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经开区,吴楚东叫来党政办主任廖国旗,让他通知班子成员开会,研究重新分工事宜。分工明确后,又打印成文,在管委会中层干部会议上正式作了传达。吴楚东还带了三份,亲自送到危存虎、禹今朝和水进田手里,让他们心里有数。
于正国比谁都明白,这个分工主要是做给危存虎、禹今朝和水进田看的,不免对吴楚东感恩戴德。吴楚东做事讲究循序渐进,要不了多久自己可能就会接任管委会主任位置。心里一激动,鼻尖又冒出细细汗珠,像正在干活和吃草的牛一样。
于正国正激动着,吴楚东把他叫去,要他马上做出差准备。于正国问:“要不要叫上市发改委的人?”吴楚东说:“还要问吗?升级申请报告得在省发改委等部门过一趟,市发改委不去人怎么行?”于正国说:“我这就通知吴亦全,把他这个当主任的拉上。”吴楚东说:“这就看你面子大不大。”于正国笑道:“我面子不大没关系,有书记您的面子,他敢不买账?”
吴楚东不再理他,拿过话筒,开始拨号。拨的是省长办公室电话,看已升任省长的颜秋山在不在。首长多数时间不会待办公室,可每次吴楚东要找颜秋山,都会先拨他办公室座机。他在更好,没在再打他秘书手机。座机信号无障碍,好说话,又没辐射,有利于首长身体健康。
这天也挺巧的,颜秋山难得地待在办公室,接了电话。问过好,吴楚东道:“近日省长在不在家?楚东好上省里看望您去。”
知道吴楚东有事找自己,颜秋山道:“是专程来看我,还是要我给你跑腿出力?”吴楚东道:“专程看望省长,顺便办一下儒北经济开发区升级的事。升级准备工作已做得差不多,只缺以省政府名义打给国务院的申请报告。考虑到办文要走不少程序,才请省长给办公厅打声招呼,好让我们早拿报告,早上北京。”
颜秋山佯装生气,骂道:“办个文这样的小事也要我打招呼,你以为我这个省长闲得无聊是吧?”吴楚东耍赖道:“在省长那里,办文自然是小事,可在儒州人民这里,办这个文可是天大的事。”颜秋山道:“别把儒州人民挂在嘴里。”吴楚东嘻嘻笑道:“楚东知道省长心里装着全省包括儒州人民,自然得打儒州人民的牌子。到时我代表儒州人民感谢您,请您吃饭。”颜秋山说:“怕我没饭吃?好好好,拿你没法,我给秘书处打招呼就是。”
在官场行走多年,又做的经济工作,没少跑省委省政府和各部门,熟门熟路的,办个文有什么难?无非当作由头,跟颜秋山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首长就像亲戚,久不联络,会变得生疏,感情慢慢淡化。也有人担心首长太忙,没时间跟你联络什么感情,这其实大错特错。人都是情感动物,首长也不例外,再忙再累,感情需求还是不可或缺的。首长位高权重,要照顾的面又广,自然不可能等着他来联络你的感情,只有你主动点、殷勤点,贴着他去。你主动了,殷勤了,贴紧了,首长心里就会有你,你在官场才走得远、上得高。
一个电话让吴楚东足足兴奋半天,生出一串联想,竟想起钱小鹤见过沈柳亭的话,调出手机里沈柳亭名字,去按绿键,准备跟她聊几句。临时又改变主意,干脆哪天去她住处看看,当面说几句话。
为申报国家级经开区事宜,周六吴楚东召集于正国几位加完班,驱车来到景明翠苑。上楼敲开门,沈柳亭手上拿着拖把,显然正在拖地。吴楚东说:“弄得这么干净,莫不是隆重欢迎我的到来?”沈柳亭笑道:“你都已进了屋,哪还用得我欢迎?”又说:“我先把卫生做完,再给你煮鱼吃。新学会西红柿烹鱼法,保证你喜欢。”吴楚东道:“你是神仙,算准我要来?”沈柳亭说:“还用得着算么?钱小鹤已找过我,接下来该轮到你上阵了,今天又是周末,估计你会不请自来。”
吴楚东要过沈柳亭手上拖把,拖起地来。好手不比两双,两人合作,很快搞完卫生,沈柳亭走进厨房,煮饭做菜。鱼是刚从市场上买的草鱼,已经破好。姜、葱、辣椒和紫苏什么的,也早备齐。鱼属水中物,腥味浓,加之儒州地处江南,湿气重,用姜、葱、辣椒煮鱼吃,可去腥除湿。紫苏味美,还可镇咳健胃,也系上佳佐料。只有西红柿煮鱼,吴楚东还没见识过,问沈柳亭从哪里学来的。沈柳亭说:“不久前在一家饭店吃过,觉得味道不错,进厨房讨得师傅口传,回来照做,还像那么回事。”
说着话,锅里的油已热,沈柳亭开始煎鱼。急火豆腐慢火鱼,煎鱼急不得,得悠着点。煎得差不多,再撒盐搁姜放辣椒,加上清水。水不宜多,也不宜少,以刚洇过鱼肉和佐料为妥。然后拿过洗净的西红柿,撕作三五瓣,扔进锅里。吴楚东说:“干啥手撕,不用刀切?”
