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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场景:蒙特卡洛富丽酒店的一间会客厅。房间宽敞,摆放着豪华家具,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后方墙上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朝向露台。透过这扇窗,可以望见繁星密布的南方夜空。房间一边摆着一架钢琴,另一边则有一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沓报纸。房间里还有一个燃烧着的火炉。

米尔斯通夫人身穿晚礼服,打扮得相当华丽。她是一个漂亮的四十岁女人,正在看报纸。她不耐烦地放下报纸,伸手打铃。应声来了一位侍者,说话带着法国口音。

米尔斯通夫人: 帕拉丁·福尔德斯先生今晚到了吗?

侍者: 到了,夫人。

米尔斯通夫人: 他正在酒店里吗?

侍者: 是的,夫人。

米尔斯通夫人: 你能派人去他的房间告诉他,我正等着见他吗?

侍者: 对不起,夫人,那位先生吩咐过,谁都不能以任何理由打扰他。

米尔斯通夫人: 胡说八道什么呢。福尔德斯先生是我哥哥。你得现在就去找他。

侍者: 福尔德斯先生的贴身仆人现在就在大堂里。夫人您是否愿意跟他说话?

米尔斯通夫人: 见福尔德斯先生简直比见内阁大臣还难。把他的仆人叫来。

侍者: 遵命,夫人。

[侍者退下,紧接着,福尔德斯先生的仆人汤姆森进屋。

汤姆森: 夫人,您想见我?

米尔斯通夫人: 晚上好,汤姆森。但愿你这趟旅途还算舒适。

汤姆森: 是的,夫人,福尔德斯先生的旅途一向舒适。

米尔斯通夫人: 坐船期间,海上风平浪静?

汤姆森: 是的,夫人。海面若是敢掀起风浪,福尔德斯先生会将其视作胆大妄为之举。

米尔斯通夫人: 你能否去禀报福尔德斯先生我此刻就想见他?

汤姆森: [看了看手表] 抱歉,夫人,福尔德斯先生吩咐过,十点前谁都不准打扰他。眼下还差五分钟,小人不敢前去打扰。

米尔斯通夫人: 可他到底在干什么?

汤姆森: 我一无所知,夫人。

米尔斯通夫人: 你跟着福尔德斯先生有多久了?

汤姆森: 二十五年了,夫人。

米尔斯通夫人: 那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帕拉丁进屋。他是一个四十出头、衣冠楚楚的男人,看起来神情自若,通晓世故,彬彬有礼。他从来没有茫然无措或者局促不安的时候。他刚巧听到了米尔斯通夫人说的最后那句话。

福尔德斯: 我当年雇用汤姆森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他首先要掌握的一项高深技能,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米尔斯通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为了见你,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你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福尔德斯: 你可以吻我一下,茉德,但别太粗暴了。

米尔斯通夫人: [亲吻他的脸颊] 你这个荒唐家伙。你应该马上就来看我。

福尔德斯: 亲爱的,你这可一点也怪不了我。我经历一段漫长而又乏味的旅程,坐了二十七个小时的火车。这番蹂躏过后,我得好好整修一下自己。

米尔斯通夫人: 胡说八道。我敢肯定,你这人从没有过什么柔情。

福尔德斯: 蹂躏,亲爱的,是蹂躏。 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如果对于从伦敦赶到蒙特卡洛的旅程都没有丝毫担忧,那也未免太装腔作势了些。

米尔斯通夫人: 我敢说你的晚餐一定相当丰盛。

福尔德斯: 汤姆森,我有没有吃过晚餐?

汤姆森: [一本正经地] 喝过汤,先生。

福尔德斯: 我记得我只是看了看。

汤姆森: 还有鱼,先生。

福尔德斯: 一块炸龙利鱼排,我就翻弄了两下。

汤姆森: 鳕鱼皇后酥,先生。

福尔德斯: 完全不记得了。

汤姆森: 小圆菲力牛排。

福尔德斯: 不是一般的硬,汤姆森,你得跟有关部门投诉。

汤姆森: 烤山鸡,先生。

福尔德斯: 没错没错,你提了我才想起来,确实有山鸡。

汤姆森: 巧克力冰激凌。

福尔德斯: 太冰了,汤姆森,冰过头了。

米尔斯通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我认为你的晚餐不是一般的丰盛。

福尔德斯: 到我这个年纪,爱、野心和财富都已经开始褪色了,我想要的只有一块烤得真正上乘的牛排。没你什么事了,汤姆森。

汤姆森: 遵命,先生。

[汤姆森退下。

米尔斯通夫人: 帕拉丁,你真是太可恶了。就在你大快朵颐的同时,我却在焦虑地啃食自己的内心。

福尔德斯: 看来你很适合这样。我已经很多年没见你有过这么好的气色了。

米尔斯通夫人: 看在上帝的分上,严肃点,听我说。

福尔德斯: 我一接到你的电报,就立刻动身赶来了。求你告诉我,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米尔斯通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查理为恋爱冲昏了头。

福尔德斯: 就一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而言,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如果那位女士端庄体面,那就让他结婚,你自己退为侯爵遗孀。如果并非如此,那就给她个五百英镑,打发她去巴黎、伦敦,或者其他任何她能够自然而然地施展技艺与魅力的地方。

米尔斯通夫人: 我倒希望能这样,但你猜她是谁?

