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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巴兹尔在布卢姆斯伯里的寓所客厅。

面向观众席的一面墙上开着两扇窗户,窗外有小小的铁阳台,透过窗户能够看见伦敦城里鳞次栉比的建筑屋顶。两扇窗户中间,紧挨着墙,摆放着一张写字台,台面上堆满了各种纸张与书籍。书桌右侧有一扇门,开向走廊;左侧是一处壁炉,两边各有一把扶手椅;壁炉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烟具。房间里有许多排书架,里面全都是书;墙上则挂了一两面代尔夫特精陶瓷盘、几幅仿罗塞蒂风格的蚀刻画,还有弗拉·安吉利科与波堤切利画作的摹真本。屋里的家具简朴廉价,但没有一样丑陋的东西。这样的一处居所,是属于一位饱读诗书、从美丽的事物中发掘乐趣之人的。

巴兹尔·肯特背靠着椅子,脚架在写字台上,边抽烟斗,边给一册毛边书裁页。他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二十六岁,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张面容清秀的脸上,五官轮廓分明。他穿着一身休闲套装。

[有人敲门。

巴兹尔: 进来。

格里格斯太太: 您刚才摇铃了吗,先生?

巴兹尔: 是的。我在等一位女士来用茶。之前我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一块蛋糕。

格里格斯太太: 好的,先生。

[她出去了,旋即又端着一个托盘回到屋里,托盘上摆着两只茶杯,还有糖、奶等一干物什。

巴兹尔: 哦,对了,格里格斯太太。下周的今天,我就打算让出这几个房间了。我要结婚了。要离开你了,我很遗憾。你真是把我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格里格斯太太: [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好吧,先生。房客就是这个样子的。绅士们全都要结婚了,女士们又全都不检点。

[门外一声铃响。

巴兹尔: 门铃响了,格里格斯太太。我敢说来的就是我正等着的那位女士。要是来者是别人,就说我不在家。

格里格斯太太: 好的,先生。

[她出去了,巴兹尔抓紧这一小会儿工夫,忙不迭地把东西归放整齐。格里格斯太太打开房门,将新到的客人们引进屋来。

格里格斯太太: 失陪了,先生。

[她又出去了,在接下来的几番对白中,又端来了两只茶杯和一壶茶。

[梅布尔和希尔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约翰·哈利韦尔。巴兹尔热情满满地走向他们,可当他认出了来者是谁之后,脚步却迟疑了起来;一丝略微尴尬的神情从他的脸上闪过。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表现得格外殷勤。希尔达·默里是一个端庄健美的高个子女人,沉着镇定,衣品不凡。梅布尔·哈利韦尔个头较小,俊俏但并不美丽,是两姐妹中的妹妹,性格活泼,很爱说话,有点不太稳重。约翰和巴兹尔同龄,脾气很好,既不帅也不丑,讲话直率,开门见山。

巴兹尔: [一面握手] 你们好呀?

梅布尔: 你看上去很乐意见到我们呀,肯特先生。

巴兹尔: 喜不自胜。

希尔达: 确实 请过我们上门来陪你一起喝茶的,对吧?

巴兹尔: 我请过你五十回了。嘿呀,约翰!我刚才没看见你呢。

约翰: 我就是谨言慎行的丈夫。我默默地躲在幕后。

梅布尔: 你为什么不先赞美我,反倒赞美起自己来了呢?旁人肯定会觉得前一种做法要好得多啊。

约翰: 恰恰相反,那样做只会让他们认定,等到屋里只剩下咱俩的时候,我就要动手打你了。再者说,我真心不敢讲你是那种躲在幕后的人。

希尔达: [面向巴兹尔] 真是不好意思,打了你个措手不及。

巴兹尔: 我只是在偷一阵懒。我在给一本书裁页。

梅布尔: 那比读书可是要有趣得多啦,不是吗? [她瞥见了茶具] 哦,多漂亮的一块蛋糕啊——还有两只茶杯! [她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

巴兹尔: [略微尴尬] 哦——我喜欢总是多备着一只茶杯,以防有人突然出现,你懂的。

梅布尔: 真是无私啊!你还喜欢总是备着这么昂贵的一块蛋糕吗?

希尔达: [面带微笑,用斥责的口吻] 梅布尔!

