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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锡英: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中国民间的两句俚语。这两句话,把苏杭比作了人间的天堂。苏州是江苏南部的一座名城,那里充满着古色古香的意味,以生活的悠闲舒适见称。以衣食住三项生活要素而论,在苏州,是十分满意的,会使人如同在一位年老的慈祥的母亲的怀里一般,感着温存的安慰。而杭州,除了生活上的享受和苏州一般悠适外,更以湖山的景色见称。那里,终年如同生活在一幅美的图画中,使人们忘掉了烦愁,与自然的美景相融合。如果以天堂来比拟苏杭,那末苏州是近于古典式的,而杭州却是一个新鲜明快的现代型的乐园。如果以苏州比作慈祥的母亲;那么,杭州的确堪称是一位可爱的情人。

每年,有几百万的游客,在四季中,纷纷投向这位自然的情人的怀里去,有的来自喧繁的都市,有的来自荒僻的乡村,有的来自海外各国,大家同样地怀着欢愉的心情,来游览湖山的胜景。有许多人曾玩过了瑞士日内瓦的湖山,而称赏着杭州的美丽,把杭州比作中国的日内瓦。因此,杭州非但是被人目为中国的风景区,简直可以与世界的公园——日内瓦——相媲美。

杭州,非但是一个风景美丽生活舒适的天堂,而且还是一块著名的佛地;那里,有许多著名的寺院,香火之盛,是堪称全国第一的。每年春季,游人中的大半都是为进香而去的香客,年老的、年轻的,他们都背着黄布袋,在六桥三竺间摩肩接踵地来往着。这样,使杭州在美丽中,又增加了几分宗教的色泽。

这天堂佛国的杭州,在历史上,也曾几经盛衰的变易。当春秋时,杭州属于越国的领土,越王勾践建都会稽(就是现在的绍兴),离杭州只八十三里地。到战国时候,楚国兼并了越国的领域,杭州遂属于楚国;那时候,文化的中心在黄河流域两岸,吴越一带是被中原人士目为荆蛮不开化的地方。因此那时候,杭州不过还是江左的一片荒野而已,直到秦始皇并吞六国,统一了中原以后,这位抱着极大野心的君主,开始把周朝的封建制度完全打破,而采取中央集权制,在全国各地分置郡县,杭州因为形势和交通的冲要,便被建为县治,并且正式命名曰钱唐县,这可说是杭州开始具有了县城的规模。秦朝灭亡以后,西汉仍旧照秦制,设钱唐县。到后汉时,把县治废掉,归并入余杭。汉朝末年,王政渐渐衰微,魏、蜀、吴三国鼎立,争霸中原,东吴的孙权统有了江浙两省的地域,而建立小朝廷在南京;因此,杭州又恢复了从前的钱唐县治。

从西晋朝建国以后,匈奴向汉族的领域侵袭进来,在公元317年,晋元帝从洛阳迁都到南京,江浙的文物又渐渐兴起,自东晋而传了宋、齐、梁、陈四朝,在历史上统称为六朝,汉族的君王都偏安在江左一隅,任异族占有了中原的土地。而昔日目为荆蛮的江浙各地,因为帝都的接近,便渐渐地繁盛起来。在陈朝把钱唐县改为钱唐郡;到隋朝,又把钱唐扩大,正式改称为杭州府,把钱唐做了杭州府的属县。在这种制度的变更下,杭州无异升了格,从这些变革中,可以猜想到当年杭州在文化建设上的长足进步。

唐朝统一了天下,中原地方又恢复为汉族的领域,京城也从偏僻的江左移到了全国的中心长安城去。杭州,仍旧保有了府治的制度,中间虽曾一度的为余杭郡,但不久,又改为杭州。不过当时的钱唐县,因为钱唐的“唐”字和唐朝的国号相同,这照例是犯忌讳的,便在“唐”字的左面加上了一个“土”字边,而称曰“钱塘”。这钱塘二字,传到后世,常常被一般文人学士们保存在他们的记述里,作为一个含有历史性的名词。直到现在,还有许多杭州人,在他们称述自己的姓氏时,好把钱塘二字放在头上,称作“钱塘某氏”。这样,是显得这姓氏也染上了古色古香的气味。