福尔德斯: 亲爱的,天底下我最讨厌的就是猜谜。瞧着一位年收入五千英镑的年轻侯爵而不流露出鄙夷之情,这样的淑女还是有的,我能想象出一大堆。

米尔斯通夫人: 是弗雷德里克·贝洛尔丝夫人。

福尔德斯: 乱点鸳鸯谱!

米尔斯通夫人: 她大他十五岁。

福尔德斯: 这年纪还不够当他妈,确实是个明显的优势。

米尔斯通夫人: 她的头发是染的。

福尔德斯: 那真是染得太绝了。

米尔斯通夫人: 她还涂脂抹粉。

福尔德斯: 那她的手艺比皇家美术学院那些人强太多了。

米尔斯通夫人: 可怜的查理只是一时冲昏了头。他每天上午都与她骑马,下午带她开车兜风,晚上又有一半时间在陪她打牌。我一直都见不到他人影。

福尔德斯: 可你凭什么认为弗雷德里克夫人会在乎他一星半点?

米尔斯通夫人: 别傻了,帕拉丁。谁都知道她身无分文,欠了一屁股债。

福尔德斯: 人生在世,必须保持外表光鲜。如今的生活,对赶时髦的女人而言,真是进退维谷:一边是破产法庭,而另一边则是——亲爱的弗朗西斯·朱恩爵士。

米尔斯通夫人: 我真想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的。命运的不公之处在于,衣服只有穿在那些放浪形骸的女人身上,才会显得好看。

福尔德斯: 亲爱的,她死后可能会被烤得咯嘣脆——你要这样想,才能安慰自己。

米尔斯通夫人: 我无意亵渎,但在死后的世界里,即使穿着褶裙,装上翅膀,也不能弥补我在这个世界里穿着帕奎因的高级晚礼服却依然黯淡无光所带来的失望。

福尔德斯: 当我听说她买了一辆新车时,就猜她快要破产了。你真的认为查理想娶她?

米尔斯通夫人: 我很肯定。

福尔德斯: 你想让我怎么做?

米尔斯通夫人: 天哪,我想让你阻止他。毕竟查理地位显赫:他有一切机会出人头地。他没道理当不上首相——让这个男孩去娶那样的女人,真是没天理。

福尔德斯: 你肯定是认识弗雷德里克夫人的,对吗?

米尔斯通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别以为我会给她机会跟我吵架。我想我应该邀请她来吃午餐,来见见你。

福尔德斯: 在这种事情上,女人可比男人更有优势。她们不会顾忌道德,而且会毫不犹豫地说谎,就跟乔治·华盛顿一样。

米尔斯通夫人: 在我眼里,她是个荡妇。我老实告诉你,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将儿子从她的魔爪中拯救出来。

福尔德斯: 只有百分百的好女人才会如此冷静地宣布她要用最不正当的手段达到目的。

米尔斯通夫人: [看着他] 她这辈子肯定有一些不想被揭开的老底,只要我们能抓住那些把柄……

福尔德斯: [不动声色地] 你觉得我能怎么帮你?

米尔斯通夫人: 改过自新的贼是最好的侦探。

福尔德斯: 亲爱的,我希望你有话直说,别给我用格言。

米尔斯通夫人: 你已经挥霍掉了两大笔财产,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那你就应该快饿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倒比以往更富有。

福尔德斯: 我的那些表亲都有个长处,那就是死得恰逢其时。

米尔斯通夫人: 你当了一辈子浪荡不羁的无耻之徒,上帝知道你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

福尔德斯: 根据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再加上你的肆无忌惮,我们目前完全能够与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相抗衡。

米尔斯通夫人: [尖刻地看着他] 坊间传说,你曾经非常爱她。

福尔德斯: 坊间就是头蠢驴,伸得长长的耳朵里只听得见它自己叫唤。

米尔斯通夫人: 我想知道你们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你能把这段关系告诉查理……

福尔德斯: 我的好茉德,真不幸,我和她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米尔斯通夫人: 那时候,可怜的乔治因为你坐立难安。

福尔德斯: 你的亡夫,一位不折不扣的虔诚教徒,总是故意把身边人往最坏处想。

米尔斯通夫人: 别这么说他,帕拉丁;我知道你俩彼此厌恶,但你要记得,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他的死让我永远无法释怀。

福尔德斯: 我亲爱的姑娘,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害你。

米尔斯通夫人: 归根结底,这主要还是你的错。他是个诚心诚意的教徒,身为广教会派联合会的主席,他无法认同你的生活方式。

福尔德斯: [做了一个夸张的接受圣油礼的动作] 感谢上帝让我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个可悲的罪人!

