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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言的俏皮话

本来想描写高尚的、美好的、庄严的东西,却通过低俗的、粗陋的、谐谑的表达来显示;或者在表达高尚的、美好的、庄严的内涵时却附之以低俗的、粗陋的、谐谑的内容。反之亦然。这是惯常语言表达中的另类表达。我们称这种表达手段为“逆谐”。目前,反向表达似乎成了时髦,尤其是在网络语言、校园语言中。这便使逆谐的手法大行其道。风气所至,连向来严肃的报刊也常常借此幽他一默,有的还设立了不定期的栏目。下面是其中主要的几种表现方式。

原有的语言形式为人所知,谐用时借用过来做出“重新解释”比较方便。这种用法大多带有诙谐、戏谑的效果。所以逆谐基本上都是由正到负。这种逆谐方式常用人们很熟悉的多种表达方式构成。例如,当你听见你的另类女友说你“讨厌”时,你就可以眉飞色舞了;如果你听到有人夸你“可爱”“善良”“天才”“有气质”时,你只好向隅而泣了。为什么?请看另类“词典”对它们的释义:

(1)讨厌: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可爱:可怜没人爱。

善良:善变又没天良。

天才:天生蠢“才”。

气质:孩子气,神经质。

词形还是那个词形,意义却不是那个意义。这里运用了断解、黏合等方式而对现有词语进行别解,从结构和意义上进行重新分析。还有连环构拟的。如“头疼”是职工给一把手娇宠的女性奉送的雅号,意指“头头疼爱”;而“偏头疼”则有时指二把手的娇宠,有时也指头头的“二奶”。

有时这种析解方式还必须借助谐音的关联。如“偶像”并不是指什么刘德华、黎明、郭富城、王菲、乔丹等大腕人物,而是指“令人作呕的对象”;“精英”也不是指出类拔萃的人物,而是将对方比作“神经的苍蝇”。“经典”则指穷得“连经文都要典当”了;“贤惠”则指某位女士“闲闲的什么都不会”。这都是大学生们喜欢的“方言”,被戏称为校园切口。也许许多语义的联想仅是某个另类人物一念之间产生的表达,而其他时尚青年认同了,跟着就这么用了,在特定群体中也没有什么理解上的障碍。

上面各例都是词语本身有褒贬色彩,逆谐是取其相反的色彩。而有些词语本身没有什么色彩,逆谐时赋予它贬义或诙谐的色彩。如“蛋白质”不再是指生物学名词,也不是夸赞你皮肤白皙、天生丽质,而是损人说“笨蛋+白痴+神经质”。这种提取整个词义而各断取一字的组合多少带有巧合的成分。断取是这类逆谐的基本方式。

人名也可用来做谐趣的材料。“柴可夫斯基”是伟大的音乐家,若断取“柴可夫”作为字面,将“斯基”(司机)藏词于外,则指经常用自行车接送女友的老兄(自行车的司机,可见其不富也;然骑自行车时踩得用力,还是可以为夫也)了,断取和谐音、藏词相结合。其中,“柴”与“踩”的谐音还有方言的转换。

有的利用字词的多义性构拟表达。如高校中“早睡”(谐解为早上睡觉)的现象比较普遍,人们便用“后起之秀”指那些爱睡懒觉,总是起床最迟的人,这与“卧龙”(整天卧于床上的男生)、“九三学社”(上午九点起床,下午三点又开始睡大觉)相当。而对打工者而言,“老板”就是“老板着脸”,“总裁”就是“总在裁人”。就现状而言,多少有些现实性。

上面都是借形谐义,靠的是所谓的“重新解释”。下面的逆谐又有些变化:

(2)笨三:奔腾3(Pentium Ⅲ)

屁兔:奔腾2(Pentium Ⅱ)

马屁山:MP3(MP3格式的网络音乐)

瘟都死:Windows

那死大哥/个:Nasdaq(纳斯达克)

这些都是“重新创作”。前四个是电脑专业术语,后一个是经济专业术语。将专名用诙谐的方式翻译出来,目的并非为了取名,仅为博君一笑。这与当初将世界著名的轿车品牌Benz(奔驰)戏译为“笨死”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如将dot-com(即.com)译为“稻糠亩”,信息时代中寓有农家气息,能不让人乐一乐?将“郎哥哥”当作“狼哥哥”倒有些指实,网上的郎哥哥确实有不少就是狼哥哥。而将“网吧”说成“王八”,则不能说谑而不虐了。

