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巴比伦大饭店的休息室及温室。室内棕榈婆娑,花草缤纷;内设多张小桌,各有两三把座椅环绕。几名顾客正坐在桌旁喝咖啡和餐后甜酒。后面有一段台阶通往餐厅,餐厅与温室由铅玻璃隔墙和双开式弹簧门隔开。餐厅中,一支乐队正在演奏音乐。
几名穿制服的侍者有的站着候客,有的在为客人服务。
安布罗斯·霍伦德和旺利夫人从餐厅出来。他三十五岁,衣着考究,举止优雅。她是位俊俏的寡妇,年龄不详。
旺利夫人: [在台阶下方停下] 咱们去哪儿坐?
霍伦德: 咱们找一处僻静的角落,好安安静静地说会儿闲话。
旺利夫人: 别胡闹!我来这巴比伦大饭店可不是为了孤芳自赏的。我刚才午餐的时候看见不少人,我打定主意要他们现在也都看见我。
霍伦德: 我这殷勤的眼里可是只有你。
旺利夫人: [指着一张桌子] 坐那儿好吗?
霍伦德: 去对面坐好不好?那边的服务生是我的朋友。
旺利夫人: [落座] 你交的朋友还真是千奇百态。
霍伦德: 服务生。
一名侍者: [走过来] 您这桌的服务生马上就来,先生。
霍伦德: [对旺利夫人] 你知道,我曾经四处漂泊,所以我的朋友遍天下,做什么的都有。
旺利夫人: 你刚才看见帕克-詹宁斯他们了吧,和咱们隔着三张桌子。
霍伦德: 看见了。
旺利夫人: 你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她假装没看见我。
霍伦德: 我早就跟你说过,帕克-詹宁斯太太越来越势利了。
旺利夫人: 可是,我亲爱的安布罗斯,她竟然放肆到连我都……
霍伦德: [微微一笑] 我佩服她的胆量。
旺利夫人: 我感谢你的坦白。
霍伦德: 我认为这虽不能彰显她心地良善,但确实证明她见识了得。她发现,贵族头衔如今已远非她过去想象的那样可以在上流社会通行无阻。她知道你囊空如洗,也意识到在社交界,穷人理所当然地被所有认识他们的人所厌恶和鄙弃。
旺利夫人: 是的,可是你别忘了,五年前,帕克-詹宁斯夫妇还连一个上等人都不认识呢。他们这辈子都住在布里克斯顿 。
霍伦德: 我听人私下里跟我说,他们那时候叫鲍勃·詹宁斯夫妇——远不如现在这般神气,是吧?
旺利夫人: 他过去每天早上都一手拎着只黑提包,一手拿着把伞进城。
霍伦德: 那该死的服务生怎么还不过来。
旺利夫人: 他们有望继承其遗产的一位北方的叔父有一天突然死了,给他们留下将近两百万。
霍伦德: 有些人在选择叔父这种事上可真是走运。
旺利夫人: 他原本是个五金制造商,谁也想不到他能拥有那样一笔财富的哪怕十分之一。我在瑞士偶然遇见他们,得知他们正在找房。
霍伦德: 于是,你好客之心大发,邀请他们去塔弗纳,他们便将那宅子一租就是二十一年。
旺利夫人: 是我把他们介绍给郡里的每一个人。我办了不少小型聚会,好让他们认识大家。现在呢,可倒好,那女人竟然对我视而不见。
霍伦德: [平淡地] 你在讲述你跟这家人的关系时,遗漏了一个关键的细节。
旺利夫人: 是吗?
霍伦德: [微笑] 你略过不提的是,他们租下塔弗纳大宅时,同意支付一笔高得出奇的租金。
旺利夫人: 他们反正付得起。再说,那是处历史悠久的宅第,无论我要价多高,都物有所值。
霍伦德: 帕克-詹宁斯也许是个俗物,但他的精明并不亚于从公园巷 到耶路撒冷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旺利夫人: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霍伦德: 是吗?那好,恕我大胆猜测,帕克-詹宁斯先生肯出这么多租金租下塔弗纳,是基于一种默契。他足够精明,知道人们可以在柴郡住上一辈子而没有一个人跟他来往。我看他不会把这种事写进你们的契约,但除非我大错特错,否则他租你房子的前提就是你要让所有人都去跟他走动。
旺利夫人: [停顿片刻] 我被那些抵押借款弄得焦头烂额,我还得供我的儿子们上伊顿。
霍伦德: 哎呀,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想指出,如果你把詹宁斯太太介绍给你的朋友们,那更多地是出于交易,而不是出于情意。
旺利夫人: [轻笑一声] 我猜,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在你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了。
[一名侍者走向霍伦德。
侍者/杰克·斯特罗: 您好,先生。
霍伦德: 来两杯咖啡,两杯本尼迪克特甜酒。你不是平时招呼我的那个人。皮埃尔去哪了?
侍者: [镇定自若] 他去参加某位年长的女性亲属的葬礼了,先生。
[霍伦德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困惑地瞪大了眼睛。
霍伦德: 我看你眼熟,我在哪儿见过你吗?
侍者: [露出笑容] 我想,你是安布罗斯·霍伦德先生。
霍伦德: 杰克·斯特罗!你怎么会在这儿?