米尔斯通夫人: [大笑] 你真是无药可救,帕拉丁。但这次你会帮我的吧。这孩子自从父亲死后,一直和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眼下,我们非常无助。如果查理娶了那个女人,我会心碎的。

福尔德斯: 我会全力以赴。我向你保证,这事儿绝不会成。

[门被推开。弗雷德里克夫人进屋,身后跟着米尔斯通——一个稚气未脱的二十二岁男人,和她的弟弟杰拉德·欧玛拉爵士——一位二十六岁的英俊小伙,另外还有蒙特格米利上尉、卡里索海军上将,以及他的女儿罗茜。弗雷德里克夫人是个来自爱尔兰的漂亮女人,三十出头,还不到三十五,衣着靓丽,开朗活泼,无忧无虑。她整个儿地遗传了爱尔兰人的轻率鲁莽,对明天会怎样漠不关心。每次她想说服谁,就会换上爱尔兰腔,然后——她很清楚——对方就会难以招架。蒙特格米利上尉是一位三十五岁的男士,外表整洁,举止优雅,精于礼仪。上将粗率耿直,快人快语。罗茜则是个初入社交界的十九岁天真少女。

米尔斯通夫人: 他们来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张开双臂,满怀热情地走向他] 帕拉丁!帕拉丁!帕拉丁!

米尔斯通: 哦,我未卜先知的心灵啊,我的叔叔!

福尔德斯: [与弗雷德里克夫人握手] 听说你去了赌场。

弗雷德里克夫人: 查理输了个血本无归,我去把他拉走。

米尔斯通夫人: 我希望你再别赌了,亲爱的查理。

米尔斯通: 亲爱的妈妈,我才输了一万法郎。

弗雷德里克夫人: [朝着帕拉丁·福尔德斯] 你看起来身强体壮,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福尔德斯: 你可别当我面这么说。说不定明天我就垮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认识卡里索上将吗?这是我弟弟杰拉德。

福尔德斯: [握手] 很高兴见到两位。

弗雷德里克夫人: [介绍道] 这位是蒙特格米利上尉。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想我们以前见过。

福尔德斯: 很高兴听您这么说。您好。 [朝着米尔斯通] 查尔斯,你在蒙特卡洛玩得开心吗?

米尔斯通: 棒极了,谢谢。

福尔德斯: 你在这儿都干了些什么?

米尔斯通: 哦,也就是到处逛逛,你知道的——这里到处都有赌桌。

福尔德斯: 这就对了,我的孩子;很高兴看到你已经准备好履行你上议院议员的职责了。

米尔斯通: [大笑] 哦,闭嘴吧,帕拉丁舅舅。

福尔德斯: 我也很高兴发现你已经充分掌握了本地方言。

米尔斯通: 这么说吧,如果你既能对伦敦的哥吹胡子瞪眼,又能在酒吧女招待面前妙语连珠,那你就会在上议院里混得风生水起。

福尔德斯: 但让我给你一个郑重的提醒。你有千载难逢的机会,亲爱的孩子,在身份地位上占尽优势。我恳求你别为了展现天赋而让机会白白流失。目前时局明朗,英国人民正在等待领袖。但要记住,英国人民喜欢麻木愚蠢的领袖。他们不信任能力,不接受多才多艺,最厌恶智慧。看看可怜的帕纳比老爷的命运。他的都市气质为他赢得了首相职位,却又被他自己的才华给轰下了台。他发表的演讲总能一针见血,煽动力十足。他如此才思敏捷,让人联想起击剑比赛。把国家的财产放在这样一个人手里,怎么可能安全?大家一致认为帕纳比老爷性格轻率、肤浅;我们怀疑他的处事原则,为他的道德水准感到忧心忡忡。记住这警告,我亲爱的孩子,记住这警告。永远别让活泼诙谐的警句缩短你冗长的演讲,也别让优雅的俏皮话像烤牛肉调味汁一样为你的谈话增添趣味。小心别让你的比喻显示出任何想象力,务必要隐藏你的想法,仿佛你有不光彩的秘密。总而言之,如果你还有半点幽默感,那就摧毁它,摧毁它。

米尔斯通: 亲爱的舅舅,你让我感激涕零。我一定会像猫头鹰一样愚蠢。

福尔德斯: 那就好,勇敢的孩子。

米尔斯通: 我会变得啰嗦难缠。

福尔德斯: 我仿佛看见你的衬衣前片已经佩戴上了嘉德绶带。记住,这东西和功绩没有半点关系。

米尔斯通: 听我演讲的人没一个不会呼呼大睡。

福尔德斯: [拉起他的手] 首相职位已经自动落入你手中。

米尔斯通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就寝前,我们先去露台上散个步吧。

福尔德斯: 你肯定是想在我耳边谈论最近的那些丑闻。

[他为她披上斗篷,两人走出房间。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能跟您说句话吗,上将?

上将: 当然,当然。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弗雷德里克夫人和上将交谈,其他人慢慢走出房间。谈话间,弗雷德里克夫人换上了爱尔兰腔。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此刻心情可好?

