实回道:“回诸位爷,国字脸正在小人楼上饮酒。”

“让他下来。”一将军模样的人厉声说道。

勾践将那说话的将军一把扯到身后,迈步上楼。

将军迟疑了一下,也向楼上登去。

十几个士兵正欲登楼,被勾践回首制止住了。

范蠡明明知道勾践和一将军来到楼上,头也不抬,照样喝他的酒。

文种和诸稽郢见范蠡如此,也来一个不理不睬。

将军把脚猛地一跺,大声喝道:“你们三位好生无礼。太子来了,还不快快下拜!”

范蠡放下酒樽,乜斜着眼望着将军:“太子,太子在哪里?”

将军朝勾践一指道:“这位便是太子。”

“他,他不是姓天吗?怎么会是太子?”

“你……”将军正要训斥范蠡,忽见勾践连连向他摇手,忙将要说的话吞回肚去。

勾践趋前两步,面向范蠡,双手抱拳问道:“请问大侠,可是来自中原的范少伯?”

范蠡冷声回道:“在下正是,不知天大侠有何见教?”

勾践满脸赔笑道:“实不相瞒,鄙人并非姓天。”

“汝姓什么?”

勾践道:“大名勾践。”

范蠡道:“汝若真是勾践,为什么又自称姓天?”

勾践道:“那是为了行动方便。”

范蠡道:“汝果真是勾践,那便是越国的太子了。作为越国的太子,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走到与人以命相搏的地步,甚而把下三烂的法子也使了出来,这却为甚?”

勾践一脸愧色道:“鄙人错了,鄙人这就向诸大侠赔礼道歉。”说毕,深深地向诸稽郢作了三揖。

诸稽郢忙起身还礼。

范蠡也站了起来,还有文种。

范蠡双手抱拳道:“太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也!坐,请坐。”

勾践坐下又起来,指着身后的将军,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叫灵浮姑,是咱越国赫赫有名的战将。”

范蠡、文种和诸稽郢一齐抱拳说道:“久仰,久仰。坐,请灵浮姑将军一并就座。”

“不,不用了,末将站惯了,你们坐吧。”

范蠡还想再劝,勾践道:“他愿意站,就让他站着吧。诸位请就座。”说毕,率先坐了下去。

众人亦坐。

刘向二次来到厨房,又炒了两荤两素。众人一边喝一边聊,酒足饭饱之后,勾践双手抱拳道:“范先生、文先生,鄙人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还请二位不要拒绝才是。”

范蠡、文种异口同声道:“请讲。”

“越、吴二国,既是邻国,又是世仇。自阖闾破楚归来,对我越国更是虎视眈眈,早晚必有一战。我想请您二位随我一同回到诸暨,帮我训练军队,请二位莫要推辞才是。”

范蠡与文种交换了一下眼色,双手抱拳回道:“太子如此看重吾兄弟二人,吾二人岂有不允之理。但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也请太子不要拒绝才是。”

勾践朗声应道:“请讲。”

范蠡朝诸稽郢一指道:“这位大侠的武功,太子已经见识过了,能否也请他一同前去诸暨,做您一个马前之卒。”

勾践道:“鄙人正有此意。但不知诸大侠愿不愿前去诸暨屈就?”

诸稽郢慌忙起身说道:“在下愿意听从太子驱使,为保卫越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勾践击掌说道:“好,说得好!”说毕,移目范蠡和文种:“父王遣灵浮姑将军前来寻我,说有要事相商,咱们上路吧。”

范蠡道:“别急,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勾践正在兴头上,朗声说道:“请讲。”

“在下对相术略知一二。据在下观之,皓进学富五车,人又耿直,若能为太子所用,越之福也。”

勾践道:“我这就遣人接皓进进都。” p1hrUlikLz+kGLlKh1p61Ii/V7xZpPd9JMpyZQC5wtQ9nJumvNzBva+yAo1ydg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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