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以东直到上海,在百里平原上,除了那个一峰独秀的昆山马鞍山之外,是没有山影的,而苏州以西,则群山罗列,灵岩、天平、穹隆、七子,无处不是山。这些山中,拔奇挺秀,则首推灵岩。灵岩以产灵芝石闻名,但这个山真正受人欢迎的原因,一是距城不远,交通方便;二是山势不高,便于登临;三是它乃传说中馆娃宫的旧址,几千年来,西施艳名重天下,人们都想去看看这位绝代佳人当年居住之地。
车子停在山脚下的广场上,沿着山径,拾级而上,依着次序出现在眼前的是继庐、迎笑、落红三亭。在落红亭上,已可望到太湖,茫茫三万六千顷,层层七十二高峰的太湖,湖光隐约,帆影点点。由此而上,便是西施洞,据说当年越王勾践向吴王夫差献西施之时,曾在这里等候召见。由此更上,便可攀登山巅。
灵岩山顶据说是馆娃宫的遗址,吴王得西施之后,在此建馆娃宫以处之,现今山上不少建筑都和西施有关,如采香径是西施采香之处,又是西施后来与范蠡出走之处;划船坞是吴王所筑的天池,供西施划船之处;浣花池是吴王与西施采莲之处;玩月池是吴王与西施玩月之处;梳妆台是西施梳妆之处。在大雄宝殿外面有一口吴王井,据说是当年西施梳妆后照影之处,到此的游客大概都要去照一照,我也并不例外,那井水确实可以照得你须眉毕现,不过要比现在的镜子,还是差得很远的。其实这些东西,不少是后人的附会,唐李白有一首《苏台览古》诗说:“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可见唐时的灵岩山,已经是铜驼荆棘,一片荒凉了。恢复灵岩山的有力者,实在是后来的印光和尚。印光是近代佛教中印光派的创始人,灵岩寺也是他募化所建,他死后埋骨于此,现有印光塔院。记得解放以前,我还去“瞻仰”过他的“舍利子”。
但是现在灵岩寺中的大雄宝殿,确实是雄伟庄严,它高25米,宽20米,金碧辉煌,耀目生光,特别是因为建筑在山顶,有山势的依托,更加显得高大。大凡宗教建筑,竞以高大为务,惟其高大,才使人站在它面前,觉得自己的渺小了。我曾经看见过灵岩寺的僧众,在大殿上受布施食粥的场面,他们身披袈裟,双手合十,闭目念经,然后依次入座,几十个人一点声音也没有,一支绣花针落在地上也可听见。此情此景,使我看得呆了,恍惚有飘然出世之想。这时,我才发现一种宗教的魅力,其引人者恐亦在此。
灵岩山后有韩世忠与梁红玉的墓,墓前的石碑由宋孝宗手题“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十个大字,碑文长达一万三千余字,比《宋史》中的韩世忠传还长,由南宋宰相赵雄所撰,周必大所书,碑高三丈,宽有八尺,这是很少见的石碑。站在韩世忠墓前,令人更想到的却是那位梁红玉,她识英雄于微贱,抗顽敌于湖中。即今舟过黄天荡,犹闻夫人击鼓声。我们的民族出过多少这样光辉的人物,也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
《馆娃宫里人何在》
我的少儿时代是在苏州城里的高师巷度过的。在这条小巷里,粉墙连着粉墙、黛瓦接着黛瓦、古宅挨着古宅、门户对着门户。特别是那矮闼门和天落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矮闼门是一种比较低矮的木质门。旧时小户人家以木板为墙,墙体的一侧是一扇木门,可以自由开关,以供人员出入。另一侧由“上闼”和“下闼”组成。门和闼都关上时,室内简直暗无光线。需要通风透光时,才向上开启上闼。用麻绳系扣与屋里的椽子相连可以向上吊起的叫“吊闼”,用木棍撑开的叫“撑闼”。不论吊还是撑,闼都只能斜开而无法全部打开。考究一点的人家,在吊(撑)闼造成的孔穴处挂上帘子。这种帘子用竹篾做成方格,糊满绵筋纸,用来为闼窗避风御寒,又可采光透亮。
上闼的下部是下闼。平时固定不动,犹如老式门窗的裙板。遇有红白大事时,下闼可以拆开,加上敞开的大门、吊(撑)起的上闼,室内一无遮拦,摆设一览无遗,场地也便顿觉晓亮宽敞了许多。
只要一看这种一门两闼的格局,不问可知,定是挑夫走卒一类的小户人家,生活水平大体在温饱线上下滚动。
天落撑多用于老式石库门,这种人家的生活,大约是小康水平。
天落撑是一根近三米长的木柱子,约有20厘米见方,拿在手里有很沉的感觉。正因为它粗大笨重,所以用来顶门是最好不过了。
堪用天落撑的,都是旧时两扇开合的落地大门。两扇全关上时,中腰用一根横门闩。上闩时,门闩的一头插在专用的墙洞里,另一头架在固定于墙上的开槽木榫里,然后用天落撑的一端顶住门闩的下沿,另一端插入地面的凹窝里。这样,门闩、天落撑、大门三者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非常稳固,外面是无法轻易打开的,有着很强的防盗作用。
为了出入方便,有些门户往往只开一扇门,而另一扇门仍然关着,并且还用天落撑撑着。被天落撑顶着的门闩,几乎有半根伸进了边上很深的墙洞里,留出的一截让天落撑顶着,起到了杠杆作用。一旦有警,或者夜幕降临,只要把另一扇开着的门也关上,拔出门闩,再用天落撑一撑,保管万无一失。
《金阊古建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