梅布尔: 噢,可是这种蛋糕我十分了解,而且满心喜欢啊。它们在陆海军商店有卖,两先令一个,我自己可买不起呢。

约翰: 我希望你能来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否则巴兹尔要觉得这都是我的错了。

梅布尔: [语气轻快] 从我们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努力回想了。你来说吧,希尔达。是你想出来的。

希尔达: [哈哈一笑] 梅布尔,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他俩真正是无可救药,肯特先生。

巴兹尔: [面向约翰和梅布尔,带着微笑] 我不知道 你俩 为什么来。默里太太是一早就答应过我要来喝茶的。

梅布尔: [假装很受伤] 唷,我们这才刚进门,你就非得把我往外面撵啊。再说了,在我尝上一口那块蛋糕之前,我是不会出去的。

巴兹尔: 哟,茶来了! [他说话的工夫,格里格斯太太就把茶端了上来。他转向希尔达] 我想请你来倒茶。我太笨手笨脚了。

希尔达: [温柔地对他微笑] 我很乐意。

[她动手倒茶;就在巴兹尔将茶和蛋糕递给梅布尔的过程中,谈话还在继续着。

约翰: 我跟她俩说过了,巴兹尔,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女人不应该同时拜访一个单身汉的房间,这样做不得体。

巴兹尔: 你要是能预先跟我打声招呼,我就稍稍把舞台收拾得齐整一些了。

梅布尔: 噢,可我们偏偏不想要那样。我就想要看看名流居家的样子,关掉聚光灯。

巴兹尔: [冷嘲的口吻] 愧不敢当。

梅布尔: 顺便问一句,书写得怎么样了?

巴兹尔: 很顺利,谢谢。

梅布尔: 我老是忘记问问你的写作进展。

巴兹尔: 恰恰相反,你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向我发出善意的探询。

梅布尔: 看你是一个字都没写。

希尔达: 胡说,梅布尔。我读过了。

梅布尔: 噢,可你实在是谨慎低调得不像话啊……现在我要看看你的勋章,肯特先生。

巴兹尔: [面带微笑] 什么勋章?

梅布尔: 别忸忸怩怩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是他们表彰你去过好望角的那些个勋章。

巴兹尔: [从一个抽屉里取出勋章,微笑着递给梅布尔] 你要是真的想看,那就拿去看吧。

梅布尔: [接过一枚] 这是什么?

巴兹尔: 哦,这就是普通的,或者说是最大路货的南非勋章。

梅布尔: 那另外一枚呢?

巴兹尔: 那是优异战功勋章。

梅布尔: 他们为什么没颁给你优异服务勋章?

巴兹尔: 哦,我只是个大头兵,你懂的。优异服务勋章只颁发给军官。

梅贝尔: 那你做了什么当得起这份荣誉的事情呢?

巴兹尔: [面带微笑] 我真的忘记了。

希尔达: 这勋章是用来表彰战场上的杰出功绩的,梅布尔。

梅布尔: 我知道。我只想看看肯特先生究竟是谦逊还是自负。

巴兹尔: [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拿走勋章,重新收好] 你嘴可真毒啊!

梅布尔: 约翰,你为什么没有去好望角,做出点英雄事迹来呢?

约翰: 我的英雄情怀仅限于英伦三岛。我娶了你,我的天使。

梅布尔: 这话是幽默还是粗俗?

巴兹尔: [哈哈大笑]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了吗,哈利韦尔太太?

梅布尔: 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住在六段楼梯之上。

巴兹尔: [被逗乐了] 为了看风景,简单又纯粹。

梅布尔: 可是,老天啊,这里根本就没有风景。只有一个个烟囱帽。

巴兹尔: 可那些都是非常具有审美情趣的烟囱帽啊。快来瞧一瞧吧,默里太太。 [巴兹尔和希尔达走近一扇窗户,他伸手将它推开] 到了晚上,它们竟是那么的神秘莫测,看上去就好像是奇怪的小妖精在房顶玩耍。你肯定也想象不到日落时分有多么的绚烂:有时候,一场雨过后,石板瓦屋顶闪闪发亮,就像抛光的金器。 [转向希尔达] 我时常想,没有这样的风景,我肯定活不下去。它向我诉说着如此美妙的故事。 [快活地转向梅布尔] 尽情嘲笑吧,哈利韦尔太太。我眼看又要多愁善感起来了。

梅布尔: 我在想啊,这番话究竟是你一拍脑袋临时编出来的呢,还是你从哪本旧笔记簿里面挖出来的呢。

希尔达: [看向巴兹尔] 我能站出去吗?

巴兹尔: 当然,请吧。

[希尔达和巴兹尔跨出窗外,站上阳台;约翰见状走向梅布尔,想要偷吻她。

梅布尔: [跳了起来] 走开,你这讨厌鬼!

约翰: 别傻啦。我想亲你就亲你。

[她哈哈笑着,绕过沙发,他则在她身后追着。

梅布尔: 我希望你对待生活能严肃一点。

约翰: 我希望你不要戴这么夸张的帽子。

梅布尔: [就在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时] 约翰,人家会看见的。

约翰: 梅布尔,我命令你放开手脚,接受一吻。

梅布尔: 你给我多少钱?