杰克·斯特罗: 亲爱的老兄,在达观的人看来,巴比伦大饭店的侍者制服和牛津大学教授的学者长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下。
旺利夫人: [笑起来] 服务生跟你称兄道弟,这还真是怪事。
霍伦德: 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旺利夫人: 能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吗?
霍伦德: 我一点也不知道。
旺利夫人: 安布罗斯。
霍伦德: 我是在美国认识他的。大概是三四年前吧,当时我境况很窘迫,在一个流动剧团里演个小角色。杰克·斯特罗也在那个剧团,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旺利夫人: 他就叫这个名字?
霍伦德: 他是这么向我保证的。
旺利夫人: 这名字很怪,不是吗?
霍伦德: 的确很怪。我记得“杰克·斯特罗”是一个强盗响马之类的人物,而且用他的名字命名了汉普斯特德的一家酒馆。
旺利夫人: 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
霍伦德: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最佩服他哪一点,是他的自信还是他的足智多谋。我搭船回国之前的两年都和他在一起。我们遇到过不少困难,但他一直都是我们的主心骨。困难似乎就是为了被他克服而生的。
旺利夫人: 听起来他好像很了不起。
霍伦德: 跟他在一起最大的缺点是让你得不到任何喘息。他对冒险乐此不疲,对安逸的生活厌倦至极。一次又一次,每当我们好不容易摆脱困境,过上安定的生活,他又会为了某个徒劳的追求再次抛下一切。
旺利夫人: 他家在哪里?
霍伦德: 天晓得。我只知道他不是英国人,虽然他英语说得好极了。
旺利夫人: 他会不会是一位绅士?
霍伦德: 我只能说,他无论身处何种场合,都像在自己家一样悠然自得。
旺利夫人: 我看这倒不失为绅士的一种定义。
霍伦德: 他曾在船上做过水手,在纽约当过酒吧招待,在加拿大太平洋铁路上当过火车司机。他在克朗代克 淘过金,在得州牧场上做过工。如果他今天当了服务生,我敢说他下周就会去街头卖艺摇手摇风琴,再下一周还会发起成立一家股份公司。我眼见他有那么六七次,发财的机会唾手可得,他却听任机会从指缝间溜掉,只因为对钱不感兴趣。
旺利夫人: 他来上咖啡了。
[杰克·斯特罗端着咖啡和甜酒上。
霍伦德: 要不是知道你向来对这种事乐在其中,我一定会不好意思让你伺候我的。
杰克: 我想,你对是否要付我小费一定会有些迟疑。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我对收下你的小费没有丝毫的犹豫。
霍伦德: 谢谢你好意提醒。我该付多少钱?
杰克: 咖啡两先令,甜酒三先令。这价格在我看来未免过高了些,不过,想要享受在欧洲最豪华的饭店里被朋友看见的特权,总要付一点代价的。
霍伦德: [放下一枚硬币] 不用找零了。
杰克: 半个金镑 。老兄,付我五先令的小费显然是在滥用咱们往日的交情。
霍伦德: [无奈地] 请务必见谅。
杰克: 我留下一先令作为服务的报酬就足够了,余下的四先令还给你。
霍伦德: 你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
杰克: [转向旺利夫人,后者刚将一支香烟衔在嘴里] 要火吗,夫人?
霍伦德: 我想请你坐下。
杰克: 那太不合规矩了。况且,我还有其他的台子要照看。不过,如果你没有别的约会,我很愿意今晚跟你一起吃个饭。
霍伦德: 那太好了。不过你在这儿的工作不妨事吗?……这位是斯特罗先生,这位是旺利夫人。
杰克: [鞠躬致意] 您好。我只在这儿干一个下午。夫人您一定注意到了,那些下层阶级的家里总是有老太太过世。
旺利夫人: 我常常为他们安葬老祖母时的那份孝心所打动。
杰克: 我的老朋友皮埃尔好像要去参加一位守寡的姨母的葬礼,那是索霍区一位非常体面的蛋商的遗孀。
旺利夫人: 我完全可以想象,没有什么比把鸡蛋卖到索霍区更体面的了。
杰克: 这里的领班是个大好人,家里也有不少女眷,他答应皮埃尔,如果能找到人来顶班,就不记他缺勤。皮埃尔和我一样身材高大,别人穿不了他的衣服。他向我诉苦,而我知道他的制服我穿正合适,便立刻自告奋勇顶上了这个空缺。
霍伦德: 听到你不是因为手头拮据才来这儿做事,我就放心了。
杰克: 我对你如此草率地得出结论深感遗憾。我的手头其实非常拮据。请原谅,我负责的台子有客人来了。
[正说话间,顾客们从餐厅里出来,各自在桌旁落座。侍者上咖啡。霍顿·威瑟兹夫妇与牧师刘易斯·艾博特夫妇同上。杰克·斯特罗离开霍伦德和旺利夫人,去招呼客人。
旺利夫人: 威瑟兹夫妇也来了。咦,他们把罗茜和她丈夫也带来了。
[她起身走向威瑟兹夫妇,他们诚实纯朴,普普通通又温厚友善。刘易斯·艾博特是个英俊真诚的年轻教区牧师。罗茜美丽而柔弱,衣着朴素。
旺利夫人: [微笑着对罗茜] 亲爱的,你怎么会到这罪恶的渊薮来呢?真没想到会见到你,还有刘易斯!
