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廷锴
常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那位经师的话虽然给了我很大启发,但要付诸行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情报组14个组员,个个老奸巨猾,每人嗜好各异。他们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实际上各行其是。我绞尽脑汁想制伏他们,却又不知从哪里下手。
1933年底,原从上海撤往福建的十九路军的负责人蔡廷锴、蒋光鼐等人,在广东反蒋势力陈济棠等人支持下,成立了“福建中华共和国人民政府”,宣布脱离国民政府的统治,蒋介石派大军围剿。戴笠也要赶到那里去搞特务活动,他让我一起去,给他做随从亲信,协助搜集情报。
我们从南京出发,翻过闽浙界的仙霞岭,悄悄地到达厦门鼓浪屿。一路上,我把组里的情况和自己的苦恼一一告诉戴笠,他笑着安慰我说:“年轻人,别着急嘛,干什么都要慢慢来。这次我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开开眼界,学习学习。”他还告诉我说:“对部下要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采用不同的方法。对那些不服从命令、软硬不吃的,就要抓住他的小辫子,狠狠整治一下,杀一儆百,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不听话了。”
鼓浪屿是一个四面环海的狭长岛屿。站在厦门码头远远望去,它如同万顷碧波中停泊的一艘巨轮。岛上的日光岩高高耸立着,就像是巨轮上的瞭望台。岛上建筑精美别致,风景优美雅洁,驻有十几个外国领事馆,其余大都是巨商富贾的住宅。我和戴笠就住在一个茶叶商人的家里。
戴笠到达鼓浪屿后,立即着手组织福建地方民团,把事先准备好的委任状发给他们,用名利地位诱使他们成立“讨逆军”,配合蒋介石的大部队对福建新政权进行围剿。同时,他还通过各种渠道分化瓦解福建新政权内部的一些领导干部,让原十九路军的参谋处长范× × ,把该军的密电码全部拿走,等到打起仗来,部队找不到密码,只好用明码发报,从而造成了军事上的失败。福建政权被扼杀后,戴笠得意地对我说,对这些敢于与委员长作对的人,就得这样对付他们,毫不留情。我当时也认为这种做法对,心想,脱离国民政府,另立中央,无疑是一种军阀割据的行为,理应予以清除。
蒋光鼐
厦门之行,戴笠言传身教,我确实长了不少见识,回到上海之后,就开始整顿我的情报组。我首先逐个地摸底调查,然后决定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办法。摸底之后,我发现组里大致可分为三种人:一种人仗着自己的资历深,玩世不恭,根本就不把工作放在眼里。这种人不多,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个黄埔四期毕业的组员叫周迅予。另一种人本人有其他正式职业,同时家里又比较有钱。这种人软硬不吃,用金钱收买吧,他并不在乎钱,因为钱他有的是;给纪律处分呢,更不吃那一套,他可以从此不再给情报组提供情况,谁也奈何不了他。要制伏这种人比较棘手,其中有个叫范广珍的组员,他的情况就很典型。第三种人较多,他们主要看风使舵,别人好好干,他们也不敢怠慢,别人吊儿郎当,他们也乐得偷懒,反正是“法不责众”嘛!
于是,我决定先拿周迅予“开刀”。周迅予是四川人,30多岁,个子不高,原来是四川军阀派驻上海的联络人,言谈举止不像个政客,也不像个军人。他每天借搜集情报为名,进赌场,逛妓院,搞投机生意,向组里汇报工作时就胡编瞎造,并接受四川军阀给他的特殊费用。为了掌握他的情况,我经常到他家去串门,他常常不在家。他老婆罗华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丈夫不在家时,她总是向我诉苦,说丈夫不给她钱,不管家,一天到晚在外面玩。我装作很关心她的样子说:“这可真难为你啦!你整天操劳家务,他要是常不给你钱,你可怎么过呀?”
这女人听了感动地说:“组长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说话这样通情达理。你可要好好帮帮他呀,别让他在外面学坏啦!”