唐朝统治中国,先后凡299年(618—907),唐朝灭亡以后,历史上一个最混乱的割据时代便开始了,这便是五代。五代先后凡43年,中间却经过了梁、唐、晋、汉、周五个小朝代,就在这么短的时期中,这么混乱的朝代更替中,有许多英雄们用武力割据了全国的土地。那时杨行密占有淮南,李昇占有江南,王审知占有福建,王建、孟知祥占有四川,刘隐占有广州,刘崇占有山西,马殷占有湖南,高季兴占有荆南,钱镠占有两浙,这十个英雄先后的互相吞并中,各自建立了吴、南唐、闽、前蜀、后蜀、南汉、北汉、楚、南平、吴越十个国家。这便是史家通称的五代十国。

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最混乱而难记的时代,一个便是六朝时五胡乱华的事件,一个便是五代十国争雄的史实。五胡乱华是异族扰乱中原的一个时期,而五代十国,却是汉族自相火并的时期,在这两个时期中,中原烽火连天,所谓汉族的帝王,都在军士的锋镝之下逃生,或是偏安在一隅享乐,五代虽然有五个朝代,十一个君主,但他们的命运大半都很乖戾,在位不几年便去职。十国的领袖,都自相称王,连年征战,人民流离。而杭州在这个时期,非但没有受到兵燹的影响,反而得从事建设,把一个历来被人忽视的荒城,一旦建成了一个东南文物的名都。这不得不归功于吴越王钱镠。在当时,吴越也是十国之一,而杭州,便是吴越的京城所在,因为钱镠的治国有方,外御强敌,内修政治,把杭州从荒乱中建设起来。虽然那五代是这样的乱,中原是这样的糟,而吴越国却因为有了一个贤明的君王,反而变成了一个和平的世界乐园,这一个政治上的建设,可说是杭州繁盛的大关键。

吴越建国84年,共传七个君主,自唐朝末年一直到宋朝统一后,才取消封号,钱镠在位41年,杭州便得了一个长时期的建设。在以前,杭州的城域本来是很小的,因为靠近钱塘江边的缘故,海潮时常挟着盐质向杭州冲来,杭州城郊的土地,常常被海潮冲去,而且地土含了盐质,不利种植,便使杭州变得很荒芜。吴越建国后,第一个大工程便是建筑海塘,梁开平四年(910),在钱塘江边上,建起百里的长堤,把咸水隔断,从此钱江的怒潮,不再浸蚀杭州的土地,而海里的盐质,也不再为害;因此,杭州便在人工的建设之下,变成了一片膏腴的沃野,使后世永享其利。这可说是杭州地理上的一个大更革,也是杭州在历史上从荒落转入繁盛的时代。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有钱镠而有今日之杭州。”钱镠是历史上创造杭州的人物,怪不得,现在杭州地方,还处处留着纪念钱武肃王的遗迹。

宋朝建国以后,结束了五代的混乱局面,在开封建都,杭州,仍为杭州余杭郡,不过当日的繁盛,已经渐渐衰落下去。而杭州的风景,却经过唐朝和五代的整理,已经是很可观了。在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阿骨打在黄河以北建立了金国,和宋朝对立,这个从沙漠里崛起的异族,在建国后十年(宋徽宗宣和七年,即公元1125年),便大举入寇,明年(1126)便攻陷汴京,把徽钦二帝都掳到北地去。于是宋室便不得不南渡,把中原的地盘放弃,而觅定了杭州为都城,过这暂行偏安的局面。这便是史家所称的南宋。

杭州西子湖畔

宋室南渡以后,便正式把杭州更名为临安,定为首都,于是新都临安又复兴繁华起来,比诸五代钱镠时,还要鼎盛。这因为五代时杭州虽定为吴越都城,而全是致力于建设方面,政府人民,都勠力同心地为创造新都效劳。宋室南渡后第二次定都时,因为帝王的习俗奢靡,朝廷的偷安苟乐,又处于这样美丽和平的景域中,还怎能想到去复兴宋室的河山呢?然而金人的侵袭,仍相迫而来,那时历史上为后人所敬仰的民族英雄岳飞便担起了恢复宋室的重担,屡次击退金兵,几乎把敌兵驱逐到黄河北面去,收复了宋室大半的河山,而结果因为朝廷的昏聩,听信了奸人秦桧的谗言,把岳飞召归秘密处死,和金人议和,坐使十年复兴之功,废于一旦,宋室仍旧偏安杭州,没有伸展的机会。