[她同他们握手,显然很高兴见到他们。
威瑟兹: 我们带他们到伦敦来玩几天。
霍伦德: 你们和我们坐一桌好不好?地方足够坐。
威瑟兹: 那太好了。 [对妻子] 范妮,你认识霍伦德先生吧。
威瑟兹太太: 认识,当然认识。您好,旺利夫人。
旺利夫人: 你好。你们两个年轻人过来挨着我坐,好好给我讲讲塔弗纳的事。
罗茜: 哦,我们生活得很愉快,那儿的一切都很美,我们非常喜欢那所房子。
旺利夫人: 我猜你还不认识霍伦德先生吧。安布罗斯,这是贾斯珀·内维尔的女儿罗茜。你跟她父亲很熟,是不是?
霍伦德: 是的,当然。
旺利夫人: 这位是罗茜的丈夫,塔弗纳新来的教区牧师。
艾博特: 我感到非常荣幸。
旺利夫人: 我非常喜欢他们,你也一定会喜欢的。这两个可爱的年轻人等着结婚的时候,刘易斯正在一处穷乡僻壤的郊区当助理牧师,他真是个圣人。
艾博特: 您太过奖了,我可不敢当。
旺利夫人: 才没有呢。他就是个圣人,但他是个会打板球,而不是只会一味苦修的现代圣人。当然啦,他们当时无力结婚,因为罗茜也没有钱,不过上帝及时显灵,用一场流感把我们的前一任牧师带走了。
罗茜: 瞧您说的多可怕呀,旺利夫人。
旺利夫人: 由于牧师的俸金是由我提供的,我把这份收入给了他们,他们就去了塔弗纳。
罗茜: 您一直很照顾我们。
旺利夫人: 亲爱的,你们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绝无仅有的真正的好人。我过去以为我的儿子们很好,直到他们进了伊顿,如今我发现他们全都变成了坏小子。
威瑟兹: 我们都很感激您,旺利夫人。教区里人人都敬重他们。
艾博特: 大家都非常友善,处处为我们行方便。
威瑟兹太太: 您知道,他们做事特别勤恳,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来伦敦玩两天。
威瑟兹: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吧,我们在塔弗纳附近置了一所小房子。
霍伦德: 午餐时旺利夫人告诉我了。
旺利夫人: [对罗茜] 你在伦敦玩得好吗,亲爱的?
罗茜: [兴致勃勃地] 哦,玩得好极了。您不知道来巴比伦大饭店对我们是多么大的享受。我们觉得自己好神气。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去盖厄蒂 看演出哪。
旺利夫人: [对威瑟兹夫妇] 你们这么照顾他们小两口,真是太好了。
威瑟兹太太: 看见他们那么开心,我们也高兴。
罗茜: 您知道帕克-詹宁斯一家也来了吗?多巧啊。他们看见咱们准会吃一惊,你说是不是,刘易斯?
威瑟兹太太: [轻嗤一声] 我看见玛丽亚·詹宁斯跟一位贵族在一起。
霍伦德: 是塞尔洛吗?我好像看见是他。
威瑟兹: 我想你们知道吧,他们打算为埃塞尔钓上这位金龟婿。
旺利夫人: 什么!
威瑟兹太太: [耸一耸肩] 只要他还是侯爵——这一点毋庸置疑——玛丽亚·詹宁斯才不在乎其他的呢。
旺利夫人: 我希望埃塞尔不要跟他来往。
罗茜: 她很可爱,不是吗?我好喜欢她,她对刘易斯也很虔诚。
旺利夫人: 亲爱的,你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吗?
罗茜: [笑笑] 很少。每个人都是那么地好。
旺利夫人: 那聊天的时候可就很难找到话题了。不过埃塞尔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我可不希望她落在那个名声不好的浪荡子手里。
威瑟兹太太: 她是那个家庭里唯一一个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的人。
旺利夫人: 当然,你在詹宁斯太太发迹之前就认识她了。
威瑟兹太太: 可不是,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一起在布里克斯顿上的中学,我还在她的婚礼上当过伴娘。唉,我们当年曾经整天去对方家里串门呢。
威瑟兹: 现在倒好,她连看都不看我们。
艾博特: 恐怕塔弗纳的人不是很喜欢她,但她对我们非常关照,而且他们全家都很慷慨。
罗茜: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她对我和蔼极了。她说随时欢迎我去她府上,我也总是顺路去她那里吃午饭。
旺利夫人: 好吧,如果他们能善待你们,我就不和他们计较了。詹宁斯太太尽可以对我不理不睬个够。
罗茜: 看呀,那是伯爵大人。
[一位气度不凡的长者走出餐厅,缓缓走下台阶。
旺利夫人: 那是阿德里安·冯布雷默。你怎么会认识他?
罗茜: 我并不认识他,不过他在柴郡租了所房子,还来过一次教堂。
旺利夫人: 你知道吗,他是波美拉尼亚大使。
威瑟兹太太: 我见过他好几次。
旺利夫人: 希望他能过来和咱们说句话,我想介绍刘易斯给他认识。
霍伦德: 他的视力很糟,只怕看不见咱们。
[恰在此时,冯布雷默若有所思地戴上一只单片眼镜,边往外走边环顾四周。他看见旺利夫人,微笑着走上前来。
冯布雷默: 您好。
霍伦德: 您好像这就要回去了。
冯布雷默: 是的,我刚在餐厅里用过咖啡了。
旺利夫人: 波美拉尼亚有什么新闻吗?