上将: 还行,还行。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想跟您求婚。

上将: 我亲爱的弗雷德里克夫人,您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大笑] 不是为我自己。

上将: 哦,那我明白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实际上,我弟弟杰拉德已经向您女儿求婚,而她也答应了。

上将: 罗茜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姑娘,弗雷德里克夫人,再说她还没到结婚的年纪。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先别生气。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

上将: 我告诉你,我不想谈这件事。这小子一穷二白。

弗雷德里克夫人: 所以说幸好您有钱。

上将: 呃?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一直说要在爱尔兰买块地。没有什么比杰拉德的那片——砂土地更合适的了。而且,您对伊丽莎白时代的建筑情有独钟。

上将: 我可受不了这种东西。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您可就太幸运啦!那座建筑在十八世纪被烧毁,后来又以完美的乔治亚风格重建。

上将: 呃。

弗雷德里克夫人: 再说,您又希望能有几个小孙子抱在膝头。

上将: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孙女?

弗雷德里克夫人: 哦,这在我们家可极其罕见。

上将: 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想谈这件事。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知道,在这个国家,拥有一个历史第二悠久的准男爵头衔可不是什么坏事。

上将: 我想我不得已只能把罗茜打发去英格兰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让她心碎?

上将: 女人心就好像旧瓷器,摔个一两次不会怎样。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认识我的丈夫吗,上将?

上将: 认识。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十七岁嫁给他,因为我母亲认为我们很般配,但当时我正和另一个男人爱得如漆似胶。结婚后还不到两周,他就有一次回家时喝了个烂醉,而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醉汉。我这才发现他是个酒鬼。我感到无地自容。您真该了解一下这十年我跟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辈子干过很多蠢事,但是,我的上帝啊,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上将: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

弗雷德里克夫人: 所以相信我,如果两个年轻人彼此相爱,还是让他们结婚为妙。世间真爱如此珍贵。当它降临时,必须全力把握。

上将: 我很抱歉,但我已经打定主意。

弗雷德里克夫人: 啊,但您会改变心意的吧——就像纳尔逊 。别对罗茜那么严苛。她对杰拉德是真心的。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啊,就答应了吧——求您了。

上将: 我不想伤你的心,但杰拉德爵士几乎是我见过的最不靠谱的年轻人。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得意洋洋] 瞧,我就知道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今天早上我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上将: 我知道他用土地抵押了大量的贷款。

弗雷德里克夫人: 没人肯再为这片土地多借给他一分钱了。一旦有人肯这么做,他就马上会借。

上将: 他没有别的收入,只能靠年薪生活。

弗雷德里克夫人: 而且他挥霍成性。

上将: 他还是个赌鬼。

弗雷德里克夫人: 没错,不过他长得可真英俊。

上将: 呃?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很高兴我俩对他的看法如此一致。好了,现在只剩下把两个年轻人叫来,让他们手挽着手,送上我们共同的祝福了。

上将: 要我同意这桩婚事,夫人,除非——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太阳从西边出来?

上将: 对,夫人,太阳从西边出来。

弗雷德里克夫人: 您现在安静听我说,行吗?

上将: 我提醒你,弗雷德里克夫人,我一旦下定决心,就决不会改变。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欣赏您的正是这一点。我喜欢有个性的男人。您的力量和决心始终让我印象深刻。

上将: 那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说到做到。

弗雷德里克夫人: 是的,我知道。但五分钟后,您就会宣布杰拉德可以娶你美丽的罗茜了。

上将: 不,不,不。

弗雷德里克夫人: 听着,别那么固执。我可不喜欢您固执。

上将: 我不是固执,是坚定。

弗雷德里克夫人: 毕竟,杰拉德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您女儿。他是有些疯狂,但您知道,不够疯狂的年轻人,您是不会喜欢的。

上将: [粗声粗气地] 我可不想要个软弱的女婿。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一旦结了婚,他就会安定下来,变成一位模范乡绅。

上将: 可他是个赌鬼,这一点我也不能接受。

弗雷德里克夫人: 要不要他向您保证再也不会去打牌了?好了,别这么讨厌了。您不想让我苦恼的,对吗?

上将: [不情愿地]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的打算——只要他一年不赌博,我就同意他俩结婚。

弗雷德里克夫人: 哦,您真太可爱了! [她冲动地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把他吓了一跳] 抱歉,我实在没忍住。

上将: 要知道,你这么做,我并不完全反对。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向您保证,您在有些方面相当迷人。

上将: 你真这么认为?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真这么认为。

上将: 我真希望你是在为你自己求婚。

弗雷德里克夫人: 啊,亲爱的上将,我的人生经历已经彻底击败了我对未来的期待。我要马上告诉孩子们。 [呼喊着] 杰拉德,快来这里。罗茜。

[杰拉德和罗茜进屋。

弗雷德里克夫人: 罗茜,我早就知道你父亲是个完美的人。

罗茜: 哦,爸爸,你真是好心肠。

上将: 我一点儿也不赞同这桩婚事,但是——要拒绝弗雷德里克夫人可不容易。

杰拉德: 您真是太好了,上将,我会竭尽全力,成为罗茜的好丈夫。

上将: 还没这么快,年轻人,还没这么快。我是有条件的。

罗茜: 哦,父亲!

