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五十二分。
偌大的办公室,霍然站在唾沫纷飞的校领导左之国对面,伸手摸了把脸。
“我说的都听清楚了吗?”
其实他从头至尾都没太认真听对方在说什么,目光一直死命地往隔壁瞥,陈珂就站在离自己五米多点的距离挨批。
他舔了舔嘴角,漫不经心地敷衍:“嗯,清楚。”
几缕阳光洒落在女孩肩头,打眼看上去倒是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一看就是从小到大老师都怜爱的好好学生。
但霍然仔细打量,发现她眼神略微涣散,明显是在走神。
啧,同样是走神,她为什么能站得这么直?
霍然盯着盯着,身子忍不住斜了几分,莫名开始好奇起来——一个多小时了,她连姿势都没变一个,难不成军训练出来的?她这身板都能练出来,我这拥有八块腹肌的怎么越听越犯困?
“霍然!”
霍然猛地回过神,一脸惊恐地回答:“到!”
左之国没好气地看他,压着声儿骂:“你小子有种再明显一点儿,魂都快飘旁边去了。”
“好嘞好嘞,咱不带急眼的,喝口水润润嗓再说哈。”霍然立马摆出招牌笑容,十分狗腿地扭开茶杯又递上去,“喏,不冷不烫,温度正好。”
校领导太阳穴生疼。
他喝了好大一口茶顺气:“你说的那事我考虑了很久,就一个态度,不支持。”
霍然笑容不减,呵呵地打马虎眼:“您指的是志愿填体育系,还是报名了APM击剑赛?”
“两个都是。”
“没办法,我和您约定在先,我老老实实考第一,您心甘情愿由着我选。”霍然十分真诚地气人,“商人在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您也老大不小了,不会干出违约的事情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作主张从法国回来时能顺便为自己考虑一下吗?”左之国又呵斥道,“我寻思你是打算当临大的救世主迎难而上呢,选什么不好,选击剑?”
霍然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恐惧,我害怕,可我就喜欢高处不胜寒。”
他这人心态好,永远心怀谜之自信,并且还见鬼地让人觉得这种自信非常有道理。
他不经意又往那方向瞥一眼。
早没人影了。
我去,眨眼工夫,小仙女呢?
“陈珂同学早走了。”左之国跟会读心术似的悠悠地说,“你也快滚吧,我怕我没忍住,抡起茶杯往你头上砸。”
“得嘞。”
你早说这句啊,霍然想着,嬉皮笑脸地从后门溜走。
刚出门,就瞧见潘齐打着哈欠,靠在走廊边等他。
“齐儿,醒了,大清亡了。”
潘齐吓得一个激灵,揉了揉蒙眬睡眼:“你杵里面和老师探讨人生哲理呢?人家入学第二都出来好久了,你这第一怎么一点儿优待都没有?”
他把课本卷了卷,放在嘴边:“我临时采访一下我们然哥,当着全体新生的面被漂亮妹子夸很行时,是不是快开心死了?”
“去死。”霍然一手扒开潘齐,接了个电话,“喂。”
“然哥,训练室提前批下来了。”顾左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A楼一层第二间,你那边结束了没?”
顾左左和潘齐一样是他室友,只不过他和潘齐属于抱球撒欢的纯直男,一年四季靠着一瓶大宝度日,而顾左左五大三粗,一副拿了刀就能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架势,结果入学第一天就扛了两大箱子,一箱化妆品、一箱护肤品。
“就来。”
临海的社团向来在市里名列前茅,学校支持,资金充足,基本上拿出的策划,做出的成绩都称得上好。
A楼一共三层,全部属于学生的活动教室。
“第二间,第二间,哎,这儿!”
相比其他,这扇门装得尤其华丽,甚至墙面也粉刷得比其他教室要白一些。
“有点好看啊。”潘齐不禁疑惑了,“然哥,你这莫非是走了后门?”
“走什么后门,我最看不起走后门的了。”说着,霍然昂首挺胸,伸手去握门把手,嘚瑟道,“咱有实力,自然就该有这排场。”
“咔嚓”一声,门从里被打开。
霍然愣住,盯着面前同样呆了、且正捂住右眼的陈珂。
三人都没说话,相互杵着对望。
陈珂想,自己今天出门绝对没看皇历也没有拜菩萨。
霍然粗口也差点冒了出来,这才几分钟,怎么又和小仙女偶遇了。
但小仙女现在是站在门口迎接我。
难不成,莫不是……
他开始头脑风暴,小仙女也想助自己一臂之力,所以早早到这里来等自己?
霍然又想,我该说什么,说谢谢?不行不行,说谢谢太见外了。毕竟算半个高中校友,还一起在办公室同甘共苦一个小时,她还很欣赏我,她甚至觉得我很行……
“然哥,你石化了啊。”潘齐推了他一把。
霍然看也不看他,就直勾勾地盯着陈珂,语气略微期待:“我……”
陈珂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长条铜牌,伸手啪地贴在门的中上方。
她退后一步,瞬间又把门给关上了。
被拒之门外的二人:“……”
不远处,顾左左从另一扇门里探出头,娘里娘气地冲他们俩吼:“哎哟,然哥,齐哥,你们怎么站学社联办公室门口哇,我们社团教室在这儿!”
霍然震惊地看向顾左左,又转头看向面前铜牌上的六个大字:学社联办公室。
他深呼吸两次,丢下潘齐,捂脸掉头就跑。
太丢人了,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都这么丢人?
顾左左很是好笑:“然哥,你们在和学社联建立良好外交关系啊?”
霍然火了,质问他:“不是你说的在一层第二间吗?”
“左起第二间。”顾左左翘着兰花指解释,“你刚进的是右起第二间。”
“……”
“然哥啊,你自己瞅瞅这间教室是有多久没打扫过了。”潘齐刚进门就大呼小叫,“灰快漫过我脚踝了。”
冬冷夏热,要啥没啥,除了地方大,跟其他崭新的教室完全没得比。
临大到底是有多嫌弃之前的击剑社。
“然哥,说真的,那么多社团点名要你,你随便选一个也比这个强。虽然说人得要有野心,但咱们宁做凤尾也不能做鸡头啊。”潘齐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看学社联的空调就挺得劲儿的。”
“你不懂。”
霍然蹲在一纸箱子前,伸手摸了摸沾满灰尘的器具,有些甚至布满了铁锈。
唯有一个依旧崭新,剑柄中间隐约刻了一个小小的金色五角星。
原来它还在这里。
这间训练室三年没被启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但他丝毫没有嫌弃,笑得很满足:“你不懂,很多年前在这间教室里,有人创造过你不曾想象到的巅峰。”
三年前是巅峰,可三年后,是无人触及的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