冯布雷默: 除了皇帝陛下日渐衰老之外就没有了。那些令人烦恼的家务事正在损害他的健康。
旺利夫人: 可怜的老人家。
霍伦德: 塞巴斯蒂安大公还是没有消息吗?
冯布雷默: 是的,我们已经放弃寻找了。
霍伦德: [对旺利夫人] 你还记得那桩旧闻吧?塞巴斯蒂安大公和家里吵了一架,随后便突然失踪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对吧?——从此杳无音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旺利夫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还活在世上?
冯布雷默: 每年圣诞节皇帝陛下都会收到他来信报平安,每次寄信的地址都不一样。
旺利夫人: 好浪漫啊,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冯布雷默: 那只有天晓得。
旺利夫人: 告诉我,前几天我在午餐会上见到的您的那位可爱的年轻随员还好吗?
冯布雷默: 那位可爱的年轻随员下场并不可爱。我把他送回波美拉尼亚了。
旺利夫人: 为什么?
冯布雷默: 故事说起来倒很有意思。这里有一位对贵族头衔非常热衷的美国女人,那位随员某天灵机一动,将自己的贴身男仆以某某伯爵的名义介绍给她。她果然表现得十分殷勤,立即邀请那男仆共进晚餐。这件事很快就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决不容许我的手下搞这种恶作剧,于是就把他打发回国了。
旺利夫人: 可怜的孩子,他是那么可爱。
冯布雷默: 再见。
旺利夫人: 哦,我来介绍艾博特先生跟您认识好吗?他是塔弗纳新来的牧师。这位是艾博特太太。您一定要好好待她。
冯布雷默: 很高兴认识你。我听到过不少精彩的故事,讲述你在教区里的那些善举。
艾博特: 谢谢您夸奖。
冯布雷默: [对罗茜]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回柴郡之后可以去拜访您。
罗茜: 我会非常高兴见到您的。
冯布雷默: 再见。
[他鞠躬离去。
罗茜: 多好啊,他说要来看我。要知道,他从来不和别人走动。
威瑟兹: 我能想象詹宁斯太太听说伯爵来看你之后脸上的表情,亲爱的。
霍伦德: 这话怎么讲?
威瑟兹太太: 伯爵在乡下和他们是紧邻,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和他结交,可是伯爵对他们睬也不睬。要是他肯去玛丽亚家做客,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罗茜: 您怎么能用这么可怕的话说她!
[在最后几句对话期间,帕克-詹宁斯夫妇走下台阶,埃塞尔、文森特和塞尔洛跟在后面。塞尔洛走到另一桌去同一位衣着俗艳的女孩说话。帕克-詹宁斯身材矮胖,举止粗俗,态度傲慢。他的太太神情坚定,气质庸俗而衣着华丽。文森特活跃招摇,埃塞尔漂亮迷人,塞尔洛其貌不扬。帕克-詹宁斯太太与一行人走下舞台中央,故意无视旺利夫人一桌。罗茜不假思索地起身迎上去。威瑟兹太太和先生也站了起来。
罗茜: 詹宁斯太太,真高兴见到您。
詹宁斯太太: [冷淡地举起眼镜] 艾博特太太。
威瑟兹: 嗨,鲍勃老兄,孩子们都好吗?
帕克-詹宁斯: 我们都很好,谢谢。
埃塞尔: [同威瑟兹太太握手] 我正希望能有机会跟您说说话呢。
威瑟兹太太: 你真漂亮,亲爱的!文森特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装得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文森特: 您是决不允许我忘了您的,威瑟兹太太。
威瑟兹太太: 没错,不许。当年在布里克斯顿圣约翰路的那间背街的小屋里,我还经常给你洗澡呢,年轻人,你可不要忘了。
罗茜: [热情地对帕克-詹宁斯太太] 您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我们吧?是威瑟兹先生和太太招待我们来的。
詹宁斯太太: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牧师的妻子该来的地方。我承认,我的确没想到你们竟然会丢下塔弗纳的工作,来伦敦闲逛。
[罗茜对这通斥责始料不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罗茜: 可是我们只在城里待一两天,礼拜四就回去了。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去您那儿吃午饭,因为刘易斯要出门办事。
詹宁斯太太: 塞尔洛勋爵的母亲和埃莉诺·金夫人要去我家做客,所以这几天你也许最好先不要过来。我相信你能理解,是不是。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但是我认为你并不是她们乐于结交的那种人。
[罗茜轻抽一口气。
埃塞尔: [愤慨地] 妈!
詹宁斯太太: 什么时候方便你来,我会告诉你的。你的性子只怕有些冒失,亲爱的。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这种性子对一位牧师的妻子来说不是很相宜。
[她掉过头去不再理睬罗茜,留她在那里独自抽咽。罗茜努力控制自己,委屈的泪水却不断从脸颊上滚落。
旺利夫人: 吓,这市侩,市侩。
[她扶罗茜坐下并安慰她。
埃塞尔: 妈,你怎么能这样。
詹宁斯太太: 闭嘴,埃塞尔。我早就想给那些人一个教训了。咱们的桌子在哪儿,罗伯特?