约翰: 六便士。

梅布尔: [从他身边溜开] 少于半克朗的话,我可不干。

约翰: [哈哈大笑] 那我给你两先令。

梅布尔: [循循善诱] 就两先令三便士好啦。

[他吻了她。

约翰: 现在,上这儿来安安静静地坐下吧。

梅布尔: [挨着他坐下] 约翰,你真不能跟我调情。万一他们进来,可就真不好看了。

约翰: 毕竟,我是你丈夫。

梅布尔: 问题就在这里。你要是真想和我调情,就应该娶别人的。 [他揽住她的腰] 约翰,不要。我很肯定他们要进来了。

约翰: 进来我也不在乎。

梅布尔: [叹了口气] 约翰,你真的爱我吗?

约翰: 是的。

梅布尔: 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约翰: 不会。

梅布尔: [用同样的语调] 你会给我那两先令三便士,对吗?

约翰: 梅布尔,应该只有两先令啊。

梅布尔: 噢,你这个骗子!

约翰: [起身] 我要到外面的阳台上去。我对烟囱帽的热爱那叫一个深沉。

梅布尔: 不,约翰。我要你。

约翰: 为什么?

梅布尔: 我都说了我要你了,这都不足以让你立刻拜倒在我脚下吗?

约翰: 噢,你这可怜的小东西。你连两分钟都离不了我吗?

梅布尔: 你这便宜占得可就不地道了。我就要你现在这两分钟。快来我身边坐下,做个乖乖的好孩子。

约翰: 你这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梅布尔: [哈哈大笑] 没什么。但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约翰: 哈哈!我就知道。

梅布尔: 我就要你帮我系鞋带。 [她伸出一只脚]

约翰: 就这个吗——以你的名誉担保?

梅布尔: [哈哈大笑] 是的。 [约翰跪了下来]

约翰: 可是,我的好姑娘,鞋带没松啊。

梅布尔: 那么,我的好孩子,你就解开鞋带再系上吧。

约翰: [噌地站起来] 梅布尔,我俩这是在当守护少女名节的老嬷嬷,横插进一对恋人中间吗?——可我们还年轻呐。

梅布尔: [讥讽的口吻] 哦,你可真聪明啊!你以为希尔达会情愿爬上六段楼梯吗,若不是爱情借给她一双翅膀?

约翰: 我希望爱情也能借给老嬷嬷们一双翅膀。

梅布尔: 别耍贫嘴。这件事情很严肃。

约翰: 我亲爱的姑娘,我俩新婚才六个月呐,你真不能指望我来扮演庄重的父亲大人。那样做甚至可以说是失礼的。

梅布尔: 别讨嫌,约翰。

约翰: 这不是讨嫌,这只是博物学现象。

梅布尔: [一本正经地] 我从来没有学过。体面的姑娘家好像不应该知道这些。

约翰: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希尔达喜欢巴兹尔!那他喜欢她吗?

梅布尔: 我不知道。我猜那正是她此刻在问他的问题。

约翰: 梅布尔,你是不是想说,你把我——一个温良谦和、人畜无害的人儿带到这里来,就为了让你的姐姐好向我的一个哥们儿求婚?这真是岂有此理。

梅布尔: 她才没有呢。

约翰: 你用不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你不能否认是你向我求的婚。

梅布尔: 我当然可以否认了。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会等那么久的,简直不像话。

约翰: 真不知道希尔达为什么想要嫁给可怜的巴兹尔!

梅布尔: 唔,默里上尉留给了她一年五千英镑,而她又认为巴兹尔·肯特是个天才。

约翰: 摄政公园和贝斯沃特的每一间起居室里面,都藏着一个不声不响的天才。我不知道巴兹尔会不会不过就是一个聪明人。

梅布尔: 不管怎么说,我确信嫁给天才是一个错误。他们的脾气都差得要命,而且他们还都喜欢追求别人的老婆,无一例外。

约翰: 希尔达向来喜欢文学青年。嫁给骑兵军官就这一点最不好了。你会因此而过分看重头脑。

梅布尔: 是啊,可她也不必嫁给他们嘛。她要是真想鼓励支持巴兹尔,就应该小心地保持好距离呀。最有利于天才茁壮成长的滋养,恰恰就是水和面包,还有柏拉图式的爱情。若是希尔达嫁给了他,他只会变得又肥又丑,又秃又蠢。

约翰: 哈,那他就能成为一个完美的议员了。

[巴兹尔和希尔达回到了屋里。

梅布尔: [不怀好意地] 嗯,你们聊了些啥?

