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骂的艺术表达

现在很多历史悠久的东西都被当作国粹了，希望就此保留下去。但有一样东西似乎不容易取得这样的地位，那就是“国骂”。“国骂”的意思是什么？我查了很多词典，都没找到这个词的踪迹。是这个词品位不高吗？似乎不是，我觉得这个词本身造得挺好的，跟“国宝、国粹、国父、国歌、国格、国号、国花、国徽、国魂、国籍、国脚、国境、国君、国门、国民、国旗、国企、国情、国庆、国球、国人、国色、国事、国手、国税、国土、国王、国学、国宴、国药、国医、国语、国乐、国贼”等“国”字号词没有什么两样，都挺好的。但编辞书的人似乎偏心眼儿，独独置“国骂”于不顾。其实，词语跟词语所描写的对象是两回事儿。这几年中国足球够臭的吧，臭得连淘粪工都辞职了，卖臭豆腐的都改行了，但这不影响“国足”这个词的品位。可是，“国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里的“骂”指恶语辱人之骂法没什么问题，但“国”呢？《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国”字头下的几个义项似乎都不太对得上：“国家的（骂法）”？“代表或象征国家的（骂法）”？“在一国内最好的（骂法）”？“本国的，特指我国的（骂法）”？当然，解释不清没关系，语言交际也不是靠词典来维持和推动的。根据一般的理解，“国骂”大概指的是一国之内具有全民普及性而颇具杀伤力的骂法。在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中国，目前国骂就是指那么几个词，我不说，你懂的。由于北京具有特殊的政治、文化地位，“京骂”也常被看作国骂。工人体育场就曾出现过全场沸腾的京字号国骂，终于使全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看到了，原来还是北京人厉害。

两个人吵架，在相互泼粪的时候，国骂常常显形。一个品位比较低或一时品位见低的人，在遭到不顺时，国骂也常作为发泄的工具，发泄的对象就是所做的事所对的物。当然，这种含“草”量特高的词语，是很难落实到字面上的。可是，如果经过艺术化的处理，国骂也可以表达得摇曳多姿、风情万种。笔者就见到了几个这样的用例：

（1）这车声威大震，一口气走了一二十里，忽然要休息了，汽车夫强它继续前进。如是者四五次，这车觉悟今天不是逍遥散步，可以随意流连，原来真得走路，前面路还走不完呢！它生气不肯走了，汽车夫只好下车，向车头疏通了好一会，在路旁拾了一团烂泥，请它享用，它喝了酒似的，欹斜摇摆地缓行着。每逢它不肯走，汽车夫就破口臭骂，此刻骂得更厉害了。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 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恋爱 。骂的话虽然欠缺变化，骂的力气愈来愈足。（钱钟书《围城》164—165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2）一番言语不通的争吵招来一大圈围观者，意大利胖子登时编造出鄙薄我这学生的理由，引来大家十分动容的同情，这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我的学生有口难开，慌乱加上气愤，只好走为上策，临别赠言是七八句纯粹的北京土话： 内容不外乎他本人要跟那位六十来岁的意大利胖子的老母亲建立友谊之类的愿望的通知 。最后还加上一句英语：“祝你永远如此这般生意兴隆，上帝保佑你！”（《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黄永玉法国意大利艺术旅行杂感》，《文汇报》1999年8月14日第7版）

（3）时尚属于时髦，时髦又影响或意味着大众化的趋同心态，所以听一位朋友谈起中国女性球迷日渐增多时我丝毫不感到奇怪。女性天性中有这种左右时尚的因子，她们被男人鼓励或被内心的激情鼓动，投入球迷队伍是命定的结果。只是听说 女球迷们在足球场毫无顾忌地用傻的或牛的生殖器（而且是她们引为自豪的同性器官）来表达自己的激情 时，我不禁有些愕然，只好同意徐坤女士的结论：狗日的足球！（《文坛高洪波感悟足球》，《中华读书报》1997年11月5日第4版）

前两例代表了一种国骂类型，第三例属于另一类型。

喜好国骂和其他骂法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口臭，因此要常常漱口刷牙才是。下例中刘一宝的说法值得借鉴：

（4）白文芳冷笑一声，刻毒地说，要过秤做什么？还看不出啊？至于为什么会多斫一点给你，还不是你的那个把戏生得好看一些？

刘一宝气愤地说，你不要骂人！你 早上没刷牙 啊？（姜贻斌《操刀卖肉》，《十月》1998年第1期第113页）

勤刷牙，多漱口，才能保持口腔卫生。

（原刊于《中国语言生活》2011年第5期） qubXihvBiAMtZVRXRrWfHGTwR8KUCHY8HujB6QNRWVxS9E8hymJQUPI1BzyKR8G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