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1935年经过贵州时期,我在贵州任警务处长兼贵阳公安局长。红军进入黔东南后,王家烈亲率部队出去阻截,又命我兼任贵阳警备司令。是年春,蒋介石亲到贵阳督战,随行者有宋美龄、端纳、顾祝同、陈诚、何成濬、晏道刚、吴忠信等人。蒋的行营设在乐会巷毛光翔的住宅里面。蒋与宋美龄住在二楼,警卫十分严密,二楼两端的楼口都站有双卫兵。除了顾祝同、陈诚、端纳、晏道刚、吴忠信等可以自由上下外,任何人不经蒋的呼唤都不许上去。开会时,走廊上还有武装兵巡回走动。
这时二十五军的高级军官除我之外,全部都带兵出去了。蒋介石初到贵阳,一切情况急待了解,还有利用我的必要,因此仍然命我任贵阳警备司令,但派郭思演任副司令,各城门的卫兵都是蒋军。蒋为笼络人心,对我表示十分亲热,除向我了解贵州的军政、社会情况外,并问先兄(王天培)有无儿女。我把先兄死后的景况说了以后,他又装出很关心的神情对我说:“好!只要有人就好。”他又说:“贵阳你很熟悉,希望你辛苦一点,把了解到的情况随时告诉墨三(顾祝同)、辞修(陈诚)。你们都是熟人,不要拘束。你可以搬到行营住宿,便于联系。”当时我被蒋介石的甜言蜜语所麻醉,也就跟着他一道走了。
这年3月,红军由遵义西进仁怀后,蒋介石三令五申地命薛岳迅速把红军主力的行动方向侦察清楚,并派飞机由空中侦察,但一连三天都得不到要领。蒋在电话里大骂薛岳,问他在前线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连敌人的主力趋向何方都搞不清楚。据蒋的卫士说,蒋介石气得发昏,把电话机的听筒都扔在地板上,顿足大骂不止。
大约在4月初的一天,蒋介石召开军事会议,出席的有蒋介石、宋美龄、端纳、顾祝同、陈诚、何成濬、吴忠信、晏道刚、郭思演、王天锡等人。会上,顾祝同作了“敌情”报告。他说:“据息烽、开阳县长的电话,敌人的主力由乌江下游南渡,前部已过开阳县境,有进犯贵阳的企图。”接着他把拟好的防御计划宣读了一遍,令我指挥的一个宪兵营、两个消防连及警察400余人(均二十五军部队)负城防责任,在三天内把城垣四周的碉堡修理竣事;萧树经的别动队(约400余人)警卫行营和严查户口。蒋并电令孙渡(云南龙云的部队,计三个旅)由安顺一带(此时孙部先头部队已到安顺)急行军到贵阳,加强守备。
▷ 红军长征途中散发的《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布告》
会后,蒋介石问我:“三天把碉堡修好有把握吗?”我说:“只要一天一夜就可以完成。”蒋说:“不能草率啰!贵阳的得失,关系国际视听哩。”我说:“明天天亮以前就可以修好,请委员长派人视察,如果还要不得,可以再修。”蒋点头。当日,我强迫贵阳市民全力以赴,利用附近寺庙的砖、石、木板等,第二天午夜即将城垣四周的碉堡修理竣事,去向蒋介石复命。
次日黎明,蒋与宋美龄、端纳、顾祝同、陈诚亲到城上走了一遍,连声赞好。转来后,蒋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又极力给我灌了一阵“迷汤”。正在谈话时,顾祝同神色仓皇地走进来,向蒋行了一个室内礼,连帽子也忘却取下了。他说:“报告委员长,刚才水田坝有电话来,敌人已过水田坝,快到天星寨了。”蒋介石由沙发椅上站起来,望着我问道:“水田坝距离贵阳有多少路程,在哪个方向?”我答:“在东北角,距贵阳大约30华里。”蒋把脑袋昂起,眼珠朝上翻,想了一下又问,“距清镇飞机场多远?”我正在计算里程时,陈诚也跑进来了,说:“乌当来电话,敌人已过乌当。