帕克-詹宁斯: 那边已经有人坐了,亲爱的。咱们只能坐这桌了。
詹宁斯太太: 你不是叫服务生留位了吗?服务生!
杰克: 您好,夫人。
詹宁斯太太: 你去跟那些人说,那张桌子有人定了。
杰克: 非常抱歉,夫人。您坐这桌可以吗?
埃塞尔: 是呀,妈,咱们就坐这儿好了。
詹宁斯太太: 我可不会任由别人想把我塞在哪儿就塞在哪儿。
文森特: 我管那叫放肆。
帕克-詹宁斯: 好啦,坐下吧,孩子妈。
詹宁斯太太: [不情不愿地在一张空桌旁坐下]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孩子妈。我叫玛丽恩,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帕克-詹宁斯: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叫玛丽亚呢。
詹宁斯太太: [对杰克·斯特罗] 你还站在那儿干吗?
杰克: 我以为先生要点单呢,夫人。
詹宁斯太太: 为什么不把那张桌子给我们留着,嗯?
杰克: 非常抱歉,夫人,我想我误会了您的意思。
詹宁斯太太: 你听不懂英语吗?
杰克: 听得懂,夫人。
詹宁斯太太: 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雇用这些脏兮兮的外国佬,看着就让人讨厌。
埃塞尔: 妈,你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见。
帕克-詹宁斯: 来两杯咖啡,再把你们这儿的甜酒全都拿来。
杰克: 好的,先生,您要雪茄还是香烟?
帕克-詹宁斯: 来几支雪茄,可不要那些臭烘烘的便宜货。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雪茄拿来。我这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是谁。
杰克: 好的,先生。
[下。
埃塞尔: 妈,你怎么能对罗茜那么狠心呢。她怎么得罪你了?
詹宁斯太太: 我希望你不要再管我叫“妈”,埃塞尔。这称呼太普通了。为什么不叫我“阿妈”?
帕克-詹宁斯: 勋爵在跟谁说话呢?
文森特: 噢,那是小弗洛西·斯奎尔托兹。 我待会儿要过去好好看看她。
詹宁斯太太: 我希望你能多向你哥哥看齐,埃塞尔。他知道怎么做才叫合“乌”身份。
文森特: H音,妈,注意H音。
詹宁斯太太: 哎呀,你总是纠正我的发音,文森特。就算我的发音真有问题,我也不在乎。
文森特: 妈,您错了,只有那些贵族才有这个资本不在乎。
詹宁斯太太: 嗯,说不定咱们很快也会变成贵族的,你说呢,罗伯特?
帕克-詹宁斯: 这事就交给我啦,亲爱的。只要是钱能办到……对了,吃中饭的时候,勋爵把我那一整瓶豪客白葡萄酒都喝光了,是不是?
詹宁斯太太: 我希望你能把这个毛病改改,别总盯着人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他就是把酒喝光了又怎么样。你把它放在那儿又不是当摆设的,不是吗?
文森特: 我说,埃塞尔,你不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埃塞尔: 我觉得他太贪杯了。
文森特: 你的想法太小家子气了。你不能指望塞尔洛这种身份的人做起事来像——像咱们过去认识的那些住在……
詹宁斯太太: 好啦,文森特。我们都记得你那可怜的叔公去世之前咱们住在什么地方,你就不要再提啦。 [埃塞尔不耐烦地耸耸肩] 我看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文森特清楚咱们现在的身份。 [杰克·斯特罗端来咖啡和甜酒,另一名侍者递上雪茄。塞尔洛回到他们这边][和颜悦色] 坐到我身边来,塞尔洛勋爵。您想喝哪种甜酒?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罗茜低声抽泣。
旺利夫人: 哦,亲爱的,别哭,别往心里去。
罗茜: 我觉得好丢脸。她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去她府上,我以为她是真心的。谁想到人家根本不欢迎我。原来他们只觉得我冒失,这真叫人难受。
艾博特: 可恶,她要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一定要把他打倒在地,再踩在脚下。
旺利夫人: 亲爱的刘易斯,你真好,一点也不道学气!我总是说你正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那种圣人。
威瑟兹太太: 你现在要走吗,亲爱的?
罗茜: 哦,是的,我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旺利夫人: 再见,亲爱的,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威瑟兹夫妇、艾博特和罗茜同霍伦德和旺利夫人握手后离去] 你听见过这么恶毒的话吗?哦,要是我能让那个女人也尝尝她带给可怜的罗茜的痛苦就好了。 [旺利夫人忽然计上心头,向前探过身子] 安布罗斯。
霍伦德: 怎么啦?
旺利夫人: 有了。
霍伦德: 有什么了?
旺利夫人: 有主意了。过不了多久,詹宁斯太太就会为自己侮辱了那可怜的孩子而后悔不迭。我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永远也忘不了。
霍伦德: 活该叫她领教一下你们妇人心的厉害。
旺利夫人: 这件事非得有你帮我才成,安布罗斯。
霍伦德: 别叫我去做太丢脸的事就行。
旺利夫人: 她落在我手心里了,安布罗斯。
霍伦德: 噢?
