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理论是与社会网络嵌入理论紧密相关的一套理论框架,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社会科学各研究领域中受到广泛关注、影响深远的重要思想。事实上,与社会资本理论类似的观点早在20世纪初即有学者提出。博特斯(Portes,1998)认为社会资本理论可以上溯到著名社会学家涂尔干对“群体生活”(group life)的研究,以及马克思对阶级社会的有关研究。然而,让当代社会科学各领域真正对这一理论思想产生兴趣的是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Bourdieu)。他在一篇著名论文中将社会关系、场域等概念与经济学中的“资本”(capital)整合起来,对社会资本的概念和形式进行了探讨,从而将这一概念正式纳入社会学的研究范畴中来(Bourdieu,1986)。
然而,在社会资本理论的系统化和操作化研究方面,科尔曼(Coleman)的系列研究做出了最大的贡献。1988年,科尔曼发表了《作为人力资本发展条件的社会资本》一文,为社会资本理论进入主流社会科学理论体系奠定了最为坚实的基础。在此之后,帕特南(Putnam,1993,1995)对社会资本的概念和应用范围进行了进一步的拓宽,尤其是应用社会资本的理论体系解释公民社会和集体行为的内在机制与变迁规律,获得了学界和政界的极大关注。帕特南(Putnam,1995,2000)的研究指出当代美国社会公民参与政治等集体行动(collective actions)意识退化的原因在于信任、规范、互惠等“社会资本要素”的退化。帕特南对社会资本的研究在当时甚至得到了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使“重构社会资本”成为当时美国复兴公民社会的政策口号(Portes,1998;李秋成,2014)。
社会资本理论的基本观点是认为社会关系网络及嵌入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资源要素能够影响网络中个体的认知、态度和行为,从而能够为网络中的个体以及整个网络群体带来各方面的好处(Claridge,2007;Portes,1998)。需要注意的是,与人力资本、财务资本等传统资本类型有所不同,社会资本的概念具有复杂和抽象的特点。社会资本这一概念的范畴既包括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连带关系,又包括这些两两连带关系所组成的关系网络及其结构特征,还包括关系网络中所蕴含的各种有形、无形的资源(Brunie,2009;Harpham et al.,2002;Putnam et al.,1993)。社会资本理论聚焦于人际关系和社会网络要素对经济行为和社会行为的显著影响,因而长期以来得到了管理学、经济学、教育学、政治学和社会学等学科领域的高度重视与广泛应用。例如,在人力资源与组织发展研究(Lin,2001;Zhao,2002)、经济发展研究(Knack & Keefer,1997;Warren et al.,2001)、教育研究(Coleman,1988;Mintrom et al.,1997)、基层社会治理研究(Berman,1997;Uslaner,2004)、公共资源保护和治理研究(Ostrom,1990;Jones,2010;李秋成、周玲强,2014)等各个研究领域中,社会资本的理论框架都获得了应用,并显示了良好的预测力和解释力(Brunie,2009)。在创业研究和新创企业绩效研究方面,社会资本理论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这方面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社会关系网络中隐藏的资源能够为网络中的个体创业者所获取和调动,因而将有利于创建过程的顺利开展,以及新创企业优良绩效的达成(Stam et al.,2014)。具体而言,这些有益于创业和成长的社会资本资源主要包括三种类型,即建议性资源、资产性资源和情感支持资源(Arregle et al.,2015;Renzulli & Aldrich,2005)。
总结来看,正如前文所述,社会资本是一个相对复杂和抽象的概念,对于什么是“社会资本”,以往研究者在观点上存在不小的差别(Grootaert & Van Bastelaer,2002;Stam et al.,2014)。事实上,虽然研究者们在运用社会资本理论时大多落脚于社会网络和人际关系,但至今未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公认的对社会资本概念的界定。学者们大多根据特定的研究问题以及各自的学科背景对社会资本进行选择性的解读,从而使社会资本逐渐呈现出一种众说纷纭的“伞状概念”(umbrella concept)局面(Hirsh & Levin,1999)。表4.1总结了部分研究对社会资本概念的界定。
表4.1 研究者对社会资本概念的界定
由于研究者们对社会资本的研究视角具有很大的差异,因而在如何操作和测量社会资本方面,已有研究也显示出高度的差异性。例如,部分研究者倾向于从个体主观认知(如情感、信任、感知规范)的角度对社会资本因素进行界定和测量(Jones,2005;Zhao et al.,2011;李秋成、周玲强,2014);部分研究者则倾向于从网络和人际关系的结构视角(如结构洞)对这一概念进行测量(Burt,1992;Stam et al.,2014);还有一些研究应用网络分析法(network analysis),从整体网络的结构属性和人体在网络中所处位置的角度(如中心度、网络密度、桥连接等)对社会资本进行更为细致的操作与测量(Freeman,1979;Hurlbert et al.,2000)。由于已有研究对社会资本理论的理解和具体操作方案具有相当大的差异,学者们对这一理论的实际价值提出了颇多质疑(Brunie,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