清镇也来了电话,据报飞机场附近发现敌人便衣队,二十五军有一部分叛兵在机场附近滋扰。”蒋介石默不作答,把两手背在后面,在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沉思很久,两眼盯住我,问:“不经清镇,有便路到安顺吗?”我答:“有。从次南门出去,经花仡佬(花溪)走马场,可以直达平坝,平坝到安顺只有60多里了。”蒋说:“你去准备下,挑选20名忠实可靠的向导,预备12匹好马、两乘小轿到行营听用,越快越好。”我出了蒋的办公室后,心里在想,老蒋准备逃跑了。
当我按照蒋的指示去准备向导、马、轿,10时左右去向蒋复命时,蒋喜形于色地对我说:“刚才郭思演由茶店来电话,说敌人由乌当过洗马河,向龙里、贵定方向走了。”这时,顾祝同、陈诚、端纳、吴忠信等人都在座,蒋把军用地图摊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管红铅笔指着地图说:“廖磊的一个军驻在都匀、独山,敌人为避免消耗战,是不敢向南走的。我逆料他们必然出马场坪东下镇远出湘西回江西……”蒋正在指手画脚,大谈其判断时,晏道刚走进来报告说孙渡到了,蒋即命传见。蒋把红军的行进方向和他的判断又重复对孙说了一遍,并对孙说:“你看怎么样?”孙答:“整个情况不了解!委座的指示是不会错的。”蒋说:“你辛苦了,本来应该休息一下,但是这时的任务十分紧张,希望你再努一把力,马上出发,向龙里方向跟踪追击。我已电薛伯陵由遵义东进石阡、余庆阻截,并电何键把重兵摆到湘西一带,你与薛伯陵从后追击。”又说,“官兵都辛苦了,这里拿几万元去慰劳他们。”蒋回头望着吴忠信说:“叫侍从室预备款子,送到孙司令那里去。”孙渡走后,蒋又望着我说:“城防还是不能疏忽,你去安排一下罢。”我辞蒋出来后,又加派武装兵巡查市街,并亲到城上走了一转,看到孙渡部队约有两个旅陆续出大南门、次南门而去。
第二天,约莫在早餐前后,突然听到南门近郊炮声隆隆,我正想出去看一下,蒋叫卫士找我。我走进蒋的办公室,看到他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幅地图。看到我进来,蒋即把地图放下问:“你听到炮声吗?”我答:“听到的,大约在南门近郊,距城不过20里。”蒋说:“敌人未必会来攻城吧?”我未作答。蒋说:“你派人去侦察一下,即刻把情况回报。”我出来后,即派两人骑马到图云关一带侦察,约莫经过两小时,侦察人员转来回报,红军与滇军在黄泥哨(距贵阳约20华里)接触,现在已向花仡佬方向去了。我正想去向蒋介石报告时,陈诚笑嘻嘻地走进我的寝室来说:“好消息,敌人已被孙渡打跑了。”我说:“刚才侦察人员来回报,情况相同。委座知道了没有?”陈答:“是委座亲接的电话。孙渡已到龙里了。”下午陈诚又对我说:“敌人真狡猾,又从洗马河折转来,从花仡佬出青岩,走广顺方向去了。”我说:“现在怎么办?”陈答:“孙渡已回师追去了。”
红军这次行动,真是神机妙算,可以说简直把蒋介石的鼻子牵着走,使他的所谓“敌情”判断,完全不着边际。
红军向云南方向前进后,蒋介石不久即离开贵阳,以吴忠信任贵州省主席,郭思演任贵州警备司令,萧树经任贵阳公安局长。回忆萧树经来接收时,先派武装兵把公安局四面围住,街口上架起机枪,如临大敌。这些现实情况,足以说明蒋介石的阴险刻毒,不容异己。我忘了兄仇,还帮助他奴役人民修碉堡,找向导、备轿马供他准备逃命,现在回忆起来,真正惭愧到无地可以自容。
《红军过黔时蒋介石在贵阳的狼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