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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末年:一个大帝国说没就没

1

汉元帝刘奭即位前,正逢昭宣中兴,大汉帝国本是一片繁荣。

刘奭的父亲汉宣帝刘询来自市井,深知民间疾苦,深恨贪官污吏。他在位时,严明执法,大力惩治不法官吏和豪强地主。当时尚为太子的刘奭天生一副好心肠,反对父亲的严刑峻法。有一次,他对其父进言:“陛下任用酷吏,刑罚太重,应该多重用儒生啊!”

汉宣帝听完这番话,十分不满,正色道:“汉家自有制度,本来就是礼法并用的,怎么能像周朝那样,单纯用仁德呢?”随后又说,腐儒不合时宜,动不动就厚古薄今,只知道忽悠人,怎么能重用?

刘奭惹得他爹动怒,只好悻悻然退下。他走后,汉宣帝叹道:“乱我家者,太子也!”

汉宣帝不幸言中,西汉王朝正是从柔仁好儒、优柔寡断的汉元帝开始,不断走下坡路。汉宣帝之后,元、成、哀、平四帝在位时,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日渐萎靡不振。

汉元帝时,西汉社会已经危机重重,朝中外戚、士大夫、宦官互相倾轧。

汉元帝不亲政事,朝政日益混乱。刚正不阿的帝师萧望之被诬告下狱,悲愤自杀,奸佞宠臣石显却被“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气焰熏天。

当时,农民常受当地官吏无端勒索,尽管有政府赐给的土地,也无力耕作,不得不贱卖从商。无数穷困潦倒的百姓走投无路,改当“盗贼”。

根据竺可桢先生的研究,西汉末年正是中国历史气候,由温暖期向寒冷期过渡的一个阶段。据史书记载,这一时期天灾频发,常见的有旱、涝、蝗、瘟疫等。

有一天,大学者京房问汉元帝,当今是治世还是乱世?

汉元帝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无奈地承认现在依然是乱世。

为此,汉元帝采取一系列措施来缓和危机,包括减免赋税、乐府减员、罢盐铁官、常平仓,等等。他甚至大胆地打破惯例,削减宗庙。这在当时看来,可是冒犯祖宗、无视神明的举动。但这些举措都流于表面,收效甚微。

大汉,危矣!

2

翻开史籍,我们不难看出,西汉末年的社会危机下老百姓的恐慌与焦虑。

汉成帝建始三年(前30年)七月,正值关中地区雨季。

一天,一则“闹洪水”的传言迅速成为长安城的“头条新闻”。消息传来,不知真假,京城上下一时舆论哗然。百姓以为即将大水漫城,“奔走相蹂躏,老弱号呼,长安中大乱”。

吊诡的是,当时居住在长安城外的一个年仅九岁的女童,居然为了避难,擅自从宫城横门溜进来。她一路跑到了长安城内地势最高的未央宫。未央宫是西汉诸帝日常起居与办公理政之所,如此重要的地方出现闯入者。宫门守卫一开始居然毫无察觉,可见朝中安逸懈怠的状态。

长安动乱的消息很快传到汉成帝耳中,他紧急召集大臣们议事。

皇帝的舅舅大将军王凤建议宫中太后、皇上及嫔妃先乘船避难,京中官吏则迅速组织民众,到长安城的高地躲洪水。

众臣都顾着拍王凤马屁。左将军王商坐不住了,只有他针对这则消息提出疑问:“自古以来,就算是无道之国,洪水也不能随便淹没城墙。何况现在是太平盛世,‘政治和平,世无兵革,上下相安’,怎可能会有大水一日之间汹涌而至?这一定是谣言,贸然让民众避难,只会让他们更恐慌。”

过一阵子,长安城稍微安定。宫中派人询问情况,才知道果然是讹言。

偌大的长安城,之所以会闹出这样的乌龙,其中一个缘由是当时灾害不断,国家无力应付。民众对政府防洪能力失去信心,一听说天灾降临,自然是保命要紧。在西汉朝廷的统治下,老百姓整日惴惴不安,这便是“闹洪水”事件出现的直接原因所在。

3

当生活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老百姓只能通过宗教寻求慰藉。无独有偶,哀帝时又发生了一次流言事件,而且比“闹洪水”传播得更为广泛。

