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珪才学很高,十七岁就高中进士,而且被选为庶吉士,那可是“进士中的进士”,代表了清朝官僚中文化层次最高的一批人。要知道,范进五十多岁才中了个举人,就高兴得疯了,十七岁的朱珪可以说是天才少年了。
朱珪一生不爱财、不好色,做官后,一直不曾纳妾,这是极少见的,哪个当官的家中不是妻妾成群?朱珪四十岁这年(乾隆三十六年)升任权巡抚事,这可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不久后,朱珪的妻子离世。现在的人开玩笑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中年男人的三大白日梦,全让朱珪给赶上了,但人家愣是没续弦,就这么独居到老。
朱珪这种完美人格的人,在大清官场上是吃不开的。乾隆四十年(1775年),按察使黄检就打小报告给皇帝,说朱珪整天只顾着读书,不务正业。乾隆这会儿还没老糊涂,接到小报告后,知道是同僚排挤,朱批“朱珪不惟文好,品亦端方”。第二年,乾隆就将朱珪调回京城,任上书房行走。在乾隆看来,朱珪在地方上被同僚排挤,也做不出什么政绩,干脆给皇子们教书吧。
就这样,朱珪做了嘉庆的老师。
朱珪教书并不是死教四书五经,而是给嘉庆讲了不少治国方略。据说朱珪特别透彻地给嘉庆讲解了《出师表》里“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的道理,并联系历代兴衰,强调君王应该自正自清,辨别贤奸;还反复强调,修身要严格区分诚实与欺诈,看人应仔细辨别仁义与势利。在朱珪的悉心教导下,嘉庆的学业大进。两人朝夕相处,情同父子。
这一教,就是四年。
朱珪教书教得不错,却遭到了和珅的排挤。朱珪两袖清风,在官场上明显是一个异类。和珅看着清贫的朱珪极不顺眼——还“亲贤臣、远小人”呢,谁是小人?就你清廉,衬得我们这一堆人都是贪官?你不是“清廉”吗?我让你全家都“清廉”!
于是,和珅找了个机会,把朱珪远远地赶到了福建做学政(相当于地方教育厅厅长)。朱珪虽是个大儒,但对官场倾轧毫无招架之力,只得乖乖地收拾行囊上任。临行前,朱珪特意给嘉庆留下五条箴言:“曰养心,曰敬身,曰勤业,曰虚己,曰致诚。”
这五条,说白了就是——先装孙子!这会儿佞臣权势滔天,你爹又小心眼,掌控大权之前,你就踏踏实实地装孙子,什么都别干。
对于恩师的五条箴言,颙琰深以为然,并且一直身体力行装孙子这一伟大事业。朱珪走后,师徒二人一直书信不断。嘉庆元年,颙琰登基后,朱珪专门写信恭贺新皇登基,同时又在信里千叮万嘱:虽已继承大位,但时时处处皆当小心从事,不可多御政事,能推则推,加强修养。别忘了当年康熙朝的太子废而复立、立而复废的教训。
嘉庆心领神会,处处谦让,处处低调。在做“嗣皇帝”的这些年,嘉庆不仅对乾隆低眉顺眼,对和珅也是谦恭有礼,搞得好像和珅才是皇帝似的。
嘉庆登基后,也想过将已升任两广总督的朱珪调回来,就对太上皇说,自己还想继续学古体诗和古文,想将老师调回来任大学士。乾隆没多想就同意了——这是好事,皇阿玛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学习。
嘉庆知道后,十分兴奋,当即给朱珪写信,传达这一好消息,不料这封信被和珅截获。和珅是当年外放朱珪的主谋,朱珪这种清官一向跟和珅这种贪官势不两立,和珅很担心嘉庆召回恩师后,两人密谋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于是当即带着信去主子那里打小报告:“嗣皇帝”这是要“市恩于师傅”啊!
乾隆心眼极小,嘉庆想学古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要拉拢自己的老师、打造自己的小团体,那就不行了。在和珅的撺掇下,朱珪非但没有调回京城,反而被以“剿匪不力”的借口,从两广总督降为安徽巡抚。
乾隆与和珅这对主奴,狠狠地敲打了朱珪和嘉庆这对师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