旺利夫人: 你还记得冯布雷默讲的那位随员的故事吗?咱们在詹宁斯太太身上试试。
霍伦德: 可是……
旺利夫人: 哎呀,别“可是、可是”的了。你一定记得。他把自己的仆人当作外国贵族介绍给了某个女人。
霍伦德: 我必须要说,我认为这个玩笑非常愚蠢。
旺利夫人: 我可没有耐心和你争论。试想一下,这个惩罚对她而言是多么罪有应得;如果咱们能让詹宁斯太太将他奉为上宾,那将会是多么大的胜利。
霍伦德: 他是谁?
旺利夫人: 你那位服务生朋友。如果你请他帮忙,我相信他会答应的。他会把这当作是一场冒险。
霍伦德: 我认为他不会答应。他是个怪人。
旺利夫人: 哎,你就问问他嘛,问问也无妨。
霍伦德: 那好吧。但是咱们要考虑到可能引发的麻烦。
旺利夫人: 不会出任何麻烦的。咱们只是要惩罚一个傲慢的势利小人,谁让她无端欺辱了一个连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的女人。
[杰克·斯特罗走到他们这桌。
杰克: 您的甜酒用好了么,先生?
旺利夫人: 斯特罗先生,你能帮我个忙吗?
杰克: 您只管吩咐,夫人。
旺利夫人: 霍伦德先生告诉我,你是位勇士。
杰克: 请告诉霍伦德先生,他很有眼光。
旺利夫人: 如果有机会,你现在还随时愿意去冒险吗?
杰克: 只要不会有损我的清白就行。
旺利夫人: 哎哟。
杰克: 夫人您大概认为一个侍者会有这种顾虑是件怪事吧。
霍伦德: 我把话说在前头,我非常不赞成旺利夫人的计划。
杰克: 那我倒愿闻其详了。只要不是平庸至极的事情,你都不赞成。
旺利夫人: 你刚才和我们说,你在这儿做事只是临时的。
杰克: 是的,夫人。
旺利夫人: 你看见坐在那边的那三男两女了吗?
杰克: 那位年长的女士对人非常和气,她管我叫讨厌的外国佬。
旺利夫人: 他们是最差劲的一类暴发户,可以说是伦敦最势利的小人。我和他们有些积怨。
杰克: 哦?
旺利夫人: [略有些局促] 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就说你是一位外国贵族。
杰克: [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为什么?
帕克-詹宁斯: [高声] 服务生。
旺利夫人: 我想看看他们巴结你的丑态,一定很有趣。
[片刻停顿。
杰克: 不,恐怕我不能答应您。
旺利夫人: [冷冰冰地] 那就算了。
帕克-詹宁斯: [高声] 招待。
杰克: [走过去] 您好,先生。
帕克-詹宁斯: 干吗不快点儿过来。我喊了你三声了。
杰克: [平静如常]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在为那桌的客人服务。
帕克-詹宁斯: 看来你是想招我在这儿等待上一整天啊,怪不得你们这行叫做招待呐。
詹宁斯太太: 罗伯特,别跟这些下人开玩笑。
帕克-詹宁斯: 我真想向你们经理投诉你。
埃塞尔: 爸,他已经尽快赶过来了。
帕克-詹宁斯: 这咖啡难喝透了。不知你们是拿什么做的,喝着像刷锅水。
杰克: 对不起,先生,我去给您换一杯。
帕克-詹宁斯: 给我小心点,否则我赏你一枚勋章,是你在你们国家没有见识过的。
杰克: 先生,您说的是……
帕克-詹宁斯: 炒鱿鱼勋章。
文森特: 我想不通这么高级的饭店为什么不用英国人当招待,而要用这些该死的外国佬。
帕克-詹宁斯: 好了,还不快去。
[杰克·斯特罗一直在凝视着埃塞尔。她原本垂着眼睛,此时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收拾起咖啡杯盘交给另一名侍者。
埃塞尔: [声音因愤慨而颤抖] 你们怎么能对一个无力保护自己的人那样说话!侮辱一个不敢还嘴的用人完全是懦夫所为。
文森特: 我可不这么想。我倒是想看看那些下人如何还嘴。
詹宁斯太太: 你总是学不会该怎么对待那些下人,埃塞尔。你对他们说话的态度就好像他们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似的。但愿你学学文森特的样子。把他们看得一钱不值,他们才会尊重你。
[杰克·斯特罗向那名侍者交代完毕,走向霍伦德和旺利夫人。
杰克: 你们刚才说的那件事,我现在愿意了。
霍伦德: 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杰克: 实不相瞒,我对你朋友的粗鄙无礼毫不在意,但是我很想认识那位年轻的小姐。
霍伦德: 啊哈,原来如此!
杰克: 在她父亲羞辱我的时候,她那苍白的面颊泛起了最迷人的红晕,她用那世上最美丽的眼睛看着我,眼里还蒙着一层泪花。
旺利夫人: 这就足以让你改变心意了?
霍伦德: 幸好斯特罗先生没有坠入爱河的习惯,否则这个荒唐的计划我一个字都不要再听下去了。
旺利夫人: 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杰克: 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三点钟,皮埃尔应该正在地下室等着换上这身制服。
旺利夫人: 要把你介绍给他们,没有比这儿更理想的地方了。
杰克: 给我两分钟去换衣服,随后就来为您效劳。
旺利夫人: 你确实很有冒险精神。
杰克: 不过我有个条件——确切地说,是两个。
旺利夫人: 什么条件?