汉哀帝建平四年(前3年),关东大旱,朝廷再一次无力应付灾情。

关东民众顿感生活无望,遂以祭拜西王母相号召,发起“传行诏筹”的宗教运动。

自正月起,民众就开始行动了,他们手持草茎、庄稼秆,一直往西走。半路如果遇到同伴,就聚集在一起,有时候一个群体人数多达上千。

他们或披头赤脚,或夜间闯关,或越墙入城,或乘车奔驰,运动波及二十六郡国,全国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有这些狂热分子的身影。

到达长安后,老百姓们在里巷阡陌呼号、歌舞,集体祭祀西王母。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民众“会聚”“惊动”“奔走”。这场神秘主义的民间运动,从春天闹腾到秋天,距离大规模的变乱不过一步之遥,既是狂热的宗教崇拜,也是对这个腐朽王朝的抗议。

4

与此同时,西汉末世,盗贼并起。“盗贼”,成为当时诏书、文告中常见的字眼。

汉成帝河平三年(前26年),东郡侯母辟兄弟五人,带领一帮流民,烧毁官府,抓捕县官,夺取印绶,自封为将军。

阳朔三年(前22年),颍川铁官徒(从事冶铁生产的刑徒)申屠圣率众起义,杀长吏,劫府库,自称将军,所过之地,多达九郡。

永始三年(前14年),尉氏人樊并等发动流民暴动,杀陈留太守,同年,山阳铁官徒苏令等起义,杀了太守和都尉,夺武库兵器,波及十九郡。

同时,一些武装分子在关中南山起义,依山阻击,断绝交通,已经直接威胁到都城长安,如南山群盗傰宗等数百人和鄂县盗贼梁子政所率流民。

哀、平时期,关中民众暴动,日益频繁,不胜枚举。他们纵横京畿、三辅,还曾纵火焚烧汉武帝茂陵,当时在未央宫都能看到浓烟滚滚。

来自各地的起义民众跨州连郡,相互串连。朝廷派兵镇压,下诏抓捕贼首,连年不获。

5

那么,西汉末年这些流民到底是怎么来的?

其中一大原因,便是土地兼并日益加剧。

如此情形,导致“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大批农民破产,或流亡为寇,或沦为奴婢。

史载,汉成帝本人就“置私田于民间”。在土地兼并的道路上,皇帝一马当先,广置田产,起“模范带头作用”,大大助长土地兼并之风。外戚、宠臣大受鼓舞,公然对土地进行掠夺,更加肆无忌惮。

汉成帝的舅舅王立,曾经勾结南郡太守李尚,强占“草田数百顷”。

这些“草田”原是陂泽荒地,属于少府的公有地,因借给农民耕种,大多已被开垦为耕地。王立眼见这片土地肥沃,当即决定强取豪夺,作为私用,不顾百姓死活。

一些出身穷苦家庭的高官,一旦身居高位,反而利欲熏心,以权谋私。

著名经学家匡衡,年轻时凿壁偷光、勤学苦读,其父靠给人帮工,供其读书。后来,匡衡官至丞相,封安乐侯,竟然贪得无厌,利用郡图的错漏,非法侵占公田400顷。

另一个当过丞相的权臣张禹,更是饕餮之徒。

他不但在朝中享受着高官厚禄,还“内殖货财”,私下里经营工商业,财力雄厚。为将生意做大,张禹依靠权势,肆意兼并土地,“多买田至四百顷”,还都是关中泾水、渭水附近的良田。一次,张禹看中了平陵肥牛亭的一处良田,成帝为满足他的要求,竟下令将亭所迁到别处,而把这块地赐给他。

官亭公田都抵挡不住官僚地主的强取豪夺,贫民的私田更不在话下。

张禹一人集官僚、豪商、地主于一身。这也是西汉末年高层官僚的一个发展趋势,官僚地主对于土地的掠夺,数量庞大,令人发指。

另一方面,西汉末年,又相继出现一批富商大贾,他们遍布于京师及各郡国。

其中比较著名的,如成都的罗裒,在巴蜀、京师之间来往贸易,数年间获利千万,又以获利的半数贿赂当朝权贵,放高利贷,独占盐井之利,一年之间获利一倍。

临淄的姓伟(此人姓姓,名伟),以鱼盐致富,家资数千万,闻名于齐地,当地官员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另外,还有洛阳的张长叔、薛子仲,长安的樊嘉、挚网、如氏、苴氏、王君房、樊少翁等。这些商贾,富甲一方,资产少的也有数千万,多的达巨万(万万)。他们“以财养士,与雄桀交”,或勾结权贵,独霸工商业。