弗雷德里克夫人: 在此后的一年里,杰拉德必须守规矩。然后你们才能结婚。

罗茜: 可是守规矩不会让杰拉德变得很无趣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无趣是做个好丈夫的必要条件。

上将: 亲爱的,现在你得收拾收拾上床睡觉去了。我在睡觉前,先去抽支烟斗。

罗茜: [亲吻弗雷德里克夫人] 晚安,亲爱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最好等到结婚几年后再来谢我。

罗茜: [向杰拉德伸出手] 晚安。

杰拉德: [握住她的手,看着她] 晚安。

上将: [粗声粗气地] 你们在我背后是怎样道别的,当着我的面也可以照做。

罗茜: [噘起嘴] 晚安。

[杰拉德亲吻罗茜。接着,上将和罗茜离开屋子。

弗雷德里克夫人: 哦,上帝啊,真希望我只有十八岁。

[她沉沉地坐在椅子里,脸上露出筋疲力尽的神情。

杰拉德: 我说,你怎么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没什么。

杰拉德: 说吧,说出来吧。

弗雷德里克夫人: 可怜的孩子,要是你已经知道就好了。我非常担忧,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杰拉德: 是钱的问题?

弗雷德里克夫人: 去年我郑重其事地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精打细算。结果这毁了我。

杰拉德: 亲爱的,这怎么可能?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也搞不明白。看起来很不公平。我越不想大手大脚,钱就花得越多。

杰拉德: 你不能借钱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大笑] 我已经借了。问题就在这儿。

杰拉德: 好吧,那就再借。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试过了,但没有人蠢得会再借我一分钱了。

杰拉德: 你没告诉他们不管什么我都可以签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当时万念俱灰,于是我说,不管什么我俩都可以签。可对方是迪克·科恩。

杰拉德: 哦,上帝啊,那他怎么说?

弗雷德里克夫人: [模仿犹太口音] 他说,盯着一张漂亮的纸头看,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亲爱的夫人?

杰拉德: [放声大笑] 天哪,他说得没错!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谈我的事了。现在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狠狠地发作一阵歇斯底里。

杰拉德: 可是,听着,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弗雷德里克夫人: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欠了裁缝七百英镑;去年,我签了两张非常可怕的赊账单,一张一千五,另一张两千。后天它们就到期了,我要是再搞不到钱,就要被告上破产法庭了。

杰拉德: 天哪,那可就严重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太严重了,严重到我忍不住去想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过去,我每次山穷水尽,总会柳暗花明,再度站稳脚跟。上一次就刚巧碰上伊丽莎白姨妈死于中风。但那也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因为丧服贵得叫人绝望。

杰拉德: 你为什么不结婚?

弗雷德里克夫人: 哦,我亲爱的杰拉德,你知道我不擅长碰运气。

杰拉德: 查理·米尔斯通疯狂地迷恋你。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显然是天底下最没价值的情报。

杰拉德: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上帝啊,凭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他妈了。

杰拉德: 胡说八道。你才比他大十岁,何况如今没有哪个青年才俊会娶个比他年轻的女人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小伙儿。我可不能那样害了他。

杰拉德: 那蒙特格米利怎么样?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铜板的味道,而且人也不坏。

弗雷德里克夫人: [惊讶地] 亲爱的孩子,我几乎不认识他。

杰拉德: 这么说吧,在我看来,你要么结婚,要么破产。

弗雷德里克夫人: 查理来了。帮我支开他,求你了。我想跟帕拉丁单独谈谈。

[帕拉丁·福尔德斯和米尔斯通一同进屋。

福尔德斯: 怎么,你还在这儿,弗雷德里克夫人?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没看错,是我。

福尔德斯: 我们都已经在露台上转了个弯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朝着米尔斯通] 你狡猾的舅舅有没有刺探你,查理?

福尔德斯: 呃,什么?

米尔斯通: 我想他没从我这儿弄到什么。

福尔德斯: [好脾气地] 亲爱的孩子,其实我已经弄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自认为心机深重的人反而是最透明的。顺便问问,现在几点了?

杰拉德: 快十一点了,没错吧?

福尔德斯: 啊!你今年几岁,查理?

米尔斯通: 二十二。

福尔德斯: 那你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查理不会去睡觉的,除非我让他去,对吗?

米尔斯通: 当然。

福尔德斯: 我的朋友,难道你灵敏的情报系统这次没有探测到我想跟弗雷德里克夫人谈谈?

米尔斯通: 完全没有。我没有理由相信弗雷德里克夫人会想跟你谈谈。

杰拉德: 我们去打一局台球吧,查理。

米尔斯通: 你想独自面对这个老恶棍吗?

福尔德斯: 年轻人,你对我染过的头发没有丝毫尊重。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

米尔斯通: 哦,那好吧。可你明天还是会跟我一起开车兜风的,对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肯定会的。但只能是下午。

福尔德斯: 抱歉,查理已经安排了下午开车送我去尼斯。

米尔斯通: [朝着弗雷德里克夫人] 完全没问题!我本来是有个约会,但无足挂齿。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就这样定啦。晚安。

米尔斯通: 晚安。

[米尔斯通和杰拉德离开屋子。弗雷德里克夫人转过身,耐心地审视起帕拉丁·福尔德斯。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好了?

