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1793年新年伊始，法王路易十六就被推上断头台，皇后也一并送了命。1791年至1794年雅各宾派专政期间，仅仅在巴黎的断头台上，就砍掉了七万颗脑袋。人们渴望一位英雄来领导法国，结束这种乱糟糟的局面。到底谁才能摆平这一切呢？别着急，历史早已给法国安排好了人选。此人已经乘上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出发的战舰，直挂云帆，急匆匆赶回法国。

1799年雾月，这位年轻的军官经过三十七天的远航回到法国，在民众众星捧月般的欢迎中来到首都巴黎。没过多久，他就在民众的狂热支持下发动政变，迅速取得政权，开始了他为期十五年的统治。这位年轻的军官就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仑。拿破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一上台，就废除了共和国历，恢复了格里高利历，法兰西以后的时光再也没有以风花雪月命名月份。

拿破仑刚刚执政，日理万机。国家逐渐从混乱的状态中恢复，有大量工作要他去处理。他还自告奋勇兼任了法国科学院的院长，可见他对自然科学的喜爱。可惜他自己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具体的事，数学、物理委托给了老师拉普拉斯，博物、地质靠居维叶，由两位“大牛”合作执掌科学院。

拿破仑恐怕没注意到，一本厚厚的大书已经呈放在了他的案头，这本书就是刚刚诞生不久的巨著《天体力学》。摆到他案头的只是第一卷和第二卷：第一卷两册，第二卷三册。这部巨著后面还将陆续出版五卷，一共十六册，作者正是拿破仑的老师拉普拉斯。拿破仑当年报考军事学院，数学考卷正是拉普拉斯出的。在军校里拿破仑学的是炮兵专业，少不了要干些弹道计算之类的活儿。因此，对于数学，拿破仑也并不是外行。一天，他偶有闲暇，发现了老师送来的这本厚厚的书，打开翻看，一整本书里几乎全都是大段的微积分运算。即使是受过数学基础训练的拿破仑，也免不了一脸茫然。其实拉普拉斯还不算最过分的，拉格朗日写《分析力学》写了四百多页，从头到尾连一张插图也没有。相比之下，牛顿牛爵爷写起书来就人性化多了。他那部划时代的巨著《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里面大量采用了几何的办法，相对来讲要直观得多。

牛顿牛爵爷虽然是微积分的发明者之一，但那时是微积分的草创时期，牛顿还是更加习惯于用几何学方法来计算物理问题。不过，几十年后，到了拉格朗日、拉普拉斯他们这一代人手里，微积分已经变成了天下之利器、物理学的数学根基。拿破仑一时间来了兴致，就把老师拉普拉斯请进了杜伊勒里宫。

拿破仑跟拉普拉斯聊天，说他已经看过这部书了，里面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天体运行的规律以及计算方法，内容也很丰富，包括理论力学原理、天体力学的基本问题、吸引理论和均匀流体自转时的平衡形状、海潮和大气潮理论、岁差和章动、月球天平动以及土星环运动。但是，拿破仑觉得拉普拉斯有一个问题没有描述：到底是谁使宇宙如此运行的呢？拉普拉斯说：“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你指的是上帝吧？”拿破仑说：“你这部书里面，没有体现出上帝的作用啊！”拉普拉斯说了一句离经叛道的话：“我不需要上帝这个假设。”其实，拿破仑也就此询问过同时代的大科学家拉格朗日，拉格朗日的回答要圆滑得多。他说：“上帝这个假设真的很不错哟，可以解释许多问题……”

拉普拉斯几年前写了一本篇幅比较小的书，叫《宇宙体系论》，里面提出了有关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在这个假说中，拉普拉斯用数学和牛顿力学的方法描述了星云最后是如何形成太阳系以及行星系统的。整个过程并不需要所谓的“第一推动”，因此也就没有上帝什么事了。在拉普拉斯看来，不能观测到的东西，最多只能当成“假设”来对待。对于数学上计算出来的某种可能性，讨论讨论倒是非常有必要，毕竟牛顿的运动定律不会阻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存在。在这本书里，拉普拉斯就描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天体，这引起了拿破仑的兴趣。

拿破仑问拉普拉斯：“真的存在那种天体的神奇我们完全看不见吗？”拉普拉斯回答：“这是有可能的，我称它为‘暗星’。一颗密度很大的恒星，由于其引力的作用，将不允许任何光线离开它，因此宇宙中最大的发光天体却不会被我们看见。您对大炮非常熟悉，知道炮弹速度不够快的话，最终还是会掉回地面。一颗很大的恒星，表面的引力也会变得非常大，而光速再快也终究是有限的。当某颗恒星的引力强大到逃逸速度超过了光的速度，那么连光也逃不出来。牛顿在《光学》一书中描述道：光是由一串微粒组成的，就像一颗颗微型炮弹，速度不够快的话，是逃不出万有引力的牢笼的。”

拿破仑来了兴致，又问道：“光速究竟是多少呢？笛卡尔认为光是不需要传播时间的，伽利略却认为是需要的，但是伽利略没能测出光的速度。”拉普拉斯回答：“根据布雷德利的光行差观测，大约是30万千米。”拿破仑又问：“那么我们能够观测到暗星吗？”当然，拉普拉斯一时间也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谁知道呢？这不过是一个数学上的假说而已。科学家不是先知，科学家只是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拿假说当真理，还不许别人质疑，那号人是神棍。

接下来的几年，拿破仑忙于对外作战，大军所向披靡，手下人也连铲带划拉地把各种珍贵的艺术品和科学标本带回了法国，收藏到了杜伊勒里宫北面二百五十米开外的卢浮宫。就连古生物化石，他也不惜派兵抢回来。后来拿破仑又忙着加冕称帝，自然无暇顾及天体力学这方面的兴趣爱好，但拉普拉斯照旧会把新出版的《天体力学》呈献给法兰西帝国的皇帝陛下，包括前几卷的修订版，也包括最新写完的章节。拿破仑要是有兴趣翻阅的话，他会发现，在新版本里面，拉普拉斯有关暗星的描述不见了！消失了！被删得干干净净……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拉普拉斯悄无声息地删掉了有关“暗星”的描述呢？一位眼科大夫的奇妙实验弄得半个欧洲物理学界三观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