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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福尔曼大学教授达伦·希克正在为他教授的一门关于大卫·休谟哲学和恐怖悖论的课程批改论文，无意中发现了一名学生作业的异常。作为一名艺术、伦理、法律和版权方面的教师，希克一直在警惕作弊行为。通常情况下，作弊行为看起来就像是学生从互联网上复制了一些研究成果或信息，然后拼凑在一起，这样最终形成的论文基本上就等同于剽窃。但是这篇论文没有这种情况，相反，它很干净，甚至是太干净了！
希克读得越仔细，发现论文的问题就越明显。尤其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名学生非常自信地把错误的信息当成了事实。
希克开始玩起了侦探游戏。他用谷歌搜索论文中的段落，想看看有什么发现，但搜索结果都是空的。“这时，我听说了ChatGPT，但这是一项全新的技术。”他说。希克在OpenAI上创建了一个账户，并从那里逆向推导了他的学生促使ChatGPT写出如此干净论文的可能原因。在这里，他还了解到，大语言模型有时会产生幻觉，把错误的概念说成是事实。经过一番挖掘，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名学生的论文就是人工智能写的。
太可怕了！人工智能来了，每个教师最可怕的噩梦也来了。希克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种为学生撰写论文的技术，这种技术有可能将学习过程从写作过程中剥离出来。于是，希克做了任何一位关心此事的教师都会做的事，他在脸书上分享了这段经历，并发出了警告。
“我们有理由感到害怕！”他写道，“GPT技术对我们所熟知的教育构成了生存威胁。”他的警告抓住了人们在初次了解ChatGPT功能时经常表现出来的恐惧。人工智能生成的文本、摘要和分析几乎无法与人类撰写的内容区分开来。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抄袭，因为它通常是全新的内容，以前从未有人写过这样的东西。
对学生的诚信说再见吧，因为使用人工智能完成作业的诱惑将使教学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教育工作者该怎么办呢？
希克是最早公开指出这一危险的教授之一，他在脸书上发表的帖子引起了热议，媒体纷纷致电。没过几天，希克就因为抓住了一个使用ChatGPT的学生而闻名全球，这也让他成为镇上新的学术警长。“你可能会认为这足以吓住学生，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说，“就在下一个学期，我又抓到了一个用ChatGPT写论文的学生！”（我怀疑还有其他学生没有被他抓到，因为他们很可能以更隐蔽的方式使用了ChatGPT，并花了不少工夫去检查它的输出结果。）
希克尽最大努力去发现GPT写的论文，他也尽力去限制学生在课堂上使用ChatGPT，但这都是徒劳的。如果学生们不打算改变他们使用ChatGPT写作的方式，也许是时候改变希克在课堂上的教学方式了。他可以将所有时间花在评判和裁决上，也可以勇敢地投入教学创新的改革中。他应该想想如何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让他的学生成为更好的学习者。
其他早期进入这一领域的教育工作者也陷入了同样的僵局，并将其转化为一个拐点。在这个拐点上，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为什么要布置写作任务。通过重新审视写作任务要达到的目的，我们也可以思考如何在后ChatGPT世界中解决作弊问题。
从本质上讲，写作是一种交流形式，是一种需要有条理地思考、流利地使用语言和语法的交流形式。当然，写作者还需要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如果是社论写作，作者需要提出自己的观点，并首先向自己阐明为什么你相信它。如果是研究论文，作者需要消化已有的研究文献，最好在此基础上进行新颖的研究和分析。如果是新闻报道，作者需要采访他人，从他们那里获得有趣的见解，同时需要对其他可能的信源进行研究，如公共记录或政府数据。如果是写小说，作者需要有想象力，知道怎样才能写出引人入胜的故事。
