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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大于法

吹完老爹后,嘉庆按例安排一下宫里和各地的官员,晋升一下乾隆的皇子皇孙,顺便把自己的老师朱珪召回了京城。

这八条谕旨里,不显山不漏水地将和珅困在了办理丧事的人群里,架空了和珅,使其脱离了自己的亲信。

再之后,思念已久的恩师终于来到自己面前,嘉庆执朱珪的手痛哭失声。互诉一番后,嘉庆安排朱珪在南书房办公,加封太子太保,还送了一栋西华门外的宅院。虽说“帝王心术,天威难测”,但我认为嘉庆对朱珪的感情,是真诚的。

第二天,嘉庆又连发五条谕旨,再一次给太上皇贴了一番金后,开始进入正题。首先责问带兵平叛的大臣及将领,征讨白莲教这么久了,耗费军饷数千万两之多,仍然没有成功,你们这帮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们“玩兵养寇、冒功升赏”这些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地方上营私捞钱,也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百姓之所以跟着白莲教闹事,一大半原因就是你们这帮贪官污吏给逼的!而且军队每次奏报杀敌数百乃至数千,如果这数字没水分,白莲教早就铲除干净了,虚报军情的事,也别以为我不知道!“军营积弊,已非一日”,过去太上皇年事高,懒得跟你们计较,今后我当家,少给我来这套!别以为朕看着年轻就好忽悠(勿谓幼主可欺也)!

在征讨白莲教之事上痛斥一番后,嘉庆最终作出关键安排——罢免和珅九门提督、军机大臣的职务。让和珅和福长安(乾隆发妻孝贤皇后之侄,保和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赠郡王衔傅恒之子)一起在殡殿给太上皇守灵,不得擅自出入。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嘉庆这道谕旨下发后,官场那些老油条用脚指头也能想到,皇帝要拿和珅开刀了。眼看风向不对,和珅的门生们纷纷上书弹劾和珅,将落井下石表现得淋漓尽致。和珅毕竟不是曹操那种枭雄,在嘉庆眼里,他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跳梁小丑,过去忌惮太上皇而对其隐忍许久,如今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给事中王念孙、广兴弹劾和珅、福长安的奏折文笔最好,嘉庆当即准了折子,革去和珅大学士和福长安户部尚书的职位,命仪亲王永璇和成亲王永瑆一同传旨,将和珅逮捕下狱。而后永瑆、绵恩、拉旺多尔济、刘墉、董诰等人负责审讯,又命永瑆、绵恩、淳颖、缊布、佶山等人负责查抄和珅家产。

需要注意的是,从法理上来说,总要先正式给和珅定了罪,再说杀头抄家的事。可这会儿审讯还没开始,嘉庆连抄家的人都安排好了,急不可耐之心昭然若揭。虽然嘉庆亲政第一天就摆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样子,但他毕竟是专制帝王,对法理毫无尊重的意思,这也注定了嘉庆的政绩上限高不到哪儿去。

法是天子与臣民共同约定的守则,这在中国历史上其实是有过共识的。汉文帝有一次出巡,忽然有个人从桥下跑出来,惊了文帝的坐骑。侍卫拿了这个人交给廷尉张释之审理,张释之查明此人并非有意,就以“犯跸”之罪罚了他四两金(铜)了事。汉文帝觉得处罚太轻,十分气愤地质问张释之:这要是换了脾气不好的马,岂不是要摔伤我了?怎么就处罚得这么轻?

张释之回答道:“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意思是,法是天子与天下人约定的共同守则,廷尉是为天下守护法的人。案子既然送到法司廷尉处,我只能依法办事。如果因为皇帝的干涉,而使律法成为一纸空文,那么以后让天下百姓还如何信法,并以此为准则呢?