希尔达: [尖酸的口吻] 天气和收成,莎士比亚和玻璃碗琴。

梅布尔: [抬了抬眉毛] 噢!

希尔达: 时间有点晚了,梅布尔。我们真的该走了。

梅布尔: [起身] 而我还有十二户人家要拜访呢。我真希望所有人都不在家。

希尔达: 现在的人都太蠢了,你只要一登门,他们保准在家。

梅布尔: [向巴兹尔伸出手] 再见了。

希尔达: [语气冷淡] 非常感谢,肯特先生。我们怕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巴兹尔: [同她握手] 见到你们我喜不自禁。再见。

梅布尔: [轻快的口吻] 你动身去意大利前,我们还会再见到你的,对吗?

巴兹尔: 哦,我现在不打算去意大利了。我的计划全变了。

梅布尔: [朝约翰使了个眼色] 噢!好吧,再见了。你不走吗,约翰?

约翰: 不,在你恪尽职守的时候,我想我要留下来,和巴兹尔稍微聊上几句。

梅布尔: 哦,记得要早点回家。还有一大帮讨厌鬼等着来我们家吃晚饭呢。

希尔达: [微微一笑] 一对小可怜!那都是些什么人呀?

梅布尔: 我已经忘了。但我知道他们都面目可憎。所以我才邀请的他们。

[巴兹尔拉开门,两个女人出去了。

约翰: [坐了下来,摊开手脚] 现在咱们摆脱女眷了,总算是可以自在点了。 [从口袋里掏出烟斗] 我想我可以品鉴一下你的烟草,如果你愿意递过来的话。

巴兹尔: [递给他烟罐] 我很高兴你能留下来,约翰。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的。

约翰: 哈哈!

[巴兹尔打住了话头,约翰则看着他,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他装好烟斗。

约翰: [点上烟斗] 好姑娘啊,那个希尔达——不是吗?

巴兹尔: [热情洋溢] 噢,我觉得她简直太迷人了……可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约翰: [一脸无辜] 哦,我不知道。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巴兹尔: 我说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约翰。

约翰: 哦,别这么一脸严肃呀。

巴兹尔: [带着微笑] 这就是一件严肃的事。

约翰: 不,不是的。我自己也经历过。那就像是高台跳水。你低头望着水面的时候,会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可等到你真的跳下去了——事情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嘛。你是要结婚啦,老弟。

巴兹尔: [面带微笑]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呀?

约翰: [喜气洋洋] 我亲眼看见啦。我恭喜你,我也祝福你。我得去做一件新礼服大衣了,到时候好把新娘子交到你手上。

巴兹尔: 你?…… [恍然大悟] 你搞错了,老伙计。我要娶的人不是你的妻姐。

约翰: 那你刚才干吗要说是呢?

巴兹尔: 我根本没提她的名字呀。

约翰: 哈!我这个丑出得可不是一般的大,是不是?

巴兹尔: 可你究竟为什么会以为……?

约翰: [打断了他] 哦,那只是我老婆的一个傻念头。女人都是大傻瓜,你懂的。可她们还自以为聪明得不得了。

巴兹尔: [一脸尴尬——望着他] 默里太太有没有……?

约翰: 没有,当然没有!嗨,你要娶的到底是谁呀?

巴兹尔: [脸一红] 我要娶的是詹妮·布什小姐。

约翰: 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认识吗?

巴兹尔: 是的,你认识她。

约翰: [努力回想] 布什……布什…… [露出微笑] 我听说过的唯一一位詹妮·布什是舰队街上一个漂亮的小吧女。你要娶的应该不是她。

[约翰这话说得颇漫不经心,他一刻都不曾想到这跟巴兹尔要娶的那个人有半点关系。可巴兹尔并没有接他的话头,于是约翰看他的眼光凌厉了起来:两个男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房间里一阵沉默。

约翰: 巴兹尔,该不是你去好望角之前我俩认识的那个女人吧?

巴兹尔: [面色苍白,神情紧张,但非常坚定] 我方才跟你说了,你以前认识詹妮的。

约翰: 我说,你该不是要娶“金王冠”的吧女吧?

巴兹尔: [用沉稳的目光看着他] 詹妮 曾经 是“金王冠”的吧女。

约翰: 可是,老天爷啊,巴兹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巴兹尔: 百分百认真!我们下周的今天就要结婚了。

约翰: 你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发疯了吗?你究竟为什么要娶詹妮·布什呢?