如果教师的目标是培养和评估学生的结构化思维、语言和语法能力，或者只是简单地讲故事，或者只是形成和支持一个观点，那么不一定要布置传统的写作作业，让学生带回家完成，因为学生在完成这种作业的过程中始终需要克服ChatGPT带来的强烈诱惑。相反，在课堂上完成一篇由教师监督和指导的五段式作文可能会更有帮助，而且写作过程可以直接获得教师的支持（教师可以直接观察学生的写作过程）。如果这项任务很难一次完成，学生可以在多节课上完成，教师始终在旁边帮助学生，并确保作业是他们自己完成的。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了解学生进行创新性研究的能力或新闻调查的能力，那么在刚开始时就使用ChatGPT是否真的不好呢？毕竟，ChatGPT无法完成最重要的部分——进行实验、采访人物或观察事件。更重要的是，在工作场所，这些任务将越来越多地使用ChatGPT这样的工具，因此学生在校期间学习如何使用这些工具不是很好吗？
这些问题和顾虑引发了一场给作弊分类的更基础的讨论。作弊是复杂的、矛盾的，有时既难以界定，又难以防范。人们可以争论让别人帮写论文和直接剽窃二者之间哪个更糟糕。这两者都是试图用别人的作品冒充自己的作品。从网上直接剪切和粘贴来的论文是作弊，抄袭别人的试卷或把你姐姐五年前的论文交上来当作自己的也是作弊。
但是，如果是向朋友或家人请教看法呢？请他们点评自己的作品呢？如果有人帮助你思考论点陈述或提供数据支持你的观点呢？
从这里开始，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在写作文时从家人、老师或导师那里获得帮助是否属于作弊？50年前，拼写检查器和语法检查器在老师看来可能是作弊工具，但现在它们已经得到普遍应用。像Grammarly这样的校对工具不仅能纠正你的基本语法错误，还能改写整个段落，使之更清晰、更有说服力。大多数老师都不认为这是作弊工具。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将生成式人工智能加入其中之前。如果一个学生向人工智能征求意见，但却没有使用它，或者要求它给一个段落打分，抑或是要求它生成一个初稿，然后他们自己再对初稿进行修改，使之成为一篇完全不同的论文，这些情况是否构成作弊呢？
耶鲁大学人文学科教授亚历山大·吉尔·富恩特斯说：“我们发现，在包括英语、文学、艺术、音乐和文化在内的人文学科中，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帮助是学生创作原创性作品过程中绝佳的一步。我们正在了解生成式人工智能擅长什么，以及更重要的，它不擅长什么。它最不擅长的就是原创。”
那么它擅长什么呢？
“我告诉我的学生，利用这项技术可以帮助他们突破零的起点。”富恩特斯补充道，“这是一个起步工具。学生的任务是质疑它，然后进行反复检查，并利用它来推动原创作品的写作。”
这无疑是一个新颖的概念。当我们把这项技术看作取代当前任务的一项重要功能时，它可能会让人感到害怕，因为这代表着一种损失。然而，我们也有办法将其视为一种收获。通过“创新教育的勇气”这一视角，教师们正在重新思考他们对待论文写作的方式。
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副教授伊桑·莫里克说：“你是在与人工智能一起写作，但它并不是在为你写作。”他在该学院研究和教授创新与创业专业，尤其是与人工智能相关的创新与创业。“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拥抱这种变革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它的确是可怕的。听到这些话，感到害怕很正常。但我们认识到，在人工智能诞生之前，我们让学生写文章的很多方式都是不合理的。”他说。那些在课堂上写得不好的人，在课外也写得不好。人工智能可以帮助他们迎头赶上，并向他们解释写作技巧。对教师来说，人工智能可以帮助发现最需要帮助和关注的学生。“我们不能假装世界没有因为ChatGPT而改变。现在木已成舟。它已经存在，无论我们喜欢与否，作为教师，我们都必须做出调整。”
和希克一样，莫里克也转变了风向；他没有禁止这项技术，而是鼓励学生了解并使用它。作弊与否已不再重要，作弊的语义忽略了它对写作教学的重要意义。教授们可以自己制定作弊标准，这意味着其界限不是一成不变的。最重要的不是学生的写作作弊与否，而是其写作能否被称为真正的写作。
