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小说家托尔斯泰(Tolstoy,1828—1910)和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1821—1881)是近代文坛的巨人。他们彼此都读过对方的著作,但都怀着一种既崇敬又不安的心情。他们都才华横溢,写出的作品能够挖掘到人的灵魂深处,也能反映出19世纪俄国的社会万象。可是,他们每个人所看到的社会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托尔斯泰所看到的世界是荷马式的。他对生活和自然的态度和那位古希腊诗人更加相似,而与同一时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去甚远。用乔治·施泰纳(George Steiner)的话讲,托尔斯泰的世界与荷马史诗相似,都有“史诗般的背景……;无论战争还是农耕都充满诗意,强调人类的感官感受和身体形态,讲求一年里面清晰而又和谐的四季轮回……;内容从草木虫豸延展到日月星辰……最有深意的,是给人一种必将走上‘生命的光明大道’(柯尔律治 语)的信念,而不是滑向幽暗之隅” 。在《战争与和平》的后记中,托尔斯泰在乡村生活和优质生活之间画上了等号。在《安娜·卡列尼娜》里,城市和乡村的对立成为故事的主线,围绕着它,小说的主题和架构得以展开。与之相反,陀思妥耶夫斯基则完全沉浸在城市生态中。他的城市或许是地狱,但乡村也绝不是获得救赎之所,解脱只能在上帝之国才能够找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鲜有对自然景观的描写。即使他想借用自然景物,其背景也离不开城市,“我喜欢彼得堡三月的太阳……整条街忽然一下泛起光芒,万物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所有的房子似乎突然之间闪烁起来,那些灰蒙蒙的黄和脏兮兮绿调成的暗淡色调,瞬间被一扫而光” 。城市或许是被诅咒的,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无法设计出其他的场景,让人物的活动看起来有意义。他的家就在城市里,哪怕那里阴暗潮湿、条件艰苦。而如果想要托尔斯泰享受城市环境,似乎只能是在城市毁于一旦的时候——他文学才华涌动的高潮就出现在燃烧的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