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秋万岁名,其实不过是一抹烟云。
李白被人们奉为诗仙,因其诗才傲世,因其狂放飘逸。大千世界,山水云月,都曾在他笔下曼妙如歌。生于凡尘,却能以奇绝之才思飞天揽月,亦能以孤高之性情笑傲天下,于是人们都愿意相信,他是下凡的谪仙。尽管如此,他的人生却是萧瑟的。庙堂之上,没有他提笔安天下的身影。浪迹浮萍,才是他的人生。
现在,关河日月、云水春秋,都已等在那里。
等着他到来,为之添上韵脚,吟出平仄。
这是八世纪之初。万里河山的顶峰,端坐着那个叫武曌(zhào)的女子。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武曌却在洛阳城开启了她的武周王朝。
就政绩来说,武则天做得并不差。尽管为了巩固统治,先是将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大臣逐出朝廷,后来又启用酷吏,但她也曾发展科举,整顿吏治;也曾严惩贪吏,选拔贤才,广开言路;也曾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政启开元,治宏贞观”或许并非谬赞。
武则天在君临天下的第七年,造明堂,建天枢,中岳封禅,相继成功,志得意满,权力鼎盛,于是铸九鼎以显君威,置于通天宫。她亲自撰写了铭文《曳鼎歌》:
羲农首出,轩昊膺期。
唐虞继踵,汤禹乘时。
天下光宅,海内雍熙。
上玄降鉴,方建隆基。
武则天久视二年(701),李白出生,字太白。
因其在族兄弟中排行十二,所以常被朋友们称作李十二。李白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诞生于西域碎叶城(当时属于唐安西都护府管辖,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隋末兵连祸结,其祖先从内地迁徙至此。
李白的出生地,历来争议颇多。魏颢(hào)的《李翰林集序》记载:“白本家陇西,乃放形,因家于绵。身既生蜀,则江山英秀。”刘全白《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记载:“君名白,广汉人。”李阳冰则在《草堂集序》中记载:“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蝉联珪组,世为显著;中叶非罪,谪居条支,易姓与名。然自穷蝉至舜,五世为庶,累世不大曜,亦可叹焉。神龙之始,逃归于蜀,复指李树而生伯阳。”大意是说李白先祖因罪被流放到西域,到了神龙年间,李白一家迁往巴蜀,并在巴蜀生下了李白。然而,关于李白的身世,唐代时就讳莫如深,只知其父名李客,对其祖父、曾祖父,史料并无记载。李白自己也很少谈及家世背景,偶有所及,也往往只提远祖,讳言近亲,闪烁其词。
范传正在《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中认为:“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陇西成纪人。绝嗣之家,难求谱牒。公子孙女搜于箱箧之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数十行,纸坏字缺,不能详备,约而计之,凉武昭王九世孙也。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散落,隐易姓名。故自国朝以来,漏于属籍。神龙初,潜还广汉,因侨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为名,高卧云林,不求仕禄。”大意是说,李白没有家谱,隋末时他的祖上逃到了碎叶城,李白的父亲在神龙初年偷偷回到广汉。其实,李白祖籍陇西成纪,乃西凉武昭王李暠的九世孙,而李暠乃李广十六世孙。
关于李白身世的讨论一直延续到当代,甚至有学者认为李白其实是唐宗室、李建成的玄孙,种种讨论,终究是扑朔迷离。
事实长埋尘土,任凭人们猜测。
毕竟所有的推敲考证,面对的都是沉默的历史。
其实,李白生于何地,家世如何,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着风月乾坤吟咏的词句,千余年后仍旧荡涤着时光。繁芜喧闹的尘世,那仍是清流冷涧,让浮世中奔忙的人们偶尔驻足沉默,找寻生命该有的淡净轻悠、辽阔自在。
李白在诗的世界自有风骚。诗酒在手,傲然在心,已经足够。
与他的诗相比,王侯将相、名利繁华必然失色。
关于李白名字的由来,李阳冰的《草堂集序》中说:“神龙之始,逃归于蜀,复指李树而生伯阳。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
范传正的《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中写道:“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李)枝以复姓,先夫人梦长庚而告祥,名之与字,咸取所象。”
长庚即金星,古代又称太白金星。这两种说法都说李白的母亲是因为梦见了太白金星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其实还有种说法是,李白七岁时,父亲李客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李白父母酷爱读书,希望儿子做个风雅之人。那日,于庭院散步时,见春日里树木葱翠,繁花似锦,李客开口吟诗道:“春风送暖百花开,迎春绽金它先来。”母亲会意,接着补上“火烧杏林红霞落”。
李白心知父母在考他作诗的能力,在盛放的李树前站定,他想了想接了一句:“李花怒放一树白。”父亲在欣慰之余,便以此句首尾二字做了他的名字。
这两种说法,前者颇有神异色彩,却更与诗仙身份相合;后者看似清雅,但三人所作之诗词意粗浅,有明显的杜撰痕迹。
不管怎样,久视二年(701),李白来到了尘世。
那年,在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王维降生;襄阳城里,十三岁的孟浩然在读书学剑;二十四岁的张九龄已在准备科举,并与次年登进士第;四十三岁的贺知章在朝廷为官,闲暇时饮酒赋诗。
他们,或已落笔秀水青山,或将寄情清风明月。大唐时光,人间风月,在他们的笔下延绵出万种风情。然后,来不及收拾行囊,已将那段流光抛下,去了别处。前程往事突然间沉寂,只剩后来人探寻的目光和不尽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