我忙接过话头说:“这好办,只要你把他每天干些什么、和什么人接触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好想办法帮助他。这样吧,我每月从你丈夫的奖金里扣下40块钱,给你过日子,你不要告诉他。”他老婆听了这话,真是千恩万谢,答应一定把她丈夫的情况如实告诉我。
几个月后,我把周迅予不务正业、玩忽职守,并与四川军阀派到上海的人往来等情况完全掌握了,就向上级写了一份报告,要求给予他纪律处分。这时,我姐夫已调到杭州警官学校当教务主任去了,新来的区长吴遒宪很快把上级的批示交给我,让我把周迅予押到南京总部去。于是,我又采用了第一次姐夫教我的方法。
我假装对周迅予说:“总部让你和我去南京办事,马上就出发。”他老婆和他毫不怀疑。出门时,他还对妻子说:“我到南京去给你捎两只板鸭回来。”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跟我走了。
到了南京,周迅予就被总部关了起来。他老婆知道内情后,悔恨莫及,跑到我家抓住我大吵大闹。为了躲开她的纠缠,我悄悄地搬了家。这事发生后,组里一部分组员便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敷衍我了。
可是,那个范广珍仍然是我行我素,不肯买我的账。他的公开职业是法租界的华探目,他父亲又是一个帮会头子,所以他很骄横。对于这种人,用金钱利诱或纪律处分都行不通。
怎么办呢?虽然他一个人不服从我并无大碍,但我心里总是不舒服,决心要让他也听从我的指挥。为了他,我可费了不少心机。后来,我才了解到,他这个人很爱虚荣,之所以参加法租界情报组,也无非是想多个头衔,并没有把这工作当成一回事。针对他的虚荣心,我向戴笠要求发给他一枚“甲种光华”奖章,说是表彰他协助工作有功。他对此非常高兴,把奖章高高地挂在他家客厅的正面墙上,来了客人,总要炫耀一番。打那以后,他对我交给的任务总是尽力完成,从不推却。不过我还是不能放心,又通过他的关系,并用了500元的活动费,介绍一个黄埔六期毕业的特务阮兆辉,去法租界巡捕房当华探,表面上协助他工作,实际上是通过他的关系去搞情报活动。
在整顿小组的过程中,我尝到了耍手腕的甜头,于是推而广之,开始进一步分析、了解我周围所有的人,特别是对我的上司,更是去多方了解他们的言行。我逐渐意识到,上海特区区长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真正主宰我命运的只有戴笠。他的一句话,可以使我平步青云,也可以把我送进监狱。我下决心绝对忠于戴笠,尽力地干好工作,讨他喜欢。这样不久,他又派我去他掌握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兼当督察员。
当时,《塘沽协定》的签订和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副会长杨杏佛被特务暗杀之事,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反抗。上海真茹、暨南大学的学生运动闹得最凶。戴笠一再指示说:“一定要严密注视学生的活动,防患于未然。中国的许多大事件,多数都是学生闹起来的。”
杨杏佛(1893—1933),近代中国人权运动的先驱者,欲行独裁的蒋介石视之为眼中钉
那时,我早已把自己少年时曾在学校里闹学潮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心只想多干事情,以讨戴笠欢心。上海的大学大都集中在郊外江湾、真茹等地区,所以我每星期都要骑摩托到那里,搜集情报,了解学生活动情况。
有一次,复旦大学的右派学生告诉我说,当晚几个大学的进步学生要在江湾郊外的庄稼地里秘密开会,可能是共产党组织的。
得到这一情报,我请示了上海特区,获准由侦察大队派两个组去搜捕。这天夜里很黑,当我领人来到指定的开会地点附近时,就让两个组的人分别从两边包抄过去,但先不要采取行动,我自己则带两人从正面走过去。当时我装成学生样子,穿一身白西装,假装碰巧从这里经过。我想只要那里有动静,行动组就可以立即扑上去,免得黑咕隆咚地乱搜反而暴露目标,让开会的人跑了。
不承想,行动组的人还未散开,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我左肋处猛击了一拳似的,连忙低头一看,左肋下的白西装上已经染上了血。我当时并不觉得疼,就把衣服掀起来用手一摸,原来这是一枚小手枪的子弹,它正好卡在我的两条肋骨中间,我顺手就把它拔了出来。这下血就顺着内衣一直流下来了,我忙靠在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上,嘴里还不停地喊:“追上去,追上去!”结果,两个组的人追了半天,也只抓到了那个开枪的青年。
那青年见我被打伤了,满面怒容地说:“我不知道打中了,要是知道打中了,我就再开几枪打死你!”