莫里克让他所有的学生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写出他们能够写出的最好论文。与前几年的学生论文相比，文章质量的差异非常明显。“我班上的学生有的非常聪明，但不擅长写作；有的把英语作为第三语言；有的出身贫寒，从未真正学过写作；但只要有ChatGPT的一点点提示，他们的写作就大不一样了。”生成式人工智能让他的学生们提高了写作水平，反过来也提高了莫里克对作品质量的要求，让他改变了自己对好作文的标准。“现在，我不再接受任何写得不够完美的东西。何必费力不讨好呢？”
与莫里克、富恩特斯和希克一样，很多教育工作者发现，这些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让学生变得更加熟练和高效。他们还发现，过去，写作文被认为是帮助学生掌握批判性思维、分析和写作技巧的关键，而人工智能为学生提供了同等甚至更好的机会，让他们能够参与话题讨论，收集和分析信息，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论据。
学校写作的未来将演变成一系列更加多样化的活动，这取决于教学目标和教师的工作强度。我认为，学习如何组织自己的思想并正确地用语法进行交流永远是有价值的。这通常在写作过程中得到最好的练习，但这些技能也可以转化为口头交流。如果我是一名教育工作者，想让我的学生在这方面有优势，我会多布置一些课堂写作作业，这些作业百分之百是学生自己的作品。我还可以要求学生制作视频，表达自己的观点、信息或故事。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让学生先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草稿开始做起，然后再进行事实核查或修改，这样的作业也是健康可行的。
在另一个极端，如果我认为任务的关键更偏向于现实世界中的实践，而写作只是传达学生的研究、访谈、观察和进展的一种方式，那么许多教师可能会允许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就像上述教授所描述的那样。
不过，我们正在利用Khanmigo为教师们开辟一条中间道路，希望在学生学习写作的需要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辅助功能之间取得平衡。在这种情况下，Khanmigo发挥着强大的指导作用，但大部分工作还是由学生完成。学生可以问Khanmigo：“在写一篇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文章时，我应该考虑哪些要点？”它将会给出一系列主题，包括美国梦、社会阶层和不平等、爵士时代和咆哮的20年代等，以及小说中的关键符号，如绿光、埃克尔堡医生的眼睛和灰烬谷等。当学生拿着自己写的几段文章，要求大语言模型阅读并评论其优缺点时，该技术就能很好地发挥作用。它可以提出反驳观点，让他们写的东西更具说服力，鼓励他们像优秀的写作教练那样思考文章。同样，人工智能导师不会代替学生完成作业，相反，它与学生并肩作战。在几秒钟内，人工智能会提供反馈，强调需要改进的地方，并就如何修改和完善提出建议。在学生形成自己的语气、语调和观点的同时，人工智能也会帮助他们进行创作。在最好的情况下，基于教育的人工智能平台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助手和合作者，它的评估客观，分析透彻，只为做一件事：提高学生的技能。
这不仅仅是在帮助学生。当Khanmigo与教师分享学生与人工智能合作的最终成果时，它还会报告其过程以及人工智能的辅助程度。教师将更清楚地了解学生的优势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Khanmigo可以汇报说：“我们在论文上花了大约4个小时。萨尔曼一开始在提出论点时遇到了困难，但我还是通过提出一些引导性问题帮助了他。列提纲的过程相当顺利。我只需要确保结论能把所有内容都串联起来。萨尔曼完成了大部分写作，我只是帮他修改了一下语法，并加强了第三段的论证。根据作业评分标准，我建议萨尔曼作业的得分是B+。以下是我对这篇论文在评分标准中各维度的详细评分……”
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也很难使用ChatGPT作弊。如果他们使用ChatGPT撰写论文，但只是简单地将文本复制粘贴到作业中，Khanmigo就会告诉老师：“我们并没有一起完成这篇论文，它是凭空出现的，所以我们应该持怀疑态度。”