福尔德斯: 好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看起来老当益壮啊,帕拉丁。

福尔德斯: 谢谢。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

福尔德斯: 晚睡晚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抽重口味的雪茄,不做任何运动,拒绝出席任何无聊乏味的场合。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真遗憾,你又要赶着离开了。你是去玩吗?

福尔德斯: 我每年都会去里维埃拉。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我知道,但往年不会这么早。

福尔德斯: 只有中年人才会按惯例行事,我可不认为自己已经是个中年人,我还没有对中年投降。

弗雷德里克夫人: 亲爱的帕拉丁,前天,米尔斯通夫人心烦意乱地去邮局给你发了一封电报,那上面说:“速来,紧急求助。查理被狐狸精迷住了。茉德。”我说得没错吧?

福尔德斯: 我从来不认为,甚至私底下也不认为,一个穿着体面的女人会判断失误。

弗雷德里克夫人: 于是你心急火燎地赶来,下定决心要保护你的外甥,结果却目瞪口呆地发现,那个狐狸精居然就是在下。

福尔德斯: 如果你是个聪明而不自知的女人,弗雷德里克夫人,会更令人难以抗拒。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福尔德斯: 亲爱的夫人,我不是警察,只是个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的老光棍。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但比女儿成群的母亲更诡计多端,同时还兼具公司老板的细心敏锐。

福尔德斯: 在茉德眼里,跟你一样,我这辈子也到处招摇撞骗过几次,所以我正是那种能跟你抗衡的男人。派贼去抓贼,这句话你听说过吗?她非常爱用格言。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她更有可能在想:坐山观虎斗。我听说,米尔斯通夫人用了世上最美的措辞来形容我。

福尔德斯: 啊,那是女人常会犯的错;她们总爱跟别人摊牌。你是我认识的女人中唯一不这么干的。

弗雷德里克夫人: [带着爱尔兰腔] 你去爱尔兰那次,真不应该亲吻巧言石。

福尔德斯: 听着,你想跟查理结婚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福尔德斯: 因为他每年有五万镑的收入,而你已经深陷债务危机。你得立即搞到大约四万英镑,否则你就完了。在过去十年里,你给自己惹上了不少流言蜚语,但人们容忍你,因为你有钱。一旦你破产了,你就会成为人们弃之不及的烫手山芋。而且我想,从弗雷德里克·贝洛尔丝夫人变成米尔斯通夫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妹妹总让我相信,成为侯爵夫人是一件相当吸引人的事情。

弗雷德里克夫人: 卑微但不俗艳,不像勋爵夫人。

福尔德斯: 你问我的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比你小十多岁的男人,而我已经告诉你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现在你或许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私事。

福尔德斯: 好吧,你也看到了,他母亲碰巧是我妹妹,而我又相当喜欢这个妹妹,虽然她丈夫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个人我记得很清楚。他是广教会派联合会的主席,留着络腮胡子。

福尔德斯: 无论顺境逆境,我妹妹都一直力挺我。我有好几次陷入绝境,她总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如果查理娶了你,我想她一定会伤心欲绝。

弗雷德里克夫人: 谢谢。

福尔德斯: 你知道我无意冒犯,但我自己也认为这样做会带来遗憾。另外,如果我没有错得太离谱,我自己也有笔账要跟你算。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有吗?

福尔德斯: 你记性向来很好,肯定还没忘记,你曾经狠狠地愚弄过我。我发誓要问你讨回公道——天哪,我不开玩笑。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大笑] 如果我下定决心要接受查理,你又打算如何阻止我?

福尔德斯: 可他还没求婚,不是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没错,但要想阻止他,需要我用尽一切我所能想到的伎俩才行。

福尔德斯: 听着,在这次的牌桌上,我打算打我自己的牌。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我可得警惕了。你假装坦诚的时候,就是你最危险的时候。

福尔德斯: 你把我想得这么坏,真让我难过。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没有。只不过,造物主把耶稣会会士的灵魂装进约克夏地主的身体,真可谓神来之笔。

福尔德斯: 我想知道你这样恭维我是为了什么。你现在肯定很怕我。

[两人相视片刻。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好啦,就让我们看看你都有些什么牌吧。

福尔德斯: 首先,你手上有一笔钱要筹措。

弗雷德里克夫人: 什么意思?

福尔德斯: 这是我姐姐的主意。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看来你并不赞同。

福尔德斯: 只要你肯拒绝那个孩子并全身而退——我们就给你四万英镑。

弗雷德里克夫人: 如果我现在扇你一巴掌,我猜你肯定会觉得很惊讶。

福尔德斯: 听着,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故作清高,那不是太滑稽了吗?你太需要钱了。下半辈子让个小年轻在你石榴裙边转,我想对你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好极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可以转告米尔斯通夫人,如果我想要的果真是钱,为了一次性的四万英镑而放弃每年唾手可得的五万英镑,岂不是蠢透了?

福尔德斯: 这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那你表现出了极高的悟性。下一张牌。

福尔德斯: 亲爱的,为了这种事情大发雷霆可不好。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福尔德斯: 你脾气一直不怎么样。我猜你还没向查理展示过你的脾气吧?

