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我在长郡中学读书。暑假回到宁乡家中后几天,北伐军就于7月11日攻克了长沙。我闻讯后,异常兴奋,急欲离家返校,一睹革命军队进驻长沙后的新气象,并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还想打听一下有无革命学校或训练班招生的消息,以便争先报考。因此,于8月初就提前回校,这时先后到校的同学已有数十人。
8月14日清晨,一个姓钟的同学对我说:“今天蒋总司令在协操坪阅兵,必是大场面,你去看不?”我说:“那还不去?!”随即邀同四五个同学,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急忙赶往现场。我们由三府坪出发,经水风井出小吴门直奔协操坪。
进场通道,警卫森严,不能进去。好在四周没有围墙,我们站在坪侧,也能看得清楚。这时场内全副武装的官兵,是首战告捷的胜利之师,排着整齐的队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等待接受检阅。他们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八两军在长沙的部队,从右至左,按序排列。看上去第七军约有万把人,第八军大约还多一倍。少顷,从城里出来十多匹高大的骏马,向协操坪走来。骑在马上的头一位是蒋总司令;第二位个子不高,体魄健旺,是第七军军长李宗仁;第三位蓄八字须的是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后面是这两个军的师、旅长,其中我只认得第八军第一师师长何键一人。
▷蒋介石阅兵
他们一行进入协操坪后,七、八两军的“值日官”向蒋总司令报告受检人数,随后蒋介石开始检阅部队。各军、师、旅长紧跟在后,从第七军右端开始,按辔向左徐行。士兵依口令举枪敬礼,蒋介石频频举手答礼。第七军由广西出发,转战千里,服装都已褪色,也无乐队。第八军是湖南本地部队,唐生智又好讲排场,士兵一律着草绿色新军装,排头除有庞大的军乐队外,接着还有一支军号队。军乐、军号都是新买的,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当蒋介石等坐骑接近八军队首时,军乐齐鸣,悠扬悦耳,紧接着军号一齐吹奏,声音极为洪亮,岂知蒋介石的坐骑顿时受惊,前蹄高举,把蒋掀翻落地,一只脚还嵌在马镫里。马向坪中狂奔,蒋介石被倒拖几丈远,才抽出脚来,我这时也是惊心动魄,为他的安全担心。各将领急忙下马,前去将他扶起,拭去身上尘土。这时蒋已狼狈不堪,但仍勉强振作精神,和各将一起弃马步行。检阅完部队,登上检阅台,再行检阅分列式。最后,蒋介石还向全体官兵训了话,这一庄严盛大的阅兵典礼,勉强草草收场。随后七、八两军的受检部队相继北上,继续北伐。
北伐军进入长沙后,在政治部门散发的各种宣传材料中,有一种用硬纸印的四寸相片,都是国民革命军重要将领的半身相,背面印有简单的文字,称之为“名言”,如“蒋总司令名言”“李军长名言”等,都通俗易懂。唯有唐生智的相片,背面所印的“唐总指挥名言”,我当时很难理解。开头几句是:“强暴的淫威,在业报的水平线上,遇着强有力的抵抗,这就叫革命。”后来有一个姓刘的同学,其父亲在唐生智部下当官,他对我说:“唐生智在部队提倡官兵信奉佛教。他相片背面的‘名言’是佛教用语。”还说:“唐生智的营幕中有一个姓顾的和尚,据说能知过去,预卜未来,神通广大。唐尊他为师,对其言听计从。那次蒋介石阅兵坠马,顾就大肆渲染,对唐生智说:‘这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好兆头,说明蒋介石是过不了第八军这一关。日后蒋介石倒台,全国的军政大权,必将落入你唐孟潇将军之手,你应好自为之。’这话不独唐生智很感兴趣,在八军官兵中也流传着‘蒋介石过不了八军关’这一议论。”
1927年,北伐军在河南攻克郑州等重镇后,部队撤回武汉。唐生智的第八军原已扩充为八、三十五、三十六三个军,唐也已由前敌总指挥当上第四集团军总司令。这时,蒋介石嫡系部队和桂系军队在龙潭与孙传芳主力苦战之后,兵力损伤很大。9月间,唐生智趁机反蒋,发动东征,分江右军和江左军直下芜湖、安庆。他本以为可以一举攻下南京,讵料南京方面也组织包括李宗仁、白崇禧、程潜、叶开鑫等许多部队在内的西征军,向唐生智部进攻。唐部败退,唐本人于11月11日晚乘轮船东渡日本。
唐生智下野后,由桂系李宗仁任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白崇禧任第四集团军前敌总指挥,并于1928年率部“第二次北伐”,击溃了张宗昌部后,进驻北平。
1929年春,唐生智由日本回到上海。时值蒋介石正企图解决桂系,根据形势需要,委唐生智任第五路军总指挥。唐重掌兵权后甚是得手,赶走了白崇禧,又在河南打败积极反蒋的冯玉祥的部队。这时蒋介石非常高兴,亲自来到郑州,对唐特别亲热,表示唐要什么,就给什么,要想干什么,他都支持。另外,还向郑州地区的军队下了一道命令,大意说:“孟潇(唐的别号)将军有军事天才,我不及他,你们都要听他的指挥。听他的指挥,等于听我的指挥一样……”但是,这年12月,唐又通电反蒋。不久,在唐的通电上署名的二十几个将领中,多数被蒋拉拢收买,有的否认署名,有的徘徊观望,更有出兵打唐的。另一方面,蒋介石又派重兵进攻。唐生智彻底失败,被迫化装离开了部队。
《蒋介石长沙阅兵与唐生智反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