巴兹尔: 这个问题挺微妙的,不是吗? [微微一笑] 应该是因为我爱上了她吧。

约翰: 嗨,这个回答真是傻透了。

巴兹尔: 却恰恰也是最显而易见的。

约翰: 胡说八道!嘿,我爱上过不下二十个姑娘,我也没有把她们全娶了呀。这可是一个会因为重婚罪把你送进去蹲七年的国家啊,你怎么能干那种事呢。泰晤士河两岸,从巴恩斯到塔普罗的每一间酒馆都是一座墓碑,下面葬着我青葱岁月里的一段无果的恋情。我真的好爱她们,可我从来没有求过她们嫁给我。

巴兹尔: [咬紧嘴唇] 我希望你不要拿这件事开玩笑,约翰。

约翰: 你确定自己没有在犯傻?如果你是摊上了麻烦事,那我们总归有办法把你捞出来的。婚姻,就像绞刑,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补救措施。

[巴兹尔坐在那里,没好气地耸了耸肩。约翰走上前去,双手搭上好友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约翰: 你为什么要娶她,巴兹尔?

巴兹尔: [不耐烦地跳了起来] 该死,你干吗不去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呢?

约翰: 别傻了,巴兹尔。

巴兹尔: 我怎么就不能娶任何一个我自己选择的女人呢?这不干你的事,对不对?你以为我在乎她是吧女吗?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约翰则用一双沉稳的眼睛观察着他。

约翰: 巴兹尔,老弟,我们已经认识彼此许多年了。你不觉得你最好还是信任我吗?

巴兹尔: [咬紧牙关] 你想知道什么?

约翰: 你为什么要娶她?

巴兹尔: [突兀地、恶狠狠地] 因为我必须娶她。

约翰: [无声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一阵沉默。接着巴兹尔转向约翰,神情平静了一些]

巴兹尔: 你还得记得詹妮吗?

约翰: 是的,当然。嘿,以前我们总在那里吃午饭的呀。

巴兹尔: 嗯,我从好望角回来以后,就又开始光顾那里了。我那会儿在国外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地给我写了封信,里面好多拼写错误,洋相百出——可她竟然还想着我,对此我很感动。她还寄了点烟草和香烟来。

约翰: 我的老处女姑妈也寄给过你一条羊毛围巾,可我也没有听说过你投桃报李,向她求婚呀。

巴兹尔: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渐渐和詹妮熟稔起来了。她似乎挺喜欢我的——不由得我不看在眼里。

约翰: 可当初她一直声称和那个一口假牙的小萝卜头订婚了呀,那小子以前老喜欢在酒吧里晃悠,在灌下了无数杯威士忌兑苏打后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巴兹尔: 有一天晚上她不上班,我带她出去玩,他为此大吵大闹了一回,她就和他掰了。我不能不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约翰: 哦,然后呢?

巴兹尔: 然后我就开始频繁地带她去看戏,去做诸如此类的事情。而最终……!

约翰: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

巴兹尔: 几个月。

约翰: 然后呢?

巴兹尔: 嗯,前两天她给我发电报了。我才发现她的境况很糟糕。她简直要把眼睛都哭瞎了。可怜的小东西。她感觉不太舒服,就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她……

约翰: 告诉她一件其实你或许已经预料到了的事情。

巴兹尔: 是的……她真的歇斯底里了。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她还非常害怕面对家人。她说她要自杀。

约翰: [冷冰冰地] 她自然是非常焦虑喽。

巴兹尔: 我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向她求婚。而当我看到她那张满是泪痕、可怜巴巴的小脸上油然而生的喜悦之情时,我 知道 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

[一阵短暂的沉默,约翰来回踱步,然后突然停住,转向巴兹尔。

约翰: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一个从不需要节衣缩食的人,将来就得精打细算每一个先令了?你对金钱向来不怎么上心,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

巴兹尔: [耸耸肩] 如果说摒弃一大堆无用的奢侈享受就是我将要面对的最大磨难,那我想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约翰: 可你真的养不起一个老婆和一个不断添丁的家庭啊。

巴兹尔: 我想我可以和别的男人一样出去挣钱。

约翰: 靠写书?

巴兹尔: 我这就要打起精神,去律师行从业谋生。直到今天为止,我还从没有费过神,劳过力。

约翰: 我不知道还有谁比你更不适应律师行那无聊的等待和乏味的苦活了。

巴兹尔: 我们走着瞧。

约翰: 还有,你觉得你的朋友们对于你娶了一个——吧女,会有怎样的说法?