这些大商贾利用资产“多规良田,役使贫民”。比如,南阳的樊重经营田庄,坐拥土地三百余顷,还有一个五十里的陂塘,雇用的都是“童隶”。

土地集中的严重后果,是大量农民丧失土地。

一些人出卖廉价劳动力,充当佃户,忍受“十税五”的剥削。

一些人被迫卖妻鬻子,充当奴婢,如乐昌侯王商独自一人养有私奴上千,而元帝年间统计的官奴隶,仅无事可干的闲奴就有十几万。

还有一些人,被迫背井离乡,沦为流民,他们相枕席于道路,大多死于饥荒与疾病,甚至“人或相食”。最终,他们奋起反抗,于是有了前文所提及的诸多起义。

大汉的子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或许,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就像乔治·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所描写的那样:“整个社会的气氛就是一个围墙的气氛,谁有一块马肉就可以显示出贫富的差异。”

6

天下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宫中,汉成帝与汉哀帝却彻底放飞自我,整日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汉成帝平生最大乐趣,就是花钱建宫殿,供自己享乐。而且他的后宫生活极富传奇性。

早年,出身名门的许皇后备受成帝专宠,遗憾的是,20年间,他们生下的儿女都夭折。后来皇后色衰爱弛,成帝又移情别恋,先后宠爱知书达礼的班婕妤和侍女出身的李婕妤。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当来自贫民之家的绝色美人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出现在眼前,成帝又把此前的感情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汉成帝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多与赵氏姐妹缠绵,赵飞燕更是一跃成为皇后。酒色伤身的汉成帝,最终因中风死于赵合德的怀抱中。

讽刺的是,汉成帝一世风流,连一个亲生的继承人都没留下。

汉哀帝是成帝的侄子。此君更加荒淫无道,而且他宠幸的不是美女,而是男宠。

小郎官董贤,因相貌俊美而深得哀帝宠爱。有一次,两人同床而卧,董贤的头枕到了汉哀帝的衣袖。汉哀帝先醒,想起身,看到衣袖被压住,又不忍直接抽出来,惊动他的小男宠,便用剑将衣袖截断后才起来。于是,有了“断袖之癖”这个典故,专门形容男同性恋。

为表示对董贤的宠爱,汉哀帝封其为大司马、高安侯。年方二十二、身无寸功的董贤竟得以位列三公。

汉哀帝还曾一次性赏赐董贤田地2000顷,赐其父亲、妻子等亲戚高官显位,并为董贤筑豪宅、修坟墓,规模堪比皇宫、皇陵,“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

史载,汉哀帝去世后,董贤败亡,家产被抄没,数额高达四十三亿钱。

7

皇帝们这么折腾,朝中一些有识之士实在看不下去了。

谏大夫鲍宣曾上书哀帝,以“七亡”“七死”陈述民间苦状。

所谓“七亡”,包括:阴阳不和,水旱为灾;县官重责,更赋租税;贪吏并公,受取不已;豪强大姓,蚕食亡厌;苛吏徭役,失农桑时;部落鼓鸣,男女遮列;盗贼劫掠,取民财物等。

“七死”是:酷吏殴杀,治狱深刻,冤陷无辜,盗贼横发,怨仇相残,岁恶饥饿,时气疾疫等。

鲍宣认为,当时会出现“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有七死而无一生”的惨状,都是因为官官勾结,贪污严重,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你们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惹的祸。

鲍宣其人,忠于职守,也是一个不怕事的诤臣。

有一回,丞相孔光外出视察,随从的官吏不行旁道,皆驱车在中央驰道奔驰。这一行为是犯法的,正巧鲍宣看到了。他命左右将孔光的随从拘捕,车马都充公。

鲍宣如此不顾情面,孔光耿耿于怀,回去后千方百计排挤鲍宣,向哀帝进谗言。汉哀帝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派人到司隶府抓鲍宣。鲍宣见状,居然闭门拒命。

这下皇帝生气了。朝廷以“无人臣礼,大不敬之道”的罪名将鲍宣逮捕下狱,定为死罪,后来才改判髡钳刑,流放上党。鲍宣这人倒很是乐观。到了上党后,他发现这里宜农宜牧,盗贼又少,是个好地方,便举家搬来定居。

8

汉哀帝这人再荒唐,也还是要点儿面子的。“经为世儒宗,德为国黄耇”的元老大臣师丹,在哀帝朝曾任大司马、大司空。

相较于鲍宣只是反馈情况,师丹直接提出了限田限奴的改革内容:

