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出走,向自己回归。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寂寞的远行。
只不过,远行之人,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心情。
有的人扬鞭跃马,叱咤风云;有的人低回冷落,悲叹哀伤;有的人笑傲江湖,纵横捭阖;有的人流连诗酒,笑看云烟。无论如何,我们空手而来,亦将空手而去。于这滚滚红尘,我们都只是匆忙经过。
白居易,也是众生中的一个。
但他注定不凡。
白居易,祖籍山西太原,到其曾祖父时迁居下邽(陕西渭南东北),生于河南新郑。新郑白家,并非侯门大户,却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只不过,若非白居易诗名垂世,无论是其祖父还是其父亲,都大概无人知晓。
据《旧唐书·白居易传》载:“白居易,字乐天,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之仍孙。建生士通,皇朝利州都督。士通生志善,尚衣奉御。志善生温,检校都官郎中。温生锽,历酸枣、巩二县令。锽生季庚,建中初为彭城令。”
白居易的祖父白锽和父亲白季庚皆是明经出身。所谓明经,是始于汉朝的选举官员的科目,至宋神宗时废除。被推举者须明习经学,故以“明经”为名。明经由郡国或公卿推举,被举出后须通过射策以确定等第而得官。在唐代,明经科与进士科是科举的基本科目。
关于祖父白锽,白居易在《太原白氏家状二道故巩县令白府君事状》中写道:“幼好学,善属文,尤工五言诗,有集十卷。年十七,明经及第,解褐授鹿邑县尉、洛阳县主簿、酸枣县令。理酸枣,有善政。本道节度使令狐彰知而重之,秩满,奏授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充滑台节度参谋。军府之要,多咨度焉。居岁余,公尝规彰之失,彰不听,公因留一书遗彰,不辞而去。明年,选授河南府巩县令。在任三考。自鹿邑至巩县,皆以清直静理闻于一时。公为人沉厚和易,寡言多可,至于涉是非、关邪正者,辨而守之,则确乎其不可拔也。”
在白居易的印象中,祖父为人宽厚温和,平日里并不多言,但是为官清廉,正直无私,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晚年退居田舍,以诗书自娱,特别推崇李白和杜甫。
白居易的父亲白季庚,字子申,为白锽的长子。他秉承了父亲为官清廉、为人正直、疾恶如仇的品格。唐玄宗天宝十三载(754),白季庚参加了明经科考,一举得中,从此走上了仕途。
初入官场,白季庚为萧山县尉。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乱,河北各州县望风而降。远在江南的白季庚上书朝廷,请求带兵参战,得到批准,被任命为左武卫兵曹参军。后来他被派往河南商丘,任宋州司户参军,负责凑集战争物资及招募兵丁。也正是这段难得的军旅生涯的磨炼,让原本书生气十足的白季庚,多了几分豪迈气概。
安史之乱平息后,大唐国力渐衰,中央对地方藩镇(节度使)的控制日渐削弱。大历十四年(779),唐德宗李适继位。建中元年(780),白季庚因功受到提拔,前往徐州做了彭城县令。当时的徐州,归东平道管辖。东平道治所在今天的山东泰安,辖区包括山东、河南、江苏的部分州县,其节度使的实力非常雄厚。
白季庚赴任彭城县令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东平道节度使李纳谋反,檄文刚出,就派重兵屯驻埇口城(今江苏宿州),控制了汴河漕运,兵锋直指富饶的江淮。
彼时,徐州周边的州县皆响应李纳的号召,与朝廷为敌。而且徐州刺史李洧,是李纳的堂叔父。生死存亡之际,白季庚赌上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力劝李洧平叛。李洧听从了白季庚的建议,积极备战,同时派人奉表星夜赶往京师求援。
在徐州城被叛军重重包围,城内几无军队,朝廷援兵又迟迟无法抵达的情况下,白季庚将城内官吏全部组织起来,还发动民众参军,很快组成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战争中,他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史书记载,“亲当矢石,昼夜攻拒”。结果,白季庚率区区千余人,守城四十二日,终于等来了朝廷援兵,内外夹击,击败了叛军。
由于白季庚战功卓著,唐德宗非常欣赏,不断给予嘉奖,先是破格提拔他为朝散郎,享受朝散大夫的待遇,擢拜徐州别驾,赐绯鱼袋,兼徐泗观察判官;后又升他为检校大理少卿,徐州知州兼团练判官。其后,又将他调为检校大理少卿,兼衢州别驾,再兼襄州别驾等。
与父亲相比,白居易少了些豪迈,多了些温雅。
但他亦如父亲心系大唐江山,始终存着济世安民之心。
安史之乱发生后,关中地区狼烟四起。平乱之后,大唐名为统一之邦,实际上藩镇割据愈演愈烈,关中成为藩镇争夺的首要目标,大唐东西二京之间,已无片土之安。生活于此的人们终日惶惶,无奈之下,纷纷举家而迁,避乱他处。
时任河南巩县县令的白锽意识到,下邽已非安居之地。新郑县令与他交好,白锽曾数次游历新郑,见新郑人杰地灵,又见离巩县不远的新郑东郭村景色优美,民风淳朴,实乃辞官归隐的好去处,不久后,便举家迁到了此处。
每个人的人生,都要由自己来书写。起承转合,都独属于自己。无论家境如何,无论先辈是何身份,我们都必须以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来体会属于自己的悲欢苦乐,没有人可以取代。相比而言,白居易更像其祖父,乐山乐水,沉静温雅。但他骨子里,有从未褪色的坚守。
白居易是以诗人的身份被世人熟知和铭记的,但他绝不仅仅是个诗人,他还是个心系苍生的好官。同时,他还是个看淡浮名虚利的信佛之人。不管怎样,他都要在人生这场悠长的梦里,独自行走。
如凡尘中的你我,他的人生亦是浮沉跌宕。有欢喜,有悲伤,有波澜不惊,有生死无常。不管怎样,他走得寂静而坦荡。
就像个赏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