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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转型”

探寻灵魂的一条路,是找回“武士道”。美国人将武士道视为日本军国主义的直接源头,在占领期间严格禁止任何可能刺激武士道复兴的行为,甚至书本或电影中出现富士山都以此理由而在管制之列。然而美军占领一结束,日本文坛立即从重新流行《宫本武藏》引发了“剑侠小说”的热潮,那其实就是重新认知武士道,重新定义武士道和日本人、日本社会间的关系。

大约同时期,还出现了松本清张的社会派推理小说。这批通俗大众文学的根本意义是整理因战争、战败而混乱成一团的“转型正义”。日本的历史“转型”如此激烈,战败的同时,原先战争中的掌权者立即成了被审判的战犯,权力最大的东条英机等人得到的惩罚也就最严厉。照道理说,曾经在军国主义之下吃香喝辣的人,现在都应该相应沦落到社会底层了吧?但也不尽然,也有像岸信介那样的人,和美国占领军形成了密切政治关系。

在这样的时代,还有“正义”吗?人们该如何认知“正义”,从而形成集体的正义感?松本清张写的小说很好看,却绝对不是为娱乐读者而写的,他不是要玩推理的思考游戏,而是借由犯罪行为与犯罪动机严肃地探索一个社会应有的正义观。

在剑侠小说、社会推理派同时期的纯文学领域,出现了“战后派”。“战后派”不是单纯以时间、时代来划分的,并不是所有在战后出现的文学作家作品都属于“战后派”。“战后派”的特色是作者有意识地追求写出战前不会有的、战争环境中不容许出现的形式与题材,刻意凸显和之前文学风格的区隔。

三岛由纪夫将川端康成视为文学上的老师,两个人都是二十世纪重要的日本作家,而且两个人的创作生涯在时间上重叠,然而从文学史上看,两个人却被战争分隔开来,分属于不同的时代。

川端康成有许多重要作品是在战后才完成的,但他不是“战后派”。他的文学风格保留了大正时期的印记,将那个时代的浪漫、唯美以及对于人情的细腻分析在作品中延续下来。三岛由纪夫作为文学少年,曾经在战争时期写过复古唯美的小说,然而到了战后,他必须彻底抛弃那样的写作,转而面对战败的新局面,必须处理战争带来的强烈挫折与罪过。 E7b84O1MkELFlFAVrs0ESxw+4MSw0h9m+iFUFRmjhyRcq9So4ge1X7SocTzIQ0Ss



“战后派”的写作潮

“战后派”的一种写作潮流,是在相当程度上复活了“私小说”的传统。“私小说”一度是日本近代文学的主流,凝视、揭露自我内在黑暗、不堪的部分,相信一个人是由外在社会规范所不容的黑暗、不堪欲望与行为来决定的。符合社会规范的部分,大家都一样,是集体性的,只有在违反集体性规矩的地方,才有真的“私”,私我、真我。

如此自曝性的写法,成为军国主义的眼中钉,尤其在战争中遭到强烈禁抑。军国主义加民族主义要求每个人都当规矩的好“国民”,彻底符合“国民性”,当然不能有什么颓废的乱七八糟的隐秘思想与行为。

然而战败牵涉挫败与罪恶感,“私小说”的精神此刻可以用来从日本人可能的劣根性探索战争的根源。像坂口安吾的《堕落论》或金子光晴的《绝望的精神史》具有高度的代表性。他们的看法相当程度上呼应了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对于日本“耻文化”的描述。与之相对的是西方基督教传统的“罪文化”,以上帝为无所不知的终极裁判,因为任何罪都逃不过上帝的知觉与记录,所以会随时焦虑地意识到自己的“罪”;日本人心灵中没有这种紧张,他们在意的是违背众人认定的是非观念之举被发现,会受到当众批判所带来的耻辱。如果没有被发现,他们不会认为欲望或行为本身是错误的、邪恶的。