“刀切西红柿带铁腥味,不如手撕口感更纯。”沈柳亭说着,又撕了两个西红柿,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很快锅盖开始冒气,沈柳亭看着时间,十来分钟的样子,揭开锅盖,放入紫苏和葱段,然后关火起锅,连鱼带汤舀上一碗,递给吴楚东,要他先趁热尝尝。吴楚东夹块鱼,往嘴里一送,觉得酸酸辣辣的,味道极佳。撮着嘴皮,轻轻喝口汤,又鲜又美,禁不住叫起好来,说:“想不到数日不见,你厨艺长进这么快,已达到大师级水平。”
听吴楚东说好,沈柳亭一边炒菜,一边得意道:“这是家常口味,如果大师也这么做菜,只怕讨吃不去。”吴楚东说:“家常口味才是至味,靠浓重的调味品哄顾客味蕾,算什么狠?为啥家常饭菜总吃不厌,餐馆饭菜吃多了倒胃口?道理就在这里。”沈柳亭笑道:“是呀,还是家常饭菜养人。你还没吃西红柿吧?”
吴楚东又夹了块煮得半烂的西红柿撂进嘴里,也蛮可口的。沈柳亭说:“怎么样,吃得么?”吴楚东说:“平时打西红柿汤,西红柿酸得难以入口,怎么跟鱼一起煮过,就没了一点酸味?”沈柳亭说:“西红柿的酸味已到了鱼肉里。”吴楚东说:“西红柿酸味进入鱼肉,鱼肉更好吃,鱼肉味进入西红柿,西红柿更有口感,真是两全其美啊!”
嘴吃美味,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话题到得钱小鹤身上,吴楚东问:“钱小鹤是不是找过你?”沈柳亭说:“钱小鹤打过好几个电话,要见我,我都没同意。后来她说是丹丹想念我,要来看我,还让丹丹跟我说过话,我才答应下来。可见面时,她没带上丹丹,说丹丹班上临时安排补课,来不了了。”
沉默一会儿,吴楚东问道:“钱小鹤没把你怎么样吧?”沈柳亭笑道:“还能把我吃掉?钱小鹤挺友好的,感谢我帮她照顾丹丹。还送我一套化妆品,祝我永远年轻漂亮。”
钱小鹤这么有风度?吴楚东不太想得通,道:“她没跟你说起我?”沈柳亭说:“可能吗?她来找我,不就为了你?她说会把你出让给我,我对丹丹又好,她也放得心。只是目前还不行,你还得放她那里寄存一段时间,她有大用场。”吴楚东苦笑道:“我都成了货物,要交她寄存。”沈柳亭也笑道:“你确实是货物,还是抢手货。”
话才落音,客厅桌上手机响起来。是沈柳亭的手机响。身为卫生局人教科副科长,周末沈柳亭一般没啥电话,会有谁找呢?沈柳亭起身来到客厅,拿过手机,捂到耳边,是单位值班室打来的,说下面县里医院医生为职称事到人教处告状,科长在外地出差,只好请沈柳亭去应付一下。沈柳亭没法推辞,赶紧扒几口饭,准备出门。
吴楚东也只能走人。正好于正国打来电话说:“当家首长在哪里?”吴楚东说:“你管我在哪里?是不是有事?”于正国说:“刚才吴亦全联系我,说省发改委来了位姓彭的副处长,经开区升级的事正好有求于他,要我去陪陪。不知当家首长想不想去见他一下?”
吴楚东毫不犹豫道:“省发改委是什么地方?平时我们找都要找上门去,现在人家到了儒州,还不客气点?人在哪里?”于正国说:“就在儒州山庄,吴亦全已订了一桌,叫我早点过去。”吴楚东说:“好,你先去,我这就出发。”
赶到儒州山庄,吴亦全和于正国已先到场,正陪彭副处长说话。见吴楚东进了屋,彭副处长赶忙站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吴书记是经开区当家首长,又兼任市委副书记,日理万机,百忙中还来接见我,不敢当,不敢当!”吴楚东说:“别说日理万机,就是日理亿机,彭处亲自驾到,也该前来奉陪。”
一般省直部门来人,副厅以上级别的,市领导才会出面接待。发改委和财政厅等部门比较特殊,某些要害处室的处长、主任到了下面,相关市领导也会到场。至于副处以下,则另当别论,不可能都那么周到。彭副处长也就觉得挺有面子,席间拍着胸脯说:“吴书记有啥事,只管发话,彭某人一定遵照执行。”
吴楚东说:“楚东怎敢发彭大处长的话?不过儒北经开区升级的事,还有劳您多操心。”彭副处长说:“没问题!到省里找我就是。北京方面也有哥们,吴书记用得着,我陪您进京。”吴楚东说:“行啊,到时一定劳您动步。”
省直部门跟北京联系更直接,不像市里隔着一层,彭副处长愿意陪同跑北京,经开区升级的事肯定好办得多。趁彭副处长上卫生间之际,吴楚东把于正国叫到一旁,说:“你一定盯紧彭副处长,尽量拉他去北京跑一趟。”于正国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又请示道:“饭后的活动,我来安排?”