弗雷德里克夫人: [大笑] 还没有。

福尔德斯: 好了,第二张牌是你的名誉。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这人没什么名誉可言。我认为这是一种优势。

福尔德斯: 你看得出来,查理是个年轻的傻瓜。他以为你是兼具天下所有美德的典范,他从没想到你年轻时竟会如此放荡。

弗雷德里克夫人: 就算一百马力的赛车也没我跑得快——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比欣慰。

福尔德斯: 但查理依然会感到震惊,一旦他听说他诚惶诚恐地爱着的那朵天底下最谦虚的花儿竟然……

弗雷德里克夫人: 竟然当年差点和他的舅舅私奔。但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因为你讨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傻瓜。

福尔德斯: 夫人,一旦使命发出召唤,就连帕拉丁·福尔德斯也会心甘情愿地展现出自己愚蠢的一面。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和贝林汉的绯闻。

弗雷德里克夫人: 啊,当然,还有贝林汉的绯闻,我都已经忘了。

福尔德斯: 不值一提的小丑闻,嗯?

弗雷德里克夫人: 可怕。

福尔德斯: 你觉得这会不会让他窒息?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很有可能。

福尔德斯: 那你最好还是妥协?

弗雷德里克夫人: [打铃] 啊,可我还没给你看我手上的牌呢。 [一位侍者进屋] 让我的仆人把我写字台上的公文箱拿来。

侍者: 遵命,夫人。

[侍者退下。

福尔德斯: 怎么回事?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么说吧,四五年前,我曾经在这家宾馆住过一阵子。而当时,咪咪·拉·布莱通也住在这里,她租了几个房间。

福尔德斯: 我从没听说过这位女士,不过她的名字表明她天性中充满柔情。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她是女神游乐厅 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她拥有这世界上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翡翠。

福尔德斯: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茉德的翡翠。

弗雷德里克夫人: 已故的米尔斯通老爷疯狂迷恋翡翠。他一直认为这种宝石纯净无瑕。

福尔德斯: [急忙打断] 你什么意思?

弗雷德里克夫人: 是这样的,咪咪身陷重病,却没人照顾她。当然了,住在这间酒店里的虔诚的英国女士,没有一位想与她有一公里以内的接触。于是,我去帮她做了一些日常事务。

[弗雷德里克夫人的仆人进屋,将一个小公文箱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屋子。弗雷德里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箱子。

福尔德斯: 感谢上帝我是个单身汉,在我特别渴望独处的时候,从不会有哪个温柔天使来替我抚平枕头。

弗雷德里克夫人: 在她整个患病期间,我多多少少地照顾了她一点。后来,她总觉得她不值钱的命是我给的,想把她珍贵的翡翠送给我,但我拒绝了。她为此伤透了心,于是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另一样东西。

福尔德斯: 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一捆信件。我看见了信封背面的地址,认出了那笔迹。我想这些信让我来保管会比放在她手里安全得多。 [她从公文箱里拿出信件,递给帕拉丁] 就是这些。

[帕拉丁看了看,惊慌失措。

福尔德斯: 格罗夫纳广场89号。这是米尔斯通的笔迹。你不会是想说……什么?!啊,啊,啊。 [他突然一阵大笑] 老罪人。米尔斯通竟然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不让我进他家。他是广教会派联合会的主席。上帝啊,我曾经多少次听到他说:“绅士们,跟我一起遵守道德规范,过一种清洁纯净的英国家庭社会生活。”哦,哦,哦。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经常注意到,那些具有宗教气质的人非常容易受到我们女性魅力的影响。

福尔德斯: 能让我打开看看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不知道,我想可以吧。

福尔德斯: [念了起来] “我春心荡漾”……他的署名是“你亲爱的乖宝宝”。这个老流氓。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人。

福尔德斯: 我猜也是,但感谢上帝,我至少还知道留些体面。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对别人自称乖宝宝,这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在这些珍贵翡翠的陪衬下,天长地久的爱的承诺永远不会显得可笑。

福尔德斯: [突然惊觉,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那茉德怎么办?

弗雷德里克夫人: 什么?

福尔德斯: 可怜的姑娘,这会让她心碎。他对她布道二十年,让她虔诚地相信他所践行的原则。要不是认为自己有责任继承他的事业,他的过世给她带来的悲恸,肯定早就让她命赴黄泉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知道。

福尔德斯: 上帝啊,这是一张好牌。你不要翡翠是对的:这些信起码值两倍价钱。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想去烧了它们吗?

福尔德斯: 贝特茜

弗雷德里克夫人: 火炉就在那里,扔进去。

[他双手抄起信件,快步朝着火炉跑去。但接着他又停住脚步,把信件带了回来,扔在沙发上。

福尔德斯: 不,我不能。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为什么?

福尔德斯: 这是要命的慷慨。我要和你拼命厮杀,你却这样占我便宜,太不公平。我会被你用镣铐绑住双手。

弗雷德里克夫人: 好极了,我给过你机会了。

福尔德斯: 可是,上帝啊,你肯定有一手的好牌,才肯扔掉这一张。你手上还有什么,一把同花顺?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也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

福尔德斯: 上帝,又听到你动人的老爱尔兰腔真是太好了。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真心的,对吗?

