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遣

消遣发生在各种复杂程度的社交和时间矩阵中，因此，其复杂程度也各不相同。然而，如果我们把交易看作是社会交往的单位，我们就可以从适当的情境中剖析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简单消遣的实体。这可以定义为一系列半仪式化的、简单的、互补的交易，它们会围绕一个单一的话题展开，其主要目的是将一段时间结构化。这个时间间隔的开始和结束通常是通过程序或仪式来标志的。在消遣中，交易会被适应性地编程，从而使每一方在此期间能获取最大的收益或优势。个体的适应性越好，他从中得到的就越多。

消遣一般会在派对（“社交聚会”），或在正式团体会议开始前的等待期间进行。会议“开始”前的等待期与“派对”具备相同的结构和动态。消遣既可能以“闲聊”的形式出现，也可能更为严肃，例如争论性的讨论。一次大型的鸡尾酒会就是各种消遣的展示厅。例如，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有几个人在玩“家长教师协会”（PTA）的话题，另一个角落则是“精神病学”的论坛，而第三个角落是“曾经去过”或者“结果如何”的剧场，第四个角落是“通用汽车”的讨论区，而自助餐区域则是为讨论“厨房”或者“衣柜”话题的女性预留的。这样的聚会，只需要在不同地方换个名字，在该地区同时举行的十几个类似聚会的过程就会几乎完全相同。当然，在另外十几个处于不同社会阶层的聚会中，正在进行的消遣的种类又不同了。

消遣可以按照不同的方式进行分类。外部决定因素主要是社会学的（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种族或经济状况）。“通用汽车”（比较汽车）和“谁赢了”（体育比赛）都属于“男人话题”。“杂货”“厨房”和“衣柜”都是“女人话题”——或者，像在南海岛屿实践的那样，被称为“玛丽的话题”。“约会”则是青少年的话题，而中年的开始标志是话题向“资产负债表”的转变。这个类别的其他种类，都是“闲聊”的各种变种，包括：“如何”（去做某事），这是短途飞行旅程的轻松填空话题；“多少钱”（它的价格是多少），这是下中产阶级酒吧的最爱；“你去过”（某个令人怀旧的地方），这是中产阶级“老手”如销售员的游戏；“你认识”（某某人）是孤独者的游戏；“他怎么样了”（好老乔变成什么样了），则是经济成功者和失败者经常玩的；“宿醉”（头痛欲裂）和“马提尼”（我知道一个更好的方法），这是某种有野心的年轻人的典型话题。

而结构-交易分类则更具个人性。例如，“家长教师协会”（PTA）游戏可以在三个层次上进行。在孩子-孩子层次上，它采取的形式是“你如何应对顽固的父母”；在成人-成人形式中，即正常的“家长教师协会”，很受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妈妈们的欢迎；对于年长的人，它往往采取独断的父母-父母形式，即“青少年犯罪”。有些已婚夫妇爱玩“告诉他们，亲爱的”，在这个游戏中，妻子扮演父母的角色，而丈夫则表现得像个早熟的孩子。“妈妈，我不用手”同样是适合任何年龄的人玩的孩子-父母的消遣，有时，它会被谦虚地改编成“哎哟，伙计们”。

对于消遣来说，心理分类的确更有说服力。以“家长教师协会”和“精神病学”为例，都可以按投射型和内摄型进行游戏。基于以下的父母-父母范例，我们可以在图6A中看到“家长教师协会投射型”的分析：

A：“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破裂，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少年。”

B：“这不仅仅是因为家庭破裂，即便在良好的家庭里，孩子们现在的礼仪教育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而“家长教师协会，内摄型”则是如下的形式（成人-成人）：

C：“我似乎没有成为一名母亲所需的素质。”

D：“无论你如何努力，孩子们永远不会按照你的期望长大，所以你必须不断思考你是否做得正确，以及你犯了什么错误。”

“精神病学，投射型”则采取了成人-成人的形式：

E：“我认为他那样做是因为一些无意识的口腔挫败感（oral frustration）。”

F：“你似乎很好地升华了你的侵略性。”

图6B展示的是“精神病学，内摄型”，这是另一种成人-成人的消遣。

G：“对我来说，那幅画象征着涂抹。”

H：“在我这里，绘画是为了讨好我的父亲。”

除了给时间设定结构、为参与方提供互相认同的接触之外，消遣还起到了社交选择的作用。当消遣进行时，每个玩家内部的“孩子”部分都在警惕地评估其他参与者的潜力。聚会结束时，每个人都会挑选出他想进一步了解的玩家，同时抛弃其他玩家——无论他们参与消遣的技巧或者愉快程度如何。他选择的人是那些最可能进行更复杂关系的候选人——也就是“游戏”。然而，这种分类系统无论多么合理，其实大部分都是无意识的、直觉的。