吴楚东点了点头,却不跟他们去活动,直接回了家。不见钱小鹤影子,保姆说她昨天下午就出了门,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钱小鹤在外干些啥,反正她也不可能告诉保姆,吴楚东没再多问,掉头走进书房,打开书柜翻起来,想找两本喜欢的书,带到北京去。升级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跑得下来的,恐怕得多在北京待上几天,忙里偷闲看看书也好。
也许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做作业的丹丹走出小屋,嘴里喊着“爸爸回来啦!”跑到书房,投入吴楚东怀抱。读初中后,丹丹一下子长大不少,发育成了小女人,可到了父亲面前,还像从前一样,像没长大的小孩。丹丹是吴楚东还愿意往家里跑的唯一动力,否则就是流落街头,恐怕也不会迈进这屋子半步。
吴楚东在丹丹越来越浓厚的头发上抚着,说:“爸爸想丹丹嘛。”丹丹说:“丹丹也想爸爸。”吴楚东说:“作业做好了没?”丹丹说:“差不多了。反正明天是周日,有的是时间,先陪爸爸说话。”吴楚东说:“想说什么?”丹丹抬眼看着吴楚东,用大人口气说道:“想说的话很多,又不知从何说起。”吴楚东说:“想说啥说啥嘛,爸爸面前顾虑什么?”
丹丹就偏着头做思索状。吴楚东觉得她这样子挺可爱,说:“丹丹真像个思想家。”丹丹说:“我才不做思想家,我要做舞蹈家,专门跳新疆舞。”吴楚东说:“跳个新疆舞看看?”丹丹说:“没音乐怎么跳?”吴楚东说:“我给你唱新疆歌: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丹丹摇摇头,说:“这歌听是蛮好听,可节奏感不强,我也没跳过。”吴楚东说:“不是歌的节奏感不强,是你爸我乐感太差,唱不出节奏。”
闹腾一会儿,丹丹突然问道:“沈姨好吗?你见她没有?”吴楚东没说见没见过,反问道:“想你沈姨啦?”丹丹说:“想,又不想。”吴楚东说:“这不自相矛盾么?”丹丹说:“沈姨是个好人,我想她。可她跟你来往多了,妈妈不高兴,跟你也不再像以前亲密,我又不想。”
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心里也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大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吴楚东心情沉重起来。又不好跟丹丹解释,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丹丹也知趣,撇下沈柳亭,说起学校的新鲜事来。说着说着,眼皮开始打架,嘴上哈欠连天。吴楚东出去冲杯牛奶,要丹丹趁热喝下,再回屋休息。丹丹喝几口,将牛奶递到吴楚东嘴边,要他也喝。吴楚东说:“我想喝,另外泡就是。”丹丹说:“不嘛不嘛,就要爸喝丹丹的牛奶。”吴楚东说:“不嫌爸脏?”丹丹说:“脏也是我爸。”
感动得吴楚东什么似的,张嘴喝下一口牛奶,顿觉五脏六腑都甜了个透。
丹丹回自己小屋睡下后,吴楚东清出两本旧版书,塞进包里。又接了几个电话,看看时间不早,也简单洗漱一下,走进大卧室,摊开自己那床被子,倒头便睡。夫妻俩同床异被,各盖各的被子,好久没钻一个被窝了。
也许早习惯了这种分被的日子,这夜吴楚东睡得还不错,天亮才醒过来。钱小鹤那套被子静静叠在那里,依然没动过。
周日晚上仍没见钱小鹤影子。翌日吃过早餐,于正国打来电话,说车已到楼下。吴楚东下楼,于正国将他请入小车后排右座,自己钻进前排副驾,跟司机说了出发两个字。又扭头向后,对吴楚东道:“吴亦全和彭副处长已经上路了。”
赶到省城安州,直奔省发改委,先到的彭副处长打开小会议室,请出杨世杰,亲自接待吴楚东、于正国和吴亦全几位。吴楚东汇报几句入京申办儒北经开区升级的设想,杨世杰说:“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申办越来越难,你们得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搞不好可能要多跑几趟北京。”吴楚东说:“多跑几趟没事,有老领导杨主任扶持,我们干啥都浑身是劲。”杨世杰道:“这就好,有这个态度,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正经工作,论及儒州人事,杨世杰问道:“史仁美过去做惯了组织工作,现在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一肩挑,不知能否胜任?”吴楚东道:“还算可以吧。史仁美脑袋聪明,容易上道。”于正国道:“若非刘天龙畏罪自杀,禹今朝顺位替补,留下空档,史仁美只怕不可能这么快上位。”杨世杰道:“关键是危书记已属省委常委领导,只要今朝市长接上危书记的班,史仁美又有更大的落地桃子可捡。”吴楚东道:“不出意外的话,确有这个可能。”
与吴楚东和于正国不同,吴亦全与杨世杰关系隔了一层,不好随便吱声。可做哑巴又不太好,趁机插嘴道:“当年杨主任已是市长候选人,竟被刘天龙在后面阴了一把,不然市委书记位置早有归属,也不至于危书记升任省委常委,还没法离开儒州。”
那可是杨世杰的至暗时刻,实在不愿提及,也就没接吴亦全的话头。吴楚东拿话岔开:“我要去看侄儿,发改委手续齐全后,还得辛苦吴区长和正国上省府跑一趟。颜省长已答应给办公厅打招呼,程序走起来应该顺畅。”
