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骂之骂的艺术

笔者曾在《中国语言生活》2011年第5期发表了一篇短文《国骂的艺术表达》，介绍了几种活色生香的别样国骂方式，如“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恋爱”，又如“他本人要跟那位六十来岁的意大利胖子的老母亲建立友谊”，再如“女球迷们在足球场毫无顾忌地用傻的或牛的生殖器（而且是她们引为自豪的同性器官）来表达自己的激情”，极富艺术表现力。笔者最近又见到了类似的一例。2012年6月24日，欧洲杯四分之一决赛，卫冕冠军西班牙队的阿隆索梅开二度，致使法国队以0比2落败。赛后，法国队主教练布兰克以及球员本泽马、洛里斯等均认为西班牙的胜利当之无愧，法国队已经竭尽全力，输球没什么可羞耻的。然而，有一法国队员则是“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面对法国电视台记者关于法国队内讧事件的采访，纳斯里将这样的话喷向了记者：“你总是编造关于我们的扯淡的故事。来吧，我们该做个了断。F ^*** you，去F ^*** your mother，你这个son of bitch。F ^*** you，你可以说我很粗鲁。”网易体育记者远风在事发当天报道这件事时，拟的标题则是：

《纳斯里斥法媒编故事　爆粗问候记者母亲不堪入耳》

“问候……母亲”的说法也是文雅的骂法。这种表达在记者的文字中不难见到。

其实，上面这些表达方式都是文人们的“再创造”，而现实表达中用于实战的仍是刺耳刺骨刺心的国骂、京骂（沪骂？川骂？……）。由于落实到字面上，直接引用未免污人耳目，因此便采取了曲折而又曼妙的表达方式。

那么有没有真人版的艺术骂法呢？指桑骂槐即是一种，但有时也流于直接。其实，指桑骂桑也可以骂得极具艺术性，明着不骂，暗里痛骂。我们姑且称之为“不骂之骂”。笔者就见到了这样的三例。

2012年3月，国家发改委为了让油价跟国际高调接轨（实际常常是引领世界潮流），贴出了最新的油价牌：每吨涨600块。乖乖，吓了私家车主一大跳。据发改委的同志说，原本打算涨700块，考虑到老百姓经济承受力（按：实际指的应该是心脏承受力吧），便降了100块。瞧，多么体贴，多么大度，多么温情。老百姓听到了这个消息，套用一句流行俗话，纷纷表现出“情绪稳定”，并一致“表示满意”。这不，当电视台记者路边采访一司机的感受时，那位先生很绅士地问：“我可以说脏话吗？”在文明社会，首善之区，倡导厚德包容之时，这当然不妥，何况面对的是电视镜头，于是，这位仁兄便很风度地说：“那我就没话好说了。”这是在打酱油嘛，情绪确实相当地稳定。这句话，老外听了肯定会成了丈二和尚，但中国观众立即将它传播到各个角落。真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再往远的地方说一件事。目前伦敦奥运会正开得火热。想必大家还记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足球半决赛上，阿根廷队和巴西队这对冤家在工人体育场打得正酣，当阿奎罗连入两球，阿根廷以2比0领先巴西时，全场球迷突然齐声高喊：“谢亚龙下课！谢亚龙下课！”谢亚龙是何方人士？巴西队教练吗？非也。难道谢亚龙是巴西队领队？也不是。此公时任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负责足协日常工作。既然如此，为何数万球迷在这样的比赛场上齐声同歌“谢亚龙”呢？这得看中国足球的现状了。这位田径出身的足协官员，经过三年奋斗，将中国足球彻底管进了死胡同。不说也罢，说了揪心伤心恶心。还是回到奥运会赛场吧。想必阿根廷队听到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时，以为是对他们高超球艺的褒奖。也许是为了表达对中国球迷的感激之情，阿根廷队后来又进了一个点球。这该不是骂吧。可那又是什么？想必现在工作在牢狱中的谢亚龙最能心领神会。我突然想起了教留学生汉语拼音的声调时，老师们常举的例子是：mā—má—mǎ—mà。

接着还说今年的事。这次新的骂法由北京金隅篮球俱乐部球迷在2011—2012赛季CBA总决赛第四场比赛中贡献。2012年3月28日，北京金隅队对决广东东莞银行队，当广东东莞银行队球员苏伟在第二节被替换下场时，北京主场的18000球迷开始齐声高喊：“换苏伟！换苏伟！”字面意思自然是“请替换苏伟上场”。很快，这成了现场北京球迷统一的口号。北京队终以107比98战胜卫冕冠军。“换苏伟”口号也成为此次CBA总决赛的最大亮点。为什么突然喊出“换苏伟”呢？原来，2011—2012赛季CBA总决赛首战在北京万事达中心球馆进行，酷爱展示京骂的北京队主场球迷又因为口无遮拦，致使北京队遭到篮协重罚。在CBA总决赛第四场之前，中国篮协向万事达中心的“京骂”提出了严重警告：若再出现“大面积”的京骂，就有可能更换北京队的主场。这一招果然厉害。怎么办？心中块垒得找到消解之法吧。最终倒霉的是“苏伟”。苏伟先生在前场比赛中，要么自己投篮不进，要么控制不了盯防的对象，常常因犯规而将对手送上罚球线。在北京球迷眼中，苏伟简直成了北京队的“最佳第六人”。而且苏伟还曾与北京队球员用嘴相互吐送垃圾话，让北京球迷记恨在心。尤其是当广东队外援表现不俗时，“换苏伟”更加成为北京球迷的愿望。这样，在本场比赛中，“换苏伟”就横空出世，并立即成了球迷大众的娱乐。赛后，网友一致盛赞北京球迷，套用一句俗话：“太有才了。”足球评论员董路在微博中也感慨道：“恐怕谁也没想到，过去将近20年想尽一切办法始终不能解决的‘京骂’问题，让一位名叫‘苏伟’的广东篮球运动员，于无声处，轻松化解。”当然，这对故事被动主角的苏伟先生显然大为不敬。因此，首先得向苏伟先生表示深深的歉意，请您十万百万千万万万亿万地别在意，因为您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了，而且也只是一个符号。其实，苏伟先生是个明白人，赛后他在个人微博中为自己打气：“人生，总是会由起起落落、酸甜苦辣组成，一个人活着经历的事情越多生命就会更加的五彩缤纷！感谢爱我恨我的人们为我的生活增添了这么多难忘的元素！我会继续昂首挺胸为篮球拼搏，为生活奋斗！”是的。加油，苏伟，祝福您！

（原刊于《中国语言生活》2013年第1期） oOYwRUSUxgoJVoUaRY0qQvNnzyKvRd9hUTRrUAwt55gpqfk28RVIZpfnWRYBal/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