在特殊情况下，成人会在选择过程中压制内在的孩子。这在保险销售员谨慎地学习社交消遣时最为明显。当他在玩耍时，他的“内在成人”会留意可能的潜在客户，并从玩家中挑选他想要进一步接触的人。他们在游戏中的熟练程度或和谐性与他的选择过程完全无关，这个过程更多是基于周边因素——在该例子中，就是潜在客户的财务准备情况。

然而，消遣具有特定的排他性。例如，“男人聊天”和“女人聊天”是不相融的。那些正在玩“曾经去过（那里）”游戏的人会对想要玩“（鳄梨）多少钱”或“后悔的早晨”的入侵者感到烦恼。玩“家长教师协会，投射型”的人会对玩“家长教师协会，内摄型”的入侵感到反感，尽管通常不如反过来那么强烈。

消遣构成了选择熟人的基础，并可能发展为友谊。那些每天早上去彼此家里喝咖啡，玩“丈夫如何犯错”的一群女人，可能会冷淡地对待想要玩“乐观面对生活”的新邻居。如果她们正在诉说自己的丈夫多么糟糕，突然有一个新来者说她的丈夫其实非常了不起，实际上完美无缺，那她们肯定不会让她待太久。所以，在鸡尾酒会上，如果有人想从一个角落移动到另一个角落，他就必须加入这个新位置的消遣，或者成功地把整个过程转向新的话题。当然，一位好的女主人会立即处理这种情况，并明确地说明程序：“我们正在玩投射型的‘家长教师协会'。你怎么看？”或者：“好了，你们这些女孩子玩‘衣柜'玩得够久了。这位是J先生，他是一位作家/政治家/外科医生，我相信他想玩‘妈妈，你看我没有了手'。对吧，J先生？”

从消遣中获取的另一个重要好处是角色的确认和位置的稳定。角色有点像荣格所说的人格面具，只是它不那么机会主义，而且会更深地扎根于个人的幻想中。因此，在投射型的“家长教师协会”游戏中，一个玩家可能扮演严厉的父母角色，另一个扮演公正的父母角色，第三个扮演宽容的父母角色，第四个则扮演乐于助人的父母角色。这四个人都体验并展现了一种父母的自我状态，但每个人展现自己的方式各不相同。每个人的角色得到确认的前提是它能维持下去——也就是说，如果它没有遭遇任何的对立或尽管遭遇对立却被得到强化，或者得到某些人的赞同和肯定。

角色的确认能够稳定个体的位置 ，这被称为从消遣中获得的存在优势。位置是影响个体所有交易的一种简单的表述。从长远来看，它决定了个体的命运，也决定了他后代的命运。位置或多或少是绝对的。投射型的“家长教师协会”可以从以下典型的立场进行游戏：“所有的孩子都是坏的！”“所有其他的孩子都是坏的！”“所有的孩子都是悲伤的！”“所有的孩子都受到迫害！”这些立场分别导致严厉的、公正的、宽容的和乐于助人的父母角色。实际上，位置主要是通过一个人的心态来体现的，凭借这种心态，个体进行了构成他角色的交易。

位置的形成和固定往往在人生的早期就完成了，从他出生的第二年甚至第一年直到第七年——总之，都是在个体足够有能力或经验做出这种严肃承诺之前。从个体的位置推断出他必然经历过的童年生活并不困难。除非有他人或其他事物介入，否则他在余生中都会竭力稳定他的位置，并处理可能威胁到他的位置的情况：通过避开它们，挡住某些元素，或者以挑衅的方式操纵它们，使它们从威胁变得合理。消遣之所以如此刻板，是因为它们本就服务于如此刻板的目的。但是，它们所带来的好处表明了为什么人们会如此热衷于参与这些活动，以及为什么如果和那些有建设性或善意立场的人玩，它们可以如此愉快。

消遣并不总是易于与活动区分，而且经常会出现组合。许多平常的消遣，如“通用汽车”，包含了心理学家称之为“多项选择——句子完成”型的交流。

A.“我喜欢福特/雪佛兰/普利茅斯，因为……”

B.“哦，我宁愿有一辆福特/雪佛兰/普利茅斯，因为……”

显然，这样的刻板印象中可能实际上包含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还有其他一些常见的消遣。“我也是”通常是“太糟糕了”的变种。“他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是不愿意被解放的家庭主妇的最爱。“那么我们将……”是一个孩子对孩子的消遣。“让我们找”（一些事情做）则是少年犯或顽皮的成年人喜欢玩的游戏。 Nk0MdBNw9ekV6WsYXpwbmkHFIERn1XwS5IXGyKymkBrT0C3W1vhf+JpORy1sV+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