吴楚东嘴里的侄儿就是旭旭。吴家小辈就这个男孩,每次见到老父,老人家都会问到旭旭,还怪吴蜀南不该交奚思思带到安州,一年看不到孙子两回。也是吴蜀南太忙,安州教育条件又比儒州好,傅克文对旭旭也不错,只好将旭旭交给奚思思,平时多过来看看,以免儿子忘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吴楚东到安州出差,只要时间允许,也会设法去瞧瞧旭旭,给他带些吃的穿的,或留点钱,虽说他不缺钱,不缺穿,也不缺吃。
去看旭旭时,吴楚东绕道上省新华书店,买了一套精编版《十万个为什么》。跟丹丹一样,旭旭也已上初中,学校就在附属医院旁边。吴楚东来到学校对面酒店,订了个小包厢,要奚思思叫上旭旭和傅克文,一起吃个晚饭。
六点过一刻,三位如约而至。跟傅克文和奚思思打过招呼,吴楚东拿出那套精编《十万个为什么》,对旭旭说:“伯伯没带啥好东西,送你套书。”
旭旭礼貌地说声谢谢,迫不及待翻起来。上菜后喊他吃饭,又把书拿到桌上,边吃边看。奚思思要干涉,吴楚东制止道:“如今学生学习任务重,没空看课外书,只有吃饭这点时间属于自己,就让旭旭过一下瘾吧。”
傅克文也说:“我也主张学生多看些课外书。课本内容少,知识面窄,不多看看课外书,知识结构怎么合理得起来?可学生学习任务太重,一个个压得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多余时间顾及其余?应试教育真害人哪!”
奚思思只好作罢,跟两位聊起应试教育来。一聊一聊,聊到韩书记夫人戴姣云,吴楚东说:“克文不仅是戴姐救星,也是儒州人民的救星啊。戴姐病一好,韩书记就去了儒州,挽儒北经开区和儒州经济于既倒。”
傅克文没说什么,只嘿嘿地笑,像个大男孩。奚思思代他答道:“哥别给克文戴高帽,他只知恪守医生本分,兢兢业业给病人看病,说戴姐的病是他治愈的不假,说是儒州人民的救星,怎么担当得起?”吴楚东说:“有啥担当不起的?事实如此嘛。真该感谢克文,帮了我大忙。”奚思思说:“克文还要感谢哥呢,哥让他治好戴姐的病,名声大振,好多大人物都来找他看病。统战部和卫生厅还派人来考察,要他做副院长。”
统战部考察对象一般是非党人士,吴楚东问道:“克文还没入党吧?”傅克文说:“我一心搞专业,没往这方面考虑。”吴楚东说:“党外人士也能进步嘛。”傅克文说:“我靠专业吃饭,从不图进步不进步的。”
奚思思瞪傅克文一眼,说:“你这死脑筋,得哥好好开导开导。人家为当官,不惜一切代价,上钻天,下入地,你谁也不求,组织主动上门,约你谈话,你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躲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你还是不是医院的人?”傅克文嘀咕道:“是医院的人就一定要当官?”
如今不想当官的人还真有些稀罕。为一个小小处长位置,专家教授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新闻并不少见。吴楚东笑道:“克文有风骨,做人就要这样。不过话说回来,进步当官也不是坏事,平台会更大,资源会更多,可以做更多的事。你可能也明白,统战部和卫生厅为啥不考察别人,单单来考察你?不可能是想当官的人都上了月球,只好逼你就范吧?”傅克文说:“我知道是有韩书记的因素在。”
看来这小子并不是完全不通世务,知道冲着韩书记,考察人员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不过这也好,可以博得清名,叫人不敢小视。如果他要这顶帽子,脑袋昂得再高组织上也会给的。
旭旭已吃完饭,跟伯伯说声再见,要回学校上夜课。吴楚东在他头上拍拍,嘱咐过马路小心。旭旭嗯嗯着,出了包厢。吴楚东对两位道:“旭旭还是挺懂事的。”奚思思说:“还可以吧,学习也不错,一直排在班上前十名。”
这就是吴蜀南愿意奚思思将旭旭带在身边的主要原因。当着傅克文的面,吴楚东不好把吴蜀南挂在嘴里,问傅克文道:“戴姐的病还算稳定吧?”傅克文说:“挺稳定的。每隔个把月,韩书记就会让秘书来接我,去给戴姐检查一次病情,适当修正修正调养方案。这病三分治、七分养,维持得好的话,再活十多年没问题。”
“说克文于戴姐有再造之恩,一点不夸张啊!”吴楚东感慨道,“我也想去看看戴姐,克文有时间陪我走一趟不?”傅克文敲敲脑袋道:“这两天又该给戴姐做检查了,跟哥走一趟也好,省得韩书记秘书龚处长来回跑。”便打通韩家电话,跟戴姣云约好,改天上午上她家去。
隔日上午,吴楚东驾经开区的车接了傅克文,赶往省委大院。来到常委楼下,吴楚东打开小车尾箱,搬出一个纸箱,往肩上一扛,往楼道口走去。不苟言笑的傅克文打趣道:“莫不是一纸箱人民币吧?”吴楚东笑道:“你以为哥这么没想象力,只知送人民币?”傅克文道:“不是人民币,又是什么?”吴楚东道:“进屋后你会知道的。”
敲开门,见吴楚东扛着个大纸箱,戴姣云说:“楚东来就来,客气什么啰?”吴楚东说:“几样山货,让戴姐和韩书记尝尝味。”将纸箱扛进杂物间,揭开来,里面有薏米、冬笋、百合、蘑菇、木耳、枸杞之类。戴姣云说:“难得楚东老惦记着我,每次来都带这么多好东西。”吴楚东笑道:“儒州属经济不发达地区,楚东送不起贵重物资,几样不值钱的野生产品,绝对无污染,又有补血益气护心功能,戴姐适当吃些,对身体有好处。”戴姣云说:“真正的野生产品越来越稀有,拿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啊!”
