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东方红农场境内,有冯家坝、冯家湾、冯家大屋。若干年前,这一片土地几乎成了冯家的天下。冯家大屋坐落在延农管区东部边缘,与望城县天顶乡永安村相接。它是一座古老的地主庄园,清光绪四年(1878)由清朝举人龚虎钦创建。房屋为两进两横的双四合院,建房不到20年,因兄弟三人中有二人做官死于异地,龚氏家破人亡,只好将田地房产全部出卖,幸存者虎钦举人只得另建一栋瓦房,退居杨溪草堂。
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冯家有四兄弟:两人在长沙开当铺,两人在朝廷为官。因做官兼经商发了大财,一次购买了龚家的全部田地房产,仅水田就有693亩,山林面积达500多亩。
冯家受业后的三年中,将房屋改建,由原来的400多平方米,扩大到1200多平方米。共有五进四横厅:前进为一颗印式的方形八字朝门;二进为正门,左右有轿厅;三进东西建有木质千担谷仓;四进为正厅;最后五进为退堂。东苑建有月牙池,西苑建有百花园。全屋是花岗石砌台阶,路铺青石。此外,还建有厨房、茶舍、猪圈、马厩。屋外是高大的围墙,并有回廊炮眼,庄屋四周是古老的青松和高大的细叶枫树,看上去十分别致。屋前有一条由长沙通往黄金园的青石古大道。离屋百余米的尹家坳是一个小口岸,并设有陈广生屠坊、陈德和烟铺。李含和南食店和任和福杂货铺。屋旁还有两处佃户住宅。冯的全家拥有更夫、厨工、轿丁、马仆、男女佣人等20多人。
冯八老爷附庸风雅,愿他冯家官运财源“四通八达”,按《尔雅·释宫》中“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典故,将这大屋以“康庄”命名。过路的人远远就看到屋前黑黝黝的“康庄”两个大字。
“康庄谓道路之平坦”,冯家却事与愿违。宣统年间,冯九、冯十兄弟,在外地做官,不知何故,先后去世。权势已去,财利如水。冯六、冯八兄弟只得结束当铺,把所有财产转移到冯家大屋。
民国十年(1921)腊月一天深夜,冯家更夫高佗子和厨工伙同外地强人,里应外合,将冯家老少全部绳索捆绑,关押起来。冯八老爷唯恐性命难保,终于供出了地下仓库。金银珠宝都被拿走,高佗子等人也无影无踪了。冯家只得逐步出卖他的房产田地。以后,冯家大屋的部分房屋倒塌,瓦砾成堆,千担谷仓也就自然地无谷可装了。但冯家还要顾全体面,将稻草把仓填满,免得敲起来是空洞洞的响声。当地群众和过路的人都讽刺地把“康庄”叫成“装糠”,冯家从此一落千丈了。
1940年,国民党陆军第七十三军医院驻进了冯家大屋,这医院有院长、医官等数十人。全军的病员,都送往这里。不到半年时间,死去的病员达280多人,群众称之为陆军“冤”院。病兵入院后,不管病情轻重、内伤外残,一律每人每天两餐糙米粥,每人限量一餐两小碗,因而轻病拖重,重病拖死。一个家住新化的新兵,瘫痪在床,昼夜呻吟不绝。一天,恰遇住本屋的彭友道从病房门口经过,那病兵即招手央求:“小老板,帮个忙,买点藕粉来……”说罢就艰难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仅有的几个钱。彭友道见他可怜,还凑些钱进去,跑到尹家坳杂货店买了半斤藕粉。将藕粉煮熟送去时,那个病兵刚吃了两调羹,嘴巴一闭,眼睛一翻,就长离人世了。
还能行走的病兵,饿起来就到冯家大屋附近去闹吃的。捉到蛇和泥鳅婆类的东西,急忙拿到老百姓家灶里煨一下,就往肚子里吞。可是,院长、医官却成天打麻将、搞赌博,把克扣的军粮偷偷地售给老百姓。有一次,一些病兵患了流行性的痢疾,他们纷纷要求院长、医官给药,医官治病下药,不论是伤是病,是轻是重,大多就是给的锅巴汤治之。病兵们对此稍有反抗情绪,便遭毒打。一天,一些病兵在一起凑了几句打油诗:“抓我当壮丁,实在好伤心。一天两餐糙米粥,还要过秤称。冷热一套衣,吃的萝卜根。一身虱起绺,闹疮痒死人。胀死贪官贼,饿死弟兄们。”一个姓金的院长听见了,大发雷霆。立即叫这几个病兵出来,命令他们跪在院子里,就是一顿毒打,连续打断五根竹扁担。这几个病兵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有两个病兵遭受毒打后,不省人事,抬上床去,不到几天就被活活痛死了。这些打油诗后来在老百姓中传开了,至今还有一些人能念得出来。
当时,冯家大屋的左侧横厅堂被称为落气亭,断气了的和将要断气的病兵都往这里抬。再由30多人组成的掩埋队抬到野猫坡、苏家塘坡一带,一排排、一行行,像贴蕌子一样地掩埋着。多少年来,每当天干地坼的夜晚,一堆堆的磷火,时隐时现,状至凄凉。
长沙沦陷时,1944年4月23日,阴雨连绵,日军马队驻进了冯家大屋。住在附近排山的陈三两兄弟正碰上日军出来打闹,他们来不及跑开,只好躲在家里住房楼上的草堆里,后被日军察觉,打得遍体鳞伤。日军又用刺刀把他们的脸戳烂,烟熏盐卤。还剩下一口气,就往麻山塘里抛。兄弟俩拼命挣扎爬到岸边,又被日军拖上岸来丢进尹家坳的井里。几天后,尸体已无法收殓了。
有个三岁小孩,逃难到冯家大屋附近,住在谷炳南家里,一个日军看见这小孩了,就用刺刀戳死,还挑起当作木偶玩耍,狞笑着。真是凶残到了极点。望城坡染坊有个青年名叫杨和生,被日军掳夫也到了冯家大屋。他正准备逃走,却被日军发觉。日军把他捆在大树上,灌进汽油。几天后,一身肿得箩筐大,尸体放不进棺材,就用一口大水缸掩埋了。
外地一个妇女路过冯家大屋,日军强迫奸淫,她拼命挣扎,日军就将她乳房割掉,乱刀刺死,丢到吴四塘水里,尸体腐烂,发臭生蛆,无人收殓。
4月25日,天还未亮,日军大队人马外出打闹。当时群众误以为他们走远,一时放松警惕,多从屋前经过。当张明亮、蒋锡忠等农民路过这里时,正碰上日军大队返回,不幸全被抓住,日军用两根箩索把他们的手串吊起来。张明亮被吊在尾端,扭松逃出,躲进猪栏下的粪池里,用马桶罩在头上,幸未发觉,后寻机脱离了虎口。当日下午4时许,日军发现一人逃跑,就将蒋锡忠等11人用一根绳索系着,牵到冯家大屋左侧的山坡内,全部用机枪杀了。
日军马队在冯家大屋仅驻了三天,割青苗、杀牲畜、烧毁家具不计其数,粮食糟蹋得一干二净。群众愤恨地说:“吃活猪,烧花床,满垄青苗都割光。粮食撒满地,棉被垫马栏。强奸妇女,杀害农民,小孩当作木偶玩。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王。”
《冯家大屋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