“诸侯王、列侯、公主、吏民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诸侯王的奴婢以二百人为限,列侯、公主一百人,吏民三十人;商人不得占有土地,不许做官。超过以上限量的,田蓄、奴婢一侓没收入官府。”

师丹的建议是对官僚、豪强私人占有田地和奴婢数量都进行严格的限制。当时,户均占田不过六七十亩,30顷已经是平均占田数的几十倍,可见是充分考虑到了官僚地主的利益,但朝中掌权的外戚和权臣仍极力反对这一建议。

汉哀帝一挥手就赏赐男宠两千顷田地,自然也没有把改革太当回事,以“且须后”将其搁置。

为了解决社会问题,一些方士儒生提出了更加不靠谱的建议。他们根据五德终始说,编造出“汉运将终,应更受命”的言论,认为改元易号就可解决问题,从而延续国祚。

汉哀帝还真信了。建平二年(前5年),哀帝改元“太初元将”,自号“陈圣刘太平皇帝”。

汉朝被视为唐尧之后,陈为虞舜之后。尧舜相承,正好顺应天命。

然而,这场“再受命”的骗局根本没有改变社会现状,甚至都没能让皇帝延年益寿。四年后,汉哀帝就一命呜呼了。

9

汉哀帝一死,最大的受益者是“隔壁老王”。

外戚王氏家族发迹于汉元帝时期。汉元帝刘奭当太子时,太子妃突然病逝。皇后在后宫选了五位女子,让太子挑选。

刘奭妻子才刚去世,正郁闷着,哪里有心情选妃。他神情恍惚,挥了挥手,指着离他座位最近的,一个身着大红大绿衣裙的女子,就她吧。

这女子正是王政君。被选入太子宫中后,王政君很快为他生下了嫡长子刘骜,在之后数十年里,这位传奇女子,由太子妃一路升为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亲眼见证西汉走向灭亡。

汉成帝刘骜在位时,太后王政君的七个兄弟都被封侯,身居高位。

皇室肆意挥霍,臣下竞相仿效,王家这几个兄弟,“互相攀比,到处敛财搜罗珠宝,送礼的人接二连三。他们的府上装潢华丽,妻妾成群,歌姬、舞女不断,夜夜笙歌”,极尽奢华荒淫。

与此同时,王政君的侄子王莽崭露头角。

汉哀帝时,皇帝重用祖母傅氏家族与其母丁氏家族,王氏一度遭到打压。因此,太皇太后王政君一得知哀帝死讯,当机立断,赶往未央宫收取皇帝印绶,急召王莽入宫主持大局。

元寿二年(前1年),年幼的汉平帝即位,属于王莽的时代到来了。

王莽接过统治权后,针对当时的社会弊端采取一些措施,确实是对症下药。譬如为抗灾救灾,他执行六大政策:

一、发动全体民众捕蝗,打了一场灭蝗的“人民战争”。派使者前往受灾严重的地区指导工作。老百姓捕得蝗虫后,可以石、斗为单位交到官府去领赏。

二、若遇天灾,天下家财不足2万钱与受灾地区资产不满10万钱的百姓,免除当年赋税。

三、患病的老百姓,全部集中到当地官府提供的安置点,统一医治,可说是落实了“医保”。

四、因灾害或传染病而丧命者,官府给予抚恤金。发放标准为:一家死6人以上者发丧葬费5000钱,死4人以上者发3000钱,死2人以上者发2000钱。

五、就地安置逃荒难民。由官府提供耕地、住房和生活用具,借给他们耕牛、犁具、种子和口粮,鼓励他们恢复耕作。

六、在长安城建设5里共200区的新住房,供无家可归的流民居住。

据《汉书·地理志》中的统计数据,当时全国共有1200多万户,人口接近6000万,而这200区的“经济适用房”能解决的仅是首都附近少数人口的住房问题,可说是杯水车薪。

王莽代汉后,一心走有西周特色的托古改制道路,继续进行一系列改革。但在当时,通过政策上的弥缝补苴以赈民之急,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天灾肆虐、土地兼并、流民遍地等社会问题并未得到改善,新莽政权很快就淹没在绿林赤眉起义的浪潮中。

当一个国家病入膏肓,人为的努力便已微不足道,无法阻止历史的惯性。 P9tlLYAJhXjt8dBSbNpM7NQsxqxCI7DFcNe79gsZiIKIu5OnYy1PDUqDaiAdGo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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