还有一袋猕猴桃,个头比水果摊上的小些,吴楚东解释道:“是老家乡亲在村后大山采摘的,真正的野生猕猴桃,品质正、味道纯,多吃对净化心血管有好处。”选个软熟的,几下剥好,递给戴姣云,要她先尝。戴姣云吃一口,连说好吃,忙找只果碟,装些拿回客厅,要两位客人也吃。吴楚东说他经常有吃,剥了个给傅克文,傅克文也说比水果摊上买的口感好得多。
知道傅克文要来,韩书记抽身回家来了解夫人的病情。两位赶忙起身,迎住男主人,请到沙发上。也许到韩家多来了几趟,长了些见识,傅克文比以往练达得多了,竟主动剥个猕猴桃,递到韩书记手上,请他尝口味。
吴楚东瞧了傅克文一眼,赶紧给韩书记介绍道:“这是我们老家乡亲在山里采来的野生猕猴桃。猕猴桃名称是通俗叫法,在我老家,叫藤梨子。”韩书记道:“藤梨子?还有这么叫的?”吴楚东道:“这种猕猴桃看去跟野生梨子差不多,却长在藤上,老家人便以藤梨子称呼。”
傅克文称善道:“藤梨子比猕猴桃好听得多,又形象,又生动。还是老百姓有想象力,只懂书本学问的人都不一定想得出来。”韩书记道:“学问是死的,生活才是鲜活的,要么怎么说理论都是灰色的,只有生活之树常青?”傅克文说:“是是是,生活之树常青。”
又聊几句,傅克文进家庭病房给戴姣云做检查,韩书记看眼吴楚东,道:“楚东过去主要做经济工作,现在担任副书记,感觉如何?”吴楚东谦卑地说:“感觉不错,市委工作主要是危书记当家,我和仁美同志努力配合好他。还有经开区工作,也不能放弃,得多花些精力。”
听到当家两字,韩书记想起什么,突然笑将起来,说:“听说你有个很响亮的名头,叫什么当家首长,是否有这么回事?”吴楚东紧张起来,说:“楚东一个基层干部,算什么首长?都是儒州干部喜欢瞎嚷嚷。几年前在发改委城建投资公司牵头时,就有人叫我当家首长,从此再也抹不掉,无论做市委副秘书长和政研室主任,或是后来出任经开区管委会工委书记兼主任,还是现在做市委副书记,都有人这么叫,好像我当了多大的家似的。”
韩书记笑道:“当家首长就当家首长。咱们是国家干部,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就应该给人民当好这个家嘛!如果没有当家意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甚至只做和尚不撞钟,又怎么可能扮演好国家干部的角色,把一个地方或一个单位的工作搞好,搞出业绩和成就来呢?儒州这几年的工作,尤其经济建设工作还算出色,就是你们常委一班人有当家意识,把国事当家事当自己的事来经营的结果。”
听韩书记这么一说,吴楚东心里踏实下来,又说了说去北京争取儒北经济开发区升级的事。韩书记很支持,说:“儒北经济开发区一旦升级成国家级经开区,不仅对儒州经济是个大促动,也会成为全省经济的有力推手。你们努力争取吧,省委支持你们!”
正好傅克文为戴姣云检查完病情出来,给韩书记汇报检查结果。听说夫人还算正常,韩书记放下心来,说:“克文啊,大恩不言谢,你于夫人的恩德就不说了,我心里有数。”傅克文忙说:“韩书记快别说恩德,治病救人是医生本职,即便不是戴姐,换了别人,克文也会一视同仁,尽心尽力而为。”
韩书记颔首微笑,说:“应该这样,医生有医生的医德嘛。你这样医德好,技术又过硬的良医,可是国家的至宝啊,还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听统战部说,他们带着卫生厅的人去考察你,想把你用起来,都没见着你人,有没有这么回事呀?”