坂口安吾认为日本所需要的,是真正、彻底的“堕落”,堕落到无法自圆其说、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最底层,日本人才有可能从肤浅的“耻文化”沉降出现“罪文化”,才能摆脱酿成战争的文化动因。金子光晴则认为战后的社会景况显现的非但不是反省,反而是从“耻”恶化为“无耻”,所以他要溯源从明治维新去追究使得日本人精神破产的绝望历程。

三岛由纪夫作为“战后派”的作家,同样强烈反对日本的“耻文化”,要以他的小说去探索比羞耻更深刻、更绝对的人心层次。三岛由纪夫的小说中充满了“恶德”,指的是被社会当作羞耻的事,但其内在其实具备深刻的意义,甚至带有强大的生命力量。

三岛由纪夫参与了“战后派”的共同努力——探索恶的深度,要摆脱日本人连恶都缺乏深度因而被空洞得近乎愚蠢的军国主义席卷的悲惨过去。

三岛由纪夫是第一个作品被大量译介到西方的日本作家,更具突破性的是,他的西方读者不限于学院里的文学或东方文化研究者,而能够取得大众读者的认同。

除了主要小说作品都被翻译成英文,最受欢迎的《金阁寺》甚至在欧洲的主要语言中都有译本之外,他的几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还在西方上映,《金阁寺》《潮骚》《禁色》《午后曳航》都受到重视。

三岛由纪夫为什么能吸引西方读者、观众?虽然川端康成得到了诺贝尔文学奖,但那一代的西方读者和知识界最熟悉的日本作家,不会是名字很长很难记的川端康成(Kawabata Yasunari),而是名字朗朗上口的三岛由纪夫(Mishima Yukio,或更简单的Mishima)。即使这么多年后,在华文语境中理解三岛由纪夫,我们还是应该将这个现象当作背景存留在心中,这会对我们的阅读理解,发挥很大的指引作用。 x1wLWkSRZVAlAjxSRoy0IsoEBFBld/Qnw2Tr/QduCxHK+rpHiOVwtromIFcgpC6/



三岛的作家之路

三岛由纪夫文学生涯的重要转折点,是一九四六年,那年他二十一岁,大胆地带着自己创作的一篇小说《烟草》,去拜访重要的文坛大家——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将这篇小说推荐刊登在《人间》杂志上,那成了三岛由纪夫在文坛崭露头角的关键。再过三年,他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假面的告白》,正式跃升为日本文学界的一颗闪亮新星。

从一九四六年到一九七〇年自杀身亡,他有二十多年的创作时间,比夏目漱石或芥川龙之介更长些,然而仔细查看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年表,我们却不得不同样惊讶于其创造力的爆发,在二十多年间写了这么多、这么多样的作品。

夏目漱石创作小说的时间,前后只有十多年,以平均每年超过一部长篇小说的惊人速度进行,不过那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他前面“厚积”的准备。夏目漱石先到英国留学,回日本后当文学教授、写文学研究与文学评论,很晚才开始小说创作,动笔写《我是猫》时他已经累积了非常丰富的人生经验,得以不断从自我内在蓄藏中源源挖掘,成就了他的创作山头。

三岛由纪夫却不是如此。他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时,才不过二十四岁。《假面的告白》如同许多人的“少作”,带有浓厚的自传性,明显取材于自己的成长经验。许多以这种方式起步的作家很快就枯竭了生活题材,无以为继;三岛由纪夫却不只在小说创作上保持勇猛精进,而且不断突破自我,写出了风格多变又有高完成度的作品。

这么多年后回头整理,很确定的是,三岛由纪夫是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留下最多公认经典作品的作家,在这方面他的成就甚至高过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肯定的川端康成。

《假面的告白》是无可动摇的经典,中期的杰作《禁色》《潮骚》《忧国》是经典,他的两部大长篇《镜子之家》和《丰饶之海》是经典,更不用说名气最大,最多人知道、读过的《金阁寺》,当然也是经典。 x1wLWkSRZVAlAjxSRoy0IsoEBFBld/Qnw2Tr/QduCxHK+rpHiOVwtromIFcgp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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