巴兹尔: [不屑一顾] 我半点都不在乎我的朋友们。

约翰: 他们听说了会很高兴的。你知道,古往今来无数的男男女女对着社会打过响指,嘲笑社会,一度还以为自己占了社会的上风。可自始至终,社会只是一言不发地暗自窃笑,然后突然之间,它亮出了铁手——嘎吱一声将他们碾得粉碎。

巴兹尔: [耸耸肩] 不过是有几个势利眼会不理我罢了,仅此而已。

约翰: 不是你——是你的太太。

巴兹尔: 我是绝不会踏进一户不接受我太太的人家里面做客的,我可不是那种人渣。

约翰: 可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你更难舍弃这些的了。你最最喜欢的就是四处去赴晚宴,在乡间别墅里面小住一阵。女人的微笑就是你鼻孔间的气息。

巴兹尔: 你把我说得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我不想吹牛,约翰,但毕竟,我已经证明了我还是能在这个世上做点事的。我去了好望角,因为我觉得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决意迎娶詹妮,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约翰: [一脸严肃] 你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以你的荣誉担保?

巴兹尔: 愿意。

约翰: 你爱上她了吗?

巴兹尔: [迟疑了一下] 没有。

约翰: [非常激动] 那么,苍天在上,你就无权娶她。一个男人无权出于怜悯去娶一个女人。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到头来,你只会让你自己和她堕入彻头彻尾的不幸之中。

巴兹尔: 我不能让那个可怜的姑娘心碎。

约翰: 你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哪怕是两个全心全意对待彼此的人,利益一致,出自同一个阶层,有时候他们的婚姻都几乎是忍无可忍的。婚姻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除非是激情催使它绝对无可避免地到来。

巴兹尔: 我的婚姻就是绝对无可避免的——出于另一个理由。

约翰: 你这话说得好像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巴兹尔: 哦,我知道。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对那个男人来说,这事与他无关。至于那个姑娘呢,让她投河去吧。让她下地狱,上吊去吧。

约翰: 胡说。生计还是可以给她安排的嘛。只是手法上需要小心一点——没人会听到半点风声,她的日子也半点都不会比之前的赖。

巴兹尔: 这不是别人知不知道的问题。这是荣誉的问题。

约翰: [睁开眼睛] 那你在做……那件事的时候,荣誉又在哪里呢?

巴兹尔: 老天爷啊。我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我和别的男人一样也有激情。

约翰: [神色凝重] 我亲爱的巴兹尔,我不想审判你。但我以为,现在再来摆出道德家的架子怕是晚了。

巴兹尔: 你以为我没有后悔过我做的那些事情吗?事后再来说我当时应该抵抗诱惑自然是轻巧。要是我们每天夜里都像第二天清晨一样头脑清醒,这个世界早就圣洁得好像主日学校了。

约翰: [摇着头]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起令人遗憾的事件,既是因为你血气方刚,也是因为你——童真不再了。

巴兹尔: [极度严肃] 我的行为也许就像个混账。我不知道。我想我做了每一个男人都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我的面前清清楚楚地摆着一项职责;上帝在上,我打算履行职责。

约翰: 你难道不知道,你只能活上一回,每一个错误都是无可挽回的吗?许多人拿生活开玩笑,好像那只是一盘棋局,他们可以先试着走一步,回头发现自己陷入泥潭了,就推倒重来,再开一局便是。

巴兹尔: 可生活就是一盘棋局,每个人到最后都会被打败。死亡坐在棋盘的另一头,不论你走哪一步棋,他总有一招克制你的反手。也无论你潜心策划出怎样的谋略,他总能一一化解。

约翰: 可如果最终死亡总要把你将死,那么这场仗就更值得好好去打了。不要一开始就用傻乎乎的堂吉诃德式情怀来给自己找麻烦。生活是那么的充实。它将那么多的东西摆在你的面前,你却白白丢掉了几乎是一切值得你为之劳心费力的内容。

巴兹尔: [神色凝重] 要是我不娶詹妮,她会自杀的。

约翰: 你不会真以为她会这么做吧。要自杀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你知道的。

巴兹尔: 你想得很多,约翰——可你没有想到孩子。我不能让那个孩子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来到这个世上。让他光明正大、合乎礼法地来吧。让他带着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来吧。老天爷啊,活在这个世上已经够艰难的了,就不要再让他用一生来背负一个可耻至极的污名了吧。

约翰: 噢,我亲爱的巴兹尔啊……

巴兹尔: [打断他] 你尽可以提出一千个反对的理由,但什么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此时此刻,摆在一个正人君子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约翰: [冷冰冰地] 哎,这条路也许能够彰显你的心地,却很难彰显你的头脑啊。

巴兹尔: 我本以为你立刻就能明白我只能如此,别无他途的。

约翰: 我亲爱的巴兹尔,你满口左一个怜悯,又一个职责,可你真的敢说这里头不仅仅是虚荣心在作祟吗?你把自己放在了某种道德的制高点之上。你真的敢说你一丁点都没有沾沾自喜于你自己的英雄气概吗?