傅克文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道:“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一上班,医院领导就交代,统战部和卫生厅会来考察我,要我哪里都别去。谁知临时来了个重症病人,急着做手术,否则延误时间,会有生命危险,我也就顾不得许多,匆匆进了手术室。怠慢部、厅领导,确实是我的大错,有机会一定当面给部、厅领导请罪,恳求海涵原谅。”
事情真有这么巧?上面不来人,重症病人就不出现?即便这么巧,医院只你傅克文拿得动手术刀,其他医生都是吃干饭的?这借口还真说得煞有介事,吴楚东觉得有味,去瞟韩书记。韩书记好像没怎么在意,道:“人命关天,先救人是对的,统战部和卫生厅的人下次去也一样。下次克文可得好好配合,别让人家再走空路。我也知道你专注于自己的专业,担心做院领导分散精力。有这个担心还能理解,不过可以做业务副院长嘛,手术刀仍不离手,两头兼顾。像你这样医德高尚医术一流的非党人士,全省没有几个,你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往更高处发展。有句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相治国,良医治人,治国治人,道理一样,都得有治功。党的事业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事业,需要党内外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共同把事业做好。有这个条件到更大的平台上发挥治功,你为啥还犹犹豫豫,甘愿错过良机?”
一席话说得傅克文全身热乎乎的。身上发热,脸上也跟着发烫。走出韩家,来到车上,双颊还是红的,一直红到了耳根。吴楚东看在眼里,说:“克文气色不错嘛,好像口红涂错地方,涂到了耳朵上。”傅克文摸摸耳朵,说:“我耳朵有点烧。儒州人都说耳朵发烧跟天气变化有关,叫男烧晴,女烧雨,看来会有个大晴天。”
窗外秋阳高照,吴楚东往外指指,说:“现在就是大晴天,还用得着你烧?”傅克文嘿嘿一笑,将话题往吴楚东身上扯:“人家不送就不送,要送就送领导大钱,你送些不值钱的山货,韩书记莫非还会当回事?”吴楚东说:“韩书记会不会当回事,我也弄不清楚,也没必要弄清楚。说到钱,还确实是好东西,人人都爱。俗话说,不找没钱人要钱,不给有钱人送钱。韩书记不缺钱,也不用花钱,干吗送钱给他呢?相反地道的山货不易得,对戴姐的病又有益无害,戴姐应该会喜欢。戴姐喜欢,不就代表韩书记喜欢吗?”
逻辑倒是这么个逻辑。傅克文说:“看得出,戴姐见到山货时确实蛮高兴的。问题是你送山货,其他人就不知送山货?你送人家也送,意义却平常了。”吴楚东说:“人家送不送,我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值钱的东西一般人不便出手,还不是谁想送就好送的。送不值钱的东西,要么是亲戚,要么是平时可以进家门的人。韩书记是外省人,省内没啥亲戚,能进他家门的估计也不多。也是借克文妙手,治好戴姐的难病,我才有机会跟着你走进韩家,顺便送点不值钱的山货,也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傅克文认真地点点头,说:“哥说得太对了,还真是这个理。”吴楚东继续道:“再说只要领导认可你,把你当成他的人,也不一定非送大钱不可。成了领导的人,领导就是你的父母。父母不会老盯着儿女的大钱,只要儿女心里装着父母,常回家看看,嘘寒问暖,承欢膝前,就会很高兴很满足。当然适当送些吃的用的,也很有必要,不过这已上升到精神交流层面,不再是赤裸裸的贿赂,父母容易接受,儿女也表达了孝心。”
天天待在医院,接触的不是老气横秋的同事,就是要死不活的病人,难免见识有限,傅克文翘着拇指道:“哥真是高见,克文心悦诚服。我脑袋笨,打死我都想不到这上面去。”吴楚东道:“学医的脑袋还笨?你悟性高得很呢!”傅克文道:“哥别挖苦我。我常进韩家,却从没送礼,是不是也送些啥,表示表示孝心?这世上除了我,恐怕再没人空手进过他家门。”
吴楚东哈哈大笑道:“你怎么是空手进门?谁送过你这样的大礼?”傅克文愕然道:“大礼?我送过什么大礼?哥你看见过?”吴楚东说:“不仅我看见过,全省官场上的人都有目共睹。”傅克文说:“哥别逗我开心好不好?”吴楚东说:“哥怎么逗你开心啦?戴姐的命不是你给的吗?你说世间还有什么礼比这更大?”
傅克文挠挠头皮,说:“这是医生本分,也算礼?”吴楚东说:“当然是礼。再者,这件事就看出了无论从医德还是医术上来说,你都是上上之选。依我看呀,你就什么也不用送,也会被组织上提拔重用。我劝你还是把副院长帽子戴到头上再说,韩书记不也说了嘛,当业务副院长,跟你的专业并不冲突,平台高了、资源多了,你的专业也会有更大的发展和用武之地。我敢肯定,要不了几年,你还会有大官可做。”傅克文说:“我党员都不是的,做什么大官?”吴楚东说:“谁说不是党员就做不了大官。我看你要是党员,还不见得做得了大官呢!”