福尔德斯: 我相信你只有在想说服别人的时候才会用上这口音。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微笑着] 老天呀,要说服你可不容易。

福尔德斯: 上帝啊,我爱过你,不是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很多人都爱过我,跟他们比起来,你还好。

福尔德斯: 可你却粗暴地对待了我。

弗雷德里克夫人: 啊,那些人也都这么说。但你很好地走出来了。

福尔德斯: 我没有,你的粗暴对待让我的消化能力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就是为什么你后来去了卡尔斯巴德 而不是落基山脉?

福尔德斯: 你可能会笑,但事实上,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微笑着伸出双手] 晚安。

福尔德斯: 正因如此,我今天才要拼尽全力,跟你一决胜负。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不会怕你的,帕拉丁。

福尔德斯: 晚安。

[帕拉丁离开后,蒙特格米利上尉进屋。

弗雷德里克夫人: [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哦,我太困了。

蒙特格米利上尉: 抱歉打扰你,但我有话要跟你说。

弗雷德里克夫人: [微笑着] 我想我还能保持个五分钟的清醒——尤其是如果你能给我支烟。

蒙特格米利上尉: 给。

[他把烟盒递给她,并为她点上烟。

弗雷德里克夫人: [叹了口气] 啊,真舒服。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想告诉你,今天早上,我从律师那里收到一封信,信里说他刚替我买下了克罗利城堡。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真的?那可是个好地方。你肯定是想邀请我去住一住。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希望你能永远住在那里。

弗雷德里克夫人: [飞快地瞄了一眼] 你的邀请很有吸引力,但我永远不会长时间地离开我的伦敦。

蒙特格米利上尉: [微笑着] 我在波特曼广场也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

弗雷德里克夫人: [惊讶地] 真的?

蒙特格米利上尉: 而且,我打算参加下一届议会选举。

弗雷德里克夫人: 看来治理英国堪称一项愉快的消遣,既体面又不太费力。

蒙特格米利上尉: 弗雷德里克夫人,虽然我还在服役,但我很有经商头脑。另外,我也讨厌拐弯抹角。我想请你嫁给我。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没有搞得兴师动众的,这样很好。我对此深表感激,但恐怕难以从命。

蒙特格米利上尉: 为什么?

弗雷德里克夫人: 这么说吧,你看,我并不了解你。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们可以把新婚阶段好好地用来了解彼此。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万一到时候我们发现相看两相厌,就为时已晚了。

蒙特格米利上尉: 等我把我的银行账簿递给你,你就会知道我出生在德高望重的家庭,而我自身的财力足以用来——比如说,激发爱慕之情。

[她做出要走的样子。

蒙特格米利上尉: 啊,先别走。你不打算给我个理由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如果你坚持要听,那我就说了。我一点都不爱你。

蒙特格米利上尉: 你认为这很重要吗?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是杰拉德的朋友,他说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真的不能嫁给杰拉德喜欢的每个人。

蒙特格米利上尉: 他说他会替我美言几句。

弗雷德里克夫人: 如果我要再婚,那应该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而不是让我弟弟开心。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希望我能引诱你改变主意。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恐怕不会给你任何希望。

蒙特格米利上尉: 我通常势在必得。

弗雷德里克夫人: 听起来很像是威胁。

蒙特格米利上尉: 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下定决心要娶我了?

蒙特格米利上尉: 是的。

弗雷德里克夫人: 可我下定了决心不会嫁给你。我们打平了。

蒙特格米利上尉: 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跟你弟弟谈谈?

弗雷德里克夫人: 因为不关他的事。

蒙特格米利上尉: 真的?你问问他!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特格米利上尉: 去问问他?晚安。

弗雷德里克夫人: 晚安。 [蒙特格米利上尉离开屋子。弗雷德里克夫人走到通往露台的落地窗边大叫] 杰拉德!

杰拉德: 嗨!

[出现了杰拉德的身影,他走进屋子。

弗雷德里克夫人: 你知道蒙特格米利上尉要跟我求婚吗?

杰拉德: 知道。

弗雷德里克夫人: 我有什么理由要嫁给他?

杰拉德: 单凭我欠他九百英镑。

弗雷德里克夫人: [惊恐地] 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杰拉德: 你已经心事重重了,我不能再告诉你了。哦,我真是个傻瓜。为了罗茜,我想发大财。

弗雷德里克夫人: 是赌债?

杰拉德: 是的。

弗雷德里克夫人: [讥讽地]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君子协定”?

杰拉德: 我必须在后天还钱,不能有任何闪失。

弗雷德里克夫人: 可我的两笔赊账单也在那天到期。如果你还不出来,会怎么样?

杰拉德: 我会不得不提出辞呈,然后失去罗茜。接下来,我会一枪崩掉我这个愚蠢的脑袋。

弗雷德里克夫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呀?

杰拉德: 他是钱庄老板阿伦·列维茨基的儿子。

弗雷德里克夫人: [一半好笑一半惊恐地] 哦,上帝!

第一幕终 QeUuvzbrgPd12Aqb7ORv3Z9OCxmVIdPpiuTDyt6CNIE+LGI5V9H/WWnSmEBh1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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