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阁寺》中,三岛由纪夫将一个新闻事件改写成深刻的心理小说。小说中的主角沟口因为先天口吃,无法自在地以语言和外在世界沟通,产生了和周遭环境间的一种疏离感。而且他一直自觉残缺,却以如此高度残缺的心灵遭遇了金阁的造型与影像,那象征、代表着完美,对他这样一个残缺者产生了无可言喻的压迫,以至于他和金阁之间有了奇特的拟人化敌对关系。
三岛由纪夫在这本小说中娴熟地运用了现代的心理语汇去表彰日本的美学观念,借由沟口和金阁的对抗,一层一层地将日本美学的独特文化背景揭露出来,达到了其他文学作品难以触及的心灵深度。
不过回到前面的那个问题,如果一辈子只读一本三岛由纪夫的话,那么我选择的不会是《金阁寺》,对我来说,必然、只能是《丰饶之海》。
《丰饶之海》不只是三岛由纪夫一生创作过的最为庞大的小说,共分成《春雪》《奔马》《晓寺》《天人五衰》四部,而且还是他生命中最后一部作品,以极度戏剧性的方式和他的生命终结紧密地绑在一起。
一九七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岛由纪夫将《丰饶之海》第四部《天人五衰》最终章的稿件誊写好,让新潮社派人来将全书完稿取走,随后就在中午偕同“盾会”成员前往东京市谷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总监部,发动了他切腹自杀的惊人之举。
他预先约好了去拜访市谷陆上自卫队的总监益田,却带着“盾会”的另外四名成员,携带长短刀进入总监室,随即以武力挟持了益田,以益田的性命为要挟,要求自卫队员集合聆听自己的训话。训话的重点是要自卫队员拒绝接受禁止日本武装的宪法,并且维护日本的天皇体制。
这样的场景,三岛由纪夫已经准备了很久,在小说《忧国》中他就写过类似的情节。不过小说或想象,毕竟和现实有相当差距。在现实中,这些自卫队员并未被他的慷慨陈词感动,他们甚至没有耐心肃静地听完三岛由纪夫说话,半途就鼓噪,还有人訾骂三岛由纪夫,叫他住嘴下台。加上警察局和媒体派来的直升机在广场上空盘旋,巨大的声响使得没有用麦克风的三岛由纪夫根本无法将声音传远,许多自卫队员始终听不见他所说的话。
在混乱近乎狼狈的情况下,三岛由纪夫退回室内,依照计划脱衣切腹,并由森田必胜为他砍头,继而又轮到森田必胜切腹自杀,接连血淋淋地死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