送走傅克文,赶往宾馆,于正国和吴亦全也刚回来,说该拿的手续都已到手。吴楚东说:“效率还真高,若放在过去,没一两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别想办成。”吴亦全说:“全靠颜省长事先打招呼,省府办公厅一律开绿灯。发改委那边更好办,世杰主任把咱们要找的人叫到办公室,像部署委务工作一般吩咐下去,又有彭副处长穿针引线,动作也蛮快。”吴楚东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啊!一个地方还是要出领导干部,儒州多些杨主任这样的领导干部在省里实权部门,咱们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省里手续到了手,下步该跑北京了。第二天中午,几位加上彭副处长一起奔赴机场,去坐直飞北京的航班。过完安检,来到登机口,李品德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出现在面前。身边还带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像北方人,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尤其是好看的红唇,说厚不厚,说薄不薄,显得格外性感。李品德介绍说是公司秘书,姓任,随同上京办事的。任秘书倒也大方,上前与吴楚东他们握手,嘴里说着多多关照之类的客气话。
与李品德已非初次打交道,吴楚东开玩笑道:“还是当老板潇洒,可以配女秘书。当领导有纪律管着,不可能享受这个待遇,要配只能配男秘书。”李品德笑说:“吴书记需要,我把任秘书配给您如何?”吴楚东哈哈一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登机时间到,各位来到飞机上。于正国和吴亦全去了后面的经济舱,吴楚东和彭副处长留在头等舱。放好行李,刚落座,身边来了位女郎,一看竟然是任秘书。怎么这么巧?不是李品德有意安排的吧?吴楚东不免生疑。任秘书也一脸惊愕,翻动那性感的红唇,唱歌样说道:“哎呀,是吴书记,咱们好有缘,座位挨在一起。”吴楚东说:“有缘就好。李总他人呢?”任秘书说:“李总在外接电话,马上就到。”
李品德很快走进机舱,来到与任秘书并排的过道右边位置。没等他坐稳,任秘书道:“李总您看,我旁边是谁?”李品德偏偏头,“哟”一声,说:“原来是吴书记,太巧了!”隔着任秘书,伸手来握吴楚东,见彭副处长坐在后排,又与他打招呼。
任秘书很殷勤,拿过座位前的一次性拖鞋,撕开包装膜,往吴楚东手上递,说:“解放一下双脚。”吴楚东不好拒绝,只得接住,换上拖鞋。见机舱里开着冷气,任秘书又关切地问吴楚东:“是不是有点凉?”吴楚东说:“还好还好。”任秘书说:“冻着领导,儒州人民会有意见的。”朝空姐要条毯子,要往吴楚东身上披。
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又是初次见面,怎么好接受她这么殷勤的服务呢?吴楚东道:“我来我来。”拿过毯子,罩住膝盖。
飞机升空后,空姐来送喝的,任秘书不让吴楚东抬手,要过去,再转递给他。过会儿又有吃的,任秘书又接住,先拿出湿巾,让吴楚东净过手,再打开饭盒,摆到他面前的抽板上。吴楚东过意不去,道:“任秘书太客气,楚东受之有愧啊!”任秘书甜甜笑道:“吴书记言重了。为老板服务,是咱们当秘书的职责嘛!”吴楚东道:“我又不是老板,老板在你右边呢。”李总接话道:“品德是小老板,吴书记是大老板。”
有漂亮女孩热忱服务,一旁陪着说话,两个小时过得真快,不觉到了北京。下得飞机,李品德又追上吴楚东,说:“我有朋友接机,吴书记坐咱们车吧?”吴楚东忙说:“不麻烦李总,我们也有接机人。”李品德又说:“我会在京待一阵子,吴书记需要人跑腿,打我电话。”任秘书也说:“当领导的平时工作忙,到了外面别搞得太紧张,办事间隙找适合的地方走走,放松放松。”吴楚东笑笑说:“没办法,肩负重任,哪有心情放松。”
来到出站口,一阵寒风迎面袭来,吴楚东不觉缩了缩肩膀。接机的儒州驻京办秦主任已是厚装在身,见几位穿得单薄,说:“南方这阵子还算暖和吧?北京也是这几天突然冷下来的,不穿厚点还真没法出门。”又问吴楚东:“吴书记冷不冷,穿我衣服吧!”说着要脱身上外套。吴楚东赶忙拦住,说:“别别别,行李箱里有衣服,到车上再穿也不迟。”
上车后,吴楚东打开行李箱,拿出尹茵茵送的毛线背心,穿到身上。背心虽小,却比较厚实,挺管用。好像是用圆包针织的。多年前穿过妹妹吴碧玉织的毛线衣,就是这种圆包针织法,比别的针脚密厚得多。后来商店里摆满各式各样现成的羊毛衣和羊绒衣,穿毛线衣的人渐渐少起来。女人也不再以织毛线衣为时髦,吴楚东就没穿过钱小鹤织的毛线衣。可能乡下比城里落伍,尹茵茵老家还保留着织毛线衣的老传统,她进城时间又不长,不知城里人不再兴穿毛线衣,才织了件背心,当礼物送吴楚东。恰好吴楚东格外喜欢毛线衣。也许各人爱好不同,吴楚东认为毛线衣上身,比羊毛衣或羊绒衣更暖和,还不容易起静电。直到前两年,吴碧玉织的毛线衣还在穿,是钱小鹤觉得土气,背着他捐给了灾区,他才作罢,穿起了羊绒衣。想不到尹茵茵送的也是毛线衣,吴楚东心里感动,不怎么犹豫就放进行李箱,带到身边,这下果真派上了用场。