巴兹尔: [带着和蔼的微笑] 这一切在你眼中就那么的小题大做吗?毕竟,这只是起码的伦理道德。

约翰: [不耐烦地] 可是,我亲爱的老伙计,在一个满足于二流的世界上,以一种无法实现的理想作为行动的指南是非常荒唐的。你这是在开支票给非洲野人,可人家还在拿宝贝贝壳当通行货币哪。

巴兹尔: [面带微笑]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约翰: 社会定下了自己的十诫,这套守则刚好适合既不太好也不太坏的平庸之人。而无论你的行为是超标了还是不及格,社会都会一视同仁地惩罚你。

巴兹尔: 有时候,等你死后,它会给你封神。

约翰: 但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它依然会一丝不苟地把你钉上十字架。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格里格斯太太。

格里格斯太太: 又有几位访客,先生。

巴兹尔: 带他们进来。 [面向约翰] 是詹妮。她说过要来喝茶的。

约翰: [微微一笑] 哦,这蛋糕是为她准备的,是吧?你想要我走吗?

巴兹尔: 除非你自己要走。你以为我会不好意思吗?

约翰: 在听过了你方才的那些高论之后,我猜你大概是不太乐意我见到她的。

[詹妮·布什和她的哥哥詹姆斯一同走了进来。她很漂亮,五官精致,面色姣好,一头浓密的金发精心打理,梳扮工巧。她身上的衣着时髦又招摇。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吧女,或是女招待,或许比一般的同类要稍许精致一点点。她的举止并不让人反感,但也算不上淑女。詹姆斯是一个一脸精明的小伙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身骑手装扮,也许扮得有点过了火,举止明显比他的妹妹更粗俗。他的英语带有伦敦土腔,但也不是逢H必吃 ,而是时吃时不吃。他的腔调过度热诚,过度友好了。

詹妮: [走到巴兹尔跟前] 我迟到好久啦,刚才实在是脱不开身呐。

詹姆斯: [逗笑的口吻] 别管我啦。给他一个吻吧,老荡妇。

詹妮: 哦,我带我哥吉米来见你了。

巴兹尔: [同他握手] 你好啊?

詹姆斯: 挺好,多谢。很高兴认识你。

詹妮: [看着约翰,突然认出了他] 哎哟,天啊!这不是老约翰·哈利韦尔嘛。没想到会碰见你啊。真是让人乐开怀呀。

约翰: 你好啊?

詹妮: 你在这里做什么?

约翰: 我在跟巴兹尔喝茶呢。

詹妮: [看着茶具] 你一个人总是要同时喝三杯茶吗?

约翰: 我太太刚才也来了——还有她姐姐。

詹妮: 哦,明白了。没想到你居然结婚了。感觉怎么样?

约翰: 还行吧,谢谢。

[巴兹尔倒了一杯茶,在接下来的对话过程中,将奶、糖还有蛋糕一样样递给詹妮。

詹姆斯: 人们都说婚姻需要一点适应过程。

约翰: 布什先生,你真是个哲学家。

詹姆斯: 嗨,不谦虚地说一句,我这人头脑向来清楚,要想抓我的小辫子可不那么容易。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约翰: 哈利韦尔。

詹姆斯: 阿利韦尔?

约翰: [重读H音] 哈利韦尔。

詹姆斯: 我就是这么说的——阿利韦尔。我认识一个做肉品生意的伙计叫阿利韦尔。是你亲戚?

约翰: 应该不是。

詹姆斯: 他那生意也挺嗷(好)。做肉品生意可赚钱哩。

约翰: 肯定的。

詹妮: [面向约翰] 我可是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啦。如今你也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了,我猜你是消停下来了吧。想当初你还是个单身汉的时候,可是够抢手的啊。

詹姆斯: [插科打诨] 别害人家脸红嘛,詹妮。哪怕是管教最严的家庭里面,也总哎(还)是有意外发生的。男孩子总归是男孩子,就像《圣经》里头说的。

约翰: 我想我得走了,巴兹尔。

詹姆斯: 哦,那我也撤吧。我就是过来跟我未来的妹夫说声你嗷(好)的。我这人就是喜欢实诚。我可是一点架子都不摆的。

巴兹尔: [礼貌,但不热情] 哦,你不留下来喝杯茶吗?

詹姆斯: 不了,谢谢。我对茶不怎么在昂(行);我把那玩意儿留给女人们。我自己喜欢来点更有劲儿的东西。

詹妮: [嗔怪的口吻] 吉米!

