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第三点反对意见做出回应之前,我愿先来回答有关语言多样性的第二点反对意见。对此的答案同样已经给出了。内部陈述,比如上面所引的关于知识与因果性的陈述,是无条件为真的,而不仅对一门特定的语言为真;当然,它们只能用一种特定的语言来表述。你现在问:“我如果说的是汉语,难道就不能说相同的话吗?”我的回答是:我不明白这句话中“相同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可以给你一个较为温和的回答:想一想我们都会试用哪些办法来理解古希腊人用 παιδεια (教育)这个词或德国人用 Weltanschauung (世界观)这个词意指什么。一个所操语言与英语迥然不同的外国人也可以尝试同样的办法来理解我们用 to know (知道)一词意指什么。如果他成功了,他同样可以看到一个人不可能错误地 know (知道)一件事,而这完全是由于他用自己的语言成功地重构了与这个英语单词的语言学环境足够相似的概念模型。这就如同用黎曼几何表明一个欧几里得三角形的内角和必等于180度一样。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维特根斯坦的做法表明他对这类情况有足够的意识:他不反对翻译他的著作,但他坚持必须把原文与译文一起付印。以《哲学研究》中的关键词 game (游戏)为例。这个词的原文是 Spiel ,其用法比 game 要宽泛得多。想一想 Schauspiel (戏剧)或 Festspiel (节庆)这些词吧。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不会反对维特根斯坦关于所有游戏并不包含共同特性的论断了;我们也许会指出所有 game 都包含竞争,然而, game 可能都含有竞争, Spiel 却不然。 game 一词看来是最好的译法,但还不够好。于是我们不得不做出某些校准,直至我们能够抓住作者的原意。再举一例。比起英语、德语、拉丁语或希腊语,在匈牙利语或其他很多语言中,系词的使用较为狭窄,所以动词 to be 在那里没有贴切的翻译。那么我们能否据此推论匈牙利人无法理解亚里士多德呢?绝非如此;他们可以理解,只不过在开始时比较费力罢了。因此,你也可以这样说:一个人不可能错误地知道一件事这样的陈述对于所有的语言皆为真,如果这一陈述能得到恰当的翻译的话。但,我们遗憾地发现,这只是同语反复。结论是,哲学家必须明白,到达必然为真之结论的唯一途径,是去探索坐落在这样那样的实际语言中的必然真理。因为,我再说一遍,就眼下所谈论的事情而言,语言本身或思想本身的调节性观念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