出得机场,车速一下子快起来。秦主任汇报几句食宿安排情况,建议各位多在京待些时候,天气转好的话,还可跑些地方。吴楚东说:“跑什么地方呢?北京来得多,长城故宫天安门颐和园早都跑过,还不止一次两次。”秦主任说:“香山去过吗?”吴楚东说:“香山倒还真没去过。”秦主任说:“这个时候香山红叶最出彩,可以去看看。”于正国说:“寒风这么一吹,树叶怕早落光了,还有啥看头?”秦主任笑道:“哪里那么容易落光?这正是看香山红叶的时候。”吴楚东说:“先办事吧,视情况再说。”
旅途劳顿,赶到住地,吃过饭,回房休息,第二天再找人。好在彭副处长熟门熟路,几天时间把该办的手续基本办下来,只等最后一关一过,就算大功告成。这最后一关就是国务院。找到国务院相关人员,说还得从一个重要机构过一趟。这下彭副处长也没了辙,该重要机构里的几位朋友调走的调走,出国的出国,无法挨上边。就这么找上门去,要办成事恐怕没那么顺当,如果一下被驳回了那就更是麻烦。吴楚东只得自己想办法,拿出电话号码本,挨个给有些能耐的北京朋友打电话,结果没一个人与该机构熟悉。
正在发愁,杨世杰打来电话,问:“在哪个位置?”吴楚东说了住地,问道:“主任也到了北京?”杨世杰说:“我刚住下不久,问问你事情办得如何?”吴楚东说:“办得还算顺利,只差最后一关。”报上重要机构名称,问他熟不熟悉里面的人。杨世杰说:“我到省里时间不长,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过颜省长要来北京,他曾在我面前说过该机构新任领导的大名,我找他给你打听打听。”
如果颜秋山熟悉该机构的领导,事情岂不好办得多?吴楚东顿时信心大增。果然改日杨世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算你运气好,颜省长跟重要机构领导在中央党校同过学,他答应带你去见他同学。不过这两天先要忙事,得两三天后才有时间。”吴楚东一乐,说:“两三天就两三天,我们在宾馆里恭候。”
像吴楚东这些地方大员,交际多,人缘广,自然走到哪里都有熟人。北京也不例外,官场同僚、商界熟人、老乡同学,多少总有那么几个。可他轻易不惊动人家,就是打电话找他们问事,也只用手机,谎说自己人在儒州。北京大不说,又是“首堵”,出去吃个饭什么的,若稍微远点,来回路上就得耗掉四五个小时,苦不堪言。还不如窝在宾馆里看电视、睡大觉,安安心心做自在神仙。或上附近书店逛逛,淘几本好书,也是一大乐事。或去不远的公园随便走走,听鸟鸣水岸,看霞落柳梢。就是哪里也不去,站在宾馆门口发呆,斜眼看各色男女进进出出,也蛮有意思的。
这份福气还只能出差在外才有可能享受得到,若在儒州,脚一沾地,便有熟悉不熟悉的人来跟你纠缠,烦都烦不过来,哪还发得成呆?天天疲于奔命,难得片刻安宁,看书更是一种奢侈。要说没一点空,也并非完全如此。有笑话说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总还是挤得出来的。主要是各种各样的杂务和应酬,把日子分割得支离破碎,实在没法静下心来亲近书本。就是忙完一天,夜里躺到床上,脑袋里还装着事,心思也集中不起来。要么就是筋疲力尽,脑袋还没挨枕头呢,上下眼皮已开始打架,只好早早休息。
幸好此次进京带了两本书,不用操心闲暇时光无法打发。吴楚东先跟于正国和吴亦全打过招呼,要他俩多陪陪彭副处长,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过书瘾。书就是用来过瘾的,太功利,就失去了读书的乐趣。到底读书与学习不同,学习要看学习成绩。不是学生,不用考虑学业,读书就成了自由选择,怎么快乐怎么读。岂止读书,人生真谛就是自由和快乐。得不到快乐,做再大的官,发再多的财,也没意思。事实是能让你快乐的书,肯定对你口味,无形中会启迪你对生命的感悟,提升你的品位和素质,大化你的人生意义。
读书之余,吴楚东也看看电视,比如凤凰台什么的。有时候给家里打电话,跟钱小鹤无话可说,主要是问一问丹丹的学习和生活。丹丹很爱跟他聊天,两父女的电话粥有时一煲就是半个小时。偶尔也给沈柳亭打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沈柳亭的声音有种瓷器一般的美妙质感,听着挺享受。吴楚东说:“北京的秋天和南方不一样,听说香山红叶很漂亮,我想去看还一直没去。下次也带你去看看。”沈柳亭说:“我可怕人嚼舌头,你还是带别的美女去看吧。”吴楚东笑道:“我哪有什么别的美女可带?不过说到美女,这次在机场碰见了李品德,他还真的带着个美女。”沈柳亭说:“李品德也去了?”吴楚东说:“在机场碰上的,他身边带了个漂亮女秘书。”沈柳亭打趣说:“你蛮羡慕人家吧?李品德的女秘书肯定多得数不过来,让他送一个给你嘛!”
吴楚东哈哈一笑没接腔,心里却想,这狗日的李品德,说不定真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