巴兹尔: 我有点威士忌,布什先生。

詹姆斯: 唉,快别左一口先生,右一口布什的。管我叫吉米。我受不了客套的。这事儿我是这么看的。我俩都是绅士。嘿,提醒你一句。我可不是个喜欢自吹自擂的家伙。但有一说一:我是个绅士。这不是自夸,好吧?

约翰: 哎哟,当然不是了。只是在陈述事实。

詹姆斯: 嗯,我刚才也说了,我知道我是个绅士。这事儿又不是你自己改变得了的,所以有啥嗷(好)整天炫耀的呢?要是我在酒馆里遇见一个伙计,他请我一起喝一杯,我是不会问他是不是勋爵的。

巴兹尔: 你只会默默接受。

詹姆斯: 嗯,你自己也会那么做的,不是吗?

巴兹尔: 也许吧。可你现在到底要不要喝一杯呢?

詹姆斯: 哎呀,你真是个大好人,我知道订婚是什么感觉。我可不想打扰你们这对儿小鸳鸯。我跟阿利韦尔这就去街角那头喝上一杯。我看到你们那儿有家很不错的小酒馆子。 [转向约翰] 我猜你自己也忍不住会时不时地过去一趟,是不是啊?

詹妮: [哈哈大笑] 他以前天天都要来“金王冠”的,胆儿可大了!

约翰: 我怕是真的有急事。

詹姆斯: 得了吧,人这一辈子啊,总有时间往肚里再灌一滴威士忌的!

巴兹尔: [面向詹姆斯,递给他烟盒] 我说,你不如随手拿上一支雪茄吧。

詹姆斯: [拿起一支,仔细端详] 你瞧你,非得这么客气。Villar y Villar ……一百支要卖多少钱啊?

巴兹尔: 别人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价格。 [他划了一根火柴] 你不把标签撕掉吗?

詹姆斯: 我偏不。我可不是天天都能抽Villar y Villar的。不过在我碰巧能抽上的时候,我就要连着标签一起抽。

詹妮: [大笑] 吉米,你真搞笑!

约翰: [同詹妮握手] 再见了,还有——送上我最美好的祝愿!

詹妮: 谢谢。当年我在“金王冠”里给你调鸡尾酒的时候,你可没想着我有一天会嫁给巴兹尔,对吧?

詹姆斯: 来吧,阿利韦尔。别站在那儿聊闲话了。你只会打扰这对儿小鸳鸯。拜拜了,老荡妇。回头见。我走啦,巴兹尔老伙计。

巴兹尔: 再见——吉米。

[约翰·哈利韦尔和詹姆斯下,詹妮冲动地走到巴兹尔跟前。

詹妮: 吻我。 [他吻了她,面带微笑] 这还差不多!现在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说话了。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巴兹尔: 哦——我还几乎不认识他呢。他看上去挺友好的。

詹妮: 等你认识他了,你会发现他不算太坏的。他就像我妈。

巴兹尔: [抬了抬眉毛] 是吗?那——你爸也像这样吗?

詹妮: 哎,你知道的。爸不像吉米那样受过教育。吉米在马盖特上过寄宿学校的。

巴兹尔: 是吗?

詹妮: 你自己也上过寄宿学校,对不?

巴兹尔: [面带微笑] 是的,我上过哈罗。

詹妮: 哈,你们哈罗的空气可不如马盖特的好。

巴兹尔: 我帮你把茶杯放下如何?

詹妮: [在桌上放下杯子] 哦,谢谢,不用了。来我身边坐下,巴兹尔。

巴兹尔: [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坐下] 好啦。

詹妮: [握住他的手] 真开心,屋里现在只剩咱俩啦。我好想一辈子都只有咱俩在一起。你真的爱我,对吗,巴兹尔?

巴兹尔: 是的。

詹妮: 很爱吗?

巴兹尔: [微笑] 是的。

詹妮: 我好开心。噢,要是你不爱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那会儿要是对我不好,我肯定就投河自尽了。

巴兹尔: 你尽胡说八道。

詹妮: 我是认真的。

[他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秀发。

詹妮: 噢,你 好,巴兹尔。我真为你骄傲。我会骄傲地成为你的妻子。

巴兹尔: [神色凝重] 别把我想得太好,詹妮。

詹妮: [哈哈一笑] 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你勇敢,你聪明,你是个专业人士,你就是一切。

巴兹尔: 你这个傻孩子。

詹妮: [热切地] 我没法儿跟你说清楚我到底有多爱你。

巴兹尔: 我会拼尽全力,做你的好丈夫,詹妮。

[她伸开双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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