杰克: 虽然您极为谨慎地将您的意图略过不提,但是您要我假扮成别人,显然不会只是为了暗中嘲笑一下这些和蔼可亲的人们。
旺利夫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杰克: 夫人,把别人想得过于愚蠢总是危险的。如果您能意识到我也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咱们就可以把这件事计划得更加周密。
霍伦德: 接着往下说。
杰克: 您希望这些好人对我敞开怀抱,显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告诉他们,我不过是个冒牌货。
旺利夫人: 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杰克: 恕我直言,我看您太低估自己的才智了。
旺利夫人: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杰克: 我去冒充别人是件很不光彩的事,说不定还会让我跟警方闹得不愉快。
霍伦德: 我看这个计划还是就此作罢的好,否则后患无穷。
杰克: 我并不想就此作罢。您想报复冒犯过您的人,而我,出于自己的原因,愿意帮助您。但我有个条件:未经我同意,不得揭穿事情的真相。我保证,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
旺利夫人: 我同意。第二个条件呢?
杰克: 非常简单。我要求您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里,都要真的把我当成我假扮的对象那样对待。
旺利夫人: 这很公平。那让你扮成什么人好呢?
霍伦德: 最好杜撰出一个肯定不存在的人物。
旺利夫人: 还得是个听起来响当当的人物。
杰克: 不必费心思想了。您就把我当作波美拉尼亚的塞巴斯蒂安大公介绍给您的朋友吧。
霍伦德: 什么!
旺利夫人: 那可是确有其人呀!
杰克: 凭空杜撰一个人物实属荒谬。您的朋友只消查一下《欧洲王族谱系年鉴》,就会发现这是个骗局。
旺利夫人: 可是冯布雷默伯爵刚才还跟我们谈到他呢——那个神秘失踪的塞巴斯蒂安大公。
杰克: 正因为他下落不明,选他才最安全。
霍伦德: 你冒充大公肯定会露馅。
杰克: 你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王子也得吃饭,也要呼吸,行动坐卧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旺利夫人: 不出一个星期你就会被识破。
杰克: 你们怎么就认定我不是塞巴斯蒂安大公呢?
霍伦德: [轻蔑地笑笑] 从你的面相上。
旺利夫人: 可是如果要冒充他,你还缺一班随从什么的呢。
杰克: 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古怪。有一个古板的龙骑兵上校常伴左右只怕会让他烦不胜烦。
霍伦德: 一派胡言。
杰克: 信不信由你。要么让我冒充塞巴斯蒂安大公,要么就算了。
旺利夫人: 好吧。毕竟詹宁斯太太也许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位无足轻重的大公呢。
杰克: 即使她听说过也无妨——说不定他厌倦了隐居生活,如今又重新回到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上了。
旺利夫人: [望着霍伦德] 这样一来,这个玩笑就更有意思了。
杰克: 你们必须马上做决定。
旺利夫人: 安布罗斯,咱们抛硬币来决定吧。正面是赞成,背面是反对。
霍伦德: 好吧。 [他抛了一枚硬币] 是背面。
旺利夫人: 我说的是,背面是赞成,对不对?……我愿意冒一次险。
杰克: 给我两分钟。
[下。
霍伦德: 天晓得会是什么结果。
[塞尔洛勋爵朝他们走过来。
塞尔洛: 嗨,安布罗斯。你好吗,过得怎么样?
旺利夫人: 你在忙什么呢?
塞尔洛: 我在让詹宁斯特许五金商行请我吃午饭呢。老天,那个老女人真是俗不可耐,烦得我头都快炸了。
霍伦德: 为什么要跟你看不起的人一起吃饭?
塞尔洛: 看不起他们!我可不会看不起年收入八万镑的人。他们想诱我上钩去做他们的女婿。
霍伦德: 你打算——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吗?
塞尔洛: 她是个非常正派的姑娘——小时候吞过一根拨火棒 ,那是在托儿所发生的意外,知道吗,好在人没事儿。
旺利夫人: 我欣赏你的浪漫。
塞尔洛: 谁讲浪漫呀?还不是一边儿出五十万,另一边儿出一个世袭的侯爵身份。
霍伦德: 什么时候办喜事?
塞尔洛: 嗯,还得先克服一个小小的障碍。
旺利夫人: 什么障碍?
塞尔洛: 哦,那姑娘不乐意。往尥蹶子的小母马身上披红绶带可不容易,您知道。
旺利夫人: 她拒绝接受你献给她的小冠冕?
塞尔洛: 连碰都不愿意碰。午饭时我就坐在她旁边,她对我不理不睬——这种事是不会弄错的,您知道。我跟她连一句话都搭不上。她老妈围着我转,老爸围着我转,兄弟围着我转。那有什么用呢?又不是和他们结婚。这叫一个糟心。我到你们这儿来清静清静。
旺利夫人: [笑了起来] 你觉得文森特怎么样?