这个青年后来被押往南京去了。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因为按规定,一般抓到重要的政治犯后,都是尽快往南京一送了事。所以我们对抓到的人有时连姓名身份都不知道,只有少数才由我们自己进行审讯。
我挨了—枪后,住了两个星期的医院就好了。戴笠更加赏识我,我胆子也大了。
一出院,我就发现情报组有一个叫胡继业的组员经常不露面,到他原来的住处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搬到千爱里附近的日本人居住区去了,还不断地给日本人提供情报。
对这种情况,我不知如何处理才好。正赶上戴笠的儿子戴藏宜借了我300元公款,快到发饷时也不还给我。我知道,戴笠是最反对手下的人任意挪用公款的。我很着急,告诉了区长。区长训了我一顿,说:“谁让你借给他?发不出薪水你想办法!”
我一生气,就跑到南京去找戴笠。那时,我到底是年轻,见了戴笠开口就要债。
“你还我300块钱,藏宜借了我的钱不还我,我又找不到他,明天就发薪水,我拿什么给组员呀?我只好向你要!”
戴笠开始被我说得一愣,听完后,他反而笑了,说:“对,对!对组员不能失信。他借钱不还,当然应该来找我,以后可不准再借钱给他!”说完,就给我开了张300元的支票。
为这事,后来戴笠在年底过年的时候把我叫去陪他吃饭,当着我的面用鸡毛掸子把戴藏宜打了一顿,骂他没出息,让他向我学习。当时,我觉得很是得意。
那天,戴笠替儿子还完债后,就开始问起情报组的情况。我连忙把胡继业的事告诉了他,还建议把胡继业开除出去,不要他了。戴笠连忙摇头说:“不行!留着这种人是个祸害,必须干掉他!”
“那你派行动组的人去干吧!”我说。
“不!这次你亲自干。”戴笠突然严肃地盯着我说。
“我?”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我很想取悦戴笠,很想尽力去完成他交给我的任何工作,但是让我去杀人,我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也不愿去干这种事。我不由得脱口而出:“不!我干不了,你还是让别人去干吧!”
“不!我就让你去,这是命令。”他声音不高,但这句话真是如雷贯耳,震得我目瞪口呆,顿时满头大汗。
戴笠见我那惊恐的样子,就缓和一下语气说:“怕什么?青年人,慢慢锻炼嘛!”他又开导似的对我说,“胡继业把情报交给日本人,这种做法就是汉奸行为。把他干掉,就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你懂吗?”