汉文帝听了,只得点头认可:廷尉你做得对。

这种大臣据律法与皇帝争执的事,在历史上时有发生,甚至以暴戾闻名的隋炀帝,也有过在律法面前吃瘪的记录。有一次,一名卫士队长私自批准手下的卫士外出。隋炀帝得知后,将其送交大理寺审判。大理寺少卿源师依据律文判以徒刑,而隋炀帝认为处罚得太轻,下令处斩。源师据法力争道:既然把案件送到了大理寺,我就要按律办事。隋炀帝最终也同汉文帝一样,服从了律法的裁断。

类似的事,到了大清朝就戛然而止。顺治朝的“哭庙案”、康熙朝的“明史案”、雍正朝的“维止案”,乃至乾隆朝的一百三十多桩文字狱等,无不是肆意牵强附会、捕风捉影、乱扣罪名、从严从重地处理掉,毫无律法可言。

嘉庆内心已经给和珅判了死刑,和珅此刻就已经是死人了。查抄和珅的家产,那是一刻也等不及的。至于和珅犯了什么罪,都是小事儿。就算律法上没这个罪名,随口也能生造几个罪名。

有了皇帝的授意,“和珅专案组”很快就给和珅拟定了二十条大罪:

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递如意,漏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其大罪一。

上年正月,皇考在圆明园召见和珅,伊竟骑马直进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其大罪二。

又因腿疾,乘坐椅轿抬入大内,肩舆出入神武门,众目共睹,毫无忌惮,其大罪三。

并将出宫女子娶为次妻,罔顾廉耻,其大罪四。

自剿办教匪以来,皇考盼望军书,刻萦宵旰,乃和珅于各路军营递到奏报,任意延搁,有心欺瞒,以至军务日久未竣,其大罪五。

皇考圣躬不豫时,和珅毫无忧戚,每进见后,出向外廷人员叙说,谈笑如常,其大罪六。

昨冬皇考力疾披章,批谕字画,闲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称不如撕去,另行拟旨,其大罪七。

前奉皇考谕旨,令伊管吏部、刑部事务,嗣因军需销算,伊系熟手,是以又谕令兼理户部题奏报销事件,伊竟将户部事务一手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其大罪八。

上年十二月,奎舒奏报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聚众千余,抢夺达赖喇嘛商人牛只,杀伤二命,在青海肆劫一案,和珅竟将原奏驳回,隐匿不办,全不以边务为事,其大罪九。

皇考升遐后,朕谕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和珅不遵谕旨,令已未出痘者俱不必来京,全不顾国家抚绥外藩之意,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十。

大学士苏凌阿,两耳重听,衰迈难堪,因系伊弟和琳姻亲,竟隐匿不奏,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卿李光云,皆曾在伊家教读,并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其大罪十一。

军机处记名人员,和珅任意撤去,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十二。

昨将和珅家产查抄,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宝阁,及隔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点缀,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肺肠,其大罪十三。

蓟州坟茔,设立享殿,开置隧道,附近居民有摵土堙之称,其大罪十四。

家内所藏珍宝,内珍珠手串,竟有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其大罪十五。

又宝石顶并非伊应戴之物,所藏真宝石顶有数十余个,而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且有内府所无者,其大罪十六。

家内银两及衣服等件,数逾千万,其大罪十七。

且有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窖内并有埋藏银两百余万,其大罪十八。

附近通州、蓟州地方,均有当铺钱店,查计资本,又不下十余万,以首辅大臣,下与小民争利,其大罪十九。

伊家人刘全,不过下贱家奴,而查抄赀产,竟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纵令需索,何得如此丰饶?其大罪二十。

说实话,嘉庆看在过世的老爸的面子上,已经收敛很多了。当年雍正杀年羹尧,罪名列了足足九十二条。嘉庆要真铁了心往和珅头上套罪名,别说二十条,二百条也不是难事!只不过眼下老爸刚刚骑着龙玩儿去了(美其名曰“龙驭上宾”),尸体还没凉透,给和珅罗列太多罪名,乾隆这里面子上不好看——没有昏君,哪儿来佞臣?反正目的就是杀和珅,一条也能杀。 I9+u2BABdL8X/fALA9At8kMVngrV0jeGjNRytl66UXrqfYcjKCpk0jkZncHo+C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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