塞尔洛: 讨厌的暴发户。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容忍,那些个贵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等他成了我的舅子,我就让他走人——立马走人。漂亮的波莉 虽然好,但我不会接受她的家人。给五十万也不成,您知道。可是人得现实点。
[文森特走过来。
文森特: 您好,旺利夫人。我昨天看见您和玛丽·韦厄小姐一起驾车外出。她真是个好姑娘,是吧?想必您也认识她哥哥特里加里?他是我在牛津的好朋友。
旺利夫人: 他是我的远房表弟,詹宁斯先生,不过他把自己的名字念作特里格里。
文森特: 哦,那是当然。特里加里是我从前叫着玩儿的。
旺利夫人: 是么?
霍伦德: 你可真幽默。
文森特: 我刚刚还在和我母亲争论,他跟舍温勋爵是什么关系。
旺利夫人: 恐怕我对贵族名录不像你那样烂熟于胸,不过我想,在过去的两百年间,他们两家唯一的交集只有那位令人惋惜的查理二世国王 。
文森特: [对塞尔洛] 人挺好,舍温。
塞尔洛: 不认识。
文森特: 真的?你不认识舍温?那我一定要把你介绍给他。他肯定愿意认识你。那是真正的运动家。
塞尔洛: 是么?
文森特: 当然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他旁观一场板球比赛呢。跟我老爸是好朋友,你知道。道地的英国绅士。
塞尔洛: 他们肯定合得来。
旺利夫人: [对霍伦德] 咱们的朋友回来了。
[杰克·斯特罗拿着帽子和手杖上场。他身穿燕尾服和灰色长裤,打扮考究入时。
杰克: 非常抱歉,未能与你们共进午餐。
[他同旺利夫人握手,她微微屈膝向他行礼。詹宁斯太太用肘捅了丈夫一下,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旺利夫人: 您现在来就很赏光了,大人。
杰克: 啊,亲爱的霍伦德,你的气色好极了。
霍伦德: 谢谢您,大人。
旺利夫人: 我来为您介绍塞尔洛勋爵好吗?
杰克: [同他握手] 你好。我记得令尊曾经出任过驻波美拉尼亚大使。
塞尔洛: 是的。
霍伦德: [诧异] 你——您怎么知道的,大人?
杰克: 我对他记忆很深。小时候他常陪我一起玩耍。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我非常难过。
塞尔洛: 老爷子人不坏,只可惜没给我留下几个子儿。
杰克: [兴致勃勃] 你们不把我介绍给塞尔洛勋爵,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
旺利夫人: 我以为每个人都认识,至少是认得您呢。这位是波美拉尼亚的塞巴斯蒂安大公。
杰克: 您把我说得好像尽人皆知似的。 [与此同时,文森特一直在旁边咳嗽,来回倒换双脚,拼命示意他们为自己引见。杰克·斯特罗透过单片眼镜看着他] 不为我介绍一下你们的这位朋友吗?
旺利夫人: 这是文森特·帕克-詹宁斯先生。
文森特: 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殿下。
杰克: 你太客气了。
文森特: 我对波美拉尼亚一向很有好感。我总说,那是欧洲最了不起的国家。
杰克: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我祖父的。他听了一定很高兴。
文森特: 虽然我从未去过那里,大人,但是我从阿德里安·冯布雷默那里了解了贵国的一切。
霍伦德: [不耐烦地] 您的大使和詹宁斯先生是邻居。
杰克: 哦,是这样。
文森特: 您知道,他和我们比邻而居,是我们的好朋友。他是位非常好的老人家,对吧,大人?一位堂堂君子,一位真正的绅士。
杰克: 我觉得你的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旺利夫人: 帕克-詹宁斯先生是个大慈善家。他为卡内基先生所有的免费图书馆都捐过书。
杰克: 多么高尚的举动。真希望能和他认识。
文森特: 他现在正跟我母亲和妹妹坐在那边呢。要我去把他叫来吗,大人?
杰克: 那么有劳你了。
霍伦德: [低声对杰克] 你千万要小心。
杰克: [举起眼镜]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什么,请再重复一遍好吗。
霍伦德: [难堪] 没什么要紧的话,大人。
詹宁斯太太: [对文森特] 那是谁,文森特?我看见她朝他行礼了。
文森特: 跟我来,爸。他想认识您。
詹宁斯太太: 我也一起去,文森特。
文森特: 不得了的大人物。塞巴斯蒂安大公。喔嗬!
帕克-詹宁斯: 可是,文森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室成员说话。我要怎么称呼他呢?
文森特: 哦,很简单。只要见缝插针地叫“大人”就行,不行的话就直接叫“殿下”。
[杰克·斯特罗和旺利夫人趋前几步。
旺利夫人: 这位是帕克-詹宁斯太太。
杰克: [同她握手] 很高兴认识您。 [转向帕克-詹宁斯] 久仰大名,帕,帕……
旺利夫人: [提示他] 帕克-詹宁斯。
杰克: [如释重负地笑笑] 帕克-詹宁斯先生。但愿我们国家也能有更多像您这样富于公益精神的无私人士。
帕克-詹宁斯: [非常紧张] 我只是尽我的绵薄之力,大人,殿下。
杰克: 您不打算介绍我和令爱认识吗?
帕克-詹宁斯: 哦,大人,殿下您真是平易近人。埃塞尔!
[埃塞尔慢吞吞地走过来行礼。杰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
文森特: [低声] 喔嗬!
第一幕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