“懂。只是我什么也不会,怎么能干掉他呢?”我此时也镇静下来,推托着说。
“这好办,我写个条子,你去找技术股和行动股,他们会教给你个好办法的。”既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我也无法推托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临走,他又写了一个条子:“发陈沦特别费贰佰元。”我当时心里一怔,明白这200元就等于是叫我杀人的赏钱。我接过这条子,手都有点抖了。
我怀着紧张的心情离开戴笠,到特务处行动股去。戴笠已经电话通知了他们,有人接过戴笠交给我的条子后,就递过来一根削得又薄又尖的竹刀。我伸手去接,却被那人一下子拦了回来。
“这是有毒的竹刀,快极了,刀尖上有剧毒,只要碰破一点皮,这人就别想活!”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刀柄,把刀装进一个牛皮套里交给我。我又拿着戴笠的条子去领了200元的特别费。
回上海的路上,我忐忑不安,口袋里的竹刀和200元钱仿佛有千斤重。我胆子虽大,但要我亲手去杀一个人,这太不可思议了。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爱到长沙十字岭刑场去看杀人,不知为什么,我对那些被杀的犯人总是抱有一种同情感。我11岁那年,在十字岭刑场认识了一个职业刽子手,他是继承父业的。他有一个职业习惯,平时看人总爱看别人的后脖颈,摸摸这种脖子要杀头时如何下刀,所以没人愿与他来往。我那时小,胆子却大,每次有犯人在刑场砍头,我总是看见这个刽子手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把用牛皮套套着的一尺多长、两寸多宽的利刀,紧贴在臂肘上。当被杀者被两旁挟持的人推到刑场并跪下后,他才从人群中快步走出,上前一拍犯人的后脖颈,将已经拔掉牛皮套的刀顺手用臂肘往犯人脖子上一推,犯人头一落地,他便朝尸体猛踢一脚,然后转身就走,前后不到一分钟。他总是边走边把刀再套进牛皮套里。不知是因为怕鬼魂跟他,还是怕人知道他的住址,他杀完人之后并不先回家,而总要绕着大街转半天才回去。我跟踪过他好几次。他见我是小孩,也不在乎,有时还摸摸我的头和我说几句话,为此我不知挨了家里多少骂。记得那时我还问他:“你不害怕吗?你为什么要干这个?”他总是苦笑着说:“害怕有什么用?全家人要吃饭呀!”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飞驰,我望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房屋、树木发呆,心里反复地问自己:难道我也将变成那样没人敢理的刽子手吗?这样做对得起母亲吗?我苦恼极了。我明白,戴笠是想借此来考验我对他的忠实,如果这次不按他的意思办,势必不能再取得他的信任。可是人命关天呀!我怎么能凭戴笠一句话就去杀人呢?离开家乡时母亲不是一再叮嘱我:“你在外面不管干什么,都要记住:一个人可以不做官,但要做人!”而这之后,我又如何面对母亲?
算了,不干这工作了!我越想越不安,愤愤地站起身来,走进列车的厕所,一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用纸包着的那200元钱和那把竹刀,真想把它们一起扔进厕中,然后远走高飞,永远脱离这个让我去杀人的地方。然而,手举起来了,可怎么也扔不出去。这沉甸甸的一包银圆扔掉了多可惜!我每个月的薪水、办公费等加起来也只是200多元,这竹刀和200元一扔,等于扔掉了一切:金钱、地位、前程。赌徒的眼睛、毛子的断腿、浦东工人的破被套、邻居的袈裟,又一一在我眼前浮动。我举起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不能扔,扔了怎么办呢?现在连大学高才生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一个初中未毕业的青年,离开了戴笠的提拔,又到哪里去找这种一个月200多元钱的差使呢?
我心烦意乱地回到家中,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母亲的照片。母亲的照片镶在镜框里,摆在桌上,我觉得她那慈祥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仿佛盯着我说:“孩子,你要干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扑到桌边,跪到母亲的像前,喃喃地说:“妈妈,我怎么办?我不干怎么办?”我伏在桌上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翻来覆去地想,干,还是不干?总下不了决心。我开始失眠了,连着两夜没睡着觉,白天也昏昏沉沉的,吃不下饭。第三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跑到药铺买了两片安眠药吃了下去。睡一夜,脑子总算清醒一些。我想起戴笠的话:“这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嘛!”我的良心总算找到了一个“避难所”。决心下定了,心情也平静下来,我再次跪在母亲像前,说:“妈,原谅我吧,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呀!”