这偏安政府的新都杭州,在当时确是达于穷奢极侈时代,宫室寺庙,都大事兴建,湖山的景色,也经巧心布置,南北两山间,竟有三百六十所寺院,把杭州西郭城外,造成了一个极乐世界。皇帝朝臣以及百官贵绅,整天坐着官船在西湖里荡漾,把国事丢在脑后,后谓“南渡君臣轻社稷”,足为当时的朝廷写实。那时有一个士人林升,曾这样感慨地写着: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便把杭州作汴州。

但这宴安享乐的生活,总是维持不久的,正在宋室君臣极端的享乐时期,北方的蒙古族兴起了,先灭了金,武力伸展到北欧各国,在宋度宗咸淳七年(1271),蒙古族便正式建国,国号元。那时,南宋的国势日蹙,在元朝建国的第四年(1274),元将伯颜举兵南侵,进攻临安,在1276年,破临安,把宋恭帝掳到北地去,于是重立了端宗做皇帝,在端宗立后的第四个年头(1279),南宋便亡国了,首都临安也随着灭亡了。

元世祖一统了中国,在欧亚间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定都北平。临安便改为杭州路,汉族的河山,又为外人统治。杭州在当时,虽然没有往昔都城的繁华,然而因为风景的幽胜,仍旧成为江南的一个繁华之区,游人毕集,盛况不减宋室当年。元代的马哥孛罗曾到过杭州,他毫无疑义地称杭州为“世界最美丽最华贵之城”,这可以想见元代的杭州,还是很繁华的。

元朝共传十主九十一年,在元顺帝时,群雄割据,朱元璋据有了江浙一带,自称吴王,15年后便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帝国,杭州仍改称杭州府,到清朝,仍照明制,并且把杭州定为浙江的省会。

民国以后,政治经过了一个极大的改革,废杭州府而改称杭县,仍旧定为浙江的省会。到现在,杭州还是浙江省政府的所在地,为浙省政治的中心点。

杭州,自古以来是一个太平的乐园,很少经过兵燹的灾祸,这正因为它是一个风景城的缘故。历来的帝王兵将,都不忍用兵力去破坏。因此使杭州形成了一个局外中立的局面,正和现在欧洲的和平之邦瑞士一样。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杭州僻居在江海的一隅,兵力常常是达不到的。因这缘故,使杭州得保有了珍贵的历史上的建筑与古迹,而同时,新的建设不断地继续进行,便把杭州建成了一个包蕴古今、新旧兼备的名城。

关于杭州的城区,在历史上也有几度变动,秦汉时钱唐县的县城,是连在武林山麓,就是现在灵隐山的下面,那时西湖和钱塘江相通,随潮出没,潮涨时便没成一片水波,潮落时便现出一湖泥沙,西湖是在若有若无之间。自汉至唐,一千年来,钱塘江的泥沙,赖水力的冲积,堆积在武林山下,渐渐使杭州近旁的土地变成一片膏腴的沃野,因此唐时的钱塘县,便搬到现在钱塘门的遗址下面。到五代时,吴越王钱镠修筑海塘,隔断江水以后,杭州的城域便更加广大,渐渐地移向钱塘江边去。到宋朝建都杭州时,便把宫城建筑在凤凰山东麓;明清以后,又搬到西湖的东岸。民国肇兴,便拆除了涌金钱塘二门间的大城垣,把城西靠近湖滨的一片,辟为新市场,建起广大的洋楼。所以在现世的杭州,又把精华集中在湖滨一带了。

杭州虽然经过如许的变更改革,但是每次的更革,只会使杭州更形繁华,这是可以相信的,无论是现在以至将来,杭州将永远成为中国及世界的一个风景的名区。

《杭州》 x7SNpIoO0Yn/xx0SZV6gIN1ZxXwgboXy6LOQ9tLwspvIKuR4YHe7YOevVg5H+R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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