有时英译词通过选取不同的汉字而另有寓意。如copy,意指复制、翻录,汉译词本为拷贝,有人偏偏戏译为“烤皮”,讥诮戏谑中隐指现代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复制,甚至亲情、爱情。这是“克隆”的另一种注释。

上面还都是词语方面的逆谐,其实语句的、篇章的逆谐也时有所见。这种逆谐基本上都依托大家比较熟悉的语句或篇章,这样才能在读者心中产生反差。如下面这样的几则BBS上的表达,有的是仿句,有的是句子的变用形式,有的则是语境含义的重新构拟:

(3)不是我不小心,而是我故意的。

(4)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

(5)禽兽尚且有半点怜悯之心,而我一点也没有,所以我不是禽兽。

(6)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会闭上眼睛的。

(7)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我就三个字:“我都说。”

逆就逆在前半句是惯常表达,让读者由于心理定势而自然读解出本来的内容。可是读到后半句,才发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而如“一个臭皮匠,弄死三个诸葛亮”,则写出了某些社会痼疾。

这种逆谐的表达方式也常用于一些课桌文学、民间歌谣中。例如:

(8)你是天上的太阳,我是地上的高山;

你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海洋;

你是天上的乌鸦飞啊飞,

我是地上的土狗追啊追……

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地上的高山和海洋都是伟大而神圣的事物,创造的是优美的境界,而乱飞的乌鸦、狂追的土狗则是渺小而土俗的事物,显示的是粗俗的境界。相距何其远也。又如:

(9)天鹅湖上静悄悄,远远飞来几只鸟,

叽里咕噜一阵叫,争着吵着要洗澡。

前两句让人心静神游,后两句一下子就将听者弄得一头雾水,有点找不着北。这时又有些打油诗的意味了。而这就是逆谐所需要达到的效果之一。

还有的表达是仿拟很有影响的诗篇名章而来的。如顾城的《一代人》,诗仅两句,凝练精警:“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网上改编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笑耶?忧耶?让人眼前什么都黑了。

近几年网络语言和校园语言变化得让人眼花缭乱,既唤来了一些赞赏,也招致了不少批评。而且这种批评是严肃的,牵涉到文明建设、道德建设。然而,对另类人物而言,似乎别人的批评、指斥反而是一种实在的赏识,而你的表扬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所以,表达上的刻意求异就是其标新的方式之一,逆谐便是比较常见的方式。黄集伟在其词语笔记性质的著作《请读我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中针对目前的语言运用状况指出:“漂亮或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有市场。”同时又说:“坦率地说,那些陈旧的理论,已远不能解释时尚中哪怕非常细小的一件事。”每一个关心语言生活的人都会发现,民间话语的市场越来越大了。著名作家蒋子龙针对这类现象说:“听了这些话你千万可别吓着,也不必大惊小怪。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其流行语,有时流行来流行去还有可能会变成正话。你如果高兴不妨也造他几句。”(《听不懂的现代流行语》,《中华读书报》2001年3月28日第12版)

同样,每个时代的流行语也有其特定的流行表达方式。不少网语并不求什么深意,也并不代表使用者的真实心理或行为,仅仅表达一种“声音”而已。这种声音也许就是:我在说话,听见了吗?语言的形式决定了它的用途,语言运用毕竟是一种全民的实践活动。语言中的一切都是在具体运用中显现的。现在的许多民间话语只处于“请读我唇”的阶段,只是一种话语方式,不大现于大雅之堂,但可为雅人用作饭后谈资。

这里不想对这种语言现象做出更多的评论,而主要将它们描写出来。但至少可以说,这是一种现实的社会现象、文化现象。它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方言”、社群用语,表达者往往只是为了释放某种心情。这也是语言的一种功能,是语言的游戏功能。只要不污损他人,不丑化人性,不践踏人类高尚的情操,游戏一下想必也是可以的。其实你也可以试试你的语言游戏能力。语言游戏中常常能将语言的活力激发出来,显示出语言使用的创造性。如果我们看着这种表达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了:玩笑终归是玩笑。

(原刊于《修辞学习》2003年第2期,题为《逆谐:一种时尚表达》) jzqZe1crpl6Z/ZSwWpFREkisqmMGbFX/9WplKDJcE1I8IriQULrH4z5OzHTULO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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