头几次我去胡继业家,他妻子在身边。他神色惊慌,总说他有病,现在不能出去工作。我表面上安慰他,让他好好养病,可心里想着怎么下手。
有一次,他妻子送我出门,我故意说:“老胡有病,可真难为你了,里里外外都要你操劳。”
他妻子忙说:“可不是,我一会儿不在身边都不行,有时候我早上出去买菜,回来晚了,他都要发脾气的。”我这才知道,他妻子早上不在家。
一天早上,我带着两个人一起躲在他家马路斜对面的人行道树后,见他妻子提着菜篮子走出大门,便让那两人在外面看着,自己悄悄跑上楼去。门是随手带上的,没有上锁,我轻轻推门进去,胡继业还没起床。他听见门响慌忙坐起来,一见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组长,我……我没干什么,我真的是有病,腰疼!”
我的心里也像打鼓似的怦怦乱跳,强作镇静地笑着说:“你别动,我学过国术,会按摩。”说着,掀开被子,按照他指的地方给他按摩了几下。我边按摩边想,再不下手就晚了。心里这么一想,手不由得有些发抖,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正要转身,我索性心一横,从腰里拔出竹刀就扎了下去。我并没有看见扎在哪里,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我拿刀的右手也如同触电一般,扭头就往外逃。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只记得到了街头,我对那两个人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看着”就跑回家去了。
进了家门,我连忙用肥皂把右手洗了又洗。实际上,右手根本没沾上血污,但我总觉得上面不干净,好像这只手不属于我了一样。
后来,那两个看守在胡继业家的组员跑来告诉我,胡的妻子买菜回去后,很快就从楼上大哭大叫地跑下楼来,可能是去叫巡捕,他们就赶快溜回来了。
当时我正在用早餐,刚用餐刀挑一点黄油抹在面包上,一听到这情况,估计胡已被我杀死了,右手拿着的西餐刀一下就掉进了盛着牛奶麦片的盘子里。我一语不发,轻轻地把左手拿着的面包放下,跑回房内仰面倒在床上,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究竟是恐惧,是得意,还是后悔?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只是两眼发呆地看着房间中央悬着的一盏电灯。躺了多少时间,我也记不清了,最后我才慢慢地坐了起来,对着母亲的照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妈妈,我杀人了!”
好久好久,我仿佛还听到胡继业的惨叫,总是想到自己杀了人,听见敲门声,就以为有人来抓我了。我害怕得不敢在家里待着,拿了两件衣服就跑到了南京。提心吊胆地过了半个月,只有一家小报上登出胡继业被杀的消息,其他方面都没有任何反应。
为这事,戴笠一个劲儿地夸我干得漂亮,有出息,又发给我一笔奖金。渐渐地,我悬着的心定下来了,胆子也更大了,我想,原来杀一个人竟然这么简单,这么轻而易举!再想到这是干了一件抗日爱国的事,就更加心安理得。
1934年底,为了跟“中统”争夺势力,戴笠特意挑选我去兼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少校行动组组长,这以后,我对戴笠就更忠实了。我认为自己21岁就能当上少校行动组组长兼法租界情报组组长,完全是戴笠的栽培,于是更加坚定信心,永远忠于他。
有一次,杜月笙托人告诉我,要我加入他所组织的“恒社”。对此,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觉得如果那样做就太对不起戴笠了。
上海滩青帮头目杜月笙
不久,杜月笙为了拉拢我,又送给我一部很漂亮的小汽车。我很喜欢那辆车,但想起戴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得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我觉得自己只应该为戴笠效犬马之劳,而不应该再去接受其他人的贿赂,为他人服务。于是我断然退回了汽车。戴笠知道这事后,对我大加赞赏。他特意把我叫到南京,让我陪他吃饭,并拍着我的肩说:“做得对!我的人如果都成了杜先生的学生,那我还依靠谁呢?你要永远保持这样就好!”
戴笠对我的赏识更坚定了我对他的忠实。我觉得要想升官发财,出人头地,就只有紧紧地抱住戴笠的大腿。
现在想起来,当年我与戴笠的关系